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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   狂风吹的破旧到近乎腐烂的砖石瓦片瑟瑟颤抖,想来也是可悲可笑,昔日辉煌无限的图斯蒂卡家族如今竟然连表面的风光体面都无法维持。

      门口两株榆树被风吹的依偎在一起,却像是互相嫌弃般用枝条抽打对方,应和着呼啸的寒风更显得凄凉萧索。

      图斯蒂卡家族从里至外皆是腐烂到极点,伺机而动的野兽隐蔽在深林,只等着这一家族致命破绽露出的那一刻才肯张开獠牙,啃食残躯。

      颂歌扶着墙沿着楼梯向上走,步履有些蹒跚,每走几步便会不小心踉跄一下,小团子一样的身形,再加上腿上的伤口,每上一阶就会喘上个半天。

      她手心里大概攥着什么东西,因为是深夜,她又没有点燃烛台照明,故而完全看不清楚手中具体攥的是什么珍宝一般的东西。白皙柔软的小手此时有点汗涔涔的,偏大的丝质睡衣袖口挽了好几层,偶尔会伴随着她抬起胳膊擦汗的动作滑到手肘处,便能看到她胳膊上密密麻麻被鞭笞的痕迹,触目惊心。

      就这样几乎一步一停的登上阁楼。

      更加破败。

      阁楼的设计风格和城堡整体十分违和,城堡再怎么破败萧瑟也是几百年前用花岗岩精心搭建的,再加上这些年图斯蒂卡家族虽然没落了,但还不至于到了变卖家产的地步,所以内部装潢上竟还是保持原有的奢靡铺张。

      而阁楼则是完全不同。

      用来搭建的木头已经腐烂,却贴的严丝合缝,哪怕一丝光都未曾偷溜进去,门是铁制的,厚重庄严,被锁的严严实实。

      阁楼是监牢。

      看押的是家族最可怖的怪物。

      家主和夫人都是这么告诉颂歌。

      未谙世事的颂歌又怎么会怀疑家人,自此深信不疑,远离这个会吃人的怪物。

      本就是这样的,未来也应是这样的。

      变故发生在上个月。

      ……

      那天颂歌掰了一块面包给两天未曾进食的佣人,受到的惩罚是被鞭笞之后在冰水里面泡一个小时。伤口感染加上恶性风寒导致高烧不退,当日剂量的安眠药不慎被水流卷走。

      颂歌自然是不敢再去要一份的。

      故而半夜被刻骨的疼痛折磨的无法入眠。

      撕下一块纸巾擦了擦额上渗出的冷汗,颂歌在尽量避免伤口撕裂的情况下下床,悄悄打开门,想着去厨娘房间求来一点止痛药。

      拧开那锈迹斑斑的锁,颂歌才发现屋子里并没有人。

      “露娜婶婶?”颂歌紧张地四处寻找。

      小孩子总是对饭菜香气很敏感,颂歌很快就注意到了厨房传来的饭菜香气。

      忍着伤处疼痛,颂歌一步一挪地朝楼上厨房走去。

      还没等她挪到地方,就看见厨娘露娜婶婶端着托盘拐上楼梯。

      颂歌那一刻的好奇心战胜了身上的疼痛,悄悄跟在露娜身后。

      直至看到露娜走到关着怪物的阁楼,掏出钥匙把紧锁的铁门打开一条缝。

      颂歌心急刚想制止露娜的行为,却又突然想到了托盘里装的食物。

      “……他们不是说……怪物是要吃人的吗?”颂歌七年间第一次怀疑家主和夫人所说的话的真实性“可是,露娜明明是去送饭的,他们都在骗我?”

      颂歌压抑住所有情绪,耐心等待露娜收拾好刚才从门里被推出来的脏盘子,快步逃下楼梯。

      颂歌屏住呼吸,直至听不见露娜匆匆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

      “有人在吗?”颂歌嘴唇早已开裂,有几根血丝钻出破裂的唇皮,声音因为过度紧张而导致嘶哑颤抖。

      里面沉默不语。

      “能听到我说话吗?”颂歌莫名涌起一股陌生的亲切感,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动着她敲那扇紧闭的铁门“求求你回答我”

      “你是谁”里面终于有人说话了,语气是不符合稚嫩声音的冷漠。

      “我是……”颂歌却不由得迟疑了。

      我究竟是谁?

      “我叫颂歌”颂歌声音生硬的发涩。

      “你就是……”里面的女孩似乎是怔了一下。

      “你知道我?”颂歌藏不住的惊异。

      无声的承认。

      “你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啊”颂歌看着周遭这渗人的氛围。

      “那你为什么天天都要受刑”里面女孩反问。

      “……”颂歌沉默,手搭上隔壁上长而深正往外渗血的开裂处。

      “我是罪歌”门里的女孩在良久的静默后出声“你还记得我吗?”

      颂歌瞳孔骤然增大“你是罪歌?!可是他们说她已经死了……?”

      颂歌三岁生日时小自己一岁的妹妹溺水而亡,而妹妹的灵位还供在家族墓地。

      “你真信啊”罪歌嗤笑。

      颂歌蹲下来,摘下系在手腕上编的歪歪扭扭的红色手绳,顺着门底下的窄缝塞进去“这个,你还记得吗?”

      安静而紧张。

      空气仿佛已然凝固。

      良久,两根手绳一起从门里塞了出来。

      “你还留着”颂歌眼角骤然湿润了,手背草草抹了一把眼泪,无声抽噎着。

      “疼吗?”罪歌倚着门支撑不住坐下,把床上推着的棉被拽下来裹住因为过于寒冷而颤抖的身子。厚重的棉被席卷着颓丧的空气。

      “……不疼”颂歌无视了身上的伤痕累累,幼小的身躯几乎是体无完肤。

      “别骗我啊”罪歌咬住嘴唇轻轻呜咽“我这里也没有什么治疗的药,帮不上你”

      “你还活着我就已经很开心了”颂歌这种情况下还不忘安慰罪歌。

      “回去吧,再呆会被发现的”罪歌深吸一口气控制住眼泪。

      “等等”颂歌手伸向衣服口袋,半晌掏出一小块包装被揉的皱皱巴巴的奶糖费力塞进门里“这个给你,我明天还会来的”

      “……”罪歌借着烛光看向那块明显就是颂歌揣了好几天不舍的吃的奶糖,用力咬着下唇调整情绪。

      “你有没用的纸或者破布吗?”颂歌注意到自己来的路上有不少血滴在走廊和楼道。

      “给你”伴随着一阵布料撕碎的声音,两大块灰色的棉布被塞出来“另一块包扎一下伤口”

      “你把被子撕了”颂歌抓着布料的手微微颤抖。

      “我没什么关系,没有人会发现的”罪歌说的倒也是事实。

      “你等着我,明天我一定会过来的”颂歌紧贴着门,也不去管渗血的伤口。

      “总有一天,我会带你出去,我们两个一起逃走,远远的,再也不回来”颂歌立下誓言“相信我,总有一天……”

      ……

      一个月前的事情历历在目。

      颂歌如今已经能很熟稔地在半夜避开所有人视线溜到阁楼。

      轻轻扣了扣铁门,与第一次不同的是,罪歌会靠在门里面的墙上静静等待颂歌敲响铁门的那一刻。

      “喏,给你”颂歌止不住的笑意“今天露娜婶婶给我的”

      这是颂歌这一个月以来第三次收到糖,毫不例外,三颗糖颂歌都会在收到当天塞给罪歌。

      “姐姐,你是爱吃这个的吧”颂歌用指尖把这颗糖推了出去。

      “我看到你吃就开心了”颂歌又给推了回去。

      “你又看不到”罪歌反驳。

      “想想也开心”颂歌笑起来眉眼弯弯。

      “……”罪歌一时语塞,半晌“姐姐,等我们逃出去了,我给你买一辈子的糖”

      “那我们可就说好了”颂歌也顾不得身上遍体鳞伤 ,挣扎着伏在地上,朝那一条窄窄的缝隙伸出小拇指。

      “嗯”罪歌勾住颂歌手指,轻声“约好了”

      “今天你闲来没事有没有想我”

      “今天你是不是又被他们打了”

      两人几乎是同时出声打破沉默。

      “你好肉麻啊,姐”罪歌佯装被酸到了。

      “那四舍五入就是想了”颂歌也不知道是哪门子的四舍五入。

      “还疼吗?”罪歌没有反驳。

      “……疼,你帮我吹吹就不疼了”颂歌调笑。

      “这我可办不到”罪歌紧靠着门,似乎是想感受到颂歌的一丝温度。

      “他们真的是对的吗?”两人就这样隔着厚重的门倚靠,彼此都想和对方分享自己的温度,颂歌看着裸露出的肌肤上斑驳的伤口一时出神“我现在不想相信他们两个了,他们说你是吃人的怪物,说我不应该对任何人友善,因为那些人会反过来伤害我,可是,真正一直在打我骂我监视我的,就是他们两个”

      “他们两个是疯子”罪歌提到父母眼神空洞无神。

      “对了”颂歌抬起头,不去看渗出的鲜血“明天是月食夜,露娜婶婶说等月亮重新出现的那一刻向月亮许愿会成真”

      “可是我这里看不到月亮”罪歌自嘲般看着这完全封闭的房间。

      “我可以替你许愿啊”颂歌认真提议。

      “那你呢?你的愿望怎么办”罪歌反问。

      “我的愿望就是你万事顺意”颂歌轻笑。

      “……那……”罪歌愕地沉默,良久“我想见到光,我想和你一起逃出去”

      “无论月亮是否听得到”颂歌弯了弯眼角,眸中有星辰璀璨“我先答应你”

      ……

      “求您看看这幅画”混乱而贫穷的街区,举国性的条件改善工作显然并没有惠及到这里,最富裕的家庭房梁上的瓦片摇摇欲坠,一般家庭屋上搭着的茅草随时会被狂风吹散。

      衣着褴褛的人尖叫辱骂,小小的一个街区同时发生着四起斗殴滋事,酒瓶被当成武器漫天飞舞,切实体验了一把飞鸟的感觉,然后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最后的使命大概是扎坏因为没有钱去买结实一点的鞋,只能趿拉着废弃塑料做底子,破布做成鞋面的鞋子来回走的人脚心,从而引发新的一轮斗殴。

      两排种的参差不齐的榆树,风一吹本就稀疏的叶子更是七零八落,急不可耐地像下坠落企图开拓一片新征途,可惜很快就会被粗暴的风拍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上,彻底粉碎妄想。树下躺着周身散发着臭气的颓废醉汉,有的昏迷不醒,有的吵吵嚷嚷,有人躺下就再也没醒过来,过几天边被抬到后山随便找个空地扔了。叽叽喳喳跑过的孩子会不轻不重地踹几脚躺在地上的醉汉,骂骂咧咧的大人会远远地表达他们的鄙夷不屑。

      街口有人吆喝着在卖菜,这是他凌晨骑着随时会散架的自行车到上一个街区的市场地上捡来的烂菜叶子,即使这样,各个家里持家的主妇也会蜂蛹而上,争相抢那些寻常人不会要的烂菜叶子。

      街区正中心是一家小诊所,如果忽略掉粗制滥造的匾额和四处漏风的墙砖,这里收拾的干干净净几乎与整个街区的形象不太相符,这算是街区最体面的地方。

      除去这个,还有两个酒馆,这里是各种事故高发地,挂彩的数不胜数。各种酒瓶子就摆在掉漆掉到已经不知道本来颜色的柜子里,老板站在柜子钱,像是护崽的母鸡一样保护酒不被偷走或抢夺。

      “求您看看这画”离骸缩在墙角,面前摆着几幅看起来像是抽象派艺术家画出的油画,没有木制的画框,只是单薄的画纸为了防止被吹走用石头压着。

      “哦呦”醉汉东倒西歪地溜达到这几幅画前“这是你家那个大画家画的啊”

      离骸点点头算作默认,眼神里带着对醉汉的探究。

      “你会画吗?”醉汉打了个酒嗝。

      离骸显然有些嫌弃这个人,但还是礼貌地点了点头“会一点,画的不好”

      “那来给我画一幅”醉汉豪迈“画完我给你钱”

      “恕我直言”离骸打断“你身上的钱还不一定比我多”

      “离骸!”一个气喘吁吁的少年朝这个方向跑来,还隔着一段距离便出声喊。

      “哟,这个是医生家的小子吧”醉汉用仅有的意识仔细辨认“得,你俩好好玩,我一个废物老头子不耽误你们了”

      说完摇摇晃晃地又朝酒馆走去了。

      “怎么了?”离骸转向十文字“这么急”

      “不要在这地下卖画了”十文字喘匀气“昨天戴泽斯家的傻儿子就是被这里掉下来的瓦片砸死的,你忘了?”

      “一,我不是那傻儿子,听到瓦片掉下来我会躲开,二,我怎么记得那傻儿子没死,在你家治疗呢?”离骸嘴上说着,却已经开始整理画纸,准备换个地方。

      “按我爸那么治疗,死不死都是早晚的事”十文字满不在乎。

      “不要这么咒别人啊”离骸忍不住笑出声,还不忘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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