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卿至此胡不归》三钱二两

16、剖腹产子

　　“大师，您可以……救救……我的孩子……吗？”

　　她使出了全身的气力，伸出手抓住了正苦袍子的一角。

　　正苦双手合十在胸前，念了一句佛号，便转身将手中的念珠和脖子上挂着的佛珠摘下来，放到了桌子上。

　　他今日只穿着简单的僧袍，所以行动还算方便。

　　接着，他将明空、明贤二人准备好的物什，拿到了女子的床榻边。

　　一切就绪后，就将两只袍袖挽了起来，说了一声：“得罪了，施主。”

　　可就在这时，女子的表情变得扭曲，身下开始有血不断的渗出。

　　正苦暗道了一声不好，便一只手按住了挣扎着的女子。

　　“施主，这孩子，只能剖开腹部取出了，若是有个万一，你……”

　　“救……救救她，求……求你……”极致的痛苦已是让她无法再表达出更多了。

　　可是看着女子双手紧紧护着的腹部，正苦了然，低头掩下了眼中的悲悯。

　　他拿起了早就准备好的小刀，在烛火上烤了几下，准备开刀了。

　　他一手拿着小刀，一手轻轻按住女子的腹部，闭上了眼大口的呼了几口气，心里暗念了好多句佛号，再次睁眼，目光坚定清明。

　　他将女子的衣袍掀开，露出了雪白的肚子，正苦最后的看了眼面前这个痛苦的女子，女子满头大汗，看着他，艰难的点了点头。

　　他心下一定，刀尖便破开了雪白的肚皮，因着这小刀时长用于练习，锋利无比，所以只是那么一下，一条足有两只拳头那么宽的道口便出现了。

　　但对于女子来说，这个刀口带来的剧痛已经不算什么了。

　　他又这样的切了几下，很快，便看到了肚子里的孩子。

　　他轻轻的将包裹着胎儿了胎衣取出，取出后便迅速的用小刀打开，胎衣破开，羊水流了一地，孩子却没有任何反应，正苦赶忙先把脐带剪断，打结。

　　孩子的脸这时已经憋得青紫，正苦拍打了几下，开始出现了微弱的哭腔，正苦松了一口气。

　　他先将孩子放置在一旁，先是清理了肚子里的血块，正欲拿起针和肠线开始缝合时。

　　女子吃力的抬起颤抖的手，制止了他。

　　“大……师，没……用的，我知……道的，不……不……必了”。

　　她的话断断续续，正苦却是低下了头。

　　是啊，没用的，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动刀前，他就知道了。他没有动作，只是回过头看向了女子。

　　“那……你还有什么话要留下来的吗？给这个孩子的，还有……正难的……，若是有，你点点有，我会给你施针，让你有力气说，精神一点。

　　但是你也知道的，这种针法实在是回光返照手段了，只能坚持一盏茶的时间。一盏茶后，暴血而亡，不得好死……。

　　你，可想清楚？”

　　女子一下都没有犹豫，因着腹中带来的剧痛正摧残着她的神经，她颤抖着的惨白的脸，点了点头。

　　当下，正苦便放下了手中的针和肠线，转而拿起了几只银针。

　　手精准而快速的找到了几个穴位，刺了进去。

　　几针下去，女子的脸色异常的变得有了些许红润，精神也是好了许多。

　　腹中开口处不断渗出的血似无法蚕食她，影响她一般，两只眼睛也开始有了些光华，整个人竟是说的上个神采奕奕了。

　　“好了，你说吧，我会一字一句都好好记得，他日，转告给孩子，和……正难……”

　　正苦将两只袍袖放了下来，双手合十。

　　“谢大师，我希望，孩子记事以后，若是问起了爹爹娘亲。

　　您可以告诉孩子，他的母亲叫苏青，是凉州苏家二小姐，他的父亲，叫胡克轩，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您记得告诉他，这个世界很精彩，很多东西都是值得尝试的，想出去看看的时候，一定要出去看遍了。

　　千万别让自己后悔，也千万别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以后不管做什么，或是碰到什么事，一定要按照自己的心走。

　　别人的看法算什么。咳咳……”

　　她还有好多好多要对孩子说的话，她怕孩子以后冷了怎么办？

　　饿了怎么办？

　　一个人怎么办？

　　有人欺负他怎么办……

　　她想告诉孩子的还有好多好多，可惜，没剩多少时间了。

　　“大师，我的腰间挂着的狐尾玉环是我们苏家的信物，把它留给孩子，日后她如果想入世，说不定会有用得上的时候。

　　作为她的娘亲，除了这个玉环和那些话，竟是什么都给她留不下来。

　　实在是失败啊！

　　……对于正难，原是我害了他，是我累他坏了功德，我是个罪人……我是他的罪人，也是佛门的罪人……，至于别的，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那……你后悔吗？”

　　正苦知道一些他俩的事情，正难那次回来之后，和他说的话不多，可都是关于眼前的这位女子的。

　　“不后悔。”

　　她很干脆的回答，她是罪人，她认，可她却不后悔自己成为这个罪人。

　　若是再遇到他，她还是会做这个罪人的。

　　这个世界上有那么一部分人就是这样，一条路走到黑，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人这样，对待感情，也这样。

　　正苦点了点头，明白了。

　　“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最后看一眼孩子吧，和她说说话，摸摸她。女儿，很可爱。”

　　说完便将孩子用水简单快速的洗了一下后，又用布包裹了一下，放到了苏青的旁边。

　　“女儿……，女儿好啊，小时候爹爹说女孩子不同建功，不用立业，只要肆意潇洒，开心的活着就行，多好啊……女儿……。

　　胡绯月，这个名字挺好的，第一次见到你爹爹的时候，是个晚上，我到现在都记得。

　　那晚的月色，清凉如水，温柔如水，还有那晚的枫叶……

　　娘亲相信，你的一生一定会过的恣意快活。

　　可惜，娘亲不能陪着你一直走下去了……”

　　她断断续续的说着，想起什么便说什么，她搂着胡绯月，不时抚摸着她的小手。

　　她的小脸，心里不断的想象着女儿七八岁的样子，十七八岁的样子……

　　只是说话间，一盏茶的时间就到了，肚子上伤口的血开始大量的向外涌，苏青痛苦的嘶吼了起来。

　　但也只是片刻，便没了声响，大概是同时，她的眼、耳、口、鼻也开始向外渗血。

　　很快，睡榻上的被褥便被流出的大量的血浸湿，浸透。一时间，睡榻上，地上，到处都是血。

　　而苏青，向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双眼慢慢的闭上了，断断续续的话也渐渐的没了声音。

　　苏青，那个有名的凉州苏家二小姐，谁也不会想到，那么明媚的一个女子，一个曾经迷倒多少王孙公子的苏二小姐。

　　竟然会在这样一间避世的寺庙里，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而且还是为着一个和尚。

　　她就这样的躺在血泊里，胡绯月也是，小小的身体脆弱褶皱。

　　不知是嗅到了浓重的血腥气，还是感知到了娘亲的离去，原本安静保持脆弱呼吸的婴儿突然放声大哭。

　　这时，门外的三个师兄弟的诵经声还在不断的持续着。

　　只是这个时候，这一声声的经文更像是超度。

　　苏青，开膛破肚的躺在床上，没有生气，整个人躺在血泊之中，正苦就这么看着她，脸上写满了悲悯。

　　半晌，他挪动到榻前，拿起了早前放下的针和肠线，在苏青被剖开的肚腹上穿引着。不多时，大喇喇的口子便被缝上了。

　　正苦缝上了苏青的肚子后，简单的整理了一下她的衣服，虽然都被血浸透了，但是在寺庙的禅房，总好过袒露腹部了，这也算最后，给她的体面了。

　　他整理完，便回过身抱起了躺在血泊里正嚎啕大哭的胡绯月，看见她的小脸上被血溅的到处都是。

　　正欲用手给她擦擦，却见自己的手也满是鲜血，便捏起袍袖的干净的一角给她擦了擦。

　　这时，大哭的婴儿竟是停止了嚎啕，睁着大眼，灼灼的看着他，忽的看着他的脸竟是咯咯的笑了。

　　正苦看着孩子，轻轻的点了下她的小鼻子，长呼了一口气，也是展眉一笑。

　　他抬头最后看了一眼苏青，抬手对她施了一记佛礼。

　　之后他将手在袍子上蹭了蹭，拿了桌子上放着的佛珠和念珠，转身便抱着胡绯月向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