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自个哄自个》鲤絆

59、59、罗网

　　裴宴旋身后撤，五指发力骤然按在苏尚卿肩头，腰力拔起，擎着苏尚卿横亘而起猛然砸向言教主。

　　言教主八风不动，如法炮制送上一记隔空掌。苏尚卿亦非等闲之辈，凌空拔剑出鞘，眼光急转，邃然一剑祭出。剑光一闪而逝，剑风于无形中撞上隔空掌气劲，飓风气流轰然爆开。

　　集裴宴和苏尚卿二人之力竟能和言教主打得平分秋色。四下的江湖英豪皆是跃跃欲试，但碍于言教主这魔头往日淫威，没一个敢真的动手。

　　裴宴气沉丹田，凛声高喝，“沉默不在身侧，仅言教主一人，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满堂百人顿受鼓舞。先前的誓师已然鼓动得他们战意磅礴，此时裴宴巍峨如山声振苍玉，众人的战意汇合成江，空前高涨，杀意凛然逼仄，众人群起而攻之。

　　嘈杂混战中，裴宴单手抓起流光剑，于劲风的内息鼓动中，剑光大胜，寸寸拔出，剑身镌刻小篆二字——流光。

　　上策之三为伺机暗刺。

　　制造嘈杂混乱的场面，百人围攻之下言教主纵是神仙也会力有不逮。哪怕是露出蛛丝般细微的破绽，裴宴也有足够的信心一击必杀。

　　客栈内人仰马翻，桌椅瓢盆狼藉一片，裴宴屏气凝神揣摩时机。

　　腰带忽的被人从后面一扯，他下意识当头便是一剑。

　　噌的一声！

　　几乎倾尽全力的一剑被裴宴硬生生止在当口，剑鸣铮铮，虎口被流光的剑柄震破了皮。

　　明晃晃剑刃下，柳致柔着脸色赔礼道歉，“不气不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

　　裴宴满腔的怒火冲上来，在柳致罕见的柔和里又柔软下来，捏了把柳致的脸，神色恶狠狠的，声音却是轻着，“要不是我的身手能收放自如，不仅你这条小命没了，我的命也得跟着没了。你好好待着跑这做什么？”

　　柳致拉着裴宴的手腕从窗口翻出去，一路翻腾得很是急切，“等会跟你说，赶紧走。”

　　裴宴不理解，“那什么苏尚卿身手挺不错，有他和谢枫玦，未尝不能有一战之力。”

　　柳致没有回话，她做决定的时候似乎总是决绝到不需要解释，孤注一掷到让人敬而远之。裴宴看着柳致带着他穿越拥挤的人流，觉得这个女孩离他又远又近，时而近在咫尺，时而空如镜花水月一场梦。不管他怎么搅，天上月依旧清澈透亮，不会为他低悬三分。

　　见柳致步履艰难，裴宴改做先手，带着柳致一跃跳出了客栈。

　　有间客栈位于小镇中心地带，四通八达，来往行人络绎不绝。方才裴宴二人来时街道两边吆喝不断，甚是嘈杂，此时此刻竟针落可闻。街道小摊仍在，蒸笼里还冒着阵阵热气，人却不见了。

　　宽敞到足以容纳四乘马车的街道顿时空无一人，旋风席卷，黄沙寸扬，酒旗飘落在地，孤零零的随风而卷。

　　裴宴惊诧无言，眼前的诡异景象足以让人觉得是活见了鬼。

　　“这镇上的人呢？”裴宴控制不住自己的震惊，眼下的荒凉街景叫人头皮发麻。

　　更叫他感到不安的是，他身后有间客栈里的打斗声渐渐平息了。好似要与外面凄凉街景遥相呼应，将一切归于沉静。

　　裴宴想一探究竟，被柳致连人带脑袋薅了回来。

　　柳致神情认真，比了个嘘的手势。她似乎成竹在胸，知道这诡异谜面的谜底究竟是何方神圣。可她似乎也有些害怕，握住裴宴手腕的力道比往日大了几分，猫腰带着裴宴步步挪向客栈旁侧的小巷。

　　异于常态的寂静逐渐走向死寂，不仅是人不见了，大街上困在竹笼里的鸡鸭都缩起了爪子，脖颈一顿一顿的四处张望。

　　裴宴心头涌起的不安愈发强烈。

　　投射在窗户花纸上的人影一个接着一个静止，客栈里的江湖人好似接二连三的被点住穴道无法动弹。

　　裴宴按捺不住躁动的不安，路过东面窗户的时候探头进去。他的目光第一时间锁在了大堂中央的谢枫玦身上。

　　谢枫玦高执红缨枪，腰腹发力，当以力拔山兮的勇猛横贯而下。这一当头一棍扪下，言教主必会重伤。偏生红缨枪停在言教主头顶一尺，正似飞流直下三千尺被滔天神力截在山腰。

　　谢枫玦手背青筋暴起，面色涨红，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再把红缨枪压下三分。

　　裴宴心下古怪，谢枫玦也算得个中好手，红缨枪的重量还没他惯用的十分之一，没道理这一枪挥不下去。

　　谢枫玦左旋半步，红缨枪随之翻转，正是贯山河的起势。他神色激愤，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破局，“倒要看看是谁故弄玄虚！”

　　被摔伤在地的苏尚卿急忙高声制止，“慢着！”

　　裴宴知道谢枫玦一贯冲动的的秉性，没做多少思索，翻身就要进去看个究竟。但肩膀随之跟着一沉，惯来灵活的身体一半都被人扯着往下拽，要分了家似的。

　　可见柳致拽他力道之凶猛。

　　裴宴没得话说，情绪控制不住要往上翻，声音沉下来，“阿致啊……”

　　出乎意料的，柳致没有和裴宴较劲，轻缓松开裴宴手臂。动作僵硬，不似往日灵活，连脸上的神情都是冻住的慌乱。

　　裴宴疑心更甚。

　　“别动。”柳致按住裴宴，只抬手压在裴宴肩膀，半蹲下去的上半身凝固似的只被轻微带动。

　　裴宴能够看得出，并非是有柳致不能动，而是她在极力遏制身体大幅度的动作。

　　但饶是柳致如此克制，意外还是紧随而至——柳致白皙的脖颈处陡然出现一条明晰的血线。

　　似有无法触摸无法看清的绳索勒住了柳致的脖颈，血线愈发浓稠，凝结成珠，濡湿白衣。

　　裴宴探出手，在一片司空见惯的空气里摸索。

　　柳致额头凝出汗珠来，轻声说，“冷静，小心。”

　　裴宴吃痛，锋利如刀丝线在触碰的瞬间割破了他的指腹。他干脆利落的一把捞过来，犹怕这丝线如水中游鱼般消失无踪。

　　裴宴捞住丝线没有逃窜，却比他的指缝还是细，指尖一抹，连血珠都挂不住。裴宴屈指轻弹，轻声嗡鸣，强硬的程度可见一般。

　　丝线的尽头在对街一扇窗户后，源头正在遮住裴宴和柳致的有间客栈的白泥墙面。

　　裴宴勾出丝线绕了两圈，运力把钉在墙面里的源头拔了出来。

　　是一枚细如牛毛的银针。

　　银针被拔出后，丝线的拉力松弛，绕在裴宴手指的丝线跟着扩大了一圈。但丝线并未松散疲软，强度很高，质地也很硬。方才裴宴只是简单在手指上绕了几圈，拉扯的力道都足以令人叫苦不迭。

　　试想，若是拽着丝线缠绕几圈才能拔出源头的银针，整只手掌怕是都得被废掉。

　　脖颈上的桎梏被卸去，柳致的神色仍旧没有松懈。束缚在她周遭的丝线远不止那一根，也比裴宴能够估量的更多。

　　裴宴弹出流光，意要凌空斩下，却被柳致用眼神阻止。

　　柳致道，“就像诱捕猎物的蛛网，一旦纠缠住，愈是挣扎，陷得越深。”

　　我们已经失去了最佳的逃亡时机。

　　柳致话语未尽，眼里已然流露出了绝望。

　　裴宴不信偏门，提剑要砍。甫是起势，手背臂膀具是吃痛。肉眼难见的丝线神不知鬼不觉的割破他的黑色锦衣嵌进肉里。转手出剑，另一个方位再次受阻。收步后撤，布靴也被绞上。

　　仿佛陷入了密密麻麻的刀阵，一双眼睛被强行掠去，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吉凶叵测。伤口不深，可每次都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创造新的创口，遍布左右。犹似森林双目高悬的黑熊，唯有维持不动才能暂保周全，对峙剑拔弩张心神高悬。

　　“不要动。”柳致提醒道，“魔教百年沉浮，荣辱皆当，但没听说过有人破得天罗地网。”

　　裴宴冲屋子里努努嘴，“客栈里也是。”

　　“应该。”

　　搞清楚是什么处境，裴宴反而没那么紧张，“倒是好奇，这些丝线是怎么布置的。看着银针的质地和重量，只能用巧劲打进去。怎么说都会有些动静，怎么我们事先一点都没有察觉。”

　　柳致眉头微微舒展，“既然都被困在这了，倒也不必顾虑太多后事。布下天罗地网很难做到悄无声息，不过方才整个客栈里的人都在缠斗。想必是屋里打斗声掩盖了屋外的小动作。”

　　“柳姑娘的聪慧一如既往。”

　　言教主从窗柩边倚过半边身来，屋内的景象一览无余，苏尚卿也好，谢枫玦也罢，无一不被制服，摔在地上不敢轻举妄动。

　　他似乎不满裴宴和柳致的目光落在屋内那些无关的人身上，鼻子皱了皱，示意性的敲了敲木窗柩。

　　待柳致和裴宴的目光重新落在他身上时，他脸色才涌起方才的兴致，带着几分恶意的问道，“猜猜本教主是怎么将这群皮猴送上了戏台。”

　　苏尚卿等人聚集于此，本想商讨如何把言教主一网打尽，不想被言教主反将一军，让魔教提前布下天罗地网，守株待兔。

　　柳致和裴宴撞破有间客栈的盛况纯属巧合，言教主能切中肯綮的抓住要害更多是人和。有人身在曹营心在汉，拐弯抹角的给言教主传去了口信。

　　裴宴想到这一点时目光不由得和柳致撞到了一起。显然，他们都对这个谜底充满着浓烈的兴趣。是屋内的那群面和心不和的江湖人？还是从未露面的玄天府一众？

　　裴宴不得而知，可显然他和柳致不会是这魔头杀人的首选。

　　“久仰言教主大名。既然此间没我们什么事，我们先行告辞。”

　　裴宴假意不知言教主和柳致的过节，权当自己二人是无辜遭殃。不成想言教主竟似信以为真，冲街对面的牌楼挥了挥手，示意人散了。

　　牌楼里传出一阵窸窣碎响，银针尚留在墙面，裴宴四周紧绷的束缚感着实消散不少。牌楼里看不清真切的人影，但从脚步声来听，至少也有几十号人。

　　这言教主看着像个孤胆英雄，做起事来却担得起未雨绸缪四个字。

　　裴宴牵起柳致要走，半路终究杀出了程咬金。

　　言教主五指修长，连小指都能灵活自如抖动三个指节，如玉一般横亘在裴宴和柳致中间，“你走，她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