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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字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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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热的掌心将自己的手紧紧包裹,她身上的每一丝温度、每一缕气息仿佛皆通过那只素净的手传递给自己,万言疏怔愣地侧过头,目光所及是对方垂眸间认真的神色,和鬓角迎风而动的发丝。
梁叶执着她的手,平静地在纸上写下一句诗。末了,侧头望去,恰见对方挪开目光,将注视投向纸上的诗句。
“写的是什么……”
“云销雨霁,彩彻区明……意味着重重磨难后,定有苦尽甘来、拨云见日的那天……”含笑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万言疏尚且还在晃神的当头,就见梁叶放开了自己的手,目光轻轻示意纸上的诗行,“这句话,是送给你的。”
“云销雨霁,彩……”
“彩彻区明。”梁叶温和地重复,旋即将案桌上的纸张推向她几分,“言疏,试试。”
万言疏心头一怔,这么多年来,她是第一个如此亲昵呼唤自己的人,心底升腾起的不知是什么感觉,仿佛慌乱、茫然、疑惑和担忧一瞬将自己牢牢笼住。可纵然心底混乱一片,她依旧顺着红衣女子的话,认真描摹起画上的诗句。
适才梁叶牵引自己写字时,她的注意全叫旁人身周令人安定的气息吸引了去,故而此刻她学着描摹的字,像是个年幼的孩童随手涂鸦,更莫要提笔画顺序了。
万言疏写了两个字,便觉难看得再难下笔。正当她沉着脸欲放下笔的当头,耳畔传来了梁叶温和的鼓励:“写得不错,此处横平竖直,再注意些……”
话音落下,她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写,好在有梁叶在旁提醒指导,虽极难将字句和意思对应,好歹认了个大概,字也不再像适才那般难以入眼了。
万言疏心底生出了几分成就感,忽而来了兴致:“你的名字。”
眼见瘦弱的姑娘将狼毫递与自己,梁叶笑了笑,执笔落下端端正正的“梁叶”二字。万言疏细细凝视着纸上的陌生的字眼,定了定神,很快便将二字牢牢记在心中。
字画摊旁渐渐多了些观者,他们拿着两位姑娘写下的作品细细欣赏,旋即笑着摇头离开。
万言疏盯着众人来往其间却不曾买字,一时不解,微微蹙了蹙眉心:“这些字画,当真能将修士们引来?”
彼时的梁叶恰巧在飞鸟图上落下最后一笔,不动声色地将画纸摊在一旁:“放心,他们很快便来。”
此言一出不过片刻,垂首于案间的两人便察觉一道阴影落在了案桌的字画上,他们抬首望去,来人是个一身锦衣、唇红齿白、模样十分娇气的姑娘,她虽身形娇小,然手中握剑、一脸嚣张的模样倒是添了几分别样的韵味,此刻来人目光正毫无顾忌地四下打量简陋的字画摊:“这幅字,是你们写的?”
说话间,她将另一手牢牢攥着的字画举到二人跟前:“傻愣着做什么,说话!”
眼见万言疏眼底划过一丝沉色,梁叶率先起身,接过对方手中的字画细细观察片刻后,点了点头:“正是,不知姑娘有什么事?”
“既是你们写的,本姑娘且问你们,可曾见过一张红色的四方画卷,约莫这么大……”
“姑娘说的如此笼统,世上的红色四方画卷数不胜数……”
“别给本姑娘装傻!”女子赫然打断了梁叶的话,语气间尽是不耐烦,眼见字画摊后的另一女子面色不善地起身盯着自己,她谨慎地打量了一眼对方二人,继而道,“这幅字画是你作的,你怎可能不知道那画卷身处何处?!”
周遭沉默了良久,梁叶才蓦的恍然大悟,眼前一亮露出几分笑容:“我记起来了,姑娘说的可是一张绘有暗纹的模糊红纸?”
“你见过?它在哪儿!”女子当即将手中长剑沉沉地扣在案桌之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咚响。换做旁人,只怕见了兵器很难不惊怕,可迎上来人那张娇气至近乎稚嫩的面孔,梁叶没由来地笑了笑。
“哪幅字画,我扔在城外的孤亭里了……”
“什么,你扔了!”女子面色一惊,急得没忍住将手中长剑对准了她,“你怎么能将它扔了!扔哪儿了,带我去找!”
只是手中未出鞘的长剑还未触及眼前的红衣女子,便听得砰的一声轻响,她一时没握稳,长剑竟叫一张卷作长筒的画纸打翻在旁。她面色一愣,侧头看去,始作俑者正是红衣女子身旁、一直沉着脸戒备自己的另一姑娘。
“你……”
“姑娘别急。”梁叶拦下了对方气急败坏指向万言疏的长剑,“那副画就在城外不远处,若姑娘实在着急,我随姑娘一道去寻,只是时间长了,我也无法保证其分毫未坏……”
“还等什么,还不快去!”本就着急的锦衣姑娘闻言,瞪着眼咬牙切齿。
说话间,梁叶赶忙收拾了桌上物件,尚未跨出半步,便见锦衣姑娘的剑鞘再一次对准了万言疏:“你留着,让她一个人跟我去。”
此言一出,梁叶手中的动作微微一顿,没等身旁人怒气发作,就见俯身收拾东西的红衣女子忽而捂着胸口连声咳嗽,且声音断断续续、愈来愈响,听着十分凄惨,很快便引来了对方的注意。
“姑娘有所不知,家妹自小便与我生活在一块儿,从未离开,我身染重疾,将不久于世,故而家妹需时时照顾、不得稍离……还请姑娘仁慈,让她随我一块儿去吧咳咳……”
梁叶弯着腰面色痛苦地咳嗽,万言疏十分娴熟地一手扶住她、一手轻轻拍着她的背,模样当真可怜极了。
锦衣姑娘早就急不可耐,那还有闲心听二人大倒苦水,当即不耐烦地摆摆手:“麻烦事可真多……快走,趁天黑之前赶紧找到东西!”
梁叶直起腰身时,面色当真随着几声咳嗽变得苍白,仿佛适才她说的并非假话。眼见万言疏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和无措,她无声地握紧了对方的手,轻轻摇头示意自己并无大碍,而后二人便在身后锦衣女子的监视下,面不改色地踱步离开了九川城。
城外风极大,呼啸而来裹挟着两名女子的衣裙,远远望去十分单薄。
锦衣姑娘正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身周的情况,一边警惕眼前二人,忽的目光一闪,只见不远处阴云积压的连绵群山前的水流岸,立着一座孤亭,好似磅礴天际的一抹孤雁,看起来坚立却又摇摇欲坠。
耳畔渐渐响起水流声,几人的踪影也顺着密林间的羊肠小道,距那抹孤亭越来越近。
女子脸上划过一丝喜色,当即越过二人,匆匆向那亭子赶去。梁叶和万言疏却适时停住了步伐,注视着愈来愈远的身影,互相给对方一个眼神。
远远地,那抹锦衣身影在孤亭内盘旋了一阵,愤怒而着急的质问扑面而来:“你说的画呢?!”
“画就在亭子附近,姑娘再仔细找找?”
“你耍我!”女子当即脸色一变,赫然刀剑出鞘,发出一声清脆的铮鸣,锋利的剑锋遥遥笔直对着梁叶的心口,剑刃之上积聚的灵力已然蠢蠢欲动,“警告你们,别妄图耍什么把戏,本姑娘可不是好惹的!若是识相,就赶紧把画交出来!”
此时的她已然回到二人跟前,一张骄纵的小脸因愤怒微微扭曲,纵使个头未及对面两人,气势却分毫不弱。
梁叶不动声色地将万言疏护在身后,眉心微蹙,面露忧色:“姑娘莫要担心,不过一张画卷罢了,若是姑娘介怀,我愿将家中所有字画赔与姑娘……”
“赔?你赔得起吗!你可知那是什么东西,岂是你手中那些没用的废纸可以比的?!”女子已然气得口不择言,较之愤怒,眼底更多的则是担忧和害怕,“你到底把那画藏到什么地方去了,如实告知,本姑娘可既往不咎!”
“我真不知……”
“你若是真不知,想必你二人的性命,也留不得了!”说罢,她抬起长剑赫然向梁叶刺去,性情举止之直接坦白,令梁叶也为之一愣。
好在她反应敏捷,很快便躲开了来人的攻势,梁叶尚且不想如此快暴露自己的身份,只得躲避着对方的剑招,却未有反击。
女子心中惊诧,对方竟能躲开自己的攻势,可见红衣女子脸上露出的慌乱担忧之色,便知二人也不过外强中干、强弩之末罢了。
“本姑娘再问你,你说不说!”
“姑娘要我说什么……”
“好,受死吧。”锦衣姑娘脸色一沉,咬紧牙关抬起手中长剑,剑招之上积聚的灵力比之刀刃还要犀利,她正欲一举取了对方性命以求解气,忽的,背后传来一阵痛楚,一块硕大的石子砸在了自己的背上,怦然落地。
她脸色一顿,手中长剑也一瞬僵持在半空,怒不可遏地回过身去:“什么人!敢偷袭本姑娘!”
只见不远处枝叶繁盛的灌木丛间,传来窸窸窣窣的轻响,伴随着一声闷哼,一道精瘦的人影被推搡着挤出了丛林。
那人一个踉跄扑倒在地,双手撑地时还在微微颤抖,忽而一阵剑光砸在了自己跟前,瘦削的人影大叫一声倒在地上、抱紧了自己的脑袋:“别杀我,别杀我……”
是他!
不正是前几日才教训过的三个混混之一,一向沉默寡言的那个少年么……他怎么在这儿……
万言疏定睛看去,果不其然瞧见灌木丛后还藏着几道人影,想来定是费金和十三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