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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郡主遗言 ...

  •   再见谢厚远,已然天人永隔,一人与世长辞,一人哀莫大于心死。
      还记得临走的时候,欲语凝噎,相看泪眼,依依惜别,那时的他们定然想不到,那一别便是一辈子不再见了。
      初遇当年少,死别却是未晚年,这该是,他们最大的悲哀。
      谢厚远遗体归故里,百姓夹道目送,数百卫士护送着他们的将军回家,落叶归根。
      安阳郡主在长欢的扶持下早早地立于门口,左中右三门大开,一迎贵人君主,二迎家主长客,三迎花烛喜事,四迎英魂归根。
      当听着唢呐声近了,便能看见跋涉千里的队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死复还。
      门楣之下,数目凝望。青天长空,净云孤鸟。
      长欢能感觉到安阳郡主的颤栗,他缓缓移动目光,郡主哀戚之容,泪目苦矇瞀,哀色不休止。
      黑色的棺椁擦着他们的面,被抬进去,置于灵堂。长欢以为,她必然要大哭一场,可是,她除了无声的流泪,没有再发一言,她的视线紧紧的黏在那口黑色的棺椁上,似乎是要透过棺椁看清里面人的模样。
      人已经去世十天半个月了,一路上风风雨雨,模样必是不好看。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她撤离了长欢的扶持,一步步似是很艰难的移到棺椁前,所有人都以为她要开棺看看,有的人都已经把话提到嗓子口欲阻止了,却见她只是缓缓的把头靠在了上面,闭上了眼睛。
      火盆吹起纸钱,如枯叶飘零。里里外外是奔丧归来的谢家军亲兵,无不是面色悲痛,堂堂的热血男儿,皆是红了眼眶,哽了喉咙。
      原本该是天下人钦慕的一对伉俪情深,却也是不被上天成全的对象,宁要一个人孤单。
      谢厚远的灵位还在灵堂里放着,要停够三天才能下葬,第一日,郡主还能在灵堂陪着他,尽管不说话,可是长欢知道,她已经对他诉说了她所有的心事。
      第二日,郡主便起不来了,心力交瘁,躺在床上,连起身下地的力气都没有了,所有人无不是慌了神,她却也能笑着说,她只是累了,今天不出去陪他了,以后有的是时间。
      郡主靠着软枕,说起了自己的旧事,其间,眉眼带笑,面含微霞,眼里是闪烁的泪光,目光所及之处似是她如诗如画的少年往事。
      “我记得我十五岁那年第一次出宫,那时你父亲是护卫军将军。我们出城的时候天还好好的,阳光明媚,可是他却叫停队伍,说是不久将会有大雨至,无人相信,他却骑着马拦住我的车,说什么都不愿意让我们上山。我选择了相信他一次,果不其然,不到半个时辰,豆大的雨就砸了下来。幸亏我们没有上山,不然被困于山中才是万分危险。从那时起,我便对他另眼相看。”郡主说起她和谢厚远的故事,脸上浮现的是美好、怀恋。说起来可能不信,堂堂金枝玉叶,也会一见钟情。那个时候,她便爱上了那个固执的人,最后一发不可收拾。他们的缘分始于初见,因于大雨,一个公主殿下,一个护卫将军,天差地别的身份,冥冥之中也被上天注定。
      他们跨越了世间万物的阻隔,然后才去相爱,尽管殊途却也同归。
      那时的她定然不会料到,自己会和谢厚远开启跌宕起伏的一生,有悲有喜,也会平平淡淡。
      “我没有想到他会拒绝娶公主,我跑去问他,他说,他自知身份低微,不敢肖想,可是我听说,是因为他家中母亲不同意,若是娶了公主,他就不能参政,就得放弃谢家军统帅的身份。他为了他母亲,为了谢家军,想要放弃我。”安阳说起这事的时候,眼里不出意外的落寞,不甘,更有难过。
      是啊,自己如此喜欢的人为了他的家人将士甘愿放弃一个相爱的人,如何不让人寒心。她是堂堂的公主殿下,呼风唤雨,要什么没有,可是那时的她,却只要一个叫谢厚远的人。
      可能不会有人知道,当听到这个原因的时候,她是如何的失望透顶,悲伤难过。没有人会知道,她那段时间流过多少泪,后来,连刺绣都绣不了,也不会有人知道,她要和谢厚远私奔的主意都打好了,如果谢厚远愿意,自己不做公主,他们远走天涯。可这一切,最终都败给了现实,谢厚远爱家族胜过爱自己。
      也亏得她过分喜欢谢厚远,为了他甘愿付出一切,既然他娶不得公主,那么自己就不要做公主,让他为难。世间难两全的事多的去了,这个身份尊贵的女子终是会以爱之名成全被爱的那个人。
      “可是后来,我自请降位下嫁,他才答应。那时的他,没想到我会这样做,我终是感动了他,我们排除万难,我嫁给了我心心念念的将军。”
      她在这场感情里,一直是向前走的人,就算谢厚远后退,她也会回去拉他一把。
      她这一生,唯一一次的执着啊,便是因为爱情,想要与他缔结美好,白首偕老。
      她这一生,爱过谢厚远,也被谢厚远爱过,便觉得,如此便足矣。能与爱人执手一生,多好啊。
      她的一生就像是海上的船,也历经坎坷,跌宕起伏。其实就是一个夹杂了泪与笑的故事,看着看着笑了,笑着笑着哭了。
      她最后终于嫁给了她心心念念的人,洞房花烛夜,便是她最欣喜的时候,可是她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利,她和谢厚远没有一个属于他们的骨血,这是她此生最大的遗憾。
      她有多羡慕别人母慈子孝,只有夜深人静时的自己才知道。她恨过上天,给她一个不完整的家,慢慢的也学会了骗自己,这是上天要她嫁给谢厚远的代价,如果这是,她愿意承受,爱谢厚远,胜过一切。可是后来才知道,这根本就不是什么代价,是一个带着欺骗的算计!算计她的人却是她敬爱的父皇!她以前对他有多爱后来便有多恨!被最亲近的人算计,是最伤心的事吧,真的是意想不到,防不胜防。
      她明明是他最疼爱的公主,他说过的,安阳最得他心。可为什么啊,他要让他最喜欢的公主活得忍辱负重,活得痛不欲生!
      别人只道她身份高贵,荣华富贵,又同谢厚远佳偶天成,可是谁能清楚,她为此付出的是什么。她也有那么一刻,想要为自己讨个说法,可是,她却再也没有勇气平心静气的面对先帝了,赤子之心最是诚贵,可惜,她对他,只有数不尽的怨恨。
      可最令人可笑的是,先帝居然把他的所作所为理所当然的看做是爱,那他知不知道这个他自以为是的爱早就变得面目全非血淋淋了!他以爱为借口,不惜一切伤害了所有爱着他的人。
      他爱谁?他可是只爱太子,他那又算什么爱,他们是血脉相连的父子亲情啊!他这算什么,有他这么当父亲的么。他若是爱,何至于逼死太子妃,何至于逼得淡泊名利的太子唯一一次利用职权便是离开故里,抛妻弃子,忍辱负重,远走他乡,最后客死他乡。
      人人口中的嘉善太子,一如他的名号,如此温润如玉,举世无双的谦谦公子,如果没有生在皇家,必然会安乐一生,安平一世。
      那个人,曾经是皇宫里最耀眼的存在,就像是一轮明月,却被困在了深宫里,回不到浩瀚星空。
      她的记忆里,没有他的不好,全是他的好,连对宫人都客客气气的太子,闻所未闻,前所未有。真想不到中宫皇后是怎样培养出来这么一个储君的,不喜权势,不喜皇宫的锦衣玉食,却一心向往自由,向往故里之外的四方山河。他眼里的大晋有十二州郡,有春花秋月,夏蝉冬雪,他其实很想去看看这片安宁的河山的,他想看看北方的皑皑白雪,南方的微风细雨,西方的风土人情,东方的神秘江湖。
      他那么向往的生活,憧憬的未来,可是最后,他只是迈出了第一步,便没有再能多走一步了。
      其实她自己想想,从一开始,太子没有对不起她的,反而是自己因着翟霄,因着先帝的原因,怨恨了他半生。
      他的一生,本不该会是这种结果,到底也是她害了他。若当初不是自己坚持要下嫁谢厚远,他也不会替自己去向先帝求情,必然不会知道,他尊敬的父皇对自己存有别样的心思,定然没有那些年的担惊受怕忍辱负重。
      不知何时,她已经泪流满面,不知是为自己还是因为嘉善太子。人到悲时,恍惚才能幡然醒悟,梳理自己仓促又酸涩的一生,细数谁对谁错。
      泪眼朦胧间,面前的长欢依稀有当年嘉善太子的模样,她终究是不能忘记太子曾经的霁月光风。对长欢二十几年的悉心教养,似乎是照着嘉善的模样在教导他,可是为了弥补自己当年的过错与遗憾,终是把他变成了自己心中的意难平,成为了那个他。
      “长欢,你要是我亲生的该多好,该多好啊。”这是她第一次当着长欢的面,吐露心声。从小到大,她对长欢是尽心尽力,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不是长欢的母亲,她为长欢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耗尽了她对长欢的心血。她势必要长欢是自己的骄傲,她也要做长欢的依靠。
      她也是第一次当母亲,又没有经验,其实没有外人看起来那么得心应手,理所当然。在长欢面前其实也过得小心翼翼,曲意迎合。她会冲长欢生气,也只是在试探长欢的心气,她会哄长欢,也只是想让长欢记得自己的好。
      她真的在很努力的守着这个家,她也想要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尽管,她做的不是很好。
      她这一生,做的最授人以柄的事就是夺人子。那时的她,知道了自己不能生育的真相,犹如晴天霹雳、天崩地裂,为此离开压抑的皇城,在红山别院住了好久,只为平复心情,却恰巧遇到出门在外又早产的刘氏。毕竟同为妇人,她动了恻隐之心,把她带进了别院,又把自己身边的宫女嬷嬷给她助产。那时的她,和刘氏无亲无故,却也会在外面急得团团转,求神拜佛保佑她们母子平安。后来吧,一声婴儿啼哭在她的别院响起,她一直悬着的心才算落下,突然有种是自己重要的人脱离危险的感受。刘氏昏睡,她抱着刚出生的长欢,爱不释手,才出生的孩子,虽然早产,却没有不足之症,身量体重都和足月儿无异。孩子没有她半个胳膊长,软软的,给裹得严严实实的,她抱在怀里只觉得怎样都不够,就好像,想要融入自己的骨血里一样。
      自己长久以来的阴霾不快被这个孩子的出现给驱散。她看着白白嫩嫩的胖小子,只觉得格外的亲,十分喜欢,就像是,自己生的一样,这个孩子激发了她的母爱,看见这个孩子,也是她第一次这么亲近一个孩子,她是真的,想要做一个母亲。可是刘氏醒来后,给宋柏陵接回了皇城,也带走了那个她不愿归还的孩子。
      那时的她是妒忌刘氏的,明明已有两子,却还能三子承欢膝下,她却一个都没有,老天何其不公。自那天之后,她愈加想要一个孩子,既然自己不能生,那便养别人生的。这个想法日益剧增,她开始张罗起来孩童的吃穿,尽管受到谢厚远的不解,她却乐在其中。
      她仗着先帝对她的愧疚,要他让宋柏陵把幼子过继与自己膝下,当时的先帝居然会斥她痴心妄想,她听着先帝的话,笑了,然后抚上自己的小腹,阴冷的告诉他,她知道自己不育的原因,所以她不是去求他的,而是要他如何做!他既然夺走了自己的孩子,就得还她一个。
      或许是出于安阳的逼迫,又或者是真正的对她歉疚,他用一道不可违抗的圣旨给了安阳一个孩子。天家夺人子,史无前例,绝无仅有,翟畟做到了,对宋柏陵的补偿就是飞黄腾达步步高升。
      尽管是圣旨,也不可能真正断了人家的血缘亲情,宋家人依旧可以常去郡主府看孩子,孩子也可以接回去小住,可安阳郡主得子不易,哪能让他们接回去养出感情。宋家人见孩子的时候本来就不多,后来谢家迁出故里举家漠林,一别便是九年不见。
      “我不后悔把你从宋家抢过来,我就是生不了就从别人那抢,我没有,为什别人就能儿女双全阖家欢乐!”她终是不能释怀,不满,不甘,不平。上天待她从来不公,她好像从来都没有得到过什么,就算得到过,也很快就失去了。
      安阳郡主泪眼婆娑,神色却坚定,握着长欢的手,不舍,惆怅,感伤,酸楚。她这一生,为人子,为人妻,为人母,看似平平淡淡的一生,却饱受辛酸。
      “长欢,你是个好孩子,母亲最疼你了,你要一直乖乖的,母亲才能放心。”从小到大她都是这样哄他的,所以,他在她面前,格外乖巧听话,就说大了,会生了脾气,格外固执,可最后也会想办法哄自己开心。
      这样的孩子,她不后悔是夺人所好,她也会觉得,是自己才把他养得这么好,要是换了别人,说不得是什么性子。多乖的孩子,跟了她,姓了谢,成为了自己和谢厚远膝下唯一的子嗣,有了他,这个家才像是一个完整的家。
      可她终究是遗憾,她作为妻子,没有为谢厚远生儿育女,没有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骨血。
      罢了,罢了,事已至此,无可奈何。谢厚远已经故去,对他,她永远都不能弥补了。
      “我昨天看见李怀玉了,他跟着你守着你寸步不离的样子,像极了我爱你父亲的模样。”两个人的爱情,总有一个人付出的多一些,谢厚远爱安阳郡主,可有更多的东西凌驾于爱情之上,唯有安阳,她对谢厚远的爱,胜过一切,包括自己,不然以她的身份,何至于会屈尊下嫁,天下好男儿多的是,可能也只有她自己明白,谢厚远只有一个。
      她或许是怀恋当初的,尽管曾经悲从中来,可那段岁月却是她们爱情的验证。
      长欢专注的倾听着郡主的每一句话,不管是她告诉当年过继自己的事,还是大方的提起李怀玉,他都没有在这个已经生无可恋的母亲面前,发表一句自己的看法。他知道的是,这个时候的郡主,就是他手上的瓷娃娃,一碰就碎,他要好生护着,不然,他就会成为那个一无所有的人。
      可是,长欢到底还是欣喜的,郡主能不避讳的说起李怀玉,还能与自己比较,说明,她在接受。或许是父亲的离世她选择不计较,不强人所难,看淡了,看开了,但能有此转机,已经是前所未有。
      父亲的离世,李怀玉必然不放心自己,便常来照看自己,以往都为避讳郡主,来的悄无声息,只昨日来此吊唁,跟着自己烧了一天的纸。
      “我还是不能原谅你,你做了一件我很讨厌的事情。”她讨厌先帝,更讨厌和他一样的人,要不是先帝特殊的感情,不然不会有今天的自己,长欢和他一样,喜欢男子,对于她来说,绝不能原谅。
      “可是长欢,你得让自己活得开心,如果李怀玉是会让你开心的人,那也无妨。”她活在爱情里,自然也希望被人爱着的长欢活成爱情最美好的样子。那样,她也就了无牵挂了。
      她到底是退步了,好像自从做了母亲来,她的强势都弱化了,每一次的不可原谅在长欢面前都只是雷声大,雨点小。
      原以为,这件事情,母子俩会据理力争,各执一词绝不退让,可当母亲的还是做出了让步。
      如果长欢以后能好,他身边的人是男人还是女人又有什么区别?女人还要依附长欢,要长欢撑起一片天,如果是李怀玉,能让长欢一生安乐无忧,倒也无妨。
      她这一生吧,说来话长,长话短说就是一个苍凉的故事,连结局都是悲伤的。
      她能活到现在,还是因为谢厚远,不然,早在初识的时候,或许就魂归于那次大雨,在当初知道自己绝子真相的时候,如果没有谢厚远,她定会了无牵挂的抱憾而终。
      如今谢厚远不在了,她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了活着的意义,再也不会有个人会对自己嘘寒问暖,会给自己描眉捂手了。那个爱着自己却无法同自己爱他一样的人,终究是离她而去。他把自己的命献给了帝王,献给了大晋,献给了天下,却唯独不能给自己。
      谢厚远啊,你终究,没有多爱我,不然,岂会让我一人苟活于世,生不如死。
      她可能是过惯了被谢厚远捧在手心里的日子,突然有一天,那双温暖的大手不见了,她只想去把他找回来。
      郡主自缢于室,被发现时,已香消玉殒。
      她的生命永远停留在这一天,她却是含笑九泉。也是啊,她去见她夫君了,如何不高兴。
      长欢明白的,郡主失去了她活着的希望,她可能生不如死,所以,她选择了去追随那个她爱的人。
      生同衾死同穴,来生定当叙前缘。
      她到底是放不下谢厚远,连死都要跟着。这世间有什么感天动地的大爱,无非就是生死相随罢了。
      长欢接连送走父母,从今以后,他孑然一身,无依无靠。其实,人终有一死,家终有一散,只是,这种失去到底让人无法坦然接受。
      不过是一转身,那些个他敬爱着的人便一一离去,失去父母,该是什么样的感受,他好像再也没有家可回了。原本以为,自己有两个家,是这世间最幸运的人,可也只在经年之间,家破人亡。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一切就在走向消亡,他同情过秦颂雅,直至今日,他才知道,这同情算得了什么。
      没了,他什么都没有了。原来,那个老和尚说的也不是假话,他早已预料到如今,他却当胡言乱语听了然后忘了。慧极必伤,天意不可违,世间所有,早有定数,这就是命中注定吧。
      灵堂里,一夜里便多了一口棺材,多了一块灵位,郡主府自从只有少主当家。
      母亲真是无情,活生生的长欢她说不要就不要了,她居然舍得放弃自己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她舍得啊。
      长欢含着泪笑得难看,哭是为谁,笑又为谁。烟雾缭绕之中,他似乎能看见父亲母亲在另一个世界相遇,那里的他们,容颜未改,深情不变,眼里眼外都是彼此。
      谢厚远爱大晋,郡主爱着谢厚远,两个人兜兜转转谁都是一往情深。
      母亲说,父亲没有多爱她,可长欢知道的,父亲最爱的人便是她了,只是,他为人子,为人臣,这是他的责任与使命,是他不可脱卸的义务,他也想把自己的一切都给她,可是,他先是谢厚远才是她的丈夫。他对她的爱一点不少,只或许没有她的多,不然曾经那个少年将军怎会在一众非议与不认同里迎娶他的公主殿下,又怎会在郡主不育的时候顶着家中的压力搬出谢府,与郡主独居,让自己后继无人。
      有的人爱便是爱了,反正,也只是他唯一的所爱,无怨无悔,不计得失。
      谢厚远夫妻风光大葬,安眠的地方四季花常开,山河一览间。郡主说过,她想住在一个远离喧嚣,宁静致远的地方,可是,离开漠林,她便挤进了尘世的纷纷攘攘里。或许,这里会是她喜欢的。
      曾被世人钦羡的一对神仙眷侣,终是成为叹息惆怅的存在,却也是皇城里难得的可歌可泣的故事。
      郡主府的空寂,在一切都结束后,夜深人静时,体现的淋漓尽致。
      下人屋前屋后挂满了灯,可是,长欢依旧觉得郡主府太暗了,太深了,太静了。夜鸟乱啼,草丛里的虫鸣,外有谁家犬吠,成为了长欢夜里唯一的声音。
      长欢垫着手掌侧躺在床上,已经三更半夜,却毫无睡意,前几日为了父母丧事,不休不眠,废寝忘食,本该心力交瘁,可一切都结束了,他却松懈不了。
      “睡吧。”李怀玉不知何时悄然而至他的身边,半拥着他的人。
      长欢没有动作,依旧目不斜视着暗夜下的屋子,模模糊糊里能看见屋内的陈设。
      “你岂能明白我此刻的心境。”
      “能。”李怀玉的声音在他头后边响起,带着沙哑与寂寥。
      “我幼年便是孤独,父母在我幼年时就相继离世。”
      长欢无言以对,他不曾了解过他的过往,李怀玉也没有告诉过他这些。他只知道他出自陇西大族,却不想他的幼年如此艰难。一个少年,在失去双亲的情况下,是如何在一门大族里脱颖而出。
      长欢突然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是一样的,无依无靠,孤苦伶仃,只有彼此。
      情到深处,欲语泪先流,起先一直逞强,憋在心里的难受终是在这个人面前化作委屈。
      哽咽声起起落落,却是未歇,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李怀玉睁着毫无睡意的眼睛,头挨着谢长欢的头,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安安静静的守着他,陪着他。
      郡主府的新丧,作为郡主的晚辈,翟聿深表歉意与叹惋,固然给了他们夫妻令人眼红的谥号,可到底是斯人已去,不可追兮。
      翟聿见郡主府无人,便让长欢去宫里小住,长欢记得翟聿利用他的事,心里怨念,怎会答应,便推脱了。
      翟聿见长欢不愿,也没有勉强,只是告诉他,以后若有什么事便进宫找他,他们同是天涯沦落人,必然互帮互助相互依靠。
      长欢听着翟聿的话,不动声色,心中却有数,翟聿最会算计人心,如今他已失去郡主的庇佑,谢家军又死伤惨重,他必然是撑不起这个谢家的。如今还有什么是翟聿不放心的,唯有李怀玉了吧。他想不明白,翟聿为何非得要李怀玉不好,李怀玉为他出生入死多年,为他挡了多少腥风血雨,他如何要狡兔死走狗烹。
      过了头七,长欢受赵文途之邀,去了赵府,赵文途说,今天是他的生辰。长欢去了才见只有洪七,李怀玉都不在。
      赵文途似是猜到了长欢所想,解释起了没有李怀玉的原因。
      “李大人最近很忙,不过来了,长欢,来,我们吃吧。”赵文途张罗了一桌子好菜,大多都是滋补清淡之材,难得赵文途有心,知他最近必然疲累,无心饭食。
      赵文途打量着长欢的神色,见他没有异样,便先给他盛汤。
      “这是今儿刚捞的甲鱼,新鲜得很,快尝尝味道如何。”
      “洪七什么时候过来的?”长欢笑着接过,移开视线问对面的人。洪七一听,搁下筷子就噘嘴作委屈样。
      “公子您让我去照顾那荻苼世子,可他那人好生难伺候,我这不得了闲就赶紧溜出来了。”
      “你多担待点,他好歹是主子。”长欢叹息,荻苼坐上世子之位没多久,翟霄就出事,如今王府落败,荻苼一人在皇城无依靠,他便支使了洪七去照应他,想必最近发生的种种,他定难以接受,闹些脾气也是应当。
      茶余饭后,赵文途留住了长欢,两人对着一壶清茶,各怀心事叙起了各自种种。
      赵文途有些心绪不宁,连着喝了好几杯茶水。长欢见此好笑,面对自己,作何紧张,又不是第一次见面。
      “又不是行酒令,喝这么多干什么?”
      “长欢为何要来我这。”
      长欢莫名其妙了,“文途之邀,必然应邀。”
      赵文途摩挲着青花瓷杯,脸上浮现出怀恋。
      “我不难想象,若没有遇见你,我如今的境况。”
      “你为何会不遗余力的帮我,明明,我们无亲无故。”他到现在还不敢相信自己已经飞黄腾达,这偌大的府邸已经是他的所有,自己不过是一个百无一用的穷苦书生,却也会如同传说一样遇到一个改变自己人生的恩人。
      “初遇时的那个书生,虽然穷困潦倒却也贫贱不移。”当初那个清高的赵文途的确是打动了他,一个落魄潦倒的书生居然也能不卑不亢,他谢长欢很欣赏这样的人。
      赵文途听着答案,欲言又止。
      “长欢……我……”
      “我可能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他可能像长欢说的那样,可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世俗人,贪图享乐,妄图富贵。
      长欢抿嘴一笑。
      “人无完人金无足赤。”这世间哪里有完美的好人,他自己都不信,能无愧于心便是了。
      赵文途所惧之事,长欢如今不懂,待他知道自己投诚翟聿,陷害李怀玉的时候,怕是不会原谅自己了。
      “若是以后你也能这么看我就好了。”
      赵文途今日着实有些怪异,说的话也让人摸不着头脑。长欢似有所察觉,脸色徒然一变。
      “你要做什么?”
      赵文途凝固了笑容,否认。
      “不,我不会伤害你。”
      不知赵文途点的香是什么,满屋都是这种清香,既好闻又安神。可能是前些日子没有休息好,这会儿只觉得犯困,虽说要回府去的,可终究是捱不住睡了过去,醒来时已经是艳阳高照。
      上一次睡在皇宫,是辗转难眠,昨夜却好,一夜无梦。
      这时候时辰不早了,难得的艳阳天,填了满室的阳光。
      起身时发现自己的头发散了,而昨日戴的发带也找不见了,床上床下找遍都不见踪影。
      他是戴孝之身,是以穿白裹素,那发带还是几年前李怀玉送的。
      长欢有些惋惜,既然找不见,又准备回郡主府,是以没有多在意,告诉了赵文途一声,让他留点心。反正该是在府里某处,如若发现了,赵文途也该是知道自己的东西。
      长欢谢绝了留下来用饭,辞别赵文途,于晨间离开赵府,披着晨光,迎着半凉的清风。
      本以为会是风平浪静的一天,可是,却还是有那么多遗憾与难过让他注定不能安宁。
      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再见洪七,见到的却是一个死不瞑目的人。
      荻苼现住的是摄政王的私邸,洪七现在是荻苼府上的下人,然洪七莫名其妙的死在了那里,荻苼报的案,他却是被猜忌的嫌犯。原因是,荻苼知道洪七是长欢的人,而他怨长欢让他落魄,是以对洪七是百般刁难,如今洪七暴毙,必然让他难脱嫌疑。
      可是,在这个官高民轻的朝代,因着洪七是平民百姓,是以官府要草草结案,荻苼给无罪释放,给洪七一个意外死亡便要卷了席子找一处空地埋了。
      长欢得知后赶去了衙内,叫了李怀玉帮忙调查。他不相信洪七是莫名暴毙,毕竟昨日两人才见过,洪七一如往常,没有任何问题。他也不相信是荻苼因怨杀人,荻苼,不会,也不敢。他要求调查洪七死亡真相,绝不能让任何无辜枉死。
      长欢再见荻苼,他又是一番景象,荻苼这一生,大起大落,好像皆是因自己。对于荻苼,长欢有口难言,他们毕竟有十几年的情分在,他拿荻苼当兄弟好友,从来没有苛待他,他有尊贵的身份那也是他的造化。翟霄不喜他,不能怪别人,翟霄生来便是皇子,他的眼睛里,过分看重血统也是应该。只是翟霄一生经历了太多坎坷不平,没有人能站在他的对面指责他的不对,翟霄落难,荻苼因此大梦落空,被打回原型,可是翟霄还是给了他安稳无忧的后半生,他不需要再过看人脸色为别人鞍前马后的日子。
      荻苼有恨,恨自己跌宕起伏的一生,恨造成他如今落魄的人,他本该是皇城勋贵,傲视骄人,本会立于谢长欢之上,可却也在一夕登顶时跌落云端,到底是一场空错付。
      荻苼看着长欢,丝毫没有因洪七之死的慌张,反而倨傲疏离。这个人,如今也同自己一样,再也没有人庇佑,在这故里不过是空度余生罢了。
      他知道长欢的来意,只是告诉他。
      “我也只是意外发现洪七死在了他自己的屋子里,门是从里面锁上的,但窗子没有上锁,如果是被人杀的,便是翻窗而入,但。”荻苼顿住,看着长欢认真道。
      “他死的前一天晚上,根本不在府里,而是一夜未归。临走时听他说,你和他要去赵家。”荻苼似乎有点幸灾乐祸,谢长欢放他身边的钉子死了,自己本也该畅快,可最痛快的是,谢长欢比自己想象的难受。
      长欢知道,荻苼尽管怨恨他,却是不敢杀人的,也不会杀人。而荻苼所说,洪七一夜未归,让长欢存了疑,洪七昨夜里便该是回了这里,为何荻苼说,他是一夜未归,既然如此,洪七又为何会死在他府上,难不成还有人大费周章抛尸回这里么。
      长欢如同陷入了迷雾里,按理说,洪七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不该无故身死。洪七之死,赵文途知不知道,若知道了,该是何等难过。
      而李怀玉那也有了好消息,仵作从洪七的嘴里找到了一颗珠子。听仵作说,牙口咬得紧,似乎是匆忙间含在嘴里,不想让人发现。长欢见了,甚是眼熟,正是他遗落在赵文途那发带上的挂饰。长欢不会看错,是李怀玉送的那根发带上的珍珠,昨日里在赵家睡下,今晨没有找见,赵文途说可能是丢哪了,说等找到后还自己。可是,他莫名丢的发带既然没有找到,这上面的珠子又如何会出现在洪七这,昨夜自己睡熟后,洪七有靠近自己么?
      长欢百思不得其解,洪七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会被灭口,他藏这珠子是想告诉他什么。长欢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答案,却见了匆匆来迟的赵文途。
      果然不出所料,赵文途看见洪七的尸身如遭雷击,不敢置信原本还活生生的人已然故去,那一瞬间的悲恸爆发,几乎让他溃不成军。抱着洪七冰冷的尸体哭得不能自已,涕泗横流,长欢悲从中来,热泪盈眶。
      也是啊,他们两人,从无亲无故到彼此依靠,在白马巷那个地方,食不果腹,互相扶持,才能走到今天的衣食无忧。两个人共患难过,早已成为彼此的托付。
      赵文途洪七,他们是同一类人,为了活下去而努力拼命的人,他们虽然只是市井小民,却比很多高门大士家懂得惺惺相惜。
      长欢不知该如何劝慰赵文途,但见他悲痛的模样,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话语。他知道这种生死离别的悲痛,所以,他劝不了赵文途。
      这人啊,生老病死,还真是天意难违,稍一个不注意,就是阴阳两隔。洪七这人,虽然机灵奸滑,却忠心不二,只要别人待他好,他便会如数奉还。跟着长欢这些年,也是任劳任怨无怨无悔,也没有见赵文途发达就眼红,他还是替赵文途高兴,只说着,他们还是好兄弟就够了。一个如此赤诚的人,为何老天爷都不能给他一个善终。
      长欢想不出洪七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会突然故去,那珠子又是什么时候到了他那里。他必然要给他一个真相的,他身边已经没有人可以无故离世了,他再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成为亡魂。
      似乎大哭一场,就能倒尽自己所有的哀痛,赵文途一场痛哭,哭得撕心裂肺,不知是在为洪七而哭还是因为谁。
      赵文途临走语重心长的告诉长欢。
      “他一辈子劳碌奔波,如今故去,还是早点入土为安吧。”
      长欢点头应允。“我知道,等选个好日子就安葬了。”
      赵文途慢慢踱步,夜色的黑让长欢看不清他脸上的情绪,他却突然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长欢,有些人注定要从你生命里走过,洪七是,我也会是。”长欢听了,只是淡然一笑,这个道理他明白,所以,父母亡故,他还是能好生生的站在这里。
      长欢此刻不想在赵文途心口上撒盐,问不出那夜里洪七具体的去留。
      目送赵文途离开府衙,门楣上挂着的灯笼不是很明亮,没走几步就看不清赵文途的人了。赵文途离开时落寞的背影,被灯光拉得老长。
      对于赵文途,长欢能感受到他的隐晦,长欢总觉得这个人似乎走的和他们不是同一条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赵文途与他不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而是各有保留各怀心事。这仕途看着前途似锦,哪里会好走,李怀玉都生了退却之心,赵文途又在拿什么坚持。
      长欢回去准备叫上李怀玉一起离开,如今他俩各自单薄,在这故里,皆是无亲无故的可怜人。既父母已不在,哪里还会顾世俗眼光,躲躲藏藏,如今也只有他们两个人相依为命,能抓紧彼此的手便是最好。
      可长欢回去后发现他放在赵文途身上的珠子不在了,他虽发现了那颗珠子,却没有来得及拿走,而是放在洪七身上,可一转身的功夫就不见了,而靠近洪七的人只有他和刚才来过的赵文途。
      赵文途。
      好像……一切都有了答案,只是,不该是赵文途啊。
      “你为何会觉得是他”回程路上,长欢的心事李怀玉耳闻。
      “可是,他很不对劲。”长欢的这种感觉从发现珠子没有了愈加浓重。本来赵文途对于这件事就难脱嫌疑,要不是他和洪七是有难同当的兄弟,长欢第一个猜忌的肯定是他。既然如此,赵文途与洪七是患难兄弟,可是洪七死后他却比自己还晚来见洪七。这算什么,是他一句政务繁忙,就能掩盖的了的吗。最后一点,那颗珠子,肯定是被赵文途拿走了。可若是他,为何拿走它,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珍珠罢了,难不成他要掩盖什么是自己不能知道的。
      “昨夜不该留在那的。”长欢莫名后悔,要是自己没有留宿赵府,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些事发生。
      “也怪我,居然说睡就睡过去了。”
      闻言,李怀玉突然扣住长欢的手腕,长欢疑惑不解的看着他。
      “回去让大夫再给你探探脉吧。”李怀玉撒手后仍旧不放心,他蹙紧的眉头让长欢渐渐沉了心。
      “赵文途。”
      长欢如醍醐灌顶,自己突然睡过去还一夜未醒,那不是睡而是昏睡了。关键是那香,当时的自己还想赵文途点的香自己没有闻过却格外好闻,令人心平气静。还当自己是由于之前没有睡好所以才会睡过去,如今想来,怕不是如此简单了。
      赵文途居然也学会了用迷香,还用在了自己身上,他的目的是什么?留住自己,难不成就如此简单么,若只是这样,那洪七的死是为什么。赵文途,是他杀了洪七吗,他怎么敢下手啊。
      长欢百思不得其解,神游天外,李怀玉突然伸手揽过长欢,把他按在自己胸膛。
      李怀玉抱着长欢,似要把他揉进自己身体里一样,贪婪、粗暴。他炽热的呼吸喷洒在长欢的颈脖,让长欢逐渐红了耳朵,对着李怀玉,他一向招架不住。
      李怀玉扣着长欢肩膀的手掌突然有了动作,要剥长欢衣服,吓得长欢一个激灵一把推开李怀玉。
      “干什么?”长欢瞪着李怀玉,这还是在车上,他还在孝期,如此不知收敛么!
      “你让我看看。”李怀玉猩红着眼,看着长欢伸出手,指尖点在他胸前衣服的交领上。
      “疯了吗”长欢横眉竖眼冷对。
      “我就看看……长欢。”李怀玉声音几近哀求,长欢何时见过他如此,就怕突然心软了。
      “你怕什么”长欢明白李怀玉为何这样了,他是知道自己被赵文途下药迷晕,所以他不放心,想要看看自己还是不是属于他的。
      “赵文途能对我怎样?他不敢也不会。”长欢叹气,李怀玉何时变得如此患得患失了,自己不是还在他身边吗,他不相信自己了吗,他谢长欢是什么人,说一不二,有始有终,李怀玉还不了解吗,非要自己证明什么吗。
      “那是,不……不是。”李怀玉点头又摇头,似是要反驳长欢的话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是无措的,在谢长欢面前,他总是会自乱阵脚,乱了方寸。
      就像是谢长欢说的,他在怕,他想要知道谢长欢还是不是只是他的,他守着谢长欢这些年,风风雨雨,这个人早已经是他的全部。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只是他的,别人不能染指半分。
      两个人惺惺相惜多年,信任与理解是最支撑他们走下去的理由。长欢更是明白李怀玉的想法,他的患得患失让长欢心酸,明明两个人都已经坦诚相待。他们已经越过了所有阻碍,本该无所顾忌。他理解他,也愿意证明自己。妥协了,不再避让,李怀玉阴沉的脸才算好了半分,
      李怀玉视线所及之处是银白的交领褥衫,如今天寒,里外三件。他如视珍宝一般,手指勾着外衣,替他卸下,卷至手肘。两个人或四目相视,能看见彼此眼里的心猿意马。谢长欢的脖颈很好看,流畅又修长,有一颗不易见得的痣,他生来富贵,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是以骨架不大,肩背也不算宽。雪白的肌肤映入眼帘,肌理细腻,骨肉匀称,只略显单薄,一如初夜时的诱人。李怀玉冰冷的指尖碰到他□□的肩头,惊得他一个瑟缩。
      在谢长欢难为情的羞涩里,早已红了眼的李怀玉情不自禁的朝人压了上去,他急不可待的覆盖在那具不着寸缕的酮体上,埋头印下一道道带有占有欲的热吻,急促的呼吸喷洒在他裸露在外的肌肤上,染了颜色。狭小的车厢里,犹如进行一场你情我愿的掠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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