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门神》鱼日日

20、打探消息

　　夫妻之中，壮硕的男子正坐于车头驾车而行，年轻的妇人抱着幼童坐于车尾，一家人衣着朴素、面容和善，面对着孤身在此的姑娘，眉眼间全然无戒备之色。

　　听闻妇人笑问，万言疏思忖片刻才道：“我是来拜师的。”

　　闻言，驾车而行的男子没忍住回过头来瞥了一眼：“姑娘说的是南疆各处仙山仙门的招生比试？”

　　“你们听说过？”

　　“我们虽非南疆人，却也听说过此地人杰地灵、仙人辈出，千里迢迢从蜀州赶来，正是为了招生比试。”说话间，年轻妇人爱怜的目光落在了怀中的孩童身上。

　　“二位莫非……”万言疏略有些诧异，目光直直注视着对方怀中的孩童，良久也没挪开。

　　“我家九娘生来便得了重病，郎中说她活不过八岁，可我夫妻二人怎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去，听闻若能拜入南疆仙山，便可延年益寿、病痛无惧。”说这话时，妇人眼中的怅然若失令本还玩闹的孩童安静下来，九娘睁着浑圆的大眼睛，一瞬不瞬注视着母亲的双眸，仿佛察觉身周的低落气息，九娘伸出白白胖胖的小手，一边轻柔地抚摸母亲的面庞，一边口中咿咿呀呀说着什么。

　　“九娘乖，娘亲带你去看南疆的洱海。”妇人扯起一抹笑，似来时那般哄着孩子，孩子只沉默了片刻，便又继续嬉闹起来。

　　万言疏凝视着眼前的画面，一双漆黑的眸子沉沉的看不出情绪，片刻才听闻其低声开口：“各派招收弟子，可有年龄限制？”

　　一旁的梁叶明白，这是在问她。不待她应答，便见眼前的妇人急匆匆回：“我二人打听过了，仙门招收弟子素来并无年龄限制，十岁以上须参加分组比试，而十岁以下若想拜入师门，只需通过仙资测试便好！”

　　话音落下，梁叶察觉到言疏下意识投向她的目光，心领神会地伸出食指，向着九娘额前轻轻一点，片刻之后，略带失神地摇了摇头。

　　此女，并无仙资道骨。

　　注视着梁叶逐渐暗淡的双眸，万言疏嘴角略微僵住，抬眼望去，驾车的男子脸上亦挂着憧憬的笑容，她忽而便什么也说不出了。

　　往日在九川城，她没少见过饿殍满地、贫苦相争、病痛折磨的惨状，她甚至不会朝那些人人口中所言的可怜人身上多看一眼，可为何今日不同，为何心中某处，仿佛堵着一粒细小的石子。

　　愣神间，驴车已然进了城门，停靠在了集市尽头的空地前。万言疏平复了心中情绪，下车向一家人点头道别，待目送着驴车缓缓消失在人潮涌动的集市尽头，她这才收回目光，呢喃自语：“为什么……”

　　“嗯？”梁叶正从一旁应接不暇的集市摊位上收回打量，回头恰恰对上她慌忙掩盖自己恍惚失神的模样。

　　她顺着言疏的目光向远方望去：“你也觉得，那女娃娃不该这么早离世，对么？”

　　“她何时离世不是我能改变的……”万言疏慌忙打断了对方的话，下意识欲将自己的情绪隐藏起来，“这世上饿死的、冻死的、被打死的、被凌.辱死的人数不胜数，说到底我不过只是一个过客，保住自己的性命已然拼尽了我毕生气力，又哪来的闲心去管别人的事。”

　　梁叶微微张唇，竟说不出话。

　　“至少那女娃生前还有爱她的人愿意为她上山下海，她的命已然好过世间千千万的流民……”说着，她微垂双眸，掩去了眼底一闪而过的羡慕，恢复了往日那般平静的模样。

　　梁叶怔住，忽而凑近几分：“那我的事，也算是别人的事？”

　　万言疏没由来一愣，双眸竟直直注视着她：“不是的，你不同……”梁叶静默地等待她的解释，可良久才等来一句，“你……你帮我解决了许多麻烦，还愿意护我周全，我……我本应该助你找到门神画的来源……”

　　话音刚落，她心中便陡然升起一股懊丧之情。

　　不对，她心中分明不是这么想的。

　　她是发自内心、心甘情愿地追随她、帮助她找寻门神画的来处，并非所谓的报答或交易……

　　可心中愈是急切慌乱，一张嘴便愈是牢牢紧闭，半晌也吐不出其他话语来。

　　梁叶轻轻一笑，无奈地耸了耸肩：“我知道了……这是你我之间的秘密，我一定会遵守自己的诺言，尽到我的责任。”

　　万言疏眉眼一顿，气丧地舒了口气。

　　也罢，万一梁叶对自己心中的诸多想法并不感兴趣……

　　二人紧接着便寻了一处客栈落脚。因近些日子临溪镇举办各派招生仪式，人流如织、熙熙攘攘竟是一眼望不见尽头，一路去的诸多客栈皆数满房，好在二人未曾松懈，终于在城内靠山的偏僻角落中寻得仅剩一间客房的客栈。

　　立在窗边的梁叶正百无聊赖地观赏窗外美景，即便此处地界偏僻，依旧能望见巷道间来往穿梭的百姓、和平整油亮的石阶小径。另一处窗外则伫立着一棵硕大的望天树，客栈围着巨树呈聚拢之姿，巨树高耸入云，将整间客栈皆数掩藏在阴影之下。

　　许是没见过此等傍树而建、惊人气派的客栈，放下包袱后的万言疏也一并立在窗边打量起窗外的景象。

　　“这一路舟车劳顿很是辛苦，不若让小二送些热汤来沐浴更衣。”

　　“你去哪儿？”

　　梁叶微微打开房门：“我就在附近，先行打探片刻各派仙山招生的消息，去去便回。”

　　许是因门神画尚且还在万言疏身上，她无法离开过远，行至客栈大堂便已达极限，再也无法多行一步。她欲招手招呼店小二，忽而忆起自己如今的神力无法维持现身，更不用说与旁人交相攀谈了。于是干脆就着一处空闲的四方小桌落座，一手虚虚握拳撑着下巴，若有所思地听着桌旁三人的对话。

　　第一桌的客人说的多是些家长里短，梁叶听了片刻便觉得不妥，来到了第二桌，第二桌的男女分明一身游侠装扮，交谈间却多是儿女情长。

　　梁叶一边惋惜自己无法主动询问，一边将目光投向了角落中成群结队的第三桌少男少女。他们坐满了两张方桌，四周甚至没有供外人落座的地方。可她途径之时却隐约听见了“仙山”“门派”一类的字眼，忙不迭放缓了脚步。

　　她一如方才向着两桌的客人行了一礼：“实在抱歉，梁某人并非故意窃听诸位谈话，实在无能为力现身，还请诸位恕梁某人粗鲁无礼。”

　　自然，她所言所做，在场众人无一能瞧见，梁叶行礼毕便退到了一旁。而两桌少男少女年轻气盛，互相攀谈间也未有压低声音之势。

　　“再过三日明书阁大开，各派会派出长老坐镇，报名入口提前一天便会关闭，你我须得趁这两日尽快将名符交上去，莫要错过了时机……”

　　“听闻各门各派会依据各人上交的名符将比试者分为五等，不同等级的参赛者试题难度不同，自然，各等级收录的弟子数量也不尽相同。”

　　梁叶静默地听着，忽而觉得有何处不太懂，下意识要出声询问，反倒是在旁的另一少年替她问出了心中困惑：“收录弟子数不同，如何保证公平？”

　　说话的少年似乎对对方打断自己不甚满意，可毕竟同出一脉，只得耐着性子答：“这么解释吧，参赛者分级便如同谷仓中的米堆，越是等级高、越是身处上层的天才，数量越少，他们面对的题目自然比其他等级的参赛者困难数倍，而他们之中收录的弟子数量也远多于其他等级的弟子，毕竟择优招收的道理诸位不会不懂。而身处下层的参赛者也难免存在少数优胜者，对于这些人，各派自然也是要给予他们机会的。”

　　梁叶顺着身旁几人一并点头。毕竟基础不同，给予不同的比试难题，确实是一个相对来说较为公平的方式，可是……

　　“如此说来，若你我上交名符后被分配到了第四等或第五等，便要同一众人厮杀争夺仅有的资格？”

　　“不错……”

　　“听说还有不少聪慧的世家子弟，为了免去同高等级之人斗争的麻烦，故意在名符之上动了手脚，将自己降位至低等级，只需打通一路的关系，便可轻轻松松碾压旁人获得资格……”

　　“这算什么公平？！”一少女微微蹙眉，言语间透出几分荒谬、无奈和愤怒，“便纵然是低等级的参赛者，为了能够拜入名门勤学苦练了多少个春秋年华，便是如此得来不易的微末机会，竟还让那些生来便穿金戴银享有了一切优渥资源的人窥探夺了去……”

　　“愤怒又有何用，这世间岂有绝对的公平正义，在他们眼中，寻常弟子不过只是一个可供他们向上攀升的垫脚石罢了。何况若他们不说，评审的仙门不说，仅凭你我如此微末的力量，又岂能颠覆他们的权威……”

　　周围一瞬陷入沉默，伫立在旁的梁叶静默地思忖着众人方才说的话。

　　“罢了罢了，不提这些丧气的话，即便面对不公，即便万人争过独木，这也不是你我抱怨放弃的理由，还是趁这几日抓紧练习剑法布阵，过两日可千万别犯了基本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