《不锈的目光》二月萧瑟

49、四十九

　　杜洋洋感到愤怒。
　　他特意在网上提起那本英语书以及上面的法语，却被水汐一句“不认识”轻描淡写带了过去。他联系不上张叔，但他在网上找了个黑客，根据张叔之前发布的消息定位并找到了张叔的家。
　　开锁的师傅来了。
　　杜洋洋哇一声哭了。“谢谢叔叔，谢谢叔叔。我还以为回不了家了。”

　　他是个孩子，谁会相信一个孩子偷开别人的家门是为了偷一本英语书。

　　他被愤怒包裹，失去了所有的理智。

　　凭什么？
　　凭什么狄煜一出生就拥有一切。凭什么他的姐姐要做小三才能拥有这一切？凭什么张思睿上了热搜都不离婚？大女主不都应该立刻离婚划清界限吗？
　　凭什么他进了二十一中却没有成为风云人物？凭什么那个差点被男人强.奸的脏东西反而混得风起云涌？

　　张叔的电脑要密码，除了工作室其他地方都乱糟糟的。杜洋洋很好奇，但也很小心。
　　他找到了那本英语书。
　　又脏又破。
　　他只拿了那本英语书，扫描下英语书的每一页发在网上，承认自己偷窃是想要帮水汐找到妈妈。

　　“我只是想帮助自己喜欢的女孩罢了。”杜洋洋对着镜头，眼中含泪，镜头外，眼中只有歹毒。
　　杜思思阻拦已经晚了，她气得一巴掌扇在弟弟脸上，一顿臭骂。

　　“姐姐，我在帮你，这事闹大了你就有机会继续上网闹并要求狄森离婚。”杜洋洋一脸不可思议，质疑姐姐怎么就不理解自己。“还是说对你而言，‘girls help girls’更重要？如果女人间的友谊那么重要，你为什么要去当小三？”
　　杜思思被顶得说不出话，张了张口，跌坐在沙发上捂脸哭泣。她调出狄森的电话，果然已经拉黑，但除了狄森，没人帮得了他们姐弟。

　　英语书的扫描件在网络上疯狂传播。
　　水汐静静看着。她另买一本英语书是为了堵住那些人的口，但没想到，对方疯成这样。宁愿自毁，也要逼得她没有去路。

　　好事者一拥而上，认出了上面的法语。那个年代初一能学法语的女孩，家境很好。水汐妈妈被卖时大概十三岁，生水汐时大概十五岁，现在大概三十三岁。再加上水汐那张和水矛七没有任何关系的脸，想要揪出那位妈妈。
　　不难。

　　舆论扩散，硬生生逼得和水汐有几分相像的女性指正。

　　但更多女性走上网络，大骂那群人混蛋、没有人性。“帮助母女团聚？呸！呸！呸！！”

　　【拜托，要举证她爸爸只能靠她妈妈啊！】
　　【就是。她妈妈站出来会让自己鲜血淋漓，但能解救更多的女性啊！】

　　【你们好可笑，女儿鲜血淋漓还不够满足你们的偷窥癖？还要拉上母亲？】

　　“李姐说事”站了出来，痛骂想要借女揪出母亲的神经病。“我呸！口口声声说什么‘母亲能给女儿更好的生活’。他爹的！水汐已经要成年了！她自己都不认，轮得到你们这群人丑心也丑，你爹就该把你射墙上！白痴！话多！”
　　她因污言秽语被封号。

　　镜头前，杜洋洋还在哭诉他只是想帮自己喜欢的女孩罢了。

　　帮？
　　帮助时逼迫抛弃孩子的母亲回到孩子身边？
　　即便那个孩子的父亲是强,奸犯？

　　水汐心如止水，她早已想到了办法。
　　开直播。
　　直播预告：我也想要找到妈妈。

　　来吧。
　　造势啊。
　　人越多越好。

　　她做好准备，看着直播间不断攀升的人数。
　　轻声对自己说：妈妈，我知道你是被迫的，但是，谢谢您生下了我。我要帮您清除掉所有阻碍您正常生活的绊脚石。我几乎不记得您的样子，但是，我真的很爱您，真的很想见到您。

　　直播开了。
　　水汐说起那本英语书。
　　那的确是她妈妈的书。

　　“后来出现在我镜头中的那一本是我自己买的。‘我想要找到妈妈’这是我的心里话。有哪个女儿不想在妈妈身边呢？”

　　但是——

　　“妈妈……”
　　当着直播镜头，水汐轻声唤出那两个字。她不知道妈妈能不能听得见。

　　“妈妈，我是水汐。”

　　杜洋洋用力锤着桌子。
　　冷笑。
　　这寻亲声明一发出去，下一步他就将舆论往“被拐女人面对认亲的孩子该如何做”这个角度。只要引导得当，他就能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弄死他们！
　　弄死他们！

　　水汐轻轻吸了一口气。
　　这段时间她在热搜里上上下下，她的妈妈一定能看见她吧？

　　她缓缓开口——

　　妈妈，我知道你当初为什么离开。
　　妈妈，你的离开不是错误。
　　妈妈，我记不清你的脸，却记得你被铁链束缚在墙角的模样。记得你手腕、脚腕上的血。

　　妈妈，太好了，你离开了。

　　妈妈，你走了，就永远都不也回头！

　　杜洋洋一跃而起！
　　气得险些砸了手中的手机。
　　“你该生气啊！那个女人抛弃了你！你该生气！你为什么不生气！”
　　你为什么不生气！！

　　水汐看着直播间不断攀升的人数，忽略掉那些人的言语，她相信，她的妈妈一定在镜头前。

　　只要将事情闹得够大，她妈妈就一定能听见她的声音。

　　妈妈，我已经长大了。再过十几天我就十八岁了，算了成人了，妈妈，我一定能自己养活自己，请你不要担心。
　　如果妈妈愿意担心我，我会非常开心。

　　妈妈，我很想你。

　　可是，我有什么资格说想你呢？
　　妈妈。你一直被关押在那样狭窄的角落，被一条铁链拴在在那阴暗与逼仄中，我却连妈妈你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妈妈，我接受这次直播只是为了多喊你几声。我上次喊你妈妈是十三年前？还是十四年前呢?妈妈。

　　最后，水汐深呼吸，眼中已满是泪水，唇角却是笑容。
　　“妈妈，请你一定要藏好，不要被他们发现了。他们中有好人，为陌生人拼命努力。他们中也有为了流量恨不能将陌生人敲骨吸髓的恶人。所以妈妈，请您一定要藏好。不要被他们发现了。妈妈，我知道不配这样称呼你。我不是你想要的孩子，我是强.奸犯的孩子。所以我永远不会来打搅您，请您一定要好好生活，弥补命运对您的不公与亏欠。”

　　他们要玩流量，她就陪他们玩。
　　她要将自己闹大，让妈妈听见自己的声音。

　　#妈妈，请您一定要藏好#上了热搜。

　　【女儿抱抱！】
　　【女儿贴贴！】
　　【乖女儿！妈妈爱你！】
　　【我一直想要个女儿，但是生的都是儿子。如果你愿意，我给你当妈妈。】

　　【来了来了，又开始大型认亲现场了。】
　　【哟？楼上的，你没妈妈爱吗？好可怜耶。】
　　【你不认亲是因为没亲？好可怜，我们别骂他了。（狗头）】

　　依旧有人想要继续挖水汐妈妈的消息，但凡流露念头，不管是线上还是线下，总会有女性冲上前一顿输出。

　　【你们不是警察，别干警察的活。】
　　【再深入调查，我们可以告你们涉嫌窥探他人隐私！】

　　杜洋洋生气了，开直播烧了水汐的那本英语书。
　　看着英语书化为灰烬，水汐却彻底放了心。

　　季允的经纪人看着网上的言论气得跺脚。指着季允绝望大骂：“让你炒CP你不去炒！这么好的一跃冲天的机会啊！！”
　　季允将沾了眼泪的纸巾丢进垃圾桶，抽了抽鼻子，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那暴跳如雷的经纪人真是情绪稳定的水豚。

　　经纪人接到电话：“是，是。特助先生，是是。烦恼你向狄森先生传达我们的谢意。我家艺人长得有几分像贵公子，是我家艺人的荣幸。好，好，谢谢。”
　　挂了电话，他用力拍拍季允的肩膀。“网剧。男男间兄弟情感天动地的那种，虽然不是大制作，但是！好机会啊，来来，认识下你新的CP。”

　　季允瞄了眼：“男的？”
　　“别介意。”
　　“你就不怕我们炒出真感情？”
　　经纪人眼睛一亮：“那你就真红了！”

　　季允白眼。心想他这和金主儿子有几分相像的脸现在还值钱，但可能没有什么大红了机会。
　　还在早些挣钱，早些退休为好。

　　水汐的热搜又很快被艺人公开恋爱的消息遮掩过去。

　　她忽然觉得明星真是一群可爱的人，他们上上下下，遮掩了许多蓄势待发的热点。
　　但她也只是看了眼就交了手机。
　　就像她对所有人的慰问都只是轻声说谢谢。这群红着眼睛说她可怜的人中，一定有骂她占据二十一中名额的人。

　　她靠两次的独家直播赚够了大学四年的学费、生活费，她赚了可以从费斐手里买回了那条裙子的钱。她还上了欠狄煜的钱。
　　卸载了短视频APP。
　　埋头继续刷题，继续备考。

　　所有的热点都会成为过去。
　　因为每天都有新的热点。

　　唯有人生，要掌握在自己手中。

　　她背上书包动作轻快。路上遇见马胜男。

　　马胜男一脸窃笑：“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都行。”
　　“没意思。好消息，杜洋洋被开除了。”
　　水汐脚下一顿。

　　“坏消息，狄煜爸爸给他找了一所新学校。”
　　水汐更不懂了：“为什么？”
　　“根据我们推测，狄煜的爸爸应该是想要彻底分割和她姐姐的关系。他姐姐肯定要写很多保证书。敢违约能玩死自己的那一种。”
　　“你们怎么知道？”
　　“杜洋洋自己说的呗。还很得意呢。”

　　水汐不予评价，她只是想到了那天进办公室看见的杜洋洋的姐姐。那一刻的杜思思惊艳了她的眼睛。但水汐看的出来，杜思思和张思睿有一点点像。
　　她摇摇头，不再理会这件事。

　　“对了，那个张叔长镜头被拘留了。关不了几天，毕竟他也不算传播虚假消息。说到底他只是引导舆论的方向罢了。但总算有了记录。”马胜男有些愤怒。
　　水汐却已经不在意。

　　教室里同学们忙着学习，忙着趁着老师没在拍个纪念意义深重的抖音。
　　“大家好啊。”水汐站在门口，浅浅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