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跑得最快的瘸子和奇丑无比的女巫》千里月随人

2、二

　　这声响大得方圆十里地范围里的毛毛虫都从云朵里探下了脑袋，这就出了大事，死兔子纸片片跟着毛毛虫的脑袋看见了气球和她后面的瘸子，而后发出了一声长哨嗖地朝前方弹射了出去。这猛地一动作把空气的腰给闪着了——空气是位老爷爷了，腰腿筋骨都不好，给他一下撞地直抽。云朵里的毛毛虫被空气老爷子这么一抽搐，纷纷给晃到了地上，一边打滚一边无助地四处乱爬，其中一条好事的看样子有些绝望了，把它的第五截屁股一下给掼到了地上，闹着说，再这么下去，得等到月亮上再下下来一场星星雨，咱们才能跟着蒸发的星星的眼泪回到天上的云朵里啦！
　　瘸子听见他们抱怨着他们全部都给云朵里的空房子交了房租，云朵是个阴险的家伙，在他们回不去的这段时间里肯定会把租金翻上好几番，等到他们回去的时候房间里只能搁得下一截屁股了。瘸子觉得他们被这么对待着实不太厚道，对刚才抓了气球一下让她大叫吓跑了死兔子纸片片，再撞到了空气老爷子最终导致毛毛虫无家可归这整一件事有点抱歉，不过也没什么解决的方法了，他还得去追死兔子纸片片。于是他就只能朝毛毛虫们说了一句不好意思就走了，走的时候听着背后那只刚就一直在说话的毛毛虫还在絮絮叨叨着。气球好像有点生他的气，鼓得越来越大了，瘸子可真担心它什么时候被自己一不留神再一抓就会直接炸开，于是他只能保持着一段距离——不过很快他就发现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因为死兔子纸片片实在是飞得太快，跟着它的气球也就嗖地一下没了影子，瘸子不用再费事费神地让自己慢下来了，他赶紧追了上去。
　　死兔子纸片片在云朵之间一会儿藏起来一会儿露出半截，瘸子看了一会就觉得眼花。万幸气球没有眼睛，她只跟着死兔子纸片片掉到地上的影子走，而影子永远是沿着一条直线的。气球一边把地上的影子吸溜进肚子里面，一边越飞越快，瘸子就一路跟着她跑。他感觉自己一行人似乎已经路过了很多地方，毕竟他已经连着三次碰到毛毛虫了，而且每次他路过的时候总是能听见其中一只在抱怨说自己的第几截屁股都放不进云朵里的房间内了，等他第三次路过的时候，这一只毛毛虫从抱怨它的第五截屁股开始，已经进展到了在抱怨它的第七截屁股。瘸子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同一条毛毛虫，总之他已经看不到什么熟悉的景象了，路边的咖啡馆消失了很久，天上的喜鹊也不见了影踪，他就这样一直跑，直到突然之间气球来了个急刹车，瘸子差点一脑袋撞上去。
　　还好他及时地停了下来才避免了气球又一次尖叫的命运，然后他探出头来。气球不动了，它停在了一个七岔路口，瘸子看了看天上，不见死兔子纸片片的踪迹，心想难道气球也不知道它去哪里了，再看了看地上，很快就明白了原因：七条岔路上每一条中央都躺着一道影子。
　　瘸子也犯起难来了，这里的每一道影子看上去都老长老长，他站在岔路口往远方打量，无一例外地是看不到尽头。看上去每条一路都追一遍、再弄清楚死兔子纸片片到底在那一条岔路上的方法是行不通了，瘸子挠挠头，可是让他选一条，他还真的看不出它们之间有任何的差别。他看了看气球，发现她似乎也在等着他做决定，于是瘸子只能自己帮自己了，他开始思索——就在这个当口，路口中间一栋矮小的双层木屋子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喔嗬！我方才居然丝毫没有注意到它，它可一直都停在这里呢！瘸子心想，屋子的主人看样子在这里已经居住了许久，也许我应该进去问一问，说不定这位先生或者太太会知道每条岔路都通向什么地方。于是他走过去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人应他，瘸子大着胆子推门进去。
　　这间小小的两层木屋和从外面看起来没有多大的区别，枫木做的墙在里头也是同样的颜色，上面挂了些茶壶和杯子，除此之外也就只有屋子中间拜访的一张茶几了。屋子的主人正坐在茶几上，瘸子打了个招呼，主人回过了头。
　　“妈呀！”瘸子惊叫出声。
　　“如你所见。”屋子的主人似乎并没有被他的失礼冒犯到，只是耸了耸肩，看上去倒有点同情他，“我就是没有人知道她有多丑的奇丑无比的女巫。”
　　“可是我并没有把我的心脏吓出来让它逃跑呀？”
　　“因为之前也没有人在见到我的时候冒冒失失地让他的心脏跳出来逃跑。”她耸了耸肩。
　　“那之前的人为什么都不在了呢？”
　　“因为之前也并不存在任何人见过我。”她又耸了耸肩。
　　原来是这样，瘸子好像明白过来了，不过他很快又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可是如果大家都没有见过你，为什么大家都知道有一个没有人知道她有多丑的奇丑无比的女巫呢？”
　　“因为是大家先知道的这个世界上有一个没有人知道她有多丑的奇丑无比的女巫，我才出现在了这个世界上的这里。”
　　瘸子长长地哦了一声，他不仅有跑得飞快的腿，也有聪明的脑袋；现在他明白过来了，还顺带着明白过来了为什么这间不起眼的双层木屋会出现在这样的一个七岔路口。不过他的脑筋转了转，又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可是这样说来，大家都知道有一个因为看见奇丑无比的女巫而冒失地让心脏逃出来的人，那这个人应该就是我呀？”
　　“这么说也对，”女巫又耸肩，耸肩是女巫的招牌动作，“不过在这个七岔路口上，世界上的人都不会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你已经跑到了世界的边缘——两个世界。”
　　两个世界！瘸子振奋了起来：“是世界和背面的世界的边缘吗？”
　　“你很聪明。”女巫点头。
　　“可是为什么有七个岔路口呢？”
　　“因为它们其中每三条就是编成一条长长的像骏马的鬃毛一般光亮的辫子。”
　　“那剩下的最后一条呢？”
　　“剩下的最后一条会爬上一个斜坡，爬到喜马拉雅山顶这个全世界最高的地方，所以顺着这条路下山的话，你会回到你原来生活在的那个世界里去。”
　　瘸子点了点头，又突然发现问题没有解决掉：“所以说这七条岔路，没有一条是通向背面的世界的途径吗？”
　　“是这样子。”女巫认可，看上去很赞赏他的机灵。
　　“可是你刚才说，这里是两个世界的边缘呀？”
　　“是这样子。”女巫点头。
　　瘸子开始摸不着头脑了，他挠了挠头，却很快被别的东西吸引住了目光。
　　“你的脸上有好多道的伤疤。”
　　“是这样。”女巫丝毫没有不悦的表情。
　　“这些伤疤是你一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时候就带来的吗？”
　　“并不是。”女巫这样道，但是她仍然在点头，“这些伤疤是我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之后，才在我的脸上住下来的。”
　　“那你的脸上，是一块合适伤疤居住的土地吗？”
　　“是这样的。它们在其他地方待着的时候总是有些胆怯，也因此惹得哪些地方的主人们好生不快，这些伤疤们感觉到它们的主人不太乐意它们继续待下去，也就只有跑到我脸上的土地里来安营扎寨了。”
　　“所以说，它们都是被它们的主人扫地出门的无家可归的可怜伤疤？”
　　“正是如此。”
　　“你不会把它们赶走？”
　　“是的，所以它们都很乐意在我的脸上定居。”
　　“它们会说话吗？”
　　“会。不过不是每个人都能听懂。”
　　“比如说它们以前的主人？他们就听不懂伤疤们在说什么？”
　　“也有听懂了，但还是赶它们走的人。”
　　“我能听懂它们说话吗？”
　　“也许你可以试试。不过它们说的是另一个世界的语言。”
　　背面的世界！瘸子一下子明白了，他的脑袋就像甩干净所有孑孓的湖水一样、好比一块蓝宝石一般的清明。“所以说这里真的是两个世界的边缘！那它们知道怎么去背面的世界吗？我答应了一位咖啡馆的狮子老板要去追回他的死兔子纸片片桌布，可是看上去它在飞到这里之后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这不奇怪，所有进入背面的世界的桌布，都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那我也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吗？”
　　“你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因为你来到了世界的边缘。”
　　瘸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他聪明的脑袋，他坚信自己还是能把这件事情给弄清楚的。他对女巫说他想试一试，女巫答应了。她拍了拍其中的一条伤疤让它醒了过来，然后让瘸子对它说说话。
　　“你知道怎么去背面的世界吗？”瘸子问。
　　伤疤瑟缩了一下，然后就在这个当口，它哇地一声冷不防就大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