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跑得最快的瘸子和奇丑无比的女巫》千里月随人

8、八

　　“没错。”她头上的萝卜们附和。
　　“你们居然也知道？”瘸子惊奇。
　　“他知道的。”“她告诉我的。”“我从他那里听说的！”“她说你是第一个知道的！”四只萝卜相互争执了起来。瘸子喂了几声也没把他们的注意吸引回来，女巫看了一眼头顶没说话，任他们继续嚷嚷下去。不出一会他们争累了，终于统一了口径：“有一只老萝卜在兔子往正面世界打洞的时候被当成干粮抓了过去，他在那个时候知道的！”
　　“这应该确实如此。”女巫点头，脸上没什么意外。
　　“你也知道？不对，你早就知道？”瘸子问她。
　　“实际上，这一直在我的脑子里，似乎不能说是什么时候从不知道变成知道的。”女巫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然后把手收了回来，双臂交叉在胸前，“正面世界的国王沉迷捏公主，背面世界的国王沉迷收集死兔子纸片片，因为他不是兔子但想变成兔子。相似的，正面世界的国王捏公主……”
　　“因为他想——变成公主？？”瘸子脸上的奇诡已经多到装不下了。
　　女巫顿了顿：“那倒不。”
　　“吓我一跳。”瘸子松了口气。
　　“因为他就是公主。”
　　瘸子刚咽到喉头的口水猛地把他呛了一下。
　　“之前说到了，正面世界的国王是捏公主，他不收集公主。”女巫一脸平静地解释，看着瘸子呛得直咳嗽。
　　“那他——他怎么回事？”瘸子好不容易直起腰说了句完整的话。
　　“他想摆脱公主。”女巫斟酌了一下，“他不想做公主。”
　　“那他想做什么？他不已经是国王了吗？”
　　女巫又顿了顿，瘸子看她思考了一会，然后说：“他确实是。不过一位公主不一定就不能做国王，所以是不是国王，对国王而言没什么不一样。等捏了足够多的公主，他就可以摆脱公主。在那之后——”她又停了下来。
　　“那之后怎么样？”瘸子接着问。
　　“这是我不知道的事情了。”
　　“你竟然也有不知道的事情？”
　　“因为没有人看见过，所以这些事情没有写在我的脑子里。”女巫又指了指自己的前额，她头顶上的四只萝卜似懂非懂。
　　“没有人看见过？闭着眼睛看见的也没有吗？梦里面看见的也没有吗？”
　　“没有，都没有。这件事情没有在任何人的脑子里出现过。”她说完了这句话，想起什么又补了一句，“当然，我不是人，别忘了。”
　　“那背面世界的国王呢？他想成为兔子，那他收集了足够多的死兔子纸片片，他就能变成兔子吗？”
　　女巫又沉默了。
　　“这是另一件我不知道的事。”
　　瘸子有点猜测到了其中的缘由，但他还说不清楚。他抓着头发，不过看样子一时半会他的大脑是没法为他解惑的了。
　　“至少他想这样。”女巫大概是看他很是困惑，补充道。
　　“他想变成兔子，所以收集死兔子纸片片。”瘸子支着下巴，“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什么时候才能收集到足够多的死兔子纸片片，好让他变成兔子呢？”
　　“明天？”
　　“明天？！”瘸子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那岂不是我们只剩下半天的时间阻止我们的世界被陨石砸得稀烂了？”
　　“明天。”女巫重复，“永远的明天。”
　　瘸子愣了，然后他懂了。
　　“——永远不会到来的明天？”
　　“正是这样。”女巫点头，“所以我不知道背面世界的国王能不能变成兔子，我也不知道正面世界的国王不做公主之后会变成什么。但他们二位都很聪明，都知道明天永远不可能在今天到来，所以他们只能剑走偏锋，尝试其他方法。”
　　“其他的方法？”
　　“比如说，在今天回到昨天。”女巫点了点头，她头顶上的四只萝卜得到了她的许可之后开始扯起她的头发搭帐篷，“昨天的明天，就是今天。”
　　“这样听起来是没错，”瘸子一边点头一边质疑着，手还支在下巴那里，“只不过他们要是回到了昨天，今天不也就变成到不了的明天了吗？”
　　“这确实是他们面临的一个难题，这些年也一直让他们费尽脑力找解决的方法。”女巫点头，瘸子读懂了她是在赞赏他的机智想法，“他们希望有一种方法，让自己既回到昨天，又留在今天。”
　　“这听起来不太对，”瘸子拧了拧眉，眼珠一转，“听上去像是一个人被夹在门中间了一样，什么半截埋进土里，一只脚踏进棺材，既死又没死，听着就不可能。”
　　“是不是真的不可能，我也无法知道答案。不过有一件事我知道，就是这样做的方法，对于正面世界的国王来说就藏在公主里。”
　　“——而对于这个背面世界的国王来说，答案就藏在死兔子纸片片里？”
　　“就是这样。”
　　瘸子豁然开朗：“所以我们最后还是得绕回到死兔子纸片片上，看来我们找对了地方。虽然不知道国王在干什么，不过他搞这些大动静的时候，肯定是在这座宫殿里。不管怎么样，要想知道这些事情，我们就得进去！”他兴奋了起来，低头对飞毯说，“老兄，你知道怎么进去吗？”
　　“我这不是还没进去么。”飞毯看上去有点不知道说什么。瘸子挠了挠头，倒也是。“不过呢，”飞毯又说话了，“我可以飞起来看看。”
　　瘸子把它举起来，飞毯扑腾了一下起飞了。瘸子看着它飞进云里，不一会下来了，一开口就是满满当当的无奈：“进不去，只有死兔子纸片片才能进去。我已经变成飞毯了，飞毯是没法变回死兔子纸片片的。”
　　“可以的呀！”女巫头顶上的四只萝卜突然齐声叫了起来。
　　“我还能变回去？”飞毯很惊讶。
　　“可以……”“不是……”“你变不回去……”“不一定要变回去……”萝卜们又开始七嘴八舌了，虽然他们只有四张嘴，却还是像菜市场一样吵。嗡嗡嗡了好一会，他们终于又一次统一好口径了，这次他们齐声道：“你可以装成死兔子纸片片！”
　　“装扮成死兔子纸片片？”飞毯显然从没听说过这样的方法，惊讶在声音里更添了一层。
　　“没错，只要靠我们就可以！”萝卜们整整齐齐地喊道。
　　“怎么靠你们办到？”
　　萝卜们齐声叫了一下，随即以迅捷的速度起身站好队，在女巫的头上围成一圈。两只大萝卜跳到小萝卜头上，只一瞬间小萝卜就变成了萝卜汁，大萝卜们做完这件事之后转身退后，把大大的头顶指向两滩榨成汁的小萝卜，轰隆一声猛地喷气，然后啪一下，小萝卜汁泼了飞毯一身。
　　“哇啊啊——”飞毯尖叫起来，“你们你们，你们把我搞脏了啊啊啊啊！”
　　任由飞毯大呼小叫，小萝卜汁摇身一变变回了小萝卜，和大萝卜一起找到刚才的帐篷，又缩进了被窝里。飞毯还在叫，但过了一会他发现自己有点站不稳了，有一股不知从哪传来的力量在扯他，见状他赶紧抱紧了瘸子的手指。
　　“这扯着飞毯的力气，”瘸子看了看已经被扯得悬在半空中的飞毯，现在看起来像是长出了一条长长的尾巴，“难不成是来自宫殿的方向？”
　　“我看见的也是这样。”女巫证实了他的想法。
　　“所以我该松开吗？”
　　“我想你可以松开他……”
　　“不要啊——”飞毯闻声大叫，然而瘸子的手指已经松开了。霎时间飞毯像被卷进涡轮一般飞速旋转着朝宫殿的墙壁撞过去，瘸子听见女巫说：“但你得抓住他的流苏。”
　　“你怎么不把话说全——”瘸子猛地一激灵，眼疾手快地拽住了溜过掌心的最后一根流苏穗，下一秒一股强大的外力便把他凌空扯起，他在手忙脚乱之下抓住了女巫的头发把她提起来。飞毯的尖叫已经到了魔音穿耳的地步，眼看着不出一会他们一行人就要撞在砖墙上变成壁画了，这时墙居然自行让开了一条路，飞毯嗖的一声便钻了过去。
　　瘸子和女巫快速通过了砖墙，等到女巫斗篷后摆的最长一条飘带穿过了墙洞，这个洞立刻便自动合上了。飞毯停下来之后飘在了半空中，瘸子和女巫没刹住车抓着他的流苏像荡秋千一样往前荡了出去。瘸子看着两侧的柱子跑火车一样地后退，终于荡到了流苏能够到最远的地方，脚下冷不丁传来一声：“现在松手。”
　　瘸子下意识就照做了，于是他狠狠地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等他好不容易一瘸一拐爬起来的时候，女巫已经双手交叉在胸前站了很久了。
　　“……我说，”瘸子好不容易说出话，“你好歹记挂着一下，你不是人，我可是啊！”
　　“确实是我考虑不周，”女巫朝他点头，“我也没有做过人，不知道掉在地上之后要花很久才能站起来。”
　　“这不是这个问题好吗？”瘸子气得跳起来，然而摔过的腿脚毫不留情地甩给他一记剧痛让他立刻缩成一团连连哀嚎，“……我是说，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是个人都会被摔死的啊！”
　　“啊。”女巫看上去有点困惑，“可你没有。”
　　瘸子差点被她噎得背过气去了。他决定不再深究这个问题了。女巫头上的四只萝卜看起来很同情他，远远地对他投来关怀的目光，就是不知为何总感觉像是在看望动物园里的野猪一样。瘸子憋住了话，转身打量起女巫刚才起一直就在仰头看着的天花，然而女巫又说话了：“你这副样子，看着像是摔疼了，不知道我的猜测对不对。”
　　“可对了，简直不能更对。”瘸子有气无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