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门神》鱼日日

10、思念

　　见她对几位道长如此上心，万言疏没由来多看了几眼对方。九川城地处要塞、四通八达，往日里城中并非未曾见过道士，可像几人这般如此出尘绝俗的却实在少见。而那为首的道长面容清丽，举手投足更是威仪又端方，分明生着令人惊叹的容颜，却又令旁人生不出半分杂念，看来不似寻常人。

　　此刻红衣女子看向那道士的目光正含着笑，星星点点的很是动人。

　　万言疏低下头，盯着自己曾因打架而扯烂的衣袖，低垂着双目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至另一桌的道士们收下了小二送去的新茶，为首的道长终于侧过头来，与此间红衣女子四目相对。她轻轻点头，谢过了梁叶的茶水，而后便再一次挪开目光，将视线投向了戏台上弹唱的戏子。

　　“那位道长未曾离开，想来是这城中的妖魔还未完全除去。”

　　听见了她不疾不徐的呢喃，万言疏静静地吐露：“那位道长很厉害？”

　　“见她修为不俗，应当不是普通道士……不过说来我也并非掌管凡人修行的神君，说到底也只看出她一身不凡，至于如何不凡，我自然说不上来。”

　　迎着她的笑容，万言疏心底不知何处忽而升起了丁点好奇：“你曾是个将军，能够飞升成神是因有人将你画作门神画加以供奉，那些道长依托修行莫非也能成神？”

　　梁叶闻言，当即笑着凑近几分：“能否成神我并不了然，只知他们修成正果便可长生，届时可自立仙门，亦可与神界互相往来。”

　　话音落下，万言疏无声无息地敛下双目：“若你破了心障，便要回去了？”

　　“是啊……”她下意识应答，而后想起什么般笑着摸了摸对方的脑袋，“不必担心，我不会忘了你，届时我会在你住所留下神印，亦可护你今后一生安全无虞。”

　　“谁要你护着。”万言疏悄声嘀咕，却意外没有躲开她的手，“我巴不得你早些解决了事情离开。”

　　梁叶笑了笑，没再说话。

　　目光一转，恰恰碰见小二送着吃食上前来，她当即自桌旁抽出那张折叠整齐的画纸：“阁下稍等片刻。”

　　“客官有何吩咐？”

　　“不知阁下可曾见过这张画？”说话间，画纸之上身着盔甲手持长枪的女将赫然呈现在眼前，两道视线齐齐向酒楼小二投去，却见对方微蹙眉心、疑惑地揉了揉眼睛。

　　“怪了……”说着，小二使劲眯了眯眼，“姑娘这画可是沾了水？怎么模糊一片……”

　　两人俱是一愣，低头看去，画上的女将形色姿容分明清清楚楚，纵然是当初转移至画上的伤痕、也描摹得分毫未差。梁叶压下心中疑惑，追问道：“阁下再仔细看看，上头画着的是个将军。”

　　话音刚落，便见小二笑着挠了挠头：“客官莫要捉弄我了，这画上分明模糊一片什么也没有……不过瞧这纸上的暗纹，倒是十分熟悉，前些日子在几位西边来的道士身上瞧见过，姑娘不妨找那道士问问？”

　　小二尚有客人招呼，不得不先行离去，独留二人在桌旁面面相觑。

　　“适才金龟庙的僧人们能看见，为何那小二却说模糊一片……”

　　听见了她的嘀咕，万言疏摇了摇头：“还有一人，前些日子你我在城中遭遇妖物之时，曾躲在一户商人家中，那掉入水缸的女娃娃也能看见画像上的人物……”

　　此言一出，二人登时愈加迷惑了。

　　万言疏沉思片刻，当即取过她手中的画纸上前，拦下在旁经过的路人便出声询问：“你可曾见过画上之人？”

　　意料之中，路人脸上也一瞬露出了迷惑不解的神情。

　　这又是为何……

　　“看来是上头不欲将我门神的身份暴露在外，刻意抹去了画上的东西……”

　　万言疏当即反问：“那僧人和女娃娃又作何解释？”

　　是啊，缘何个别却能瞧见……眼见周遭陷入长久的寂静，梁叶垂目思忖良久也不得结果。忽而，耳畔传来一道清冷却坚定的声音：“那是因为，他们心中纯善透彻。”

　　二人齐齐一愣，抬首望去，只见方才还端坐于桌旁的道士此刻却出现在二人身边。她一身水蓝长袍清丽脱俗，腰间软鞭几与衣物融为一体，手中长剑之上刻着的玉兰与发冠交相映衬，美得令人挪不开目光。

　　“不知二位是否介意舍贫道一个位子？”

　　梁叶率先回过神，抬手示意了一旁空处：“道长请坐。”

　　眼见对方入座，万言疏几不可察地神情一动，往梁叶身旁靠近了几分。

　　“适才道长所说，因他们心中纯善透彻，是为何意？”梁叶低声询问，自是没在意身旁人的小动作，权当其是瞧见陌生人的拘谨。

　　道人闻言，一双清澈的眸子直直与她对上，说出的字句如泉流玉石般清脆：“姑娘，不是寻常人，对么？”见对方未说话，她顾自解释，“姑娘一身正气，身周更难得有神气萦绕，想必绝非常人。”

　　见对方耳清目明、竟能看清自己的身份，梁叶默了片刻：“在下的身份，尚且不便告知道长。”

　　“无碍，想来姑娘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说也罢。”

　　“道长适才所说……”

　　“适才所说，因他们心中纯善透彻，是因二位手中拿的画卷本就不是俗物，寻常俗人又怎可能轻易看见……”说话间，道人的目光缓缓落下，定格在了桌面的红纸之上。

　　“这不过一张普通的门神画，与那大街小巷门前贴着的并无不同。”

　　“并无不同，却又不尽相同。”她平静地应答着梁叶，缓缓抬手，抚摸着画卷上算不得精细的画功，一贯无波澜的唇角竟难得勾勒出几不可察的笑意，“这幅画上，乃是一个人对你的思念。这道思念跨越沧海桑田、斗转星移，依旧不减分毫，故而贫道说，它并非俗物。”

　　“纯良透彻之物，唯有心性纯良之人方能看见……”说着，道人缓缓站起身，向着梁叶微一点头，“适才姑娘赠我一壶茶水，我赠姑娘解开迷惑，也算有来有往。”

　　“那茶水，乃是谢过道长前几日面摊旁相助之恩，不足挂齿。”梁叶也一并站起了身，见对方眼底微微露出恍然大悟，便知她一定是将自己忘了，“方才小二曾说，在几位道士身上瞧见过这门神画上的暗纹，不知道长可曾见过？”

　　“姑娘太过客气，至于这暗纹……贫道可告诉姑娘，这画上的暗纹并非原本便有，而是某派仙门为了将画据为己有，打下的氏族烙印罢了。”说罢，她不再透露，向着梁叶微微点头，“如若没有别的要事，那贫道便先行离开。”

　　“道长慢走。”目送着道人离开，良久才见梁叶的注视再一次停留在画卷上。

　　一个人……对自己的思念……

　　直至道士离开，万言疏才没由来地松了口气。方才那道士身周的气场实在令她感到憋闷，这样一本正经、中规中矩的压抑气息她并不喜欢，若非梁叶在旁，只怕她便要逃之夭夭了。

　　“想来那位道长所言不假。”沉默中，梁叶再一次打破了寂静，“只怕普通人难以看见画像上的东西，可适才那小二所言亦非胡诌，门神画果然是某派仙门的道士带来的。”

　　“仙门道士……”万言疏呢喃片刻，微微一怔，“近些日子赶往九川城的道士数不胜数，你我又该如何才能找到这烙印的主人？”

　　此言一出，梁叶稍加凝神，当即眼前一亮：“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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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繁华热闹的集市旁人流渐涨，不知何时多了一处字画摊，守摊的正是两位眼生的姑娘。

　　万言疏不自在地盯着自己的一身新衣，似乎对裙装很不习惯，好在举手投足爽朗大气，全然没有寻常女儿家的扭捏羞怯，且脸上的灰土洗得一干二净，露出原本清秀的面庞。直至身旁传来梁叶一句“好看”的夸赞，才见她放下对自己衣裙的折腾，面无表情地将目光投向一旁的字画。

　　这字画摊，乃是二人用荷包内剩下的银两租下的，她不知梁叶在想什么，却也没有阻拦。

　　只是这身衣裙实在是别扭得很，影响了她的走动。

　　可既然梁叶说好看，那便穿着吧，大不了回家后换了……

　　彼时梁叶研好墨，正手持狼毫，端坐于书案前凝神落笔。此刻的她安静极了，像是万事不便叨扰的神像，每一丝因风跃动的发丝都轻柔地挠在她的心尖。

　　万言疏一愣，慌忙甩去心中异样的感觉，上前一步屈膝半跪在她身旁：“在写什么？”

　　“几首普通的诗。”梁叶抬眼冲她笑了笑，“要不要一起来写？”

　　万言疏拾起宣纸的手微微一顿，旋即将纸放下摇了摇头，语气有些低沉：“我不识字。”

　　“我教你吧。”

　　眼见对方并非露出分毫轻视或嘲笑的神色，万言疏鬼使神差地接过对方递来的狼毫，就见下一秒，一只温热的掌心轻柔地包裹住了自己的手。那掌心上还有常年习武留下的细密薄茧，她尚未回神，便见梁叶已然握着她的手，悄无声息地在纸上落了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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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大家晚安，明天见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