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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第九十三章 ...

  •   午后又是一场暴雨过去。放晴后的山谷徜徉着微风和阳光,偶尔传来几声初夏窸窣的虫鸣。

      木制房檐刻着显眼的团扇族徽,廊下的女子身着和服,背影格外清瘦。

      “他们怎么敢?!那是宇智波和千手的血脉啊!”

      宇智波久免震惊之余,流露神色十分的不忍。她看了一眼不远处田坎边正在玩耍的女儿橞里,母性的本能让她对眼前女人的经历产生了一种难以明说的共鸣。

      而姚华只是娴静从容地笑了笑,一双美丽的凤眸却显得黯淡无光。她似乎接受了这个现实,语气平静:

      “正因为是这样,才会被拿来当做人质吧。不过是公家的垂死挣扎罢了。”

      久免安慰道:“所幸清依夫人留在那边,眼下又正得大名看重,有过往情分在想来她会打点此事。”

      “清依…”姚华垂下目光,叹了口气:“大名为了提防北条才将她安置在宫里。不过有她在,我的确放心很多。”

      久免正要开口,又见橞里开心地朝这边跑来。小女孩手里拿着刚编好的花环,从田坎径直跑到姚华跟前将花环递给她,水灵的大眼睛流露出孩子的天真,清脆道:“婶婶别难过,我摘的花都送给您。”

      “谢谢你啦小姑娘。”姚华眼底瞬间柔和了下来。她接过花环温柔地笑着,又侧头问久免:“这孩子真乖,多大了?”

      “六岁半。”久免慈爱地摸了摸橞里的头,遂又无奈道:“她什么都好,平日里很懂事还会学着大人做饭煎药。可惜就是不爱忍术,我和她爸爸可没少为这事烦恼。”

      橞里缩在姚华怀里,小声嘀咕道:“这些很无趣的…”

      “小孩子家懂什么!忍者不学忍术,以后靠什么立足?”久免点了下她的额头,“要是你爸听到,又要罚你了。”

      姚华微微一笑,缓声劝道:“也不用着急。忍者的修炼确实很枯燥,小孩子排斥是常态。其实人各有所长,不一定非要按照既定的路走。”

      “可是不做忍者,还能做什么呢?”久免很为难。平心而论她也不想逼着女儿做不喜欢的事。但出身名门大族的孩子,未来早由祖辈就决定好了,根本没用选择的余地。

      姚华摇摇头,“世上三百六十行,于国于家于自身有贡献且为之所爱者,皆可称为事业。上到君主修身平天下,下到村夫躬耕事农桑,在我看来虽地位各有高低,然归根结底只是职责不同,并无贵贱之分。”

      “也是。若有选择的机会,又怎知居高位而履薄冰者不羡慕田间的闲云野鹤呢?”久免也笑了笑,“实不相瞒,阿衡总想着等孩子长大出嫁,族里也没什么需要做的了,我们夫妻就回南贺川的老屋置办点田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也好过每日为人情俗事烦恼。”

      姚华眼中闪过一丝动容。她默默抬头望向远处沐浴在日光下的青山,眼前是溪流潺潺蜿蜒,一派静谧祥和之景,仿佛这片土地上从未发生过掠夺和战争。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吗?曾经也有一个人和她立下这样相守到老的期许,可惜她再也等不到他老去的那一天了。

      “是啊,这也是我此生所愿。”

      “看来我与夫人很投缘呢!”久免诧异之余也发自内心地高兴,“之前在木叶,总见你随火影和扉间大人处理公务。当时还没曾想,这样干练果断的女子,内里竟和我是一路性子。”

      “谁不喜欢没有束缚,自由自在的。”姚华抱起橞里。她摸了摸女孩的脸蛋,轻声道:“来,告诉婶婶,你长大后想做什么?”

      橞里思考了会,脑袋一歪:“做很多好吃的。”

      “然后呢?”

      “给你们吃呀。再打包一些给安树哥哥出任务的时候带上。”橞里很认真地回答着:“他说过橞里做饭很好吃的。”

      姚华听罢愣了愣,竟不禁掩唇而笑,眉宇间的忧郁也舒展了不少。

      “这孩子,成天就想着吃!”久免哭笑不得,又对姚华道:“你别见怪。她太贪玩了,也就你家安树好心应付一下,其他家的谁不是整日里忙自己的课业,哪有功夫配合她过家家。”

      橞里不服:“才不是,他真说过!不信您问他…安树哥哥!”

      她突然跳下地,向着前方喊到。

      迎面而来的黑衣少年三两步跃身至廊下,收起佩刀朝二人颔首:“婶婶,久免阿姨。”

      安树的面色看上去有些许疲惫,棱角分明的俊逸侧脸,隐约透着一股桀骜的英气。不过很短的时间,身形似乎又成熟挺拔了不少。

      “现在的男孩长得可真快。这才多久没见,怎么感觉又长个了。”

      久免见他心事重重的模样,猜测可能有不便之处。她牵过橞里的手,笑着说:“你们聊着,我去后院取些井水泡茶。”

      待母女二人离开,这间日式的庭院又安静了下来,只能听见枝头清脆的鸟鸣。

      “婶婶,我…”

      “火影和宇智波大人都很不容易,别让他们为难了。”姚华示意他坐下,又将茶点推给他。

      “忙了这些天都没怎么休息,就搬过来住段时间吧,也省得两头跑。”

      安树“嗯”了一声,目光涣散地看着脚下石板上的青苔,半晌开口:“阿木哥哥都告诉您了?”

      自有身孕开始她便避世不出,千手抹去了族谱里关于她的一切,就连给宇智波的“交代”也是草草了事——一卷籍册和一件她曾在战场上穿过的铠甲,装在一个旧箱子里送到宇智波族地的后门,连个像模像样的神牌和棺椁都没有。

      这是对她的“惩罚”。让她知道违背家族立场的爱情会付出怎样的代价。就算是假死也不能堂堂正正。她就该用余生去追悔,去恳求家族的原谅接纳,以换回自己的名字和身份。

      姚华只觉得很可笑。也许他们早就忘了,她被叫了二十年的名字本就是个为做任务而改动的化名。桃之夭夭,灼灼其华。那个叫桃华的女子,才是真正的她。

      更讽刺的是,在她被软禁的日子里就剩阿木一人不离不弃,这还是她父亲在时就跟在身边的侍从。

      “我托猿飞大人给阿木说了门亲事,明年他也要成婚了。先前因为我的缘故,他在族里没少受委屈。现在好不容易能过得轻松点,这下还要来帮我跑腿。”

      “倒也没有…我知道,您这么做只是不放心我。”

      “你知道我最不放心什么吗?”

      安树缓缓抬起头,看她接着道:“当初我也以为和你叔叔分开是这个世上最痛苦,最不能忍受的事。我们都曾怨过自己不够强大,和时代的洪流相比不过是一粒尘埃,但现在看来这样的想法未免太幼稚,如果给我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我会离他远远的。因为生离总比死别好,至少他还活着。”

      少年的瞳孔猛地一震,旋即平静下来后说:“我现在也不够强大,可他一个大夫能做什么。忍者面对威胁至少有反抗的能力和资本,而不是就地妥协。”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和这世上千千万万的普通人一样,善良又软弱,没那么多骨气和大义,却也算不上凉薄无情。”

      “我明白的,所以我没打算为难他。”

      到底有多年的交情,在宇智波处境最尴尬的时候,秀幸是极少数没有避嫌的人。即使他在面临胁迫时最终选择了保全自己,站在一贯的理智立场安树也无话可说。帮过他们,也出卖过他们,双方互不相欠了。

      姚华抬手放在少年的肩膀上,目光柔和道:“来日方长,总之先让自己的内心强大起来吧。”

      国都,大名宫

      自那日送走宁子,清依便耐心等着对方的下一步动作。漫长的漂泊生涯和波谲诡涌中,她早已没有了轻信他人的习惯。也许如今连鞍马光忠自己恐怕也并非完全信任这位妻子吧。不过就算宁子真的撒谎反水,她也还有其他的退路。本就一早和北条撕破了脸,走到这一步还有什么好顾及的呢?

      回廊依旧蜿蜒曲折,庭院深深透着不大不小的阳光,除了风吹草动的窸窣和偶尔一两声清脆鸟鸣,安静得听不到一丝杂音。

      大名是女人,没有三宫六院。而作为她丈夫的北条也只得一个已然失势的侧夫人紫姬,被高川公训斥后又整日待在冷苑足不出户。故而清依进宫多日,除了每日一些简单的文书工作,如今倒是落得耳根清净无人叨扰,自然省去了不少麻烦。

      但她也知道一切的有条不紊都只是暂时,麻烦和算计远远不会停止。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某天清依在刚刚用过早茶后,突然有女官来禀报:“清依大人,大名殿下宣您觐见。”

      “是殿下的意思?”她下意识反问道。

      女官恭谨垂下头似是面有难色,“您赶紧梳妆吧,妾身引您去大殿。”

      大殿?果然来了!

      难怪比预想的时间晚了这么久,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

      清依面色平静如常,内心却尽是讽刺——前两次“大殿戏”演的什么,一次是身为北条党的礼部卿桥本,“好心”给宇智波斑和栖霞郡主做媒,另一次则是紫姬当众拆台千手柱间,告诉他漩涡义彦“死而复生”了。

      她何德何能可以享受火影和宇智波族长同样的待遇。

      “好,请稍等。”

      她不急不缓地坐下由两个侍女为她梳妆,披着的青丝如瀑般垂下,在脑后打上绘元结。再换上层层叠叠的单衣,毅然一副公家贵女的模样。

      待女官引导着清依来到大殿时,距离宣旨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殿中的人皆正襟危坐,大多表情严肃或淡漠,少数几人不经意流露出看戏的神色,坐在左列忍者首位的柱间和佐助担忧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又碍于规矩发不出一言。

      上端的大名由帷幕遮挡着,时而轻微咳嗽几声。北条一政头戴乌帽,身着紫色狩衣坐在她旁边。而他的身侧站着一名忍者打扮的青年,眉眼修长嘴唇削薄,一张邪魅俊气的脸似曾相识,此时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那一刻,清依好像知道他是谁了。

      “鞍马大人,你召集文武百官所谓何事呢?”北条一政只简单示意侍女拿了垫子给清依在就地坐下,显然没有给她安排席位的意思。

      清依也没有客气,大大方方地端坐在殿中,似乎并不在意四周的目光和北条刚才说的话。

      源忠微微颔首,转向柱间道:“敢问火影大人,扉间大人何在?”

      “先父忌日,舍弟携妻回乡祭奠还未返程。”柱间回道。

      “哦这样啊。那宇智波大人去哪里了?”

      源忠言辞随意,仿佛不是在与作为忍者首领的火影对话,而是在审问一个犯人。

      在座众人开始低头窃窃私语,日向族长玄井忍不住冷声打断:“鞍马大人大清早将我们木叶一众高层叫到这里,就是想问这些废话?”

      源忠笑了笑,“日向大人此言差矣,宇智波大人是木叶高层的核心领导之一。他的行程、每天做了什么,难道还不够重要么?难道不该提前报备给火影?”

      柱间平静地抬手示意玄井不要争执,玄井瞪了源忠一眼便也没再做声。他和宇智波斑倒没什么交情,但鞍马源忠这种弑兄篡位的小人如此公然挑衅木叶,他是万万不能忍的。

      “昨日我派斑和敬一去边境的高泽山考察了。这事之前我也上奏书提过,想在那里建一个驻边忍者基地,和当地的武士一起巩固我火之国的防线。”柱间浑厚稳重的声音回响在大殿,简单解释后微微一笑看向源忠:“鞍马大人并非木叶忍者,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

      一政点了点头,“确有此事。不过源忠君也是为了国家的安危着想。大名殿下有诸位这样忠心贤明臣子,实乃国之幸事。”

      清依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一股子厌恶感油然而生。什么为了国家安危着想,宇智波斑不在眼皮子底下,国家安危就有问题了,这不明摆着借机讽刺斑是个危险分子?

      果然,这时只听柱间和气道:“鞍马大人多虑了。有我和斑,还有在座的诸位在,国家安危实在不必担忧。也请大名殿下放心,我等身为殿下之臣子,一定尽心尽力,誓死守护火之国!”

      他说罢朝着上座帷幕后的人恭恭敬敬地行了欠身礼。

      佐助见状适时高声附和道:“愿为大名殿下尽忠,誓死守护火之国!”

      “愿为大名殿下尽忠,誓死守护火之国!”

      “愿为殿下尽忠,誓死守护火之国!”

      一时间,大殿上其余人包括清依在内,皆随着柱间向大名欠身行礼,宣誓效忠。

      源忠咬着牙,完全没有料到这一幕。他骤然转头看向一政,却见对方端坐微笑着,依然是往日儒雅的君子风度,贵气英俊的眉眼波澜不惊,稍稍侧头似是欣慰地向幕后的华服女子说道:“四海升平,君贤臣忠,是盛世的好兆头。阿旭,你可安心了?”

      女子没有说话,只轻咳了两声。片刻后才沙哑开口:“但愿如此。”

      这是鞍马源忠第一次亲耳听到大名讲话。

      她原本的音色该是极好的,大概是太疲倦或是病得哑了嗓子,不过三十多的年纪竟有了些许岁月之感。而“阿旭”这个称呼可能来自大名还是未出阁公主时的宫号“旭宫”,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让你的人要说什么尽快说吧,再拖下去就该用午膳了。”大名不冷不淡道。

      一政温柔地笑了笑,回过头眼神却多了几分作寒的凌然。

      源忠即刻会意,朝着殿上群臣扬声:

      “火影大人及各位的诚心令源忠深以拜服。源忠询问宇智波大人何在,无非今日之事和他略有相关。不过他不在也好,否则如何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佐助听他如此说顿感不妙,又见清依被专召而来,显然此事和她脱不了干系。他刚想开口,旁边的玄井一脸严肃地按住他的手,朝他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佐助很快冷静了下来,他低声和身后的侍从耳语了几句,侍从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礼部省的长官桥本似是诧异道:不知是什么样的事实,能让宇智波大人这种战场英雄都无法接受呢?”

      源忠冷笑一声看着殿中仪态端庄的女子,平心而论她长得相当美丽,比他见过的许多女子都要美上千倍万倍,难怪宇智波斑不惜抛下族规和世俗偏见也要娶她过门。

      只可惜这个女人性格太硬,不识时务,不仅杀了他派去的说客,还公然和身为五大国第一权臣的北条一政作对。既然她要自寻死路那就没办法了。

      这么个貌若天仙的大美人,马上就要成为地下亡魂,源忠心里虽觉得十分遗憾,语气却尽是嘲讽:“事实?事实就是他的侧夫人,我们眼前的这位清依小姐,与宇智波大人和离之后,靠着一贯花言巧语的伎俩又蒙骗君上,顶替他人身份谋得官职,是个彻头彻尾的冒牌货!”

      一语毕,大殿上一片哗然。在座的各路文武官员皆震惊不已,纷纷交头接耳了起来。

      “冒牌货!?”

      “要是真的胆子那也太大了吧!”

      “这是欺君之罪啊!”

      “宇智波大人他知道吗??”

      “谁知道呢。保不准本来就是假和离,故意往殿下身边安插眼线。”

      “这么说也有可能是火影默许的?!”

      “太可怕了!”

      ……

      柱间暗自蹙眉,他也没想到北条竟然会在这时候直接放大招,看来这人是真的疯了。

      一政依然端坐上方。他微微扬起下巴,深邃难辨的目光和清依对视,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仿佛在告诉她:“这就是我的答复,你准备怎么接招呢?”

      哪知清依回以他一个绝丽的笑容,更显得妆容精致的脸庞美艳无比,而那双上挑的桃花眼中却透着刺骨的寒意。

      一政敛起眼色,宽大袖口下修长的手指也收握成拳,听她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哦?源忠大人说我是冒牌货,不知我是冒了谁的牌,你又有何证据证明?”

      清依根本不带怕。她本来就是个冒牌的,知道的人还不少,可没有谁会泄露半个字。

      如果鞍马源忠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只要他敢说出口,她保证他出了大名宫即刻就会身首异处。

      “我既能公开揭露你的欺君行径,自然有足够的证据。”源忠拍了拍手,殿门打开几名侍卫领了一个人进来。

      那人个子不高,几乎是被架着走的。面对这样的场面显得畏畏缩缩,没走两步就颤抖着瘫坐在地。

      清依这时才看清他的脸,竟是早已消失的吉原老板——铃木!

      佐助的眼色猝然一震。当年铃木联合光忠陷害他和清依,还差点引得斑误会。自那以后便被斑在心脏种下符咒驱逐出了火之国。如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又是怎么被鞍马源忠找到的?

      “清依小姐,你可认得他?”

      “原来是铃木先生啊。怎么,这事和他有关吗?”清依淡淡地看了那人一眼,不为所动。

      源忠笑了笑还未开口,铃木便颤着身子一把抓住她的衣摆,咬牙道:“你…你!你这个白眼狼!你害惨我了!害惨我了!”

      他激动地吼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冲上动手。旁边侍卫见状赶紧拉住他拖到另一边。

      “大殿之上休得放肆!今日有殿下和诸位臣公做主。铃木老板若有什么苦衷,就尽管说出来。”源忠一副严格主持公道的模样。

      铃木大口喘着气,稍稍平复了情绪后,叩首说:“是草民有罪!十一年前,中纳言一案牵扯上千人,有一批罪臣家眷被罚入吉原,其中就有八神多喜的两个女儿。大的叫阿信,小的那个就是清依。可那清依姑娘刚来不到七天就染病死了。按照律法她们是官府送来的,人数绝不能少,否则吉原的管事们就要承担责任。我当时急得没办法,本来都打算向官府请罪了。恰好这时她,”说到着他抬起头,突然指向清依:

      “就是这个女人!她倒在吉原侧门,还负了很重的伤。当时大雪漫天,她求我收留她给个容身之所。我看她可怜便动了恻隐之心…也因此才有了拿她凑数的想法…”

      铃木的头重重磕在地上,哭嚎道:“殿下!草民有罪,请殿下恕罪啊!草民也是实在没办法,一看她苦苦哀求就想着谁做不是做呢,不过是个官奴罢了…怕惹麻烦收留她也只敢让她在后院打杂。哪晓得这臭丫头胆子这么大,一而再地和忍者纠缠不清!也不知道她给宇智波大人灌了什么迷魂汤,他还专程来警告我让我闭嘴,我一个做生意的哪惹得起这些大人物啊…被逼走投无路才离开了火之国…”

      听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完,座上的佐助都要被气笑了。

      铃木在吉原这种鱼龙混杂的烟花地当了十多年的老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练得炉火纯青。斑为什么会去警告他,又为什么把他踢出火之国,这人是一点也不提。至于所谓的“只敢让她在后院打杂”也纯属放屁,他在清依身上打主意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只是每次都被清依反击回去没得逞而已。

      礼部卿桥本叹道:“铃木老板,你也是糊涂啊!送到吉原的罪眷死了,你主动上报官府最多只监禁两月,罚一万钱而已。可你用外人顶替,被查到是要流放边境永不许回国都的。”

      铃木惨惨戚戚,“这位大人所言甚是。您有所不知,自从离开火之国这几年,我在外面过的日子还不如流放呢。每天都担心被人追杀,简直生不如死…否则我也不会冒死回来揭露这个女人!”

      “铃木老板有错,也是一时心软受人蛊惑。加上当年那批官奴只要做满六年便可被赎出,他没想到事情会闹这么大吧。”源忠冷冷看着清依,“捡回一条命,不夹着尾巴低调做人也就罢了,竟敢勾引大族首领,欺瞒一国君主谋取官位!野心不小啊!”

      清依撇了他一眼,巧笑嫣然:“所以呢?铃木先生一张嘴,白的也能说成黑的。源忠大人您这么信任他,因为是老熟人吗?”

      “你!”源忠握紧拳头,又忍了下去。他倒要看看证据确凿的情况下这个女人如何脱罪。

      柱间和佐助一个对视后,开口道:“在下认为此事不能仅听一人之言,何况这位铃木先生的话是真是假也未可知。如你所说,你是因为斑的威胁而离开火之国,那为什么他早不来威胁你,非得等到他和清依成婚后才来找你的麻烦?”

      “是啊。不管她之前什么身份,成婚后都是宇智波的人。宇智波大人又何必多此一举呢?”佐助意味深长地打量着铃木,说:“也许,不是他威胁你,是你在挑衅他?”

      “我怎么敢挑衅他!他杀了我轻而易举啊!”铃木下意识反驳,却是心虚到了极致。

      佐助作为当年的当事人,对真相再清楚不过了。若不是他和光忠设计,以被丈夫虐待的信子(阿信)为诱饵,先后引清依和自己去吉原,再被斑撞见。斑又怎会把他赶出火之国。

      “这就奇怪了。铃木老板,你口口声声说自己受了宇智波大人的威胁,又说他杀你轻而易举。但你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吗?你还说每天都在被人追杀,以宇智波大人的能力,还需要追杀你好几年?”

      说这话的是坐在大殿右侧武士一列首位的岛津浩。他是栖霞郡主的丈夫,高川公的女婿,属于武家里的保皇派。与身为公家权臣的北条一政天生不对付。虽与忍者交情不多,但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只要是和一政作对的事,他就非常乐意干。

      铃木不认识说话的这位英俊青年,可从座位和装扮也能大致猜到此人身份不俗。

      他突然后悔听鞍马源忠的话来宫里作人证了。

      被宇智波斑驱逐出火之国后,他带了不少这些年搜刮的钱财在水之国继续做起了烟花生意。原本也算过得滋润,奈何水之国政局不稳,底下忍者势力过于强大又不讲秩序,常常向他们收取高额的保护费。铃木吃不消便打算转道去雷之国,没想到刚踏上雷之国的土地就遇到了劫匪,钱财几乎被收刮一空。他仓惶逃离后终于在汤之国落脚,靠着仅剩的一千钱开了家杂货铺。生存糊口是没问题,但午夜梦回他总想起在火之国吃香喝辣的日子。火之国律法严明政局稳定,如果没有那档子事,他何至于落到这般田地。

      直到某一天,源忠突然出现了。对方先送了他五千钱,再诚意满满地替兄长道歉,提出要接他回火之国并提供庇护,让他再回到从前盆满钵满山珍海味的日子。而条件就是进宫指证清依身份造假。

      起初铃木也犹豫过,毕竟和宇智波斑作对不是闹着玩的,何况他的心上还被种了一个符咒。但源忠却告诉他宇智波斑和清依早已和离,加上他们还有北条一政这个大靠山。若答应,事成之后便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若不答应,那就只能就此消失。软硬皆施下,铃木终于下定决心。反正横竖都是一死,搏一搏至少还有机会,他可不想再过这样的穷酸日子了。

      哪想上了大殿才知道,他需要作对的不仅是清依和宇智波斑,还有千手柱间、猿飞佐助,甚至还有国都这边的武士高层…铃木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架在火上炙烤的猪,深陷桎梏难以脱身。

      “铃木老板,你怎么不说话了呢?”另有几个武家打扮的人调侃道。

      源忠一眼认出,他们是岛津氏的亲信。

      “一个小人物上了大殿,被一群有权有势的高官轮流怼,他还敢说话吗?”开口是右侧文官一列的,名叫野原晴彻。

      此人出身平民,在这个讲究门第和血统的年代,一路靠着自己的本事,才25岁就升到了正四位的参议,可谓是朝中公认的才俊。但正因出身太低,早年一直不被重用,还不时受到贵族们的冷眼。直到北条一政当权后大开门路,才给了这些寒门子弟晋升的机会。

      他朝着上座行了个礼,说:“诸位的重点都被火影大人带偏了。即使这位铃木先生在离开火之国一事上话里有假,但这和清依小姐的身份为假并不冲突。臣只是疑惑,他为何要冒着欺君之罪和得罪木叶的风险,跑到殿上来做指认?”

      铃木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大人明鉴!大人明鉴呐!”

      源忠亦是满意点头道:“野原大人果然慧眼独具。今日铃木老板作证是为证明清依小姐身份造假,就算他曾挑衅过宇智波大人,但这和清依小姐是个冒牌货有什么关系?你说呢,清依小姐?”

      他观察着她的表情,一张漂亮的脸还是那般镇定自若。源忠暗想这个女人莫不是个怪物,寻常女子面对这样要掉脑袋的场景早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既然我不是清依,那我是谁呢?”她微笑着和源忠对视,又看向铃木:

      “你收留我六年怎么也不查查我的来处?如果一开始你是怕被官府怪罪才拿我凑数,那后面呢?第三年阿梅病死,第五年梨香、森美病死。你要真怕冒牌误事,完全可以借口清依也病死然后打发我离开,为什么还要留下我这个「烫手山芋」,就为了打个杂?你那后院这么缺人手吗?还有,当初北条大人托你给他府上找个舞蹈老师,你胆子挺大啊,敢送个冒牌货去。”

      话音落,在座又是哗然一片。

      是啊,这位清依小姐一来确实是吉原送到北条府去兼职舞蹈老师的,如果她真是个冒牌货,铃木这样做不是疯了吗?

      事实上铃木当初根本没想那么多。清依在后院藏了六年,一露面便引得几位忍者大佬注目,尤其是宇智波斑这种杀人不见血的,他吓都要被吓死了,一心只想着赶紧让她滚蛋。

      而所谓的「恳求收留」和「只让她在后院打杂」也是假的。清依这样的姿色用起来妥妥的摇钱树啊!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铃木便在心里打起了算盘。至于冒牌不冒牌,谁知道真正的“清依”长什么样呢?只不过奇怪的是,每次他有了想让她接/客的想法,就是会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状况。比如他突然病倒,或者从楼梯上摔下去,再一不小心脚滑进了池塘,要么就是有混混来店里闹事。时间一久铃木就觉得这个女人是有一些玄学在身上的。他找了个法师算了算,说此女天生命格贵重,第一次必须得配一个呼风唤雨的人物,不能轻易卖出去。

      可是天底下有几个可以称之为“呼风唤雨的人物”,又有几个肯亲自跑来吉原。

      直到某天他听说火之国的公卿要来,铃木才意识到等待已久的机会来了。他原想着把清依推给北条一政,还能卖个好价钱。哪成想宇智波斑竟然提前一天突然光临,还二话不说把人给要了。虽然他确实可以呼风唤雨,但和这么恐怖的杀神扯上关系,铃木宁愿倒贴也不敢赚这个钱。也是自那以后,清依就成了真正的“烫手山芋”。

      佐助坐在位置上徐徐吸了一口气。他不想再经历这种场面,尤其是看到对方一次次身处困境自己却无能为力,那种担心、痛苦、挫败,都折磨得他难以忍受。

      柱间的眼色同样也缓和了许多。他不得不承认清依确实口齿伶俐且思辩能力很强,如果当初她愿意听从水户的安排,安稳待在木叶的同时也搞搞事业,大概也是个可用之才。只可惜她的心里眼里全是那个人的影子。柱间揉了揉太阳穴,虽然说出来怪怪的,但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源忠冷冷一笑:“清依小姐不要顾左右而言他。铃木一个做生意的老板,凡事自然是以赚钱为主。再说你这张脸,站在生意人的角度也是很值得铤而走险的。”

      “铃木自己都承认了6年来他只让清依小姐打过杂,何来做生意一说?”岛津浩看不惯鞍马源忠很久了。除了北条一政的缘故,他也有一个不太安分的庶弟,对这种谋篡兄长之位的人,他很容易本能产生反感。

      “那就要问清依小姐自己了。毕竟不是谁都能解开我鞍马的幻术,还能单挑反杀我族内数名精英忍者。”源忠略带同情地感叹道:“你可真是不容易啊!表面上她给你打工,实则恐怕你还要看她的脸色吧?”

      铃木闻之一愣,遂即刻哀嚎道:“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向官府坦白了呀!左不过就是监禁两个月罚点钱的事,也好过被人威胁颠沛流离多年……”

      清依离得近被他吵得头疼,铃木的声音就像一把生了锈的铁剪子,聒噪又刺耳,让人听了莫名焦躁厌烦。

      一政蹙着眉头,他看了看帷幕后的人,随即挥手略有不耐地说道:“既是双方各执一词,就再拿证据吧。晴彻,你有何看法?”

      野原晴彻微微颔首:“下官认为,铃木先生一人之言不能作为判定的依据,但清依小姐为自己辩驳,也需拿出证据自证清白。两相对比下哪方更有说服力,就是事实无疑了。”

      久未开口的日向玄井不冷不热道:“可没有的事如何自证?八神氏抄家已经过去了十一年,还能把他们家主夫妇挖出来验血吗?”

      “验血倒不至于。不过即使被抄家,抄的也是家眷亲属,曾经近身服侍的佣人总还有活在世上的吧。”说罢源忠拍了拍手,殿门再次打开,侍卫领了一个女人进来。

      那女人约摸五十岁的年纪,身穿粗布和服,包着农妇的头巾,几缕花白的发丝垂下,虽面容沧桑,眉眼间却依稀可见年轻时的端正清秀。

      不比铃木的畏缩,她压抑着紧张的心情保持仪态走上前俯身叩首:“民妇池田氏参见大名殿下。”

      源忠介绍道:“这位是真正的清依小姐幼时的乳母。八神氏被抄家后她也被官府发卖,后嫁给了藏野村的一个农夫。”

      那个年代有钱人家的乳母也算肥差,不仅对容貌和健康有要求,吃穿用度和主人家也相差无几,多年养尊处优下来整个人的气质也会不同。而这位自称池田氏的女子,举手投足间确实和一般农妇有很大差别。

      “被发卖的佣人都会有存档在案,一查便知。”源忠将一个卷轴递给侍卫,由北条一政看过后再给下座众人传阅。

      “池田氏,你走近认一认,眼前的这名女子是否是你从小带大的清依小姐?”

      池田氏小心翼翼地站起身走到清依旁边。清依微微一笑,毫无惧色地抬起头,“您认识我吗?”

      池田氏愣了愣,她怔怔地看着这张陌生的脸,方才一瞬间的对视让她有种被惊艳到的冲击感——这个女子太美了!池田氏努力地想在她身上看出一丝“清依小姐”的影子,片刻后想要开口,又不知如何开口。

      “民妇这里有一张小姐十岁时的画像。”她不敢妄下定论,赶紧从袖中掏出一卷画纸。

      北条让侍卫将画纸悬挂展开,一个十岁少女的模样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是同一个人吗?”发出疑问的是离画像最近的一名官员,同时他也问出了在场大多数人的心声。

      画上的少女穿着蓝底百花的振袖和服,梳着武家女孩常见的姬发式。稍短的额头遮盖着刘海,细长的单眼皮眼眸下是不太挺翘的鼻子,嘴唇倒是小巧可爱的樱桃红。总体姿色看上去邻家又清秀,但也仅仅只能称得上是清秀。与大殿正中那张艳丽绝伦的脸庞完全不匹配。

      众人又窃窃私语了起来,并不时地看向清依。而清依始终保持着从容淡然,仿佛他们讨论的话题与自己无关。

      “菊婶,您说过女大十八变的,对吗?”她的声音好听极了,轻缓中带着一丝动人的温柔,

      “您还说过,清依只是年纪太小,等过两年一定也会长成阿信姐姐那样的美人。”

      池田氏呆呆立在原地,半晌后喃喃道:“小…小姐…”

      清依盈盈起身走到她面前,继续道:“小时候我给您做过一个木制护身符,您说以后会一直戴在身上。”

      池田菊眼色一动,赶紧翻开和服的领口取出脖子上挂着的东西。那的确是一个简易的小木牌,可能因为主人贴身戴了很久,虽然做工粗糙,表面却被磨得十分光滑。

      “小姐,真的是你吗?”她强忍情绪,带着细纹的眼角已是通红,菊婶颤抖着双手想要摸一摸眼前的女子,却在快要触碰到的时候像是怕会弄脏她一样,又立马缩了回去。

      清依很是欣慰地拉过她的手,认真道:“不是我又是谁呢?天底下还有第二个和我一样唤你菊婶的人吗?”

      殿上其余人见到这一幕不免唏嘘,唯有柱间和佐助面面相觑一脸懵神,而源忠则是狠狠握紧拳头,眼神透出的光寒冷刺骨。

      岛津浩看戏似地看着他,毒舌道:“源忠君真是个大善人啊!清依小姐一会可要谢谢你了,费尽心思兜这么大圈子,帮她找回了失散多年的乳母。”

      清依端庄大方地向他行了个礼:“妾身多谢源忠大人。”

      “你!”源忠从她的眼中看到了一抹嘲讽,不由怒火中烧。

      清依笑了笑,她并非真觉得他蠢,相反这个局布得非常不错。最主要的是,源忠没有冤枉她,所有的指控和证据也都对她不利。但他千算万算,又怎么会知道自己在吉原的细节呢?

      事实上,当年宇智波东云在真正的清依去世之前就已经来到了吉原。她因为和一些流忍缠斗,寡不敌众负了伤,便潜入吉原屋敷想找些食物和止血的药品。刚好误打误撞进了阿信和清依的房间。姐妹俩好说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从小锦衣玉食娇养大,莫名其妙被抄家做了官奴,还是送到吉原这种腌臜地方。刚来不到两天,妹妹清依便旧疾发作卧病在床。

      阿信将自己的食物分为东云,找来绷带为她止血,又和清依一起讲了许多她们小时候的事。三个落难的少女在这样微妙的气氛下相遇了,短短几天的相处中彼此也有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感。期间东云告诉清依,等她的病好了,自己会找机会带她们离开这个地方。然而在第五天清晨,当她和阿信悠悠醒来的时候,清依已经在睡梦中离开了,走的时候手里还紧紧握着菊婶送给她的簪花。

      阿信伏在妹妹身上大哭。她救不了妹妹,也无力改变自己的命运。她谢绝了东云带她离开的好意,心如死灰地接受了现实。而东云看着铜镜中血红双眸映照下的三勾玉,为了找个长期的安身之所隐藏自己这双特殊的眼睛,便主动敲开了吉原侧门,才有了铃木发现她再收留她的后续。

      想想也知道,若没有真正的清依给予她这样详细的身世背景,她又怎敢随意冒名顶替。菊婶,护身符…这些不过是对方告诉她的一部分。真要她细细交代“清依小姐”童年的事,她还能说出一箩筐来。

      柱间深吸一口气:“看来真相显而易见,和在下当年查实的也一致。”

      他很快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鞍马源忠大概是太过笃定清依造假的身份,为了更有说服力,他选择找来了真正清依的乳母,而没有去做伪证人。这种大户人家的乳娘是从小姐还是婴儿的时候就跟在身边的,不出意外会跟随一辈子,基本都对主家十分忠心。东云不是清依是事实,忠心的乳娘怎么能允许别人冒充自家主子的身份呢?所以源忠根本不怕池田菊会站在对方那边。哪知这个清依虽和正主容貌相差巨大,却对其小时候的细节十分了解,池田菊根本没有怀疑的理由。加上分隔多年的思念,让她毫不犹豫地认下了眼前的“小姐”。

      源忠不动声色地看了看上座,北条一政似乎没有表态的意思,他知道这是对方在暗示自己的任务没有完成。开弓没有回头箭,就这样收尾未免也太草率了。

      “且慢!”他一抬手打断了大殿上嘈杂的交流声,“此事还没有定论。”

      “鞍马源忠你有完没完?证人是你找的,现在人家承认了清依的身份,你又说没定论?!”

      日向玄井真的快忍不了了。天刚亮他还没来得及晨练就被传召叫到了国都,结果在大殿上坐了快三个小时,就为了听这宵小之徒在这里絮絮叨叨,简直浪费他的时间。退一万步讲,就算清依是假的又如何,不过是个名字而已。说到底她也嫁过人,连宇智波斑都没说什么,鞍马源忠一个外人怎么屁事那么多,非咬着个女的不放。

      礼部卿桥本蹙眉道:“火影大人,请管管您的属下。大殿之上岂能如此无礼?”

      柱间却一改往日的温厚,正色反驳:“难道礼部卿觉得玄井说错了,这人证是不是鞍马大人自己找的,怎么如今没得想要的结果就不认了呢?”

      “要说无礼,恐怕也是鞍马大人无礼在先吧!”佐助也忍无可忍,如果不是木叶现在还不能和公家撕破脸,他真想上去活剐了这小人。

      “造谣污蔑宫中有品阶的女官,就是所谓的礼仪规矩吗?!”

      源忠冷哼一声,厉声道:“猿飞大人还以为现在是当年忍者混战时那一套呢?这位清依小姐本就来路不明,大名宫是何等庄严之地,大名殿下又是何等尊贵,岂是随便谁都能侍奉在侧的?我为殿下安危考虑,何错之有?”

      佐助毫不客气地奉还:“你说清依来路不明,那她当年是如何嫁入宇智波的?你有安危意识,宇智波这种忍界数一数二的大族就没有了?你要有这个功夫和一个女人掰扯,不如去找宇智波大人当面问个清楚好了!”

      是啊,历来嫁到这种名门大族,尤其是嫁给族长,没有来路怎么可能?难道仅仅只靠着一张漂亮的脸?这也太不切实际了。

      岛津浩揉了揉额头,长吁一口气:“我说源忠君啊,你该不会是故意选在宇智波大人不在的时候发难吧,要不找个时间当面对质先?”

      他的话似乎戳中了源忠的心事。和宇智波斑当面对质确实需要相当大的勇气。他不像千手柱间一样会为了所谓的和谐而做做面子功夫。年初朝会他在大殿上怼得北条和几名高官下不来台,可是丝毫没有顾及什么公武同心的颜面。

      可即便如此,源忠也不能直接承认。换句话说,他也没什么好承认的。这个女人身份造假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就算宇智波斑来了,还能改变事实不成?

      “我倒是不怕对质,”源忠话里话外皆是讽刺,“就怕宇智波大人自己不敢和我对质吧!”

      ……

      “谁说我不敢。”

      低沉磁性的嗓音,伴随着突然打开的殿门,一个身着红色铠甲的身影背对着阳光出现,黑发张狂恍若从天而降的神祇。

      宇智波斑走了进来,他还未换下任务的装束,铠甲并黑色手套,腰间还别着两把长刀。

      大殿里的喧杂即刻化作死水般的沉静。

      斑经过清依旁边的时候看了她一眼,清依也抬头望向他,目光也柔和舒缓了下来。斑没有说话继续朝前走,一直走到源忠跟前停下,短暂地注视了他几秒后,勾起嘴角,“你要找我对质什么?”

      源忠看着那双深邃如古井般的黑眸,总觉得它下一秒就要变成带着勾玉的红色。他不知道宇智波斑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大脑宕机似的说不出话来。

      柱间无力地扶额,斑,果然还是你震得住。

      此时一政的声音传来:“宇智波大人何故披甲上殿,难道不知宫中是不能携带武器的。”

      他的语气平和没有一丝责怪。

      斑收回源忠身上的视线转向上座,同样沉着开口:“殿下急召想必是要事,我自然不敢有丝毫延误。至于武器么,”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突然笑了笑,尾音上扬:“恐怕我带与不带意义都不大吧。”

      言下之意若他想动手,就算没有武器又怎样。

      太嚣张了!一政现在只能想到这四个字,真是一个有趣的对手,他敛起不辨喜怒的目光,嘴角竟有了一丝笑意。

      “火影大人,礼部卿刚刚的话,你可以考虑一下。”

      被点名的柱间客气回道:“请北条大人放心,若礼部卿所言是对的,那么在下自会按规矩行事。”

      好,很好。那笑容愈发灿烂,仿佛是对刚刚柱间回答的认可。千手、宇智波、日向,加上猿飞,这些势力强大的忍族在面对公家的问题上都是同心同德,偏大名对这些毫不在意,直到现在也没发声一句。可这大殿之上众目睽睽,百官的眼睛也都不是瞎的。

      斑没有理会一政和柱间的对话,只看着源忠又问了一遍:“你要找我对质什么?”

      “他说清依的身份造假,是欺君罔上。”日向玄井冷笑着轻嗤了一声,微微抬起下巴示意:“看吧,那儿还坐着个人证呢。”

      斑的视线扫了一眼已经抖成筛子的铃木,“这样啊,你是让我给她做证?”这话还是对着源忠说的。

      近距离的强大气场压迫下,源忠一个重心失衡险些没站稳。但他还是挤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既已和离,那此事便和宇智波大人无关。如果大人一定要帮她证明也行,毕竟这欺君冒领官职之罪,罪名可不小。”

      按照火之国律法,二罪并罚最低也是毒酒一杯,严重者甚至会被处以剐刑。

      “她若有罪还轮不到我来证明,大名自会以国法处置,何须你一大早的召这么多人来三堂会审。”斑的声音略微提高了几分,他懒得和对方客套,句句直入重点:

      “入朝为官授爵者要彻查祖上三代,这个验身的规矩比婚嫁时要严谨得多。你找我对质,不如找负责此事的官员,看看是不是他们的工作出了纰漏又或者是知情不报。”

      那就是式部卿和礼部卿了。斑看了一眼脸色骤变的二人,年初朝会这俩乱点鸳鸯谱给他下套的事他可一直没忘,如今只是悉数奉还罢了。

      而作为栖霞郡主的丈夫,岛津浩自然对二人也是厌恶至极,冷冷开口:“宇智波大人所言有理,既然你们认定清依小姐身份造假,不如和她一起把这欺君渎职之罪给担了吧。”

      式部卿道房的眼色猛地一震,即刻叩首:“殿下!臣冤枉啊!”

      他确实是北条提拔上来的人,可也算不上桥本这样的亲信。原本火之国的文官任免是由式部省负责。而北条却以“规范仪度”为由增设了“礼部省”这个机构,并任命心腹桥本为礼部卿,分了式部省和宫内省的职权。道房虽心有不快也不能违逆其意。而自从上次朝会他听了上面的吩咐“提议”将栖霞郡主嫁给斑,便遭到了来自以高川公为首的宗室和保皇派的打压。道房不过是一个出身落魄贵族的四品官,没有靠山只能左右逢源,如何能与势力地位都碾压他的宗亲旧贵相比。所以今日全程他都只闷着头,没再敢说一个字。而关于清依被授官的事他也没有参与过,是大名自己越过了式部省的程序直接赐封了官号给对方。当然这些话他又不能直接说出来,否则就是怪罪君上推卸责任,和欺君渎职的罪名也差不了多少了。

      “式部大人,你是吃坏肚子了吗?”清依带着关切的声音传来,“要不要找个医官看一下。”

      “顺便给礼部大人也找一个吧,我看他也没好到哪里去。”一名位次靠前的武官也附和道,言辞间充满了讥讽。作为上级武士的他以岛津氏马首是瞻,立场再明确不过了。

      一政面色如常地看着这一幕,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轻笑道:“很精彩啊。你说对吗,阿旭。”

      “是很精彩。可我不喜欢,以后不要再演了。”大名疲惫地声音透过帷幕落在他的耳中,停顿两秒后再次开口:“你真想致清依于死地?”

      “这重要吗。她只是一个臣女,值得你这样费心。”一政轻松的口吻如同在谈论一只可以被随时捏死的蚂蚁,“你应该更在乎你的天下才对。”

      大名却笑了,“这话应该我来说吧。”她用沉静的声音又轻描淡写补充道:“一政,你错了。我不是为她费心,我是替你积德。”

      一政眼色微动,很快又恢复如常:“你我夫妻,自然该同心同德。”

      大名只看了他一眼,便将目光放到下座众人,开口却与方才的话题毫不相干。

      “宇智波大人,高泽山考察的结果如何?”

      斑收起了眼底的冰霜和桀骜,缓了语气:

      “高泽山东边的地形和土壤可以开垦农田,而西边又接近邻国闹市,人员来往繁杂。在下认为不能将基地建在此地。倒是距它20公里外有个无名山谷,连通南贺川的尽头,地形复杂少有人来往,作为忍者基地选址很合适。”

      大名“嗯”了一声,“可有地图参考?”

      “返程匆忙还未来得及绘制。待过几日做好了再送来给殿下过目。”斑回道。

      “那就辛苦宇智波大人了。卿一路奔波已是劳累,还要为今日这些小事费神。”

      大名波澜不惊的语气,源忠和部分人听着却是如雷贯耳。

      欺君加上冒领官位,就这样成了上位者口中的“小事”,那什么才叫大事?就连宇智波斑披铠甲带武器上殿大名也毫不过问,反而直言他辛苦。

      “殿下客气,这是木叶忍者的本分。”柱间笑容和气地说,“同时还请您给清依一个公道,她毕竟来自木叶,若是不明不白背上什么欺君罔上的罪名,我们回去也寝食难安啊!”

      所谓公道无非就两个选择。要么把清依定罪,那就得带上式部和礼部所有的官员一起处置。要么宣布清依无罪,改判成是控告者诬陷。

      抛开大名自己的立场不谈,只要她不昏庸都知道该怎么选。

      源忠急切道:“殿下!”

      佐助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茶。这个鞍马源忠比起兄长的段位真是差了不止半点。

      北条一政哪是要杀清依,他是拉拢对方无果想来点刺激的敲打警告她。而朝堂的潜/规/则源忠更是玩不明白——她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名希望她是谁。圣旨白纸黑字给了她“清依”的身份,你却跳出来说她是假的,不是在打大名的脸吗。就算大名真是被蒙骗,为了皇家颜面也只能私下处理,而不是召集文武百官当众承认自己错了,承认自己新封的宠臣是个骗子。如此一国之主的威严和信誉何在?

      不过有一点倒让佐助很好奇。北条操纵人心是很有一套,可最近设计的几场大戏让他自己也损失惨重。先是紫姬和义彦,再是源忠。这些都是他手上有利的棋子,却如同消耗品一样被扔了出去。他仿佛并不在意他们是否还有利用价值,也不在意自己会不会成为孤家寡人。或许他在培植另外的力量?如果是,那又是谁呢?

      帷幕后的大名站起身,缓缓走到幕前。从登基开始她鲜少有在大殿露面的时候,大多是坐在帷幕后保持沉默,偶尔开口说话也不过简单几句。此时她身着厚重繁复的十二单,手握一把描金折扇。头发没有梳成垂髻而是顺肩披下,容貌不算特别美丽却十分雍容华贵,比起曾经作为公主时更添了几分让人肃然起敬的庄严感。

      清依望着上方的女子,不由在心底发出莫名的叹息。她还记得刚认识熙子的时候,她只是北条府的公卿夫人,享受着公主的待遇,却因选择降嫁而放弃了皇籍。那时候的她是真心想过夫唱妇和的平凡日子吧。可惜天不遂人愿,只过了短短两年,父亲和嫡姐相继离世,她在众人的拥戴下恢复皇室身份成了一国之主。她大概是不喜欢这个位置的。火之国的旁支宗室还有很多,之所以选择熙子继位,无非是宗室贵族们互相妥协的结果——一个身体孱弱、不喜政治的傀儡大名,比曾经威慑四海的实权君主更方便操控。

      大名敲打着手中的折扇,继而抬手一指:“他,赐死吧。”

      “殿下!草民冤枉!草民冤枉啊!!”被点中的铃木吓得心脏都快停了,趴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草民不敢欺骗殿下!这个女人她,她确实是个冒牌的,真正的清依早就死了呀!”

      真正的清依死没死不知道,日向玄井倒是快被这噪音烦死了,他不耐烦地打断:“殿下都有定论了你还鬼叫什么!?来人!还不快把他拖出去!”

      几名侍卫赶紧拿了麻绳将铃木按在地上五花大绑。铃木瞪着眼睛惊恐挣扎着,目光求救似地在人群中搜索着,最终落到源忠身上,

      “鞍马大人,您救救我!救救我!我是冤枉的,我没有撒谎!您知道的啊!是您告诉我只要来殿上指认她,我以后就能回到火之国!您说过我们不会失败的!”

      源忠也被这一幕震得退后了两步,他转头看向上首,那张儒雅英俊的脸此刻已是冰霜遍布,削薄的嘴角却还勾着笑意。

      再让铃木说下去,一切都会被抖出来!

      “什么我告诉你!?不是你主动找到我的吗!”源忠上前几步将他踹倒,怒道:“你拦了我的车驾喊冤,说有人造假冒用身份,不仅将你赶出火之国还跑来国都欺骗大名殿下,让我为你做主!我担心殿下安危信了你的话,如今你计谋败露还想攀咬我!?”

      铃木一个普通人怎受得了忍者的一脚,当即趴在地上口吐鲜血。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已是说不出一个字。旁边的侍卫见状立马取了布团塞到他嘴里,只留下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源忠猛地转头,俯身叩首一气呵成:“殿下!我是受了小人蒙蔽一时糊涂,请殿下降罪!”

      清依不得不承认,源忠的演技是很好的。即兴发挥能力也非常出色,难怪光忠这样的聪明人也能被他骗那么多年。

      而宇智波斑的视线则一直在清依身上。偶尔一个对视也能从柔和的眼神中读懂对方的心意。这些人的死活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何况他已经给了铃木不止一次机会,也放了他一条生路,奈何他自己非要作死。他宇智波斑在乎的只有一个宇智波东云而已。

      “野原卿,你怎么看呢?”大名依然不急不缓地拍打着折扇。

      野原晴彻起身向她行了个礼,“既然真相已经大白,就该按律处置。至于鞍马大人是否为蓄意诬陷还不能定论,应细细查问再作判决,以免发生冤案。清依小姐受了委屈,依微臣看不如将此人的资产充作赔偿,也算是给清依小姐一个交代。”

      “那就依卿所言吧。”大名挥了挥手,“父亲大人的忌日快到了,孤不想见血。就赐铃木毒酒一杯,源忠暂时革职圈禁,没有孤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探视。”

      她说完停顿了一下,看向清依:“孤给你放五天假,第六日正午之前需按时回宫。”

      “妾身谢殿□□恤。”清依欠身回礼。

      大名在侍女簇拥下转身向内殿走去,没走两步突然又止步。

      “这世道处处是风波,女子独身一人实属不易。宇智波大人,孤若再将清依赐婚给你,以正室之礼明媒正娶,你可还愿意?”

      在场众人闻言面面相觑。佐助的眼色动了动,继而垂下化作无奈一笑。是啊,连大名都看得出他对她的心思,真爱一个人的神情是藏不住的,这一点比起宇智波斑,他承认自己差得太远了。

      斑勾了勾嘴角,沉声道:“多谢大名殿下的好意,可我已经有妻子了。我还在等她,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但我想迟早有一天她会站到我身边一起走完余生。”

      清依怔怔地看着斑,心里一股陈杂的情绪涌上。她真的很想跟他走,最好去到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三餐四季,再也不用理会这些世俗纷争。可面对这片土地上还未完成的羁绊,又该何以自处?

      清依也微微颔首屈膝,“殿下厚爱,清依无以为报。只是妾身与宇智波大人缘分已尽,纵使红线再续,也不似从前了。”

      这…?柱间看了看清依又看了看斑,感觉脑子里一头雾水。他求解地看向佐助,对方双手一摊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哪知大名却只笑了笑,眉目间并未有不悦,“原来是孤错认了红线?罢了,既如此,清依就安心待在孤的身边侍奉吧。”

      她说完便回了内殿。北条一政深邃的目光停留了几秒,转身随大名一起离开了。

      大殿上的文武官员也三三两两地跨出大门,很快空旷的殿内仅剩下了几人。

      “在下岛津浩。”青年点头示意,算是打过招呼认识了。

      清依微笑道:“今日还要多谢大人解围相助。”

      “哪里哪里,举手之劳罢了。”

      “哎别这么见外嘛,我就说岛津君是个爽快人!下次你有空来木叶我陪你喝两杯,我跟你说我们那儿的酒啊……”

      柱间不放过每一个有效社交的机会。他一脸爽朗阳光的笑容,自然熟地和岛津浩聊了起来。

      日向玄井扶额叹气,只得紧随其后。而佐助看了清依和斑一眼,知道火影是想给他们留下足够的相处空间,便也没再多言跟着走了。

      “野原大人。”

      她突然叫住了准备离开的青年。晴彻因为收拾文书慢了几分钟,回过神此刻殿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清依小姐有什么事吗?”他秉着公事公办的态度。没有冷漠,却也没有一丝的热情客套。

      “野原大人肯主持公道,不甚感激。”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究竟是不是公道,小姐自己应该清楚。”晴彻表情平静如常,语气淡然:“不过这里也提醒一句,在下和岛津大人不一样。”

      自然不一样。清依进宫时间不长,却也听过不少关于他的传闻。寒门出身,才能出众。为人棱角分明,对高门大族争权夺势之举尤为反感,故而没少受到排挤。但他硬是靠真本事站住了脚跟,也从来不改初心。哪怕是宗室言行有失,他也敢在朝堂上直言不讳。

      正因为晴彻不属于任何一派,所以清依也知道他今日并非针对自己。晴彻这样的性格,思考问题从来都只对事不对人。一定程度上他兼具了宇智波斑的胆魄和千手扉间的理智,可惜是个手无寸铁的文官——在如今的乱世,没有力量和权柄,再多的抱负和正直也都是一纸空谈。

      “还请二位好自为之,用心辅佐侍奉大名殿下。”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斑不怒反笑:“有意思,很久都没人敢这么和我说话了。”

      “他是个好人,只是这朝堂太脏了。”清依感叹道,“北条于他有知遇之恩,但他效忠的是大名和这个国家。”

      人只在有了信仰,才有一往无前的勇气。然而世上趋炎附势之徒甚多,野原晴彻这样的人已经不多见了。

      “那个…”一个欲言又止的声音在角落响起。

      清依回过头,是池田菊。她略微佝偻的身形单薄,看着她的目光显得有些局促。

      “她是谁?”斑眼色一敛。

      清依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做声,继而走到池田菊跟前,轻声道:“菊婶。”

      女人的眼眶开始发红。她默不作声,很快眼泪便大颗大颗地落下,在粗布衣角晕染出一片痕迹。

      “我从第一眼…第一眼就知道,你不是小姐…你不是她…”

      菊婶颤抖哽咽着,自己亲手带大的孩子,怎么可能不认识呢。别说十年,就是二十年、三十年,她也能在人群中一眼认出清依的模样。

      “您没有说实话。”

      “是啊,我撒谎了。”菊婶抹点眼角的泪痕,端详着她的脸,

      “他们找到我,让我进宫认人。十一年了,我心里的希望从没有熄灭过,可在看到你的时候…那一刻,我才知道她是真的不在了。”

      “抱歉,我不是有意要顶替她的名字。我…”

      清依不知道该如何出言安慰,但她的心仿佛正跟着这个女人一起痛着。或许是想起了已经过去许久的事,还有那个已经不在人世的朋友。又或许,如果她的母亲还活着,也该是菊婶的年纪了。

      “不,不…”菊婶摇头,满是泪痕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我很高兴。姑娘,她必是真心信任你才肯告诉你这些。而在和你对视的某一瞬间,我恍惚感觉…我是真的和长大成人后的清依小姐见面了。谢谢你…”

      她像拥抱女儿一样拥抱了眼前的姑娘。

      虽然只有刹那,但也够她回忆很久吧。

      菊婶离开了。

      她婉拒了在木叶定居的建议,选择去火之寺落发出家——那是安葬真正的清依和阿信骨灰的地方。

      清依从来没有忘记过她们,也不想她们留下“花醉净闲寺”的碑文。

      木叶建立后,她将曾经的朋友从吉原游廓埋葬死去艺妓的净闲寺,改迁到这座更为庄重古老的火之寺,希望她们生前被禁锢的灵魂在死后可以得到解脱。清依不知道还可以供奉她们多久。也许某一天她会离开这里去到其他地方,但人生匆匆,百年后总会有再相逢的时候。

      “原来真有清依这个人。”斑侧头看着她,“我还以为是柱间瞎编的。”

      “火影没那么傻吧,如果你去查证不是很容易露馅?”

      从火之寺出来,清依心里百感交集。她回头看了一眼日光下斑驳的匾额,眼色暗淡。

      “怎么了?”

      “我在想…如果没有今天的事,菊婶是不是会好受一些。”

      至少还有希望支撑她度过余生。

      从七零八碎的信息里,清依很快拼凑出了乱世硝烟中一个普通女人凄苦的一生——早年失去父母,年轻时在主家当了十多年的佣人,后被牵连发卖,颠簸辗转嫁给了一个农夫。以为找到了归宿,又在战火中失去了丈夫和孩子,到头来还是孤身一人。现在就连唯一的希望也在朝堂斗争中化为灰烬。

      “十几年,她心里也有数了吧。只是日子难熬总要有个念想,不是谁都像我这样幸运的。”斑顿了顿,轻声说:“东云,你能回到我身边真是太好了。”

      “口是心非的男人。”哪知她听完并没有想象中的感动,而是瞪了他一眼自顾自地朝前走。

      “我没有。”斑跟在她身后。

      “今日为何拒婚?是觉得小女子出身卑微,配不上顶天立地的宇智波大人吗?”清依停下脚步转过身,故作严肃。

      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继而缓缓睁开:“看来我真该管管你了。”

      “哎?”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只感觉双脚离地整个人腾空而起。

      “喂!放我下来!”

      斑全当没听见,“再闹的话我会让你闭嘴。”

      他所谓的闭嘴自然不是字面意思。清依现在才发现这个男人的力气比想象中还要大很多。哪怕她与他是标准的黄金身高差,并没有达到碾压的地步,但他抓住她的时候连查克拉都用不上,就像抓起一只猫一样轻而易举。

      “你真是够了啊,万一被发现怎么办!”

      他抱着她直接回到了宇智波的宅院,房门关上后他再也抑制不住将她的头埋在自己的肩膀,双手紧紧环住她的腰,“没有万一。就算有,谁敢说个不字。”

      每次只要他不在,就会有麻烦找上她,每一次都是这样。他真想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和她形影不离,奈何现实不允许。

      “我说了拒婚是要等东云回来。至于清依小姐,她有她的亲人们陪着,我就不要打扰她安息了吧。”

      清依笑了笑,“这样看我们还要谢谢木叶和族里淑贞大婶他们?”

      “谢他们什么?”

      “谢他们阳奉阴违,表面认可你已婚,实则一直不承认你和「清依」的关系啊~”

      清依压了压他的头发,倔强的发梢却依然张扬,“文书记载只字不提。也就是说从官方认定的意义上,你已经守寡19年了。哈,斑大人,您现在都才多少岁?”

      “不算吧。你的籍册还在,我给你交了19年的人头税,加起来大概…”斑很认真地比了一个数字,“这么多。”

      清依无奈于他的狮子大开口,“你怎么不去抢,什么税这么高?”

      斑解释:“交多少是按职级划分的,职级越高交的越多,女子和丈夫同级。”

      清依突发奇想,“我和你一起的那三年你交了几份啊。”

      “你说呢。”斑知道她又要灵魂拷问了,索性双手抱胸站在原地:“反正我这辈子就一个女人,就算只交一份那也问心无愧。倒是某些人,这是打算赖账吗?”

      “瞧你说的,我是那种人嘛!”清依立马摆出一个笑脸,随即岔开话题:“哎你饿不饿啊?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去给你做?”

      说完她刚准备溜去厨房就被斑一把拉住。

      “你干什么??!!”

      斑一路从玄关把她拖到浴室关上门,简单两个字:“洗澡。”

      ……

      清依悠悠醒来的时候,只感觉全身酸痛无力。她的大脑短路了好几秒,才强撑着缓缓坐起身,牵动着快要散架的骨头。

      揉了揉太阳穴终于回过神,见昏黄灯光下衣物散落一地,被褥也是一片狼藉。旁边的男人安静地睡着,额前碎发温柔地散开,几缕拂过精雕细琢的五官,眉目间尘埃不染。

      她不记得自己和他是怎么从浴室到卧室的,总之对方就像饿了十天半个月的狼一样,一副要将她敲骨吸髓不罢休的势头。

      清依不理解斑的体力为何如此之好。在边境奔波考察了两天,早上匆忙赶到国都,再陪着她从国都到火之寺又回木叶,他有半天时间几乎一刻不停地赶路,还能在回家之后又折腾半天,简直就不是人类!!

      轻轻掀开身上的被褥,小心翼翼地挪动腿脚,所幸没有惊醒他。只是踩地站起的那一刻她仿佛踩在棉花里,完全没有着力点。清依扯过一条浴巾进了浴室,直到从温热水池里出来才终于舒缓了不少。

      镜子前白皙皮肤上还留着不少泛红的痕迹,清依修长的手指放在脖颈一处,下意识地擦了两下,突然听得身后传来低沉的轻笑,熟悉的上扬尾音落到她耳中,霎时红了脸。

      “不用擦,挺好看的。”

      清依透过镜子,见斑披着一件黑色的羽织正倚在身后的门框上,挑眉道:“你看上去很累,要不要再睡会?”

      “不要!”她瞪了他一眼果断拒绝,以最快的速度穿好了衣物。

      再“睡”一会恐怕得睡到明天去。

      她自顾自地去了客厅,从昨天换下的衣服夹层里掏出一张地图在桌上展开。

      “北苑拐角的阁楼和五点钟方向的后廊没有画进去。”斑坐到她旁边,看着地图若有所思,“不过,人应该没在宫里。”

      “你怎么知道?”她看了他一眼,随即恍然:“你不会去过了吧?”

      斑双手抱胸,勾起嘴角道:“我对内廷布局比你还熟,要不你把官给我当?”

      “你要愿意降级的话也可以。”

      清依想了一会实在想不出头绪,“如果不在宫里在哪里…别苑我也搜过了都没有。难道他把孩子放在哪个心腹的私宅?”

      斑敛起目光,摇头道:“不会。”

      谁不要命敢接这个差事。真正的忍者高手连出入内廷都不在话下,何况私宅。

      “有一个地方,我们应该都没搜过。”

      “哪里?!”

      “诏狱。”斑说。

      清依正想开口,突然回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

      “族长大人!”是阿衡的声音。

      斑走到和室门前,隔着一层门纸沉声问:“什么事?”

      “友昌长老请您去宗祠一趟。”阿衡顿了顿,补充道:“好像是和加承有关。”

      …加承?

      清依眼色一动,又听斑平静回应:“知道了。”

      待纸门上的人影退去,她立马拉住斑的手腕,“发生什么了?!”

      这几年发生了太多的事,她的生活似乎从未归于平静。以至于每日处在波谲云诡之中的她,全然忘了自己已经是一个无法成为母亲的女人。而这一切与刚刚听到的那个名字也并非毫不相干。

      斑看出她眼底的不安和紧张。刹那间他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揪了一下,一种莫名的酸涩和痛意逐渐蔓延,深邃的黑眸倒映出她单薄而失落的身影,如同万千擂鼓砸在他心上。

      “东云,你在家等我一会。”他的声音很低很轻,隐约带着倦然的沙哑,“放心吧,不是什么大事。”

      清依点头,继而稍稍垫起脚尖,抬头吻了一下他的薄唇。

      “天色很晚了,你早去早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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