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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悔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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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旋起的神力夹杂着风雪、沿着低低的雪面袭向不远处的罗裙姑娘,其手中宝器被击倒的刹那,便见罗裙姑娘轻巧地侧身躲开余威,掌心微微收力,本在雪面翻滚了数圈的宝器便再一次回到她手中。
身侧竟有旁人,这不仅惊动了罗裙女子和院落内的黑袍人,万言疏见状亦是小心地退后了半步,回头望去。
“什么人……”
罗裙女子谨慎地四下环顾,却唯有雪中屹立的另一人,远远望见了角落中的她。
皑皑白雪中迎风烈烈的红衣格外惹眼,炽热而直白的目光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万言疏僵在原地,连呼吸也停滞了数息,许久才意识到眼前人不是自己的幻觉。她微微张唇,却忽而说不出什么话,好似担忧自己的轻声呼唤会令其随风散去。
梁叶与之四目相对片刻,旋即侧开注视,不甚愉悦的目光停留在了一旁的罗裙姑娘身上。
只可惜,莫说是罗裙女子,便纵是院落内的黑袍人,竟也一时不知是何人闯入聚宝斋……
罗裙女子握紧了手中的宝器,一边提防身旁何人靠近,一边小心谨慎地往万言疏的方向挪去,手中宝器被无声地缓缓驱动,心中念头一览无余。
梁叶蹙了蹙眉,不动声色地抬起右手,并二指微微一勾,便见无形的神力随风雪卷起一道不小的风暴,转瞬便在不远处二人间竖起一道不易破开的屏障。
罗裙女子脸色微变,连连后退数步:“你究竟是何人?!”
话音落下的当即,万言疏感受到了此间目光,心头一喜,忙向着梁叶跑来。她踏雪而来,耳边簌簌的脚步声愈渐临近,不过片刻便停留在了自己跟前。
分明心中被喜悦包裹,她依旧克制地停下脚步,与之相隔一臂,望着梁叶的目光不知是喜悦亦或感慨。
“到我身后来。”
万言疏一愣,破天荒地听从她的话小跑至其身后,只是目光定定注视着她的背影,半分也不舍移开。
她紧盯着远处意图撞开屏障的罗裙女子和一旁院落中栖身在矮墙后窥视的黑袍人,轻笑一声再次向院落驱动神力。只是那神力愈是靠近院落便愈是衰弱,直至触及门庭的刹那化作飞烟。
梁叶定在原地思忖片刻,旋即微微侧头,目光温和地落在了身后的姑娘身上:“那人手中门神画是假的,告诉他们,将真画交出可免去麻烦……”
万言疏很是机敏,转瞬便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当即向着远处的院落朗声道:“交出真画,我便不找你们的麻烦!”
尚且还在对抗屏障的罗裙女子闻言,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院落的方向,雪中的青墙黛瓦静得落针可闻,沉寂中,忽而响起了一道低沉的不辨男女的轻笑:“原来是天上来的贵客,有失远迎——”
万言疏的目光微微一顿,悄无声息地瞥了一眼身前的红衣女子,心中不知何来的底气继而朗声:“我无意与你多言,你只管交出东西,方才发生的事便不与你计较。”
她知晓聚宝斋的本事,可再也没有谁能像梁叶这般给自己出言反抗的底气。她适才发觉手中画是假,甚至做好了拼上自己的性命也要赎回东西的打算,她好像渐渐习惯了身旁多一个人。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院内沉寂了片刻,而后再次传来一声低低的笑:“我见这幅画并非俗物,趁这机会多看了眼,本就没有扣留东西的道理,适才便让侍女送了出去,谁曾想这侍女毛手毛脚竟错拿了假画,还请贵客莫要生气……”
黑袍人一挥衣袖,替罗裙女子扫去了眼前的障碍,而后目光一转,手中的暗红画卷便送到了罗裙女子手中:“去,给客人陪个不是!”
女子捧着画卷,很快便将面上异样的神色掩盖地一干二净,她低垂着脑袋,恭敬地将双手高举过头顶,顺从的模样仿佛适才手持宝器之人并非是她。
眼见其渐渐靠近,万言疏一顿,下意识侧身上前,将梁叶护在了身后:“你无需靠近,只管将东西送过来便好。”
罗裙女子顿住脚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反倒是那黑袍人似笑非笑地喃喃:“听见没有,还需我来教你如何做么……”
女子的身躯微微一颤,悄无声息地松开了手,指尖旋起一道细小的风雪,托着画卷送到了二人跟前。
万言疏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将画收起,二人身后,黑袍人亦十分有眼力见地为他们开辟了离开的路。
“走吧……”言疏轻声提醒了她句,梁叶这才将视线从罗裙女子身上收回,随着她一并离开。直至二人渐渐离去,罗裙女子的身影缓缓消失在视线中,才忽见眼前天旋地转,下一秒,二人皆稳当当地站定在了庞大的铁门前。
鬼市的繁华与喧嚣一瞬将二人包裹,眼前硕大而冰冷的铁门严丝合缝,仿佛从未打开。
那一瞬,梁叶忽的想起适才看见的一切,那罗裙女子最后看向离开洞口的目光,充斥着绝望与害怕。
“梁叶……梁叶……”万言疏轻声唤回了自己的神思,“在想什么?”
“适才的罗裙姑娘,好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闻言,万言疏收起了脸上温和之情,低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她望了一眼鬼市尽头离去的方向,轻声道:“此地鱼龙混杂,我们先离开这里。”
直至二人离去,脱离了鬼市,并肩立在了那处熟悉的密林间,才见她缓缓停下脚步。
梁叶尚且还在思忖适才聚宝斋内发生的一切,忽而察觉身旁人并未跟上,这才回头望去,只见万言疏低着头,目光盯着鞋尖,细密的睫羽遮住了眼中的情绪。
“怎么了……”
“梁叶……”她低低呢喃了一声,双唇一张一合,半晌也没见其吐出下一句话。
可梁叶却是一瞬读懂了对方如今的模样,她就这般定在原地不疾不徐地等着她,温和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没有质问、亦没有指责。
可她愈是随性温和、愈是体贴大方,万言疏心中便愈是觉得百爪挠心,她犹豫了许久,眉心深深地蹙着,才低低吐出一句:“梁叶……对不起……”
“你说什么?”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融入风中叫人难以识别,可梁叶怎会听不见。
万言疏深吸了口气,蓦然抬头,一双热切的眼直勾勾地注视着她:“对不起,我不该自私自利抛下你,要打要骂我都能接受……”
梁叶本想与对方开个玩笑,谁曾想她一双直白而坦诚的眼竟直直锁住了自己的目光,她呼吸一滞,忽而有些摸不着头脑:“你说什么……”
“我确实受那狸猫蒙骗,自私自利竟把你一人留在幻阵中,我不求你的谅解……只求你打我,出出气也好……”一双手紧紧揪着衣摆,见对方无动于衷,万言疏摸索了片刻,随即从怀中摸出一柄短小的匕首,“梁叶,我知道你就算心中再气,也绝不会随意伤人,你若下不了手,我便自己来……”
说罢,锋利的匕首闪过锋芒,她竟高高举起短刃,笔直地朝着自己的手腕刺去。只是刀锋未曾触及半分,便听得一声清脆的叮响,手中的匕刃被神力掀翻在地,抬眼望去,梁叶眼中隐约溢出难言的怒气。
“你在做什么!”
万言疏低下头,心底划过一瞬间的清醒,可转瞬情绪再次混乱一片。她也不知自己方才怎么了,她害怕,害怕梁叶一怒之下抛下自己,害怕自己再次陷入流落人世无依无靠的境地……
她的手正欲摸索掉落在地的匕首,忽而,一只温和的掌心紧紧笼住了自己的手腕,万言疏身子一僵,赫然抬眼望去。只见梁叶握着她的手腕小心地检查了片刻:“有没有哪里受伤?”
心跳刹那间停滞了半拍。
“说话,有没有哪里受伤?”
万言疏呆愣地摇了摇头。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还是摇摇头,视线微微下移,落在了对方带着细密薄茧的素手上。
忽而有些口渴。
“今后不许再做这些傻事了听到没有,世上有什么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梁叶从未像今日这般严肃着脸冲她说话,她却丝毫不觉生气和害怕,甚至心底某处升起难以言喻的喜悦。
万言疏沉默片刻,小心地注视着她:“那你……还会走吗?”
梁叶握着她的手微微一顿,而后稍加施力,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你还会像上次那般……”
“不会!”她斩钉截铁地打断了自己,一双眼充斥着真诚和渴求,“我发誓,若食言,便人人背弃、曝尸荒野、死无……”
“我要的从来不是你的誓言,而是你真心相待。”梁叶收回手,沉着脸打断了她的话,“我要的,也绝非是你以伤害自己来表达悔意或感激。”
万言疏微微垂下双眸,竟十分听话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周遭沉默了良久,仿佛察觉到对方的情绪变化,梁叶舒了口气,一如曾经那般替她捋顺耳鬓的发丝:“不过,还是要谢谢你。”
女子倏地抬起双眸,注视着她的目光星星点点隐约缀着星光,耳鬓传来酥酥麻麻的痒意仿若勾动琵琶的指尖。
“谢谢你,愿意拼上自己的性命替我修缮画卷。”
作者有话要说: 言疏的小心思开始一点一点露出了马脚,但是咱梁叶在感情方面还是有点愚钝的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