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雪》素笔执火

2、第 2 章

　　“我没有想要的东西……”我看着他，有些疑惑不解。

　　“那你就是为了折磨我？”他又问了一句，我听不太懂的话。

　　“这里没有人会折磨你的，你别担心，如果你想回家，等哪天二哥哥心情好的时候，我去跟他说，他很宠我的，一定会答应我的。”

　　我想，他大概是想家了吧……毕竟宋国离这儿那么远，他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还受了那么重的伤。

　　我从前生病的时候，就想着爹爹和阿娘……

　　他没回话，却突然仰天大笑了起来，笑声十分凄凉，是我从未听到过的。

　　他也许是高兴吧，毕竟我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也是吃一顿饱饭，心情就会变好了。

　　“我去叫人给你洗把脸，换件干净的衣裳！”

　　然而我从来没见过生得如此好看的脸庞，如新月照溪，温润如玉，虽然气色有些不好，但还是难以掩饰他的俊朗容貌。

　　“我叫姜元宴，你叫我阿宴吧！”

　　等洗完了脸，冲去了他身上的血迹，又换了件干净的衣裳，看起来好像也没有那么恐怖了，不说话的样子，竟有些楚楚可怜。

　　“你要我为你做什么？”他问，语气依旧冷冰冰的。

　　我想了想道，“给我讲讲你们那儿的故事吧，阿娘说有很多人新鲜的，都是我没听过的……”

　　话音刚落，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捂住嘴巴，涨红了脸。

　　“我不会讲故事。”他似乎并不介意，只是双眼呆呆地望着前方。

　　透过窗格，那儿可以看到高挂在天际的明月，像白玉盘一般……

　　“那唱曲子你会吗？”我其实也不是很想听，只是想借此机会逗他开心。

　　“不会。”他果断地拒绝了我。

　　“那没事，我唱给你听吧！”我有些遗憾，尴尬地笑了笑，“阿娘说，如果你想家，听了这首曲子，就好像你的家人都在身边一样！”

　　他没有说话，我便只当他默许了，于是轻哼了起来。

　　我是极爱犯困的，曲子哼到一半，自己先睡着了。

　　等醒来的时候，宋临溪已经不知去向。我吓了一大跳，赶忙起身，在大殿之中四下找了起来，可惜到处都不见了他的踪影。

　　外头凉月依旧高高地挂在天际，夜风一吹，冻得人直哆嗦，再一看才发现已经是大雪纷飞。

　　这场雪，约莫是下了几个时辰了，庭院内有了一层厚厚的积雪。

　　我突然想起，兴许宋临溪应该是去了外面，便先跑着跟了出来。

　　雪地里一道长长的铁索印记，我看见宋临溪正蹲在雪地里，用手指在上头写着什么，全神贯注，连我走近，他都未曾发觉。

　　“阿茵……”我轻轻地念叨出声。

　　很快，听到动静之后的宋临溪慌忙用袖子将那些字迹通通抹去，脸涨得通红，却怎么也不敢直视我的目光，“你怎么来了？”

　　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紧张，只是给依稀记得，二哥哥也曾经有和他一样的时候。

　　那是上元灯会，二哥哥带我去放孔明灯，在上头写心愿的时候，被我不经意间给瞧见了。当时，二哥哥的神情他一样，赶忙将那灯放飞上了天空，哪想那灯在天上兜了个弯，啪嗒一下掉进了池水里。

　　二哥哥说，那个名字，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我问他，是不是比爹爹和阿娘还有我，还要重要？

　　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后来扯皮说什么，自己也不知道，还嫌弃我一个小屁孩问那么多做什么？

　　“我四处找不到你，没想到你在这儿呢！”我没多问，只是同他说明了缘由。

　　“我不会走的，”他缓缓地站起身来，看向我，“败了，就是败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雪下那么大，外头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跟他相处久了，总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我想保护他，尽管并他不需要。

　　“我没事，”他进了殿，寻了处地盘腿而坐，“你还是不要离我那么近的好！”

　　我有些失落，不知道该做什么，才能去温热他那颗冰冰凉的心，只得默默收回脚步，回了榻上躺着。

　　第二日清早，我睡得迷迷糊糊间，却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低声嚎叫，很是凄惨。

　　当时我就清醒了过来，匆忙地下了榻，往外头跑去，之间宋临溪背对着我而跪，昨夜新换的衣裳早被鲜血染红，一旁有侍卫不停地挥动长鞭，一下又一下地抽打在他的身上。

　　二哥在旁边怒骂道，“畜牲，你好大的胆子，谁叫你跑进公主闺房的！”

　　我忙跑了过去，一把拉住二哥，“是我，是我让他进来的。”

　　我支支吾吾道，“昨夜我房中有大耗子……”

　　“阿宴，你怎么也学会撒谎了？”二哥的脸上写满了不高兴了，侍卫手中的长鞭也没能停下来。

　　我一说谎就总结巴，脸也跟着红，每次都逃不过二哥的眼神。

　　“我……我说的是真的……”我心里头很急，可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是将目光投向了宋临溪，“你快解释啊！他们就不会打你了！”

　　“你们还不快把六公主送回房中，”二哥是真的生气了，怒气冲冲道，“今日不打死他，死得就是你们！”

　　“别！”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伸出手去护在宋临溪的面前，“二哥哥，你不是说，已经把他送给我了吗？既然是我的东西，那也应该由我来做主，我会好好教训他的！”

　　“姜元宴！像他这样的，打死就打死了，哥哥再给你们找一个！奴隶不听主人的话，就留不得，你懂这个道理吗？”

　　我怎么会不懂，但还是挺直了身子硬气道，“二哥哥，这是你送给我的第一个奴隶，所以我想自己决定！”

　　“行吧！那你自己小心点，下一回，二哥哥不会手下留情的！”二哥说完，冷哼一声便走了。

　　他刚走，宋临溪体力不支，双眼轻轻一合，倒在了我的面前。

　　“你为什么不求饶？你不怕疼的吗？”他醒来后，我问得第一句话，“二哥哥他人好，心又软，你求他，他就不会打你了！”

　　他看了一眼我手中热气腾腾的汤药，抬手将它狠狠地打翻在地，冷着眼看我，“一个心软的人，手上又怎么会沾染那么多条人命？姜元宴，他是你哥哥，自然爱你疼惜你，可对我而言，却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汤药溅了一地，滚烫的汁水落在了我的手背上，顿时就起了个红疙瘩，我却没心思去看，只是生气，回道，“你骗人，你胡说，我不允许你这么说我哥哥，他是这个世上最善良的人……”

　　说到后面我也懵了，我突然觉得他说得好像也不是全无道理。我虽不是日日跟在二哥哥身边，但也能从旁人嘴里知晓一二。

　　二哥哥好武恋战，这些年，光是同邻国下战书就达数十封之多。这样的哥哥真的是我心目中，那个永远善良温暖的哥哥的吗？

　　“是不敢相信，还是不敢问？”他的目光逼得越来越近，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恶狠狠道，“姜元宴，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否则有朝一日，你们给我的痛苦，我定会加倍奉还！”

　　“我不听！”我只是摇头，“你别说了！”

　　“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讨厌，你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你在告诉我，我是个连仇人都手刃不了的废物！”

　　“别说了！”我大喊一声，赫然却发现是个梦。

　　回头再看时，宋临溪正靠在一旁，双目紧闭，一旁的炉子上滚着汤药。

　　梦里那张脸如此真实，我朝他伸出手的时候，犹豫了半会，还是收了回来，轻声道，“宋临溪，你还好吗？”

　　他缓缓睁开眼，微微张了张干裂的嘴唇，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不是很疼啊？”

　　“我没事……谢谢你……”他有些费力地说道。

　　“汤药熬好了，我去给你端过来。”我不敢去看他的满身伤痕，飞快地下榻，梦里的情形让我心神不宁，总觉得这不该是个什么好的预兆。

　　阿娘说过，有时候一个人太善良反而会害了自己。我连宋临溪的身份都不清楚，就那么轻易地救下了他，实在是蠢得可怜。

　　但他几声费力的咳嗽，又让我忍不住心疼起来。别说像他伤得这么重，平日里我就算是偶染了小风寒，爹爹和阿娘，也定会寸步不离地守着。

　　他那么疼，一定很想家。

　　“烫……”我小心翼翼地将汤药端到手上，跟着他坐到了冰凉的地上，想了想道，“我喂你吧！这是我的卧房，他们不敢随意进来的！”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抬手尝试着从我手中接过汤药，可试了好几次，也没能成功，不得不放弃，静静地看着我。

　　“你别乱动，太医说，你的伤口很深，所以药可能会有些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瞧见他那双静如潭水一般的眸子，讲话就变得结巴起来，“不过没关系，等你乖乖把药喝了，伤口也就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