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视刀尖的心脏》唐妙辞

3、悲壮的初遇

　　凝视刀尖的心脏
　　第三章悲壮的初遇

　　自然概况表几个字赫然印在A4纸上。顾名思义，就是是调查学生及其家庭背景的表格，通常在学生上学的每一个阶段，学校都会在入学时组织学生填写，这已经是不成文的规则了。但是对于解佩来说，填写这种表格是她很抗拒的事情。
　　也许翻遍整个求实中学，解佩的家庭情况也很难再找出第二个。

　　解佩捧着53份表格，回到了教室。林葳已经回到了座位，看见解佩拿着一沓文件，马上凑到前面来，拿起一张看。
　　“喔，这个东西啊，我还以为什么呢。是现在就要发吗？”林葳拿起一半。
　　“对，一人一张。”解佩说。
　　发着发着，林葳就走到了秦关旁边。秦关正在提笔做作业。
　　“呦，这眼镜戴的也太帅了，有点像……那个谁来着。”说完林葳歪着脑瓜咬着笔做仔细思考状。
　　“是不是？那个谁，我也感觉他像那个谁！”秦关的同桌王特立突然有点小激动。
　　解佩依旧继续着手里的工作。
　　“哪个谁啊？”林葳转过脑袋对上了王特立的目光，略眯着眼睛，笑容里带着一丝丝不屑。
　　“哪个谁啊？”秦关放下笔，双手抱臂，学着林葳的表情也朝王特立看去。
　　王特立看了看秦关又看了看林葳，清了清嗓子：“咳……是吧，他一戴眼镜感觉模样都变了，薅？他早上站前面的时候还不是这个气质。”
　　林葳白了王特立一眼，和秦关相视而笑。
　　“有范。”林葳竖了个大拇指，随后便走到后面去了。

　　“我像谁啊？”秦关对王特立紧追不舍。
　　王特立叹了口气。“你呀，刘德华。”
　　“刘德华？”
　　“嗯。”王特立哼了一声。
　　“你这敷衍得不要太明显，一点诚意也没有。”
　　“人家就是客套一下，你瞅瞅你。”
　　“我倒是看出来你的隐藏属性了。”
　　“啊哈？”王特立看秦关那架势，已经做好了被阴的准备。
　　“奥特曼还会说相声。”
　　“奥特曼跟你有啥关系啊？”
　　“你！OUT了的MAN，捧哏技术还一流。”
　　王特立抖了抖胳膊，脸上的肉都跟着略微颤了颤。“真冷。”

　　解佩和林葳很快就把表格发完，这时正好上第二节晚自习的铃声也打响了。
　　霍老师拿着保温杯走进了教室，教室内马上鸦雀无声。解佩她们也回到了座位上。
　　“同学们，我说一下，这个表格今天晚上放学以后回家，自己认真填好，明天要收。”

　　解佩看着眼前的表。
　　姓名，出生日期，民族，政治面貌，联系电话，家庭住址。
　　父亲姓名，年龄，民族，工作单位，职务，政治面貌，联系电话；母亲姓名，年龄，民族，工作单位，职务，政治面貌，联系电话。其他家庭成员。姓名，年龄，民族，工作单位，职务，政治面貌。
　　家庭年收入。后面列着几项不同收入段的选项。
　　备注。括号里有对于家庭成员既往病史的书写要求。

　　就很无语。小学和初中也填写过这种东西，但实在搞不懂要求学生填这种表格的意义在哪。是为了筛查家庭成分？那调查家庭收入又是为了做什么呢。

　　解佩简单打量了一下视线所及的同学，他们之中有很多人在拿到表的那一刻就开始动笔填写了。甚至好像霍老师在前面絮叨的时候就有同学已经写完了，放在文件夹里收进了书包。

　　解佩默默地把表格收了起来。

　　从窗外可以看见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只留下楼前小路上的白色路灯和栅栏外人行道上橘黄色的路灯还在自顾自地亮着。

　　九点钟，下晚自习的铃声准时打响。上高中的第一天，所有人都怀着激动的心情拎着包陆续走出了教室。走廊里追逐嬉戏的学生不在少数，或许都见识到了高中生活的令人疲惫之处，想赶紧逃离此地，早点回家歇一歇。
　　解佩约好了和张睿知在教学楼门口碰头，一起坐校车回家。从楼上走到教学楼大厅，再接着往外走的学生源源不断，数量惊人，和在初中时候那个放学的场景相比，明显要壮观得多。解佩顺着人流走到门口，一眼就发现了松树下面等着她的张睿知。
　　“睿知！”解佩跑过去，迎上张睿知的目光。两个人结伴走出了校门。
　　“唉，咱俩竟然不是一趟车，当时填校车报名表的时候我一看2号线直达到你家，一猜你就得坐这个，我要是选这个反而绕远不少，我这7号线到最后不走那条道了。到华然鑫苑早上公交车那一段都顺路的呀，看来以后只好早上见了，校车早上也得投币，反正都一样。”张睿知拿出自己的校车卡，与解佩的作对比。自己是是7号线，解佩则是2号线。
　　“水天清苑没你们小区大，经过你家那站的车多，我这路线就稍微有点偏了。”
　　“那你明天还坐首发车吗？”张睿知满脸期待。
　　“对啊。”
　　“好！但是就怕以后课多了，我偶尔起不来，早上就碰不上了。”
　　“那也没关系啊，我也有可能出来得晚赶不上啊，反正咱们离得又不远，有事时候下课就可以来找我。”
　　“嗯也是。我努力早睡早起，反正对你我是绝对相信，你肯定每次都能按时起来。”
　　“早起是必须的，早睡以后就不知道能不能实现了。”
　　“我们太惨了，这今天才第一天，我现在真的是困得不行，还好今天自习把作业都写完了，今天晚上可能不会和你说话了，我应该会早点收拾收拾就睡觉。”
　　“嗯好。”
　　解佩想到填表的事，试探着问：“你们今天晚上发表了吗？自然概况表。”
　　张睿知意识到解佩的敏感神经大概是被触碰了，马上正色道：“发了。哎别多想，就是走形式，烦死了。”
　　“嗯。”
　　两个人没有说话，直到她们都陪着对方顺利找到了校门外停靠的校车的号码。
　　“这呢，7号线在这。”张睿知找到了自己的车。“走吧我陪你上2号线再回来。”
　　2号线校车很好找，一出校门第一辆车就是。
　　“哎呀不用，陪什么呀，你上去吧，在车上还能休息会，不是说已经累了吗。”
　　“行，那我先上车了哦佩佩，你回去吧，明天再见。”
　　“好。”

　　解佩上了车，车里已经上了大半的人，交谈议论的声音此起彼伏，有时声音很大，大多是伙伴之间互相聊着开学第一天的所见所闻。解佩见前排靠窗的两个位置还没有人，就坐在了里面。
　　车窗正对着校门，能够看到不远处教学楼里还没有熄灭的明亮白炽灯，刚刚拉上窗帘随后又灭了灯的教室。角落里为了照明的巨大灯塔自天黑后就一直亮着，但是还不足以照亮校园里的路。继续从校门里源源不断往外走的学生，在光线昏暗之下呈现出一片黑漆漆的流动着的人影。车窗外的喧哗熙攘，来自于杂七杂八插空停放在人行路上的各种小吃车，来自于排队等候美食的学生之间亲切地交谈，来自于一辆辆私家车上走下来的衣着考究的爸爸或是妈妈接过自己孩子的书包，满面笑容地互相说着一些什么，再给孩子打开车门以后一起上车回家。
　　像是在看电影或是电视剧。解佩的目光一直停在车窗外，仿佛那是一个离她很遥远很遥远的世界。

　　通过窗子里的镜像她看见身边坐下了一个女孩，应该也是一个人，没有和别的小伙伴一起，坐下之后也和她一样静静的，没有说话。

　　九点十五，校车开动了。因为离校门的距离近，需要等前面停着的很多辆车启动之后再按照次序发动行驶。解佩看向后面，后面也跟着好几辆车。一辆辆校车依次驶离校门前的马路，同路就在某一辆车的前方或后方行驶，不同路就在某个路口拐弯走到另外一条路线上去。
　　因为市区东面已经是比较偏僻的区域，一路上很多路口并没有设置路灯，或是设置的数量很少，以致于刚开始的一段路上一直一片漆黑。
　　可以看到窗外远处道路上的灯光，在夜幕下变成了无数个白色的小亮点，连成一条直线，飞速地从车窗外掠过。有时会有行道树伸展出来的枝条落在车窗上划过去，连带着枝条上的叶子，就像在树林里穿梭。

　　看完了校门口那些人来车往的热闹景象，又看到如同静谧的宇宙中洒落银河般的夜色，解佩的心突然有一种感觉，就像一个流离失所的人再也找不到家，而所抵达的每一个地方却都满是荒芜。
　　没有归属感，没有安全感，耳边除了车子行驶的声音，听不到车上同学的言语。好像车子也在驶往一个不为外人所知的地方，到站以后就可以下车，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管。

　　解佩到了家，已经是21:40。姥姥早已经睡下了，解佩蹑手蹑脚地打开门，收拾东西，洗漱，然后走回自己的房间开始看书。

　　时间快十二点了，解佩关了灯睡觉。

　　五点钟，解佩准时关掉闹钟起了床，到厨房做粥。粥在锅里熬煮，解佩去洗脸刷牙。
　　关火，解佩炒了个韭菜鸡蛋，从冰箱里拿出腐乳和辣白菜，开始吃早饭。吃饭的时候姥姥起来了。
　　“都说了不用你做饭。”
　　“做完了，一会快点来吃吧。”
　　“别像在初中那时候了，高中不是早上也有食堂了。你几点走？”
　　“六点。”

　　六点钟，解佩背着书包下了楼。桌子上给姥姥盛出来的粥还在冒着热气。

　　公交车行驶到了华然鑫苑站，但是站点并没有人。看来张睿知没赶上这趟车。

　　早上7:30，霍老师到了班级。这个时候大家都到齐了。
　　“解佩和林葳，你俩收一下自然概况表。”
　　听见召唤，解佩和林葳就把自己的表拿出来，教室里也是一阵窸窸窣窣找表格的声音。解佩和林葳的座位在下周串座之前正好一个在靠窗那列，另一个在靠墙那列，两人就自然而然地一人负责离自己最近的两个大列。表格被收齐，放到了霍老师的讲台上。霍老师收到表，清点完毕之后装进了自己的包里。

　　上午下课的时候张睿知没来找她，直到中午两人一起去食堂吃饭。

　　“昨天一个没忍住，和大嘴兽聊天来着，结果越到后来越精神。”张睿知说。
　　“是谁和我说要早睡来着。”
　　“老柴说他在筹备食堂聚餐，看有什么特别好吃的，然后再叫上几个以前的同学，我们一起聚一聚，怎么样？”
　　“行啊。”
　　“那你到时候跟着我就行了。”
　　“好。”

　　学校中午有午睡，可以休息，可以自习，只要不出声不打扰到别人就好。从中午放学一直到13:10才会上课，家离着近的同学可以选择在家休息，只要按照时间及时回学校不迟到就可以。班级里三分之一的同学中午都没回来，这些同学的家大多住在学子苑，离学校非常近。
　　睡醒之后又是班主任霍老师的英语课。13:00，解佩和林葳去老师四楼英语组的办公室取英语 书、教案和录音机。

　　下课的时候，霍老师招呼她俩过去。
　　“跟我走，我下节1班的课，在一楼。”于是林葳拿着书本，解佩拿着录音机，一前一后跟在霍老师后面，从二楼下到一楼。
　　霍老师的脚步很快，穿过走廊三三俩俩的休息玩闹的学生，一口气就走到了一楼走廊最里面的班级。
　　一楼和其他楼层的班级分布恰好相反，也不知道学校怎么搞的，按理说1班应该下了楼梯就是，然而居然在最里面。
　　霍老师一闪身就进了教室。林葳也想快点送到，紧跟着霍老师甚至还小跑了几步。解佩跟在她们后面也加快了步子。
　　没想到，发生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迎面冲出来一个很高的男生像一枚发射出来的火箭正在走廊里横冲直撞，方向正对着解佩。
　　因为有人群的视线遮挡，男生的速度又太快，而且刚刚解佩又因为想事情失神了一瞬，这一切都导致她在那个男生马上就要冲过来的时候才注意到，自己和老师的录音机已经完全暴露在了对方的攻击范围之内。
　　来不及躲闪了。解佩只能以她所能做到的最快速度闪到了右侧靠墙的窗台边上。
　　就在这电光石火千钧一发的危险时刻，令她没想到的是，那个男生做出了一个颇为悲壮的举动。
　　他在马上就要撞到解佩的前几秒竭力减速，为了不伤到人，他的重心迅速失衡，最后就在马上要撞到的最后一刻“主动”摔倒了。那男生个子蛮高，又体态偏瘦，这一摔摔得特别实在，“咚”的一声响简直让整个走廊都为之震撼。

　　教室那边以及走廊里的其他同学听见声音见此情形纷纷瞩目。

　　解佩睁大了眼睛，惊吓加惊讶之余，感觉对方的痛感传了自己一身。

　　对方瘫在地上，疼得叫了一声，他向解佩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但是解佩在观察他受伤的位置没有注意到这一举动。伤者抬起右胳膊疯狂甩手，绝对磕得不轻。

　　解佩下意识地马上把手中的录音机放在窗台上，紧接着上前走了一步想搀他一下。还没来得及迈开腿，后面就飞过来另一个男生，那人拨开人群瞬间落到他身边，给了他一只胳膊想让他拽着站起来。

　　“哎呦我的Kevin啊，我说你也不用这么糟蹋自己吧，行了行了我知道你知错了。”那个男生说。“这报应来的太快。”

　　摔倒的男生皱着眉抿着嘴，不断抽搐的脸上却带着很真诚的笑容。

　　“我的腰啊。”声音听起来都颤抖了，真是好可怜的样子。
　　“啊？腰都摔着啦？我的妈，这边胳膊青一片。”
　　伤者抓着赶到的同伴的胳膊站起来了，站起来的过程中看向一边的解佩。

　　那个表情，是未尽的痛楚里带着些许抱歉意味的惨兮兮的笑容。

　　“这边也青了……哈哈哈哈我的天啊，我说刚才怎么地震了，原来你是始作俑者。”
　　“你……还好意思说。”
　　男生超级大力揉了揉伤者的胳膊……
　　“哇啊啊啊……”
　　受害者看了解佩一眼接着掉过头对小伙伴说：“这账就记你头上了，你可来活儿了，照顾残疾人。”
　　解佩想开口说点什么，但是嘴唇微动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她的眼睛已经传递出了“你还好吧？”这样带着抱歉和关切的意味，她觉得对方接收到了。

　　伤者跟着小伙伴往回走了，准确来说是被“拖走”的，解佩站在那里看着那个步子已经走不利索的男生的背影，心情很是复杂。这时已经放好了书从一班走出来的林葳看见了走廊里站着的解佩。

　　“解佩？怎么了，站在那干什么呢？”
　　“呼，刚才差点被撞到。”
　　“哦。”林葳点点头。“没事吧？”
　　“没事。你先回去吧，我把录音机送过去。”
　　“好。一班啊，在最里面。”
　　“嗯。”

　　解佩走到走廊尽头，走进教室把录音机放到讲台上，看见讲台的那边霍老师正在和另一个老师热烈地攀谈。
　　原来那个老师就是一班的班主任肖嫱。“祸起萧墙”聚在一起了。解佩只简单看到了肖老师的侧影，和霍老师截然不同，淡妆浓抹，打扮时髦，果然像张睿知说的那样，年纪也比霍老师年轻很多。
　　放下东西之后解佩回到了班级。

　　一转眼又到了晚上。第一节晚自习，解佩正在做英语卷子，下地巡视的班主任走到解佩这边，之后靠近她敲了她的桌子一下。解佩抬头，霍老师压低嗓子，以极轻的声音说让她下自习去办公室找她一下。
　　说完之后班主任就若无其事地离开了，又继续巡视了一圈，然后坐回了讲台。

　　是什么事呢？霍老师的目光里有关心的成分，更多的好像是疑惑。解佩仔细回想今天以来发生的事情。
　　应该就是那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