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泪》Heartbud

2、长夜是新生的起点（2）

　　她们的双脚叩响漆黑的甬道和石阶，急促而又毫不间断地移向凯的卧室。

　　那里的大门敞开着，露茜直接闯了进去。

　　房间里点着蜡烛，但是没有人。墙上原先挂着铠甲和武器的地方现在是空的了。

　　凯要上战场了，也许这个十三岁的男孩已经在战场上了，他会死在那儿的!

　　这个可怕的念头闪过露茜的脑海。

　　凯是理查德唯一的继承人，是现任的纽斯达公爵，如果他死在了战场上，谁能从那些鞑靼的铁蹄下保护纽斯达呢？

　　露茜转身抓紧了伊娃的手腕，语气中甚至透出一丝威严：“听着，伊娃，如果我们年轻的公爵要为我们而战，哪怕舍弃生命，我们也要跟随他。现在就走吧!”

　　“是的，我的小姐……”伊娃的语气是那么顺从，但声音却细微而发颤。

　　她们都没有再犹豫，拉着手奔向甬道的出口。

　　直到一个身影挡住了她们。

　　“站住，愚蠢的女孩!”严厉的声音犹如一记耳光狠狠甩落在她们脸上。

　　是格温娜夫人。她站在她们面前，毫不颤抖。黑夜里露茜看不清格温娜的脸上是否因为理查德的死讯而泪流纵横，但格温娜丝毫没有流露出一丝恐惧的痕迹。

　　“我的女士。”露茜快速地俯身行礼，伊娃吓得向后退了一步，几乎俯在了地上。

　　“回你们的房间去，把门关好!”格温娜以一种不容违抗的语气命令道。

　　“我的女士，”露茜几乎是恳求道，“凯大人还没有到上战场的年纪，我们要保护他的安全!”

　　“你们，小女孩？”冰冷的不屑如尖利的匕首一样刺来。

　　“是的，我的女士……”

　　“我们的公爵是为纽斯达的尊严而战的，他要从那些鞑靼的手中夺回他父亲的遗体。跟随他的是纽斯达的勇士，不是怕死的妇孺!”

　　“可是，我的女士，要是他……”

　　“要是他死了，他就会在天国里勇者的盛宴上享有一席之地。”格温娜以一种关乎纽斯达人崇高信仰的不刊之论结束了争辩。

　　勇敢是纽斯达人心目中最崇高的品质，尊严则是纽斯达人捍卫的唯一对象。因此，纽斯达年轻的公爵走上战场是无懈可击的，即使前方是死亡也会给他带来至高无上的荣耀。

　　但露茜的心口此时正隐隐作痛，认为这不过是一个狠心的母亲为了所谓的荣耀允许独生子置身险境的托辞。

　　“我是纽斯达公爵的母亲，我将为我勇敢的儿子守卫这座城堡。”格温娜夫人高昂着她的头颅，她垂下的目光落在两个沮丧的女孩身上，用另一句话点亮了她们，“如果你们是勇敢的，就来跟随我。”

　　此时此地，夜幕笼罩下的卡汀城堡是一座空虚的躯壳。

　　所剩不多的骑士以及他们的部下跟随着十三岁的纽斯达公爵奔向燃烧着的田野——他们再也不能去狩猎毛皮柔软的牝鹿，或是采摘洋桔梗和秋牡丹芬芳他们心上人的床头——他们奔赴的是火海，是战争，是死亡。

　　格温娜把所有留守在城堡里的人都集中到了下圈院子，所有的蜡烛和火把都燃烧起来，就像理查德举办的夜间宴会一样灯火通明，只是没有歌舞和欢笑，只剩一片死寂。

　　侍女、伤兵、贵族的遗孀、年迈的农夫、挤牛奶的女工，此时看来已经消弭了身份的差别，平等地站在一起——站在即将来临的死亡面前。

　　露茜看到有的人甚至拿着武器，尽管他们可能一生从未真正战斗过。

　　他们现在都望着格温娜，神色严峻的格温娜，——这个从前一直站在理查德身边温柔微笑的女人——就像当初他们望着理查德一样。他们在等待她的命令。

　　“封闭大门，守住城堡，不能把一个敌人放进来!”他们听到了她的声音。

　　“在天国里勇者的盛宴上，会有我们每个人的位置!”格温娜又补充道。

　　人们的双手推动了大铁轮，吊桥的锁链缓缓地收了上去；铁闸门在“轰”的一声巨响中被放下，深深嵌入地面；沙袋和砖石被搬来堆在门后，将每一丝缝隙堵死。

　　剩下的便只有等待了——等待勇士凯旋，叩响家园的大门；或是等待敌人的炮火将一切摧毁。

　　忽然一个苍老的声音唱了起来：

　　在千万朵云彩上
　　在千万颗星辰间
　　天国的宫廷金碧辉煌
　　……

　　接着，所有的人都唱了起来：

　　在千万朵云彩上
　　在千万颗星辰间
　　天国的宫廷金碧辉煌
　　即便人间阴云笼罩
　　那里依旧天空晴朗
　　甘甜的美酒在银泉里流淌
　　雄伟的乐章在金笛上吟唱
　　纽斯达的勇者乘着太阳的光芒
　　跟随晨曦女神进入盛宴的殿堂
　　……

　　一声爆裂的巨响让歌声骤然停止，堆在城堡大门内侧的沙袋和砖石开始坍塌，火光不断地从缺口处喷射而出。

　　一些站在大门旁边守卫的人受了伤，痛得大叫起来，但其他人断断续续地接着唱起来：

　　他们弹着弩弦歌唱
　　他们挥着战斧舞蹈
　　他们把尊严贴在胸膛
　　他们把恐惧踏在地上
　　他们无惧鲜血与创伤
　　他们永远把头颅高昂
　　……

　　城堡的大门被炸开了，吊桥破碎，铁闸变形，沙石狂暴地四处飞溅。

　　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奔涌而入，人群中爆发出惊恐的尖叫，但仍有人在高唱：

　　他们用勇气谱写出生命的诗行
　　他们从不奢望逃出死神的魔掌
　　若问我将如何并列他们的身旁
　　唯有在尘世战场上光荣地阵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