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二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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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被司马徽带入室内。
这位素有清名的先生家居简朴，不少东西都是他自己打的，看起来很有意思。
白驹克制自己不要上手拿过来研究，但眼神还是忍不住往边上飘，司马徽拎了壶茶招待他们，没有因为这几人年纪小而摆名士的架子。
“你父来信所说之事我已知晓。”几人相对跪坐，司马徽温和地对荀彧说道：“只是不知你所学如何？”
“小子正学诗经，已读到北风篇。”荀彧规矩地将手放在膝头，端正地回答。
一旁的白驹眼珠子已经逛到司马徽桌子上的不明球体了，荀攸借着宽大的衣摆，不动声色地锤了她一下。
“我学的是今文经，你父则擅长古文经。”司马徽对荀彧说，“你自有家学渊源，本不必求学于我。”
“不过你天资聪颖，也许能将两种经文融会贯通。”司马徽伸手摸摸荀彧的额头，“愿你在我门下，学有所得，不辜负你父期望。”
古人说皓首穷经并不是一句虚言。不同流派的经文，不同大家的解读，多如繁星并有相争，学到白发苍苍，也未必能穷其绝顶。
实际上知识的隔绝，不外传也是士族维系统治地位的一种方式。
比如荀氏擅长《春秋》，是古文经派的大家，那么只要学了荀氏春秋的人，便算作荀氏的弟子。
又如四世三公的汝南袁氏，他们家擅长的是今文学派的孟氏《易》，那么只要袁氏《周易》传承不断，求学的门人便源源不绝，遍布天下。
司马徽愿意将自己的所学传授荀彧，意味着荀彧将同时是两种经文流派的弟子，若能学出师，未来会在知识领域压人家一大截。
父爱切切，为之深远计。他父亲虽然不在他身边，但已经为他铺好了最好的那条路。荀彧俯身一拜，谢过老师。
“你呢？你要不要也来和我学些什么？”司马徽坦然接受了荀彧的跪拜，朝着他身后说道。
白驹原以为这话是同荀攸说的，就没有吱声，但荀攸已经有了老师，他可以游学，却绝不能另投他人门下，便拉了拉白驹的袖子。
司马徽直视她的眼睛，白驹惊觉原来这话是对她说的。
“……我想学。”她说，“可我想学的东西，不是孔子的话怎么解释两遍。”
她已经接受过很多很好的教育了。她知道杜甫王昌龄的诗，也学过苏东坡柳永的词，知道怎么算圆的面积开平方，也知道怎么用英语表示一颗小小的柿子。
再进一步，她学会了怎么培养番茄的组织，杂交小麦的筛选方式……那些恍若故国神游的记忆其实已经在这几年的幼儿时光中渐渐模糊，她早不记得自己家的门牌号了。但唯独知识，她一刻也不敢忘却。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来临的乱世。她能靠什么活下去？如何去护住身边人？甚至……如何去救更多的人？
靠荀彧，靠荀攸么？不！不！不！白驹的心中仿佛有团烈火在撕扯、在呐喊，我只能靠我自己！
她起身走到司马徽身前，朝他拱手一拜：“请先生教我。”
“教我经世致用的学问。”她从司马徽的双眼里看到自己渺小的影子，“我不会比任何人差！”
“天下命数使然。”司马徽看着她，“你要选的路太难走了。”
“别人也会这么选的。你的弟子，总会这么选的。”白驹说，“假使先生真的能眼观过去算尽未来，世世代代，总有人这么做。”
“我并不孤单。”她低头说道。
司马徽一言未发，他只是伸手像之前抚摸荀彧一样，摸了摸这个女孩的头。
然后他们三人就被司马徽赶出来摘菜了。
因为拜完师总是要留人家一餐饭的，他老婆回娘家省亲了，想吃什么只能自己动手。
“总感觉专业不太对口……”被荀攸抱着摘黄瓜的白驹叹了口气，“算啦，靠不靠谱就这么着啦。”
“我倒是觉得司马先生和你说不定会有很多话题，”荀攸单手抱着她，胳膊肘还挎了个司马徽编的竹篮子，“白驹心里很高兴吧？”
“因为现在愿意教女孩子读书的老师太少了嘛。”白驹大大方方地说，“能有个好老师我当然高兴啦。”
现在。
荀攸敏感察觉了她言语里透出来的漏洞，但还是体贴的什么也没问。
“那就珍惜这次机会吧。”他说，“闻道者多，而行者百里半九十。”
“当然！”白驹举起拳头，“我已经想好了！先给先生修个大院子！成为颍川私学no.1!保十争二，大汉顶尖学府必有我们一席之地！”
“好好好！”司马徽从厨房探个头，夸赞道：“有志气！”
……荀攸好想走。
“贤侄接一下，”荀彧在树上摘桑葚，“我袖子装不下啦。”
瞬间，桑葚哗啦啦的下落。白驹和荀攸去抢救果子，一人被砸了两下，桑葚的汁水咕噜噜的在衣摆上留下一道毛虫印。
“还蛮甜的哩。”白驹用手擦了擦灰吃了个果子，又顺手喂一个给荀攸。
“小叔叔，这件衣服是我新做的。”荀攸平静地抬头，“桑葚汁很难洗哦。”
“事已至此。”荀彧也尝了两个，手上变得黏不拉几，挣扎着说道:“先吃饭吧。”
荀彧抱着果子跳下来。三人在树影里蹲着一边尝一边捡，挑挑拣拣把好的放在竹篮里。
“给采采姐和关山他们也带点。”白驹很不客气，拿荀彧的素净小帕包了一大堆。
司马徽做饭的手艺居然还可以，没有大鱼大肉，但饭管饱。白驹在饭桌分享钟繇写的颍川食谱，力荐老师也来入个伙。
“老师只管写书，不论写啥，等我家造纸坊出来了哐哐哐给老师印，”白驹吹牛，“名扬四海近在眼前。”
“你不是说要给我建大院子么？”司马徽打趣，“先建吧。”
“真的啊！我是真心的！”白驹眨眨眼，“做大做强！名扬四海！三天出图！半年完工！”
……哪来那么多贯口词呢。荀攸在她隔壁想，默不作声的干了两碗米饭。
片刻后三人撑着圆滚滚的肚子下山，还连吃带拿的提着一兜子桑葚，关山在山下等他们，牵着一匹小驴。
“路上逛集市买的。”关山随口说，把荀彧和白驹抱上驴背。
于是四个人结伴回家去，阳光透过树影撒下来，带着暖洋洋的春意。
往后白驹想起在阳翟求学的日子，也总觉得是光明明媚，带着桑葚甜味的。
作者有话说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