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跑得最快的瘸子和奇丑无比的女巫》千里月随人

6、六

　　“不愧是女巫，你猜得不错。”那个声音道，“我是零下二百七十二度冷风的弟弟，零下二百七十一度的冷风。我自打出世起就一直在这个山头，只不过一旦有任何人来找我，我都会消失不见，所以我也就没办法和积雪说话了。实际上，我现在也消失不见了，因为你们来找我，不管你们来找的是不是我。但我还能和你说话，因为你是没有问题能问得倒的女巫。”
　　“是没有人知道有多丑的奇丑无比的女巫。”女巫纠正道。
　　“对，是没有人知道有多丑的奇丑无比的女巫。”零下二百七十一度冷风更正了过来，“因为没有人知道你有多丑，所以我也不知道。因为没有人能找到我，所以你也找不到。但只要我见过你，我就知道你有多丑，而我不知道你有多丑，所以我没有见过你；只要你见过我，我就会消失不见，但你没有见过我，所以我就不会消失不见。”
　　“正是如此。”女巫点头，举了举手上的梳子，“不过说回到这把梳子上，你准备如何把它交给你的哥哥呢？”
　　“事实上，我也没法让他停下来，我只能把梳子扔出去，这样他就能捡到。可我都消失不见了，我还怎么扔这把梳子呢？”
　　“这确实是一个难题。”女巫赞同道，“不过我能找到你，但我没有消失不见。如果没有消失不见的东西能够把梳子扔出去，能找到你的东西就能够被你扔出去，那么你是不是可以把我扔出去，而我可以把梳子扔出去？”
　　“对，可以这样，我可以用这种方法把梳子扔出去。果然是没有问题问得倒的女巫。”
　　“是没有人知道有多丑的奇丑无比的女巫。”
　　“好的，没有人知道有多丑的奇丑无比的女巫。你的名字不能改，不然我就没法把你扔出去了。你的两位朋友打算一起吗？”
　　“我想是的，而且他们也没有别的选择。”女巫看向瘸子，后者听见她这句话气不打一处来，而转念一想还真的是如此。他也没办法了，而且他也不讨厌女巫，所以她也不是一个讨人厌的人。他问女巫：“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我想你可以先拉住我，然后得请木偶腿再跳一次了。”
　　“不错，”零下二百七十一度的冷风搭话了，“只有当你们跳起来的时候，才能够远离世界的根源；只有离世界根源足够远，梳子才能不落回地面上。”
　　“我们要离开世界的根源？”瘸子机警地抓到了重点，“这位……呃，零下二百七十一度冷风大哥，那不是说我们在往背面的世界去？”
　　结果他的话问完了，除了萧条的风声之外什么回复都没有。女巫顿了顿，说：“你是人，所以他没法回答你。我帮你转达了一次，你的大哥回答我，如果我们往这个世界扔梳子，我们就会被梳子扔到背面的世界去。”
　　“原来是这样！”瘸子脑子里的电路一下子接起来了，“石缝之所以能逃走，就是因为跳到了背面的世界去。而我们如果被梳子扔到了背面的世界里，就能和石缝一样逃出生天了！”
　　“确切说，是逃出生地。”零下二百七十一度的冷风咳了咳，又插了进来，“你们要远离的是地面，毕竟它是这个世界的根源。你脸上的东西好像有点紧张。”他最后这句话是对女巫说的。
　　“是的。”女巫垂下视线看了看脸上的伤疤们，“他们上次从背面的世界被赶出来，不巧是被一脚踢在屁股上被踢飞出去的。”
　　“噢，真是不幸。”零下二百七十一度的冷风深表同情，“不过无论如何，他们现在有家了。”
　　“没错，我想他们也会意识到这一点的。”女巫点头，果然在刚才那句话落下之后，她脸上的伤疤就安静了下来。她抓起瘸子，朝木偶腿点了点头。于是木偶腿又故技重施地演示了一遍孔雀开屏，变成了原来半截鱼尾的样子，大力地一击地面，片刻，摇了摇：“哑火了。”
　　“啥……”瘸子白高兴了一场，却见女巫点头，说了句我知道了，而后扬起头对着像苍蝇一样嗡嗡直叫满天飞的雪片说，瘸子知道她找的是从刚才起就没停下抽泣过的积雪。她说：“多谢款待，抱歉冒犯，接下来你应该能度过一段不受打扰的日子了。”
　　一声惊天动地，把喜马拉雅山顶都给震碎的“哇”声响起，瘸子只觉得别说是天地了，东西南北都在崩塌。这时候嗤的一声，他的木偶腿变出的鱼尾居然点上火了，黑烟滋啦滋啦地喷出来，看上去比上一次来得更猛烈，一喷就得把他们直接喷到两个世界都看不见的天地之外。
　　“摩擦生热，晃晃就好，你知道的。”女巫朝他点头。
　　轰！下一秒他们冲天而起。
　　女巫把梳子举起来，卷成一条长长的管子的雪龙卷突然像绳子一样甩了起来。女巫转向瘸子和木偶腿，后者已经变回去了，朝他们又一点头。她把梳子扔了出去，梳子朝刚才的世界飘过去，片刻之后炸开成一片水雾弥散在空气里。
　　“看来我哥哥捡到了。”零下二百七十一度的冷风松了一口气，而后一发力，一行三人从孔洞里被甩出去，旋转着飞过了两个世界的边界。
　　瘸子被转圈给转得七荤八素，好在没持续多长时间，他就啪一声被扔在了地面上。瘸子抬起头，看见地上的青草根一簇一簇地卷在一起，他扒开来看了看，又扯了一扯，从草根底部扯出来一点青绿色的草茎。这下他肯定了，自己果然到了背面的世界。
　　“真神奇，我们居然找到了不从石缝里跳进去就能来到背面的世界的方法。”瘸子嘀咕道，话音刚落赶紧看向女巫脸上的伤疤，好在他们似乎没听见，不然估计又得委屈得哭起来了，虽然他并没有任何责怪他们的意思。这时女巫看见了他，说道：“他们听见了，你的声音挺不小的。”
　　“哎呀。”瘸子有些不知该怎么接。
　　“没关系，他们知道你不是在责怪他们。”女巫低头看了看伤疤，他们也许因为太久没有进入背面的世界，正好奇地左右探头张望。瘸子看了看周围，他也是第一次来，十分好奇这里和原来的世界有什么不一样。除了树木花草都是倒着长之外，地面是宝石一样的蓝色，他想想在原来的世界，只有在很高的晴朗天空里才能找到这种颜色。
　　“不过它踩起来还挺结实的。”瘸子心道，又用力踩了踩，草根不满地吱了几声。除此之外，瀑布的水不断从底下的深潭里喷出来，树叶飞过落在树根上发出了小鸟的叫声，不远处村庄的炊烟一圈一圈地从天上往下掉，每一圈落入烟囱里都遥遥地发出哐当一声，听上去倒像是砖头落地，而事实上这个烟囱也越长越高。
　　好像不少东西都反过来了，不过好像也没有太多的不一样，瘸子环视一周，心里下了结论。虽然第一次来，不过他没什么害怕，倒是好奇心一直不得满足。他重新温习了一遍自己来这个背面的世界的原因：原来他追着死兔子纸片片跑，是为了跟着它跑到背面的世界来；他要赶在兔子打洞从背面的世界钻出来之前跑到他的洞口，这样他就能赢这一场比赛了。他还要赶在死兔子纸片片飞到阿拉伯牛那里、被它做成一张飞毯之前把它拦下来，毕竟它只是一张桌布，现在属于咖啡店的狮子老板。
　　听上去好像事情挺多的，瘸子从头到尾又背了一遍，暗自瘪了瘪嘴，不过他可没有被这吓倒，毕竟他是世界上跑得最快的瘸子，还没有什么他赶不上的事情，更别说是兔子，又或者死兔子。想到这里，眼前居然真的走过一只兔子，再定睛一看，那在地上啪嗒啪嗒跑的居然是它的耳朵。
　　“喂！你是兔子吗？”瘸子喊住它。
　　“我是一只兔子，我不是兔子。”兔子喊了回来，但没有停下，“这里没有兔子，只有这只兔子或者那只兔子！”
　　瘸子被绕晕了，挠了挠头，这会功夫兔子已经跑远了，再看只剩下一个小黑点。他看了看自己的木偶腿，问道：“我怎么有点听不明白？”
　　“我也有点听不懂，”木偶腿晃了晃，瘸子知道他是在点头，“离开我的家乡太久，已经不认识这里的兔子了。不过我最后的印象里，这个世界还是有兔子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它不见了，就只剩下这只兔子、那只兔子、和很多很多的一只兔子了。”
　　“奇怪了，”瘸子一抚下巴，“按理来说，和我比赛的那只兔子会钻到背面的世界来。如果这个世界还没有兔子，那他就还没有钻通他的洞到达这里。这是好事，不错。不过——”他又疑惑了起来，“狮子老板说，死兔子纸片片都是兔子被晒干之后变的，他之前杀了那么多兔子，才会有的那么多死兔子纸片片。难道说——兔子都被杀光了，所以这里没有兔子？”
　　“你说的狮子老板应该不干这一行很久了，而且他也杀不掉所有的兔子。”一旁传来女巫的声音，“这里应该一直都没有兔子，死兔子纸片片应该要么是这只兔子，要么是那只兔子。”
　　“再或者是一只兔子。”木偶腿补充。
　　“没错。”女巫点头。
　　“所以说兔子来到之后，他会变成这个世界里唯一的兔子？”瘸子问。
　　“正是如此。不过——”女巫沉吟片刻，“这不是什么好事，毕竟这里一直都没有兔子，突然间多出来的这个兔子，会有些预想不到的后果。”
　　“预想不到的后果？”瘸子问，“就连没有人知道有多丑的女巫，也没法预想到吗？”
　　“事实上，我也预想不到。因为我知道它，我不是预想到的它。”女巫回答，停了一会给瘸子些许时间反应，“如果兔子出现了，这只兔子、那只兔子、以及更多的一只兔子就会变成石头，他们就会掉进你所在的世界，因为这个世界里就会容不下他们了。这样我们刚才所在的世界就会被彗星砸穿，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有这么多从天而降的石头，地面也是扛不住的。所以说，不是什么好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