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神明皆有病[无限]》青山远客

3、神像

　　“你们觉不觉得这里面有点冷？”阿黑穿着一件背心，用手掌来回摩擦着双臂。
　　众人正欲应和，一只老鼠突然从佛像后窜出来，撞到面前的油灯。油灯滚落在蒲团上，燃起熊熊大火。
　　温度一下窜起来。

　　众人慌张起身，但见火光没有四散的意思，又如释重负地坐了回去。

　　佛殿亮了起来。
　　一直模糊不清的佛像显露出真身，青色的法衣由剪碎的布料拼凑缝合，泥塑的眉眼低垂，嘴角平展，无悲无喜，是一位年轻的尊者。

　　这寺庙正殿，供奉的居然不是正佛，而是佛的弟子。
　　这顶多只能算个神像，不能称佛。

　　除了楚纪，其他人还没有发现，都不自觉放松警惕，围聚在火光旁边，等待着神明时间过去。
　　寺庙中的温度升腾起来，所有人都开始昏昏欲睡，只有楚纪一瞬不瞬盯着尊者的脸。

　　夏野追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又落在相互依偎的人群身上，忽然眼睛一闭，靠在了楚纪的肩头。
　　楚纪以为他真的睡着了，刻意调整身姿让他睡得舒服一些，谁知他刚刚转正，夏野就一个劲往他怀里钻。

　　楚纪：“？？？”
　　你一米九几的个头往我一米七五的怀里钻什么？
　　我这小身板能容得下你？

　　夏野好像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长臂一伸，把他给搂进自己的怀里，脸贴着他的头顶。
　　楚纪：“？？？”
　　到底是你冷还是我冷？

　　“我冷。”夏野的下巴枕在他的头上。
　　楚纪感觉自己像个巨型抱枕，好脾气拉开羽绒服，将他裹紧。
　　夏野立刻搂住他的腰。

　　什么叫得寸进尺？
　　楚纪让一寸，他就进一尺。

　　楚纪里面只有一件薄薄的病员服，上面还散发着刺鼻的消毒水味道，但夏野跟闻不着似的，贴着他昏昏欲睡。
　　楚纪不忍心叫醒他，视线重新落回神像上，刚才在众人快睡着的时候，他好像看见尊者笑了。

　　寺庙里静悄悄的，只有蒲团被烧得噼叭作响的声音，楚纪被抱得热热乎乎，逐渐有了困意，频繁闭眼睁眼。
　　靠在他头顶的夏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煽动的睫毛，撩起他衣服的下摆，冰冷的手背从他温热的腰背上擦过。

　　楚纪冻得一哆嗦，眼睛猛地一睁，正巧看见神像笑了。
　　“怎么了？”夏野明知故问。
　　楚纪看着神像下昏昏欲睡的众人，“好像……少了一个人。”
　　进寺庙时，神像前有四个人，而现在只有三个人，围着取暖的人少了一个。

　　其他人浑然不觉。
　　楚纪几乎没合过眼，但是让他去想，少的这个人去了哪里，他也想不起来。
　　这个寺庙真的不对劲。

　　“楚，夏。”饼饼悠悠转醒，及时把楚纪从这诡异的气氛解救了出来。
　　楚纪喉头紧张地滑动了一下。
　　夏野尽收眼底。

　　“这是哪儿呢？”饼饼茫然地打量着四周，对上面前双眼隐隐发亮的楚纪，险些二次昏厥。楚纪怕造成她三次昏厥，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其他人听见声音陆陆续续醒来，以为神明时间已经过去，正准备去开寺门。门外突然又传来利刃敲击在门面上的声音。
　　眼哥从门缝看过去，正巧对上一个窟窿眼，脸色雪白：“怎么会……骷髅还在。”
　　说明神明时间仍在继续。

　　“不应该啊！”小沫难以置信地跌坐在地上：“不是说躲起来就好了吗？”
　　“对啊。”张海回过头，发现身后少了一个人，那个说冷的健身教练不见了，“阿黑呢？”

　　除了神像前被蒲团照亮，其他地方都黑漆漆的，众人不敢贸然靠近，鼓足勇气喊了两声，得不到回应后，又重新回到原位。

　　楚纪起身说：“都找找吧。”
　　“不行！”眼哥极力反对：“万一他是被什么东西带走了！我们去找，把我们给连累了呢？而且这次神明时间很不对劲，大家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原本准备动身的小沫和张海，听到这句话，迟疑几秒钟又坐了回去。

　　“在神明世界里，切记不要多管闲事，引火上身。”饼饼哆哆嗦嗦抓住楚纪的衣角：“别乱走。”
　　小沫帮劝：“小哥哥，眼哥有朋友进过本，你听他的准没错。”

　　楚纪：“……”
　　这朋友怕不就是他自己。

　　楚纪环视着佛殿四周：“可是，一个人无声无息的从我们眼皮子底下消失，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年轻人，这本里奇怪的事多得去了。你要是什么都想搞清楚，九条命都不够你搞的。”眼哥浑然老油条，选择置身事外，明哲保身。

　　“那我去找吧。”楚纪比常人看得清楚，不需要蜡烛也能看得七七八八。
　　“我跟你一起。”夏野从佛案上找到供奉的蜡烛，借着蒲团的火点燃，立在神像后，冲楚纪点头。

　　“我也跟你们一起。”饼饼放心不下，这两人都不太正常，万一真找点儿什么，做出对神明不敬的事，那他们这一车的人都得完。

　　她本着牺牲小我，成全大我的精神，抓着楚纪身上的外套，跟着他们往黑暗中走去。

　　“这年轻人啊，就是作死。”眼哥语重心长的叹了口气。

　　佛殿比他们从外面看见的还要大。
　　走了几分钟，都没有看见尽头。饼饼意识到不对劲：“这庙……有这么大吗？”
　　没有的，可是在神明世界里，发生什么都不稀奇。

　　夏野停下脚步，看见楚纪一直低着头，走到他身边道：“你在看什么？”
　　“地毯不见了。”楚纪记不清地毯是何时消失的，只是回过神的时候，周遭的一切都变得幽怨深长，神像前的跳跃的火光远得看不清，唯有眼前的蜡光轻晃。

　　“你现在还有心情关心地毯？”饼饼的手指微微颤抖：“别找了，我们回去吧。”
　　“地上没有脚印，也没有拖拽的痕迹。”夏野说：“那个人是凭空消失的。”
　　蜡油滴落木板上，凝固成一个透明的圆点。楚纪脚步一顿，“等一下。”
　　两人闻声停步。

　　“往后退点儿。”楚纪边说边退，身后的人自是跟着往后。
　　楚纪退到木板的边缘，发现木板和地板之间有条缝，他的手覆盖在上面：“有风。”
　　说明下面还有空间。

　　夏野掌烛走近，在楚纪的侧面蹲下：“这里有把锁。”
　　锁没落扣，夏野轻轻一提，木板下面就露出一个往下的台阶。
　　三个人不约而同对视一眼。楚纪说：“下去看看？”
　　“要不……”饼饼直觉不太好，下意识想溜。
　　“恩。”夏野掌着蜡烛，向楚纪伸出手，楚纪以为他是想扶自己，正欲拒绝，只听夏野道：“扶我一下。”

　　楚纪：“……”
　　他蹲在旁边，接住他递过来的手。

　　饼饼紧紧拖着楚纪的衣角，被楚纪发现后，干瘪瘪的解释：“我这是为了保护你。”
　　“我知道。”楚纪说。

　　下去的楼梯比他们想象中还要长，而且越走越低，走到最下面几格的时候，夏野已经蹲下去一半。
　　夏野脚步一顿。

　　楚纪没注意，直接撞在他身上，他用背扛住楚纪，“小心。”
　　”怎么了？”饼饼用力一拽，楚纪披在身上的外套滑出大半。

　　“没事。”楚纪扶着夏野的肩起身，抬头对上一张腐烂大半的脸，面颊深陷，眼窝凹陷，嘴唇干裂脱皮，头盖骨掉落大半，露出褐色的液体，顺着鼻梁无声的往下滴落，烛光自下而上，脸颊两侧阴影如云。

　　他喉头微动，不动声色推了一把，那张脸便在烛光上方消失了，传来很轻微的响声，像是架子被风刮在墙上的声音。

　　”啊啊啊啊——”可饼饼还是一惊一乍的喊了起来。
　　楚纪感觉自己的耳膜快破了，紧闭着眼睛，轻轻推了推夏野。
　　夏野没动。

　　楚纪以为他又看见什么了，警觉地贴回他的背后。
　　台阶下的暗室不足一米高，堆放着未完成或者废弃的神像，似乎没什么特别。

　　“这里太窄了。”夏野没有一点儿情绪的嗓音陡然响起：“我不喜欢。”
　　“那你到我后面来。”楚纪接过他手里的蜡烛，弓腰走下台阶。

　　他的脚刚刚落地，角落便陡然亮起光。一个虎背熊腰的女人背对着他们，蹲在地上剁东西，咚咚咚的，像是在砍排骨。

　　“是有人吗？”饼饼也听见了声音。
　　楚纪轻轻回了一声“恩”，又往前走了一步：“你们别动，我去看看。”

　　那人专心致志地砍着面前的东西，鲜红的血液飞溅在发黄的墙面上，遮挡了原有的东西。楚纪眯着眼睛，瞧了半天，才发现墙上是画。

　　画是旧时的壁画，看不出朝代，但是画工精湛，上面的人都栩栩如生，活灵活现，每个人表情都刻画的清清楚楚。

　　这些人好像都是神明，他们立于云层之上，眉头紧皱，似乎在商议着什么，而云层之下是错落有致的飞檐反宇，挑着扁担的小贩从城门走出，街道两侧竖着各式各样的招牌，形形色色的路人聚集在一起；一群拿着糖葫芦孩童从墙角下跑过，旁边聊天的老人侧目看向他们；护城河中泛舟的公子被柳叶拂了一身，引得两岸的女子发笑。

　　这是一个绘声绘色的人间。
　　他仔细注意着神明的视线，发现人间竟无一座寺庙，而闹市中一些带着面具的人，正在向世人传道，接受世人的参拜。

　　这是……无人再信正神？

---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三章重新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