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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第九十二章 ...

  •   “你们就算杀了我,我也写不出这种药方啊!”
      身着藤甲的忍者手劲极大,轻而易举地将白衣男子摁在桌上动弹不得。
      源忠和另一名忍者随从站在旁边,见烛火因挣扎推搡剧烈地摇晃着。他踱步上前,慢慢举起烛台靠近男子俊秀的脸,冷笑道:
      “出身堂堂国医世家的春野大夫不会写药方,说出去谁信呢。”
      “我是大夫又不是屠夫,害人的东西我怎么会?!”
      蜡油燃烧的灼热熏得秀幸睁不开眼,他咬紧牙关仍摆脱不了桎梏,却又听按住他的忍者提醒:“族长大人,看来不给这小子一点颜色他不会服软,不如——”
      说罢他把目光转向房间角落早已吓得说不出话的少女。
      “哦,我还忘了。”
      源忠直起身,走到少女面前停下。百叶下意识地向后退,只因靠着墙无处可逃瘫坐在地。
      “你们干什么!”双手被挟制的秀幸挣脱不了束缚,大吼着:“你就不怕木叶秋后算账吗!”
      源忠听得“木叶”二字怔了怔。按住他的忍者闻言加大了手上的力度,凌厉眼色:“木叶?不过是火之国治下的一个忍村罢了,和我们鞍马一样须效忠大名殿下。火影纵然有天大的能耐,还能违逆主公不成?”
      源忠亦是冷笑:“不过是个小丫头片子,连忍者都不算,怎么木叶还拿她当宝吗。”
      秀幸一惊,嘴里大喊着“混蛋”一边又剧烈挣扎起来。
      源忠使了个眼色,另一名忍者上前一手抓住百叶,一手拔出利刃抵上了她的脖颈。
      少女颤抖着,眼底流露惊恐之色。她起身想逃离却在几步之后被死死扼住手腕拉了回来。
      源忠再次质问秀幸:“写不写?”
      “我写什么!根本没有这种药方啊!”秀幸脸胀得通红,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你们知道她是谁吗,伤了她可别后悔!”
      源忠和忍者对视一眼,“这小姑娘有来头?”
      秀幸大口喘着气,已是头晕目眩眼冒金星。他吃力地撑起身体看向百叶:“她…她和宇智波家有婚约。”
      “婚约?”
      对方将信将疑。感受到抵在脖子上的刀有所放松,百叶向后退了几步,灵动的双眸微微一敛,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大名鼎鼎的宇智波一族,会和一个杂货铺家的小姑娘有婚约,还真是奇闻啊。”
      秀幸怕他不信,眼睛一刻没有离开过那把刀,“什么奇不奇闻的,他们之前的族长夫人不也是孤女出身吗!”
      按住他的忍者讥讽道:“你糊弄谁呢!宇智波斑亲口承认那只是他纳的妾,这和婚约定亲是一码事吗!族长大人您别听他瞎扯,写不出您要的方子,就宰了这小丫头祭天!”
      “等等!”
      百叶颤抖着声音,开口道:“我…能说两句吗?”
      “怎么,还有遗言?”源忠饶有趣味,轻视之态仿佛在看一只小猫狗。
      “我确实和宇智波有婚约。若是不信你可以去问你们的前任族长光忠大人。”
      秀幸呆住了,“百叶…?”
      “你认识我大哥?”
      “这,这么有名的人谁不认识。”百叶攥紧了手心,强作镇定:
      “他应该也在这里对吗。你们想想吧,所有的一切是否都是围绕宇智波发生?如果我只是个普通女孩,北条大人抓我来这里有什么意义呢?”
      源忠眼色一沉,似乎是在思考她刚刚说的话。
      “不知是宇智波的哪位少爷?”
      “安树,宇智波安树。”百叶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这个熟悉的名字。
      “对啊,就是安树啊!”秀幸欲哭无泪,“你们还需要问,忍者的情报网这么弱的吗…”
      “堂堂长老嫡孙的亲事如此草率,宇智波族长就这么对待为他卖命的忠臣良将。”源忠示意属下将剑从百叶的脖子处放下,
      “小姑娘,别怪我没提醒你。嫁给忍者可不是什么好事。整日与刀口舔血之人为伍,凭你在家里做生意学到的本事,担得起他们主母的责任吗。”
      百叶摇头,“你误会了,安树不是宇智波大人亲生的孩子,他怎么会是继承人呢。”
      源忠眼色微沉。他打量着眼前的清秀美丽的少女,白皙的脸上还带着孩子气的天真,杏眸里隐约还有未散去的恐惧,实在很难把这双真诚无邪的眼睛和谎言联系在一起。
      “春野大夫,我们也算老相识了。实话告诉你吧,这个方子不是我要,是大名殿下要。明白吗?”
      秀幸只感觉事情的发展越来越离谱,但他实在没有力气再和他们掰扯了,垂下头压低嗓音:“殿下要这种害人的玩意儿做什么?”
      “自然是要清除不可留的人了。”
      “哈哈哈…怎么,她要杀北条一政啊?”秀幸笑得比哭还难看,“这世上没有哪种毒药可以在日复一日的微末剂量中杀人于无形,你们太高看我了。”
      “是吗。”源忠屏退两名属下,秀幸即刻瘫坐在地大口喘着气。
      “若以饮食相克之道为之,又当如何?”
      感觉到对方眼底的震动,源忠冷然勾起嘴角:“所以现在会写了吗?”
      夜色渐浓,已过三更。
      幽深的庭院在凉风中显得格外萧条,被屏退的忍者随从一前一后穿梭在回廊上。前面一人侧头问道:
      “今天怎么心不在焉的?让你拿刀吓吓那丫头片子,你还搞得像下不去手似的。”
      “刀剑无眼,我怕伤了她没法交差。”
      “嘁,有什么不好交差的?莫不是你听春野秀幸说她和宇智波那个小鬼有婚约就怕了?”
      “北条大人不是说不能触宇智波的霉头吗。”
      “哈哈哈哈…你真多虑。一个杂货铺老板娘的孙女而已,她奶奶都被宇智波的那位给宰了,她又算什么。”
      前面的忍者见同伴站在原地,停下脚步狐疑道:“又怎么了?”
      “中村老板娘死了?”
      “应该是吧。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下手一向狠辣,那老太婆不死也废了。害,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放着好好的生意不做,非要和宇智波扯上关系,竟然还把孙女许给——”
      话未出口便生生卡在喉咙里,温热的血液喷薄而出,腥味逐渐弥漫开来。
      随着一声沉闷倒地,清依甩了甩手中的利刃,血红双眸也恢复了墨色。
      她用黑巾蒙上脸,望了一眼月色也没再多做停留,转身飞快朝原路返回。
      待回到刚才的屋子,推开门却发现早已空无一人。
      百叶…秀幸…
      正当她惊于出神时,后方传来的脚步使得她眼色一凌,本能地转身挥刀,又在下一秒被对方扼住手腕牢牢禁锢在怀里。
      “你——斑!?”
      骤然出现清俊又熟悉的面容,一股安心的暖流涌上,紧绷的心弦也柔和了下来。
      “不是说了不准乱跑?”宇智波斑松开她,语气却没有责备。
      第一次见她这身打扮,刚刚那一刀出手又狠又快,若是寻常忍者恐怕早就人头落地了。
      他扬起最嘴角,“夫人的体术越来越好了。”
      清依见他一副漫不经心地模样,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急切道:“斑,鞍马源忠刚刚把秀幸他们——”
      “他们已经安全了。”斑简单解释,“佐助和安树带他们回木叶。门口就几个杂兵,我没看到鞍马源忠。不过…”
      “那孩子没在这里,是吗?”
      斑“嗯”了一声,“我没找到她,可能在大名宫里。”
      清依见他的模样似乎今夜有单刀闯宫的准备,而直觉告诉她这并非上策。
      “你回木叶吧,这里交给我。”
      斑闻言眉毛一挑:“你以为我要大张旗鼓地杀进去?”
      清依当然知道他不需要。对宇智波斑这个级别的忍者来说,在范围有限的宫苑里找个婴儿又不被发现如同探囊取物一般容易。
      前提是,婴儿真的在宫里。
      “我…”她垂下眼眸,只得一五一十交代了她接受授官的事。
      “今天我有看出她的犹豫。也许大名能想通,就差最后的那个决心。”
      “你知道我一向反对你参与这些!”他不满她私作主张的行为,却又对她无可奈何,缓声如同在哄一个孩子:“不要固执了,好不好?”
      “我也不想参与,很不想。”清依认真注视着他的眼睛,抬手拨去他额前的碎发:“可在我回到火之国的时候…不,应该更早,我们就已经是某个计划的一部分了。不仅你我,甚至包括秀幸、中村夫人这些原本游离于斗争之外的普通人。斑,事情到了这一步,想要独善其身很难…”
      斑的目光动了一下,沉默两秒后说:“等我,我会带你走。”
      “我知道的。”她上前两步,将头靠在他的胸口,低声道:“天涯海角,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再也不分开。”
      斑喟叹一声,抬起手环抱紧她,算是作出了无声的妥协——他太了解她执着无畏的个性了。
      大概幼时就是如此,又或者是只身一人在动荡乱世中漂泊多年。就连假扮“千手小姐”潜入涡之国这么危险的行为,即使柱间和扉间有心推动,若非她自己固执坚持,猿飞佐助和漩涡水户也不可能答应。
      “每天太阳下山前必须给我传信报平安。不要忘了,否则我亲自进宫找人。”
      到时候他不介意真的大张旗鼓地杀进去。
      宇智波斑没有千手柱间那么好的“耐性”,也不想当什么旷世圣人。本就是在血海中沉浮的灵魂,那些世俗虚名和评价他早不在乎了。如果未来路注定是背水一战无法回头,他也不会有丝毫的畏惧和悔意。
      “最多三个月,就算任务失败也得回来。明白吗?”他没有给她拒绝的余地。
      “好。”清依闭上眼靠在他肩头。她不知道接下来的每一步有多难走,至少这刻有他在身边,她是心安的。
      ————————————
      夏时在房间来回踱步,望向窗外的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松之助累倒在矮桌旁呼呼大睡,由奈将毛毯搭在他身上,转头道:“夏时,你也休息一会吧。”
      少年忧虑地摇摇头,紧接着便听到玄关传来推门而入的声音。
      “百叶!你没事吧!”
      几日不见,女孩明显清瘦了两圈。原本明亮的眼底泛着青,整个人似乎还没有从惊恐中回过神。
      夏时两步上前,安树不动声色地挡住了他。他愣了愣,随即垂下目光。
      “抱歉…是因为我哥哥,对吗?”
      安树没有说话,一双深邃黑眸凝视他片刻后只扶了百叶到桌旁坐下。由奈赶紧给她倒了一杯热水。
      “谢谢。”百叶接过水杯。苍白的脸色,止不住地发抖,“我奶奶呢?”
      睡眼惺忪的松之助揉了揉眼睛正要开口,安树先一步回道:“医师说她受了惊吓需要静养。过两日等你好些了我陪你去看她。”
      百叶微卷的睫毛动了动,似乎有那么片刻的迟疑。由奈立马接话:“放心吧她没什么事。你得先把自己身体养好,免得你奶奶看了担心嘛。”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待到天已完全亮时,只剩安树和夏时面对而坐。
      夏时的余光扫过旁边榻榻米上熟睡的少女,稍稍柔和了下来。
      “猿飞大人带你哥哥去见火影了。”安树打破了沉寂。夏时眼色一动,缓缓抬头看向他。
      “我们在北条别苑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都没有大碍,房间里也没有其他人。不过,”说到这安树敛目停顿了一下,从袖中掏出一块木牌扔在他面前:“这是从你哥哥身上掉下来的。”
      木牌很普通,只用一根红绳串着,可上面醒目的“鞍马源忠”四个字却醒目又刺眼。
      “你应该不认识,我来告诉你。他是北条一政的走狗,这块木牌是通行令的式样。来人可以凭此令直接见到牌主,属下们不会阻拦。”
      夏时的呼吸沉重了起来,他伸手在快要碰到木牌的时候,又如触电般地极速收回手。
      “哥哥不会的…”
      安树面不改色,语气依旧冷然:“我知道他多半有苦衷,所以我也不打算告诉我们族长。但你得让你哥给个说法。”
      “什,什么说法?”夏时怔怔看着他,尽量稳住呼吸。
      “一,他到底和哪些势力来往过。二,那天是不是他向鞍马源忠透露了位置和计划,才让我妹妹被那群混/蛋带走的!”

      红色建筑楼的顶部悬挂着千手族徽。阳光透过窗户照到室内沙发上,接着一阵沉重的推门声,让昏昏欲睡的秀幸有了几分清醒。他揉了揉太阳穴,在看清来人后诧异道:“水户夫人?”
      “抱歉啊,贸然把你叫到这里。”水户屏退了身后的侍女,很自然地走到对面坐下又倒了两杯茶,和煦道:
      “我让佐助先回去休息了。知道你们颠簸一夜也很累,我只简单聊几句,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哪里的话,夫人客气了。”即使给出了礼貌的回应,秀幸的心还是咯噔一沉。他下意识地移开目光,神色显得有些局促。
      水户却关切询问,“春野大夫没有受伤吧。”
      “啊…没什么大碍,只是虚惊一场。”
      “若不是那孩子告诉我们,我和柱间都不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前两日中村夫人在南贺山遇袭,本想请你过去看看,可一直找不到你人。直到昨天下午智子公主回来,也说你不在宫里,我才意识到不对劲。”
      秀幸从几句寒暄中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那个孩子…您是指?”
      “你的弟弟,是叫夏时吧?真是个聪明的孩子。他告诉安树公家那边曾派人找过你和中村夫人,推测你也被北条的人带走了。”
      “这小子…早告诉他不要瞎参合…!”秀幸懊恼地锤着自己的脑袋,突然一口气没喘过来,赶紧拿起茶杯一饮而尽,又被呛得直咳嗽。
      “他一直待在老家镇上,对这边的事也不太了解。”好不容易缓过劲,秀幸垂目沉思了片刻,说道:“我想求夫人一件事。”
      “嗯,请讲。”
      “如今再回玉乐镇也不安全。如果可以的话,还请夫人庇护,安排个学堂让舍弟留在木叶。”
      水户并不意外,叹道:“我叫你来就是这个意思。实不相瞒,中村夫人伤的非常严重,恐怕只在朝夕之间了。”
      “什么?!”秀幸闻言猝然一惊,“猿飞大人不是说她已经在静养了吗?怎么会…”
      水户摇了摇头:“他是顾及百叶才这样说。利刃深入肺腑,全身筋脉皆断,你是大夫应该知道问题的严重性。老人家上了年纪,又不是忍者没有查克拉护体,所幸抢救及时才得以延缓两日,不然…”
      话音未落,秀幸猛的站起身,犹豫了几秒疾步朝门边走去:“请夫人务必让我带百叶去看看她!”
      虽然没有亲缘关系,但他自幼是这位老太太看着长大的,说是自家长辈也不为过。如今听得对方大限将至心中不免痛心,方才的失措和局促也抛之脑后,一心只想让她见自己心爱的孙女最后一面。
      水户却无奈道,“你冷静下。昨天中村夫人被送来的时候情况就已经很不好了,大部分时间处在昏迷之中,清醒不过片刻只和我说了几句话。”
      在秀幸疑惑的神情下,水户补充道:“她说她不想让你们,尤其是百叶看到她重伤不治的模样平添悲痛。生死天命,老人家已经看开了,再见你们恐怕也无法安心离开。但是她却向我要求,一定要见斑一面。”
      “要见宇智波大人?”秀幸不可置信地看向水户,“为…为什么啊?”
      水户想了想,说:“我没好多问,总之就当是满足老人家最后的心愿吧。对了,方才你说想让令弟留在木叶,中村夫人也想到了。她说不用另外安排住处,她在木叶的那家店铺二楼也能住人,你们若是不嫌弃可以在那里安置,全当是感谢你多年对她们祖孙的关照。”
      秀幸眼色动了动,再次确认:“她当真不肯见我们吗?连百叶都不见吗?”
      “她的情况很差,和我说这些的时候一直掉眼泪,几次险些昏厥过去。”水户不会在这种大事上刻意撒谎,何况也没这个必要。
      秀幸无力地坐回座位上,感觉自己脑子一片混乱,“那我也不会告诉百叶,就让她奶奶安心地走吧。”
      “钥匙她回老家之前放在对面的山中花店了。老人家这样安排自然有她的用意。店铺在闹市区,离她的住所和学校都不远,一来比较安全,二来方便孩子上学,你也可以帮她看顾一下百叶。”
      “我知道了。”秀幸沉默了一会,抹去眼角的水痕,说:
      “若是可以,烦请您向中村夫人表达我的谢意。也请她放心,只要我活着,必会倾尽所能照顾百叶,待她如亲妹一般。”
      六月的天色,早上不过七点就已大亮。楼下街道隐约传来逐渐忙碌的人声。
      水户捧着水杯认真注视着桌上的卷轴,柱间突然推门而入打断了她的思绪。
      “聊得怎么样?”
      柱间英气的脸上是往日难得一见的沉稳。他摸了下水户手里没有温度的水杯,顺手换了一杯热茶递给她,低声道:“这么入神,水凉了都不知道。”
      水户将卷轴推给他,“智子从宫里拿回来的,前两任大名在天正28年4月和5月的饮食记档抄录本。”
      “4月和5月…老大名去世前两个月?”柱间疑惑地接过看了,不由满头黑线:“我知道他们已不复往昔,却没想如此潦倒…”
      作为常年征战的忍者首领,他需要随时保持良好的体能和作战状态,进餐水准自然不能有丝毫差池。柱间很难想象五大国中最强的火之国的君主,在人生的最后两天,餐桌上竟然只剩一碗白米和一碟梅干。换做是他别说打仗,怕是瘫得连手里剑都扔不出去。
      “惠子大名只在位一年余,从记档来看似乎和她父亲保持着同样的饮食习惯。我们的推测应该没错。”水户停顿了一下,回答他刚刚的问题:“我把中村夫人的话转达秀幸了,看样子他能懂。”
      柱间点点头,继而深吸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扉间也走了。忙了一晚好歹也有结果,不算白跑那一趟。只是…哎,难办啊!”
      “你打算告诉斑吗?”水户问。
      “他都能接受东云留在国都,恐怕知道的不比我们少吧。”柱间的头又开始大了,他痛苦地捂住脸:
      “说真的…那孩子被抱走他没来找我麻烦,我就总觉得心里不安。当然我不是说我希望他来找我麻烦啊!…说不出什么感觉,就是那种…额,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你知道吗…但是又没有由头啊…水户,你说我该怎么办?我做任何事向来都是明明白白,我清楚我走的每一步,过去、现在、将来,可唯独对斑…我是真没辙…”
      水户安静看了他片刻,继而侧身和他相拥。
      也许人人皆言千手柱间一生顺风顺水,妻女相伴,胞弟辅佐,名利权位,既有翻手为云的实力,又有博恩天下的胸怀。他似乎什么都不缺,如同一座可望而不可及的高山,尘埃不染受万民拥护。可也只有她明白,他们一起走过的每一步是怎样的如履薄冰。日复一日的众目睽睽之下,稍有一丝轻纵就是万劫不复。
      她见过他半生的起落。白日风声谈笑,夜里锥心刺骨。见过他一次次地被不能两全的选择逼到退无可退,却又不得不在最快的时间里给出果断抉择。
      只有和作为妻子的她两两相对时,他才是一个真正的、有血有肉的普通人。
      水户轻轻抚着柱间的背,低声说,“别怕,你还有我。”
      ——————————————
      没有人知道那天中村夫人和斑说了什么。
      她死在重伤后第四天的傍晚。大雨倾盆而下,初夏的暑热蒸腾着泥土的潮湿气息,雷声轰鸣而压抑,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清依站在曲折的回廊下看着阴沉天色,从袖中掏出一封信纸,简单阅览后将它化作灰烬。
      回廊那侧尽头走来一名白衣女子,见到她微微颔首。
      “我们见过?”
      “宇智波夫人。”她抬起头笑了笑,“听说最近您得了圣恩,妾身特来恭贺。”
      清依打量了她几眼,“你是鞍马的人。”
      “我名鞍马宁子,是光忠的妻室。”
      她没有否认刚刚的称呼。在这守卫森严的宫宇,此人能一路畅通无阻来到她的居所,必是得了默许。
      “栖身至此非我所愿,不值得恭贺。多谢好意。”如果说面对绝世的美人,同为女子也止不住想与之亲近,那么眼前的人的确有这个资本。只可惜当她自报名讳的那一刻,清依已经在心里终结了话题。
      宁子不急不缓,“能让夫人留在这里,大概有很重要的事吧?妾身也是如此。其实说到底,我们女人能有多大的野心,若不是为了自家夫君,何至于蹚这浑水。”
      清依和她对视片刻,突然清脆地笑了起来。还不等宁子反应,那双上挑的美眸很快凝结成凌厉寒冰,嘴角却依旧上扬:
      “鞍马夫人,我说话不喜欢拐弯抹角。这两日你的小叔子往我身边安插了不少人,我也不介意送他们一程。我的院子可以没那么宽敞华丽,但一定得是干干净净的,明白吗?”
      宁子心中一惊,她下意识环顾四周,除了雷雨轰鸣和草木被雨点击中的哗哗声,没有任何人为发出的声音。就连她刚刚跨进院子,除了外廊入口负责看门的侍女,再没见过任何人。
      一瞬间,她似乎明白了对方话里的意图。
      清依看出她眼底的迟疑。她从未想过用武力或条件诱使胁迫对方,一切选择在于对方自己。但她还是适时又提醒了一句:
      “夫人方才说得对。夫妻应是一心,凡事有商有量才好。”
      她将“有商有量”四个字说得很重。一阵诡异沉默后,宁子不自然地欠身继而转头离开,却又在几步之后停下折返。
      “我能相信你吗?”
      “看你自己。”清依轻松地耸了耸肩。这种可笑的问题如同在问一个菜贩他家的白菜新不新鲜。谁会承认自己是个造假的骗子呢?
      宁子显然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语气稍缓道:“不想叨扰,因为光忠之前的所为,我见到你多少会尴尬。可是眼下我和他的性命皆掌握在北条的手中,我没得选。”
      清依挑眉:“北条让你来做什么?”
      “求和。”对方憋了半天,吐出两个字。
      清依快笑出声了。
      阴谋算尽,玩弄生死权术于股掌。上杀主公下斩平民,左手操纵官僚,右手干预忍界,以一己之私毁了多少人。这样一个冷血的政治机器现在来向她求和?
      宁子也觉得过于荒谬,却也只能按话主的交代照实传达:
      “他知道你听了不会信。所以让我告诉你,他的求和只针对于你。至于其他人,他不会退让半步。”
      她说完窥探着眼前人表情的变化,谁知那张艳若桃花的脸庞依然是一派波澜不惊,仿佛并不奇怪北条会有此意。
      宁子在脑中飞速盘算着。北条这样杀人不眨眼的政客为何独独对她另眼相待…位高权重的男人,容貌绝佳的女子,很容易就让人想到一种可能。
      清依似笑非笑,“鞍马夫人,你在想什么呢?”
      “啊?我…”
      看来不出所料,鞍马光忠并没有和这个所谓的妻子讲过什么,不知是出于提防还是保护。清依对光忠的私人生活不了解,但她对鞍马宁子这个人倒是有几分认知。
      宁子出生在一个没落的武士家族。这个家族和鞍马一样,都有着显赫一时的过去。她的父兄常年混迹黑/道,光忠曾经营的地下钱庄就是在岳家的协助下运行的。包括当年威胁吉原老板铃木算计她和佐助,大概也有这些人的参与。
      清依打量着眼前的女人,云鬓花颜,一双如波杏眼并小巧瓜子脸,削肩瘦腰似弱柳扶风,清丽的模样让人望而生怜。论实际年龄她比自己还要大上一岁,即使眉眼间有掩不住的疲惫,外貌看着却最多不过二十出头。
      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上。这张脸,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你丈夫在哪里?”
      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宁子愣了愣还是如实回答:“他在鞍马的庄子养伤。”
      看来是严刑拷打之后妥协了?可既然宁子敢直接告诉她,想必光忠的“妥协”里有点瞒天过海的意思。
      清依叹了口气:“你说得对,一个女人能有多大野心,你也一定是为了他吧。”
      这话就很是直白了,颇有种推心置腹将心比心的味道。清依不敢确定宁子的立场,但她愿意去赌这一把。
      宁子一双美眸中流露出淡淡的担忧,她犹豫了几秒,说道:
      “我和光忠是少年夫妻,却不知他心中所想。当年我父亲为了拉拢忍者决意与鞍马联姻,正夫人不愿自己的女儿沦为工具,便将我当做探路石送了过去。那年我17岁,因他家太夫人去世需守孝一年,我便暂时在鞍马住了下来。他们告诉我,将和我成婚的是家主的庶子,源忠。”
      清依微微一怔,宁子抬起目光苦笑,“很奇怪对吗?我母亲只是父亲众多侧室中不起眼的一个。大概出身类似,源忠和我便多了几分相惜,也对我多有照顾。然而在婚礼前七天,我却又被突然告知要嫁给鞍马家的世子。”
      “所以你才背叛他?”清依疑问道。
      “不,我没有!”宁子摇头,“是源忠骗了我。从他为了讨好他父亲,直接将我让出的那一刻我便对他不再抱有任何幻想。这一年来他对我威逼利诱,我也始终没有妥协。光忠是我丈夫,我怎会害他…”
      “可你现在正瞒着你的丈夫,为源忠和北条办事。”清依秀眉微蹙,直言说:
      “也许你不清楚,但源忠难道就不知道他们派来的探子都有去无回了?既然知道,却依然让你来传话。如果我没有保持冷静地和你聊天,而是选择直接动手,你还能站在这里吗?”
      宁子的目光猛地一震,又听她接着说道:
      “源忠是什么人你心知肚明。他能为了讨好他父亲放弃你一次,就能为了讨好北条放弃你第二次。他一面拿旧情威逼利诱你,转头又向大名求娶智子公主。这样一个刻薄寡恩的势利小人,无论你怎么做,都不会改变他对你和你丈夫的态度。若是想杀你们,你就是来找我传一百次话,他们也会照杀不误。”
      “可我不来,他们就会将光忠立刻送回诏狱!他吐了好多血,身体已经经不起打击了…”宁子喃喃道。
      清依摇头看着她,这个女人真是太单纯了。
      北条既然放了鞍马光忠出来养伤,必然是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又怎会真的置他于死地。而光忠是何等聪明的人,多年来周旋于各方势力之间左右逢源。什么尊严、脸面,在他眼里都没有家族性命来得重要。也正是如此,鞍马才得以在乱世中有一席容身之地并积累了大量的财富。否则一个拥有田地钱庄和秘术的落魄忍族,就如同一块冒着热气的肥肉,早成为其他家族下手的目标了。
      他之所以没有告诉妻子自己的盘算和想法,大概真是出于对她的保护。也正是因为一直活在丈夫的庇佑下,当了十年族长夫人的宁子,处事还是如此天真。
      “在这个世道,男人的战斗是硝烟,而女子的战斗则是生存。”宁子闭上眼自嘲一笑,“可现在,我连生死都由不得我自己。”
      清依看向她,语气稍稍缓和:“鞍马夫人,同为女人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上天给了我们不输男人的思想,却将我们禁锢在婚姻和后宅中。可即便如此,女子也有掌握自己命运的能力。是继续受制于人,还是放手一搏,全看夫人如何选择。”
      暴雨渐歇,乌云散去。一束阳光透过云层撒在木制的回廊上,更映衬得廊下的女子出尘无比。一滴水珠落下屋檐,砸中地上的树叶。沉默许久的宁子开口道:
      “依宇智波夫人所见,我该怎么做?”
      她不担心宁子拒绝或反水,只要对方不蠢,结果是显而易见的。清依莞尔一笑,
      “站这么久也累了,不如移步内室喝杯茶吧。”

      宇智波族地。
      斑坐在桌前取下信鸽上的信纸,看过之后眉眼略微舒展。他收起信纸问坐在下首的人,“让你去查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宇智波衡如实回答:“依照您的意思,我查了朝元大人近半年的用药记录,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至于饮食,他基本都是自己在家做,极少有外出就餐的时候。食材也是族里统一采购的。”
      斑眼色微沉似是在思考。见他迟迟没有回复,阿衡犹豫了一下,壮着胆子试探性地问道:“族长大人…您是怀疑什么吗?”
      斑抬起目光看向他。对视瞬间的眼神与气场让阿衡一怔,突然后悔起自己的冲动逾矩,即刻颔首:“属下冒失!”
      他在族里一直是个不起眼的办事员,却在半年前突然连升三级成了族长近侍,旁人见了大多说他是走了狗屎运,他自己也是云里雾里不明所以,升职后只一心一意协助族长,凡事谨慎有序,不敢辜负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斑没有责怪他的失态,只收起信纸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昨天你生辰?”
      “啊?是…是的。”阿衡不知道斑为什么突然问到这个,还怕族长误会他耽误工作时间,忙解释道:“白天我都把文件都整理好了,晚上才和阿辉他们喝了几杯。”
      “多少人?”
      “?”
      “我问你去了多少人。”
      “十来个吧…”
      阿衡为人忠厚温和,在族中人缘一向不错。平时没什么事做的时候就喜欢叫上朋友小酌几杯。而此时他紧张地观察着斑的表情,脑中不自觉地构想出了“结党营私”几个字。
      背脊一阵发冷,回过神的他却见斑的手上多出来个土黄色的坛子,用布包住的坛口隐约散发出酒香,看上去十分眼熟。
      “谁送的。”斑问。
      来不及思考这东西怎么到了族长手上,在短暂的迟钝后,阿衡一拍脑门,“是直江带来的那坛酒,我还让他进来喝一杯,他说有事放下坛子就走了。”
      说完他又突然想起,宇智波直江曾经是朝元的近侍之一。后来在一次战斗中瘸了条腿,便退居幕后做简单的文书工作。闲来无事偶尔也会和他们喝酒聊上几句,不过关系不算特别熟络。
      斑打开布封,取过一个瓷碗倒入些许酒液,将瓷碗放在烛火上,很快浓郁的酒香便弥漫开来。
      阿衡不明所以地看着斑的动作,直到一只飞蛾落在碗沿,贪婪起碗中的佳酿。可在刚刚触碰了不到两秒,它的翅膀猛然扑腾了几下,接着便直直落到碗里,再也无法动弹。
      目睹这一幕的他瞪大了眼睛,一下瘫坐在榻榻米上,“为,为什么…他要杀我们?!族长大人,这酒怎么成这样了?!”
      “传说一百年前水之国远藏岛流行一种‘巫术’,将秘制的毒药溶于酒中,只有加热后饮用才会毒发。”斑面不改色地放下瓷碗,清俊的眉眼流露出神色淡淡,
      “但当酒液冷却下来,它的毒性就会消失,从而无法查证。”
      彼时的忍者和武士好饮冷酒,这是为了在满足口福的同时也能在任务中保持清醒,二来是严苛的作战环境鲜有加热酒水的条件。而阿衡因为脾胃不佳,一直有温酒的习惯。不过这个细节少有人知道,直江恰恰就是其中之一。
      “昨晚…我们本想把这坛酒温了喝,但我想到今天还要和族长交代工作,早早的就散了。”阿衡回想起来感觉背后直冒冷汗。这是他第一次在战场以外的地方离死亡那么近,若他昨晚再贪杯几盏…
      “可是族长大人,您怎么知道有这种毒药?”
      斑微敛目光,简单道:“高川公的情报。
      阿衡骤然一惊,随即迅速在脑子里思考了起来。
      高川公,他不是大名的叔父吗。就是不久前在朝堂上当众怼骂北条侧夫人,让北条一政下不来台的那个火之国宗亲元老。
      斑:“你有什么看法?”
      “高川公不满权臣把持朝政,他既将毒药的事透露给您,那就是和北条有关。原来朝元大人竟然…”说罢他眼色微动,看向斑:“所以您同意夫人留在大名身边,是为了她的安全。”
      斑不置可否,“你可以这样认为。”
      “属下拙见,大名和北条虽是夫妻却不是同一立场。她突然授予夫人官职,可能和您的想法是一样的。或许,这是她对宇智波的一个暗示。”
      斑认真听完,提问道:“那为何她不直接告知,却要用这种方式。”
      阿衡蹙眉沉思,又摇头:“不知道。不过…嗯,这好像也太…”
      “想到什么但说无妨。”
      “属下是猜测。可能他们实际的关系,并非我等见到的这样恶劣。”阿衡犹豫了一下,说:“甚至还颇有感情,双方都狠不下心做到最绝。而火影一直按兵不动就是看透了这个弱点,想以此利用,达到无/血/政/变的目的。不过在这个过程中,木叶和千手的声誉固然得以保存,但宇智波却是被牺牲和舍弃的那一方。”
      大名和北条关系不睦不是什么秘密。可身处权力中心的一国之主,在国家未来走向这种大事上左右摇摆无疑是自寻南墙。那么必然有其他不为人知的原因。
      至于火影,能坐到那个位置上的人,木叶和宇智波如何取舍,是显而易见的结果。
      阿衡吊着心说完,只埋头等着上座那人回复。直到过了许久,斑才低声开口:
      “你有想法却不敢说,又怎知对错与否。莫不是我平日对你太过严苛了,嗯?”
      “族长大人…”阿衡话到一半,又生生咽了回去。
      跟着斑的这半年,他发现自己处事和思维方式正慢慢在发生改变。
      阿衡原本没有太多野心,或者直白点说,没什么上进心。只是作为一名需要养家糊口的普通忍者,机械性地完成族里派下来的任务,对任务之外的事故人情从未关心过。
      而自从成了斑的近侍,他才开始真正涉足政事,开始有自己的思考和立场。渐渐的阿衡意识到,自己侍奉的这位族长并非传闻中那么不近人情,也并非沉于戾气之人。相反他很善于收拢和稳定人心。换句话来说,他是那种会给人莫名信任和安全感的领导者。
      这大概是一种可以称之为折服力的东西。但斑却始终不与任何人过分亲近。有几次阿衡壮着胆子邀他和他们一起喝酒,斑也只是淡淡拒绝,转过头又能将最机密的任务交给他并直言不讳。而对他偶尔的失误和纰漏,斑也未曾责备过半分。
      “族长大人,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是我呢?”短暂的沉默后,他终于鼓起勇气,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
      今晚他已不止一次逾矩,甚至做好了被撤职的准备,放在任何一个家族莫不是如此。除极个别长老或高层,族人对族长从来都只有绝对服从,质疑和追问族长的决策属于大不敬的行为。
      可直觉又告诉他,宇智波斑不会那么做。
      “安树。”斑面色平静道:“当时的事涉及木叶、千手和涡之国,其他人皆避之不及。你是唯一主动关心他的人。”
      阿衡愣了愣,他没想过族长是为这样的原因才重用自己。虽然站在一个执政者的角度显得有些荒谬。尤其是宇智波斑这种理智远大于感性的神级忍者,选择亲信的条件竟然是看他对一个孩子真心相待。
      “我8岁的时候父母战死,那种孤身一人的感觉我很明白。何况当年羽胜长老对我多有照拂,安树更是我看着长大。说句僭越的,他就和我自己的孩子一样。”
      斑深邃的黑眸透过烛火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片刻开口:“你能这样想我很放心。承影和火核与我自幼相交如兄弟一般,但身为一族首领,政事子嗣皆是要事,我不能时时替他们看顾安树。你为人本分不争,他若跟着你,纵使没有父辈的建树,能得个一生安稳是再好不过的。”
      阿衡的脸上略有动容,颔首道:“族长大人,是真有为他考虑。”
      斑却突然笑了,他挑了挑眉,“这话怎么说?”
      “自您和清依夫人分开,族里包括木叶,皆认为您会立安树为继承人。可属下却始终觉得,世子、首领,这些名位对那孩子而言就像万重枷锁。真到了那一天,他不会开心的。”阿衡俯身将头叩在榻榻米上,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大人是忍界难得一见的英雄。这么多年,属下亲眼目睹您在这个位置上是如何的殚精竭虑步步为营。您都尚且如此,更何论其他人。如今您表明了态度,属下这才…为安树松了一口气…”
      说罢他缓缓抬起头,在与斑不辩喜怒的目光交汇的刹那,又赶紧埋下,“请您原谅属下的僭越,阿衡今日句句皆是肺腑之言!”
      “没什么僭不僭越的,你只是说了别人不敢说的真话罢了。”斑敛起幽深的黑眸,缓声道:
      “势力强大的家族里,多数人都有过想当族长的念头,但极少有人能承担,或者说愿意去承担身居上位者所附带的责任。羽衣一族是如何灭亡的,你还记得吗?”
      阿衡微微一怔,点头。
      十年前,羽衣一族的末代族长弥生继位。此人一开始也算是个明主。在他带领下的羽衣,巅峰时期甚至能和同样处于南贺川一带的宇智波、千手呈三足鼎立之势。
      然而仅过了三年,羽衣一族高层相斗引发家族内乱,被宇智波和千手趁机一举攻破,就连族地也被二者瓜分。
      “弥生过分沉迷音律,这样的人天生就与战斗格格不入。最初的励精图治也有新官上位,热情难退的缘故。”阿衡现在还能回想起,族灭之时他带着妻儿狼狈躲进深山,最终葬身山崖的画面,心中不禁百味陈杂。他原本可以是个名留青史的雄主,却最终落得这样的结局。
      “沉迷音律?”哪知斑轻嗤一声,“柱间好赌,佐助好字画。日向、山中、奈良、旗木…哪个族长没有沉迷其中的爱好。可又有谁干得出将集中的族权尽数分给手下这种愚蠢行为?羽衣弥生好音律没错,试图把本属于族长的责任扔给其他人,才是他自取灭亡的原因。”
      有了权力就有责任,这是恒古不变的道理。反之则亦然,若是舍弃了责任,那就和舍弃权力没什么区别。
      阿衡颇为感慨:“其中诸多不易您能明白。多数人只看到身为首领表面的风光,热度一过便不想再继续费心操劳,更有甚者利用族权行一己之私才是大祸。”
      “所以回到你最开始问的那个的问题。”斑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复杂莫辩的情绪,沉声说到:
      “既是身负万重枷锁,纵然权柄在握又有什么可留恋的。如果他能比我做得更好,我不介意退位让贤。只可惜他不能,更不配。因为权力是公器,公器绝不能私用,这是居上位者的底线和原则!”
      “族长大人今日所言,属下明白了。”知道斑话里的“他”所指何人,阿衡心中亦是明了,他颔首示意:“另外,您让我调查饮食的时候,我顺带还查了他的用药记录,补身养气的方子一直都有,但近一个月剂量却大幅增加。”
      斑凌目一动,神色略带几分认可,“剂量吗,加了多少。”
      “3倍。”
      “挺多啊。”斑悠悠看向他,俊气的眉眼桀骜依旧:“你是个聪明人,看来清楚我让你去查这些的目的。那也应该清楚,我最终想知道的不是他吃过喝过什么。”
      阿衡点头,坚定道:“若要查出背后动手的人,恐怕需要些时日,属下一定竭尽所能。”
      他在族里当了多年的文员采办,和不少身处基层的族人相交甚好,想要查到某人大致的饮食用度并不困难,但若要挖出另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就不在他的优势范围之内了。
      斑自然也知道其中不易,又道:“仅凭你一人确实很难完成,如有信得过的也一并叫上。”
      阿衡想了想:“请恕我直言,这件事执行的风险很大。如果参与的人太多,属下不敢保证在调查过程中完全不会出现被对方察觉的破绽。”
      “你是担心身边会出现背叛者?”
      “属下不敢保证。”阿衡眉头紧锁,如实回答:“人心最难测。在绝对的利益、威胁和恐惧下,昔日旧友倒戈相向也不奇怪。您既命我暗中调查,想必是不能打草惊蛇。至少因为对方在族中的身份,您不能明着处理此事。”
      斑没有否认,摇曳的烛火将精致侧脸的轮廓勾勒得分外俊逸,骤然脱口而出的话里意味深长:“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是一场赌局,只看你愿意与否。可我丑话说在前头,即使赢了,你也没什么报酬。”
      “族长大人何出此言?”
      在对方不明所以的注视下,斑继续道:
      “我从没说过我不会再娶。也已表明态度,没有立安树为继承人的打算。你现在所做的一切,对你并没有多少实质性的好处。相反,你在族中形势最敏感严峻的时候成为我的近侍,帮我打探情报、查清奸佞,这本身就是项极危险的任务。若是一切顺利,我可以给到你一定的回报。但你要知道,论资排辈在你前面的人有很多,我不可能为你破例,也不可能将你暗中做事的功劳公之于众,所以这回报肯定是有限的。可若是失败,你将面临杀身之祸。甚至于我在权衡利弊下,会有舍弃你的可能。如此,你可愿意?”
      充满磁性的低沉嗓音,一个字一句话,如同擂鼓一般击在心上,但仅仅过了不到十秒,阿衡便开口,“我愿意。”
      斑轻笑一声,“你想清楚了吗,这不是闹着玩的。想想你的妻子和女儿,如若你真的失败,她们如何安顿?”
      “我相信族长大人既选我来执行这个任务,必会妥善安置属下的妻女。”阿衡丝毫不怀疑斑刚刚话里的真实性,扪心自问如果他与斑易地而处,也许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至于安树,属下的态度也很明确了。论私心我并不想他坐上那个万众瞩目的位置。我女儿时常和我说,她总见安树哥哥愁眉不展,不再像从前一样。安树不开心,橞里也不开心。我知道作为忍者讨论开心与否很可笑,但作为一个父亲,一个长辈,我不希望孩子们把我们这代人走过的路再走一遍。”
      即使这个理想很难实现,至少他尽力了。身负宇智波的姓氏,为家族的安定而战,又有何可惧?
      斑一挑长眉,转手拎起一个坛子去掉封口,将酒液倒在另外两个瓷碗里。
      阿衡突然有点慌了,“族长大人,这?”
      “你倒是把我的想法揣摩得一丝不漏。”斑放下坛子打量着他,又道:“我已经把你妻女送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你不必担心,安心做好你该做的。记住,该找人帮忙就找。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后果我和你一起承担。”
      “多谢族长体恤,我一定尽力!”阿衡点头,视线遂落到瓷碗上,又不解地看向斑。
      斑端起一个瓷碗,嘴角上扬:“你不是总想找我喝酒吗?”
      “啊,那属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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