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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叫声爹爹 ...

  •   正苦其实心里是很清楚的,即便眼前的胡克轩看着只是瘦削了些,虚弱了些,除了不时地咳嗽几声外,就像没有什么事一样的自若。

      可实际上已然是油尽灯枯了,现在的他只不过是同一个虚假的木偶皮影一般,只是在强撑着罢了……

      他的医术没有问题,结论也是对的,胡克轩最多只有八年的光阴,这件事也是事实。

      两年多之前,他就本应该是坚持不住的,莫非是他正苦的医术妙手回春了?不,即便他的医术再怎么高超,他也没有那个自信可以对付得了迁衣。

      毕竟,那可是……迁衣啊……

      看着眼前那个留着墨色干枯长发的男子,他的心中没来由的隐隐不安了起来。

      “师弟,你的……”正苦朝着他的方向移了几步。

      胡克轩一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他平复了下自己的情绪,轻声的说道:“师兄,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咳咳……不必说了。

      花开花落自有时……,生亦何欢,死亦何怖的道理咳咳……你比我看的清楚……”

      正苦和正愿对视了一眼,正愿眼睛微微的闭了闭,对着他点了点头,双手合十在了胸前,再无多言。

      如此,胡克轩复又低头看向了那个,趴在自己膝头的女孩,小小的,软软的,长着和她母亲苏青一样的姣好容颜,此刻哭的是双目泛着红,和那个时候的她竟是像足了十分。

      自从几年前,他在正愿的口中得知了关于苏青的事情后,他才知道,她已经去了,先他一步的去了。

      那个那般明媚的女子,苏家的掌上明珠,竟然会在多年前的,一个带着露水的清晨,难产死在了一个荒僻的寺庙中,死状难看,带着一生的遗憾、痛苦以及怀揣着他的爱,离开了,他却……

      他却在多年后,红颜早成枯骨的时候,才知道,她为他留下了一个女儿,一个和他的女儿。

      当他知道的时候,她已经是葬在了远山,孤坟一座,他们的女儿被养在了寺中,成了孤女。

      而自己,也变成了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自那时起,他便突然知道了,顿悟了,自始至终,他都从没有从红尘中抽身出来,他一直都是深陷在里面的,可是,那又如何?

      回想起来,以前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时常说她自己坏了他的大德,而每到这个时候,他都只是笑而不语,而在得知她死讯的那一刻,他才恍然,他这一世的大德,一直都是她……

      胡克轩低头看着伏在自己膝头的胡绯月,慈爱的抚摸着女儿的头,又是一下、一下,这是他的女儿,是她拼了命给他留下的,他的女儿……

      他想陪着她,陪着她摘野果,陪着她捉鱼烤蘑菇,可是他却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

      他没办法克制迁衣的发作,也没办法阻止即将到来的死亡,更没办法让小月刚认了自己就去接受自己的死亡。

      有些事情与其明知道是悲剧收尾,那干脆还不如没有开始……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一口腥甜的气味不可抑制的涌了上来,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灰青色的外袍立时被吐出的鲜血染红了一块。

      他一脸慌张的用手拭着嘴角,温热的血红色液体便流到了他的手上,原本就苍白的手在血污的衬托之下,变的更是可怕的惨白。

      胡绯月见状也慌掉了,她从胡克轩的膝头一下子弹起来,嘴里胡乱的喊着:“正愿伯伯,正苦伯伯,你们快来。好多血!快,快救他,快救救他啊!”

      她的两只小手,抓住了胡克轩的染上血的手,慌乱,无措。

      一边站着的正苦正愿二人一见这种情况,虽是已经有了几年的心理准备,可当真到了这一天,到了这一幕的时候,他们还是慌了,赶忙上前扶住了差点仰面倒下的胡克轩。

      二人欲合力将他安置在青石榻上,谁知刚扶起人的时候,手上的僵硬的触觉却分明的告诉了他们,眼前的这个人用皮包骨头来形容,当真是一点都不夸张,明明看他的脸只是清瘦些,可也没到这般程度啊!

      几乎都没费什么气力,二人便将胡克轩放稳在那青石榻上了。

      正苦的额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顾不上擦一下,只是想摸一下师弟的脉象,却是摸向胡克轩手腕处的那只手,止不住的剧烈抖动着。

      其实摸与不摸,他心里已经有了结果,即便十年前就知道了,这一天迟早会来,却还是不想承认罢了。

      他的手就这么的放在胡克轩的手腕上,却始终静不下来。

      胡克轩躺好后,头向旁边一撇,便看见正苦在身边,他抓着自己的手腕,那副手足无措的样子,他吃力的将手抬了抬,反握住了正苦试图把脉的手。

      “不必了,师……兄……”他微微的摇着头,说话的声音也是虚浮着的,没有半丝中气。

      “你……”正苦刚要说什么,却被胡克轩打断了。

      胡克轩仰着头睁开了眼睛,呆滞的眼神看着自己身处十年的洞内的洞顶。

      惨败的嘴唇轻启,轻声说道。

      “自那八年后,我苟且活的这段日子,已经上天垂怜得来的了,如今,我能面对面的看到小月,抱一抱她,摸一摸她,已经是前世修来的缘法……

      我无憾了,无憾了……咳咳……”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一仰头,竟是一大口黑血吐了出来,脸颊、胸前,立时污了一片。

      正愿见状,慌忙的将自己宽大的袖口简单卷了一下,作势就要给他擦拭脸上的血污,胡克轩把头微微一侧,又摇了摇。

      “不必了,师兄……没用的,我知道……”

      “师兄,你们说,我蓄着长发的模样去见她,到了那边,她也不会认不出我了对不对?只是不知道,在那条黄泉路上,她还会不会等等我……”

      胡绯月伏到了他的面前,双目通红的看着眼前这个,刚见面不久的父亲。

      他知道她的存在,一直知道,却始终不能面对着面的看着他。

      这么长时间,他将他的爱化在了那些果树上,那些肥鱼和草菇里。

      这是他唯一表达爱的方式。

      听着他和正苦、正愿的对话,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呢。

      她挤到正苦的旁边,挤到了胡克轩的近前,她慌乱的擦拭着他嘴边、面颊上的黑血,红着眼睛嚎啕着大喊道。

      “你不要死好不好,求求你,你不要死,我才刚刚见到你,我们还有好多话没有说,母亲说你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求求你,别……别死,求求你……”

      边说着,眼泪像是泄洪般的落了下来,她擦着血,擦着泪,一时间,血泪交融,她的手上、脸上、身上,都沾染上了那些黑血,可她却是恍若未觉的继续着自己的动作。

      正苦、正愿二人见状,便悄声退到了胡克轩的另一边,静默不再做声。只管让这父女二人说一说最后的话别了。

      胡克轩努力的将手触摸到了她的脸庞,满脸希冀,血污的嘴角微微的扬起:“是吗?她……是这么说我的吗……?”

      他笑了,这是他这么多年,第一次笑的这么开心。

      “小月,可不可以叫我一声爹爹?”

      “爹爹,爹爹,我叫,我叫你,多少声都行,你好好活下去好不好,只要你好好的,多少次都可以啊!爹爹……”

      “哎,我也好想能陪着小月走下去,只是,小月啊,可惜……”说着,一滴泪从眼角滚落了下来……

      可惜,他又要食言了……

      这些年,他已经不知道食言了几次了,对寺庙、对佛祖、对师兄、还有……苏青,如今,又多了一个,胡绯月……不过,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吧……

      “咳咳……咳……咳咳……”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又是一块好大的黑血,他,已经没有时间了……

      苟且多活的几年,能够远远的看着女儿长大,也值得了……

      “小月,你母亲,还有没有什么话留给我的,哪怕是关于我的……”

      胡绯月的脑子现在是一片空白,她求救的看向了对面的正苦……

      正苦看到眼前师弟,气若游丝的模样,心里是一阵又一阵的绞痛。

      他咽了咽发苦的喉咙,说道:“那个时候,苏姑娘她已经是精疲力尽了……

      她说起了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是个晚上,她知道那是都还是记得清楚的,那晚的月色,还有那晚绯红的枫叶。

      她还说对于你,原是她害了你,是她累你坏了功德,她是个罪人,是你的罪人,也是佛门的罪人……还有,那个时候我问她,后悔吗?”

      “她怎么说?”胡克轩也顾不上心口的疼痛了,急切的问道。

      “不悔……”正苦郑重的说道。

      听到这两个字,他竟是展颜而笑,甚至于笑出了声音。

      傻傻的,此时的他并不知道,这个笑容和多年前,他们成亲的时候的那个样子,竟一模一样。他许久没有这般笑过了……

      大笑过后,正苦分明的看到,胡克轩的眼眸中的光彩,又黯淡了几分,灰败了起来……

      “师兄,答应我件事好吗……”

      “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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