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饮溪》小神仙隖

2、悦古

　　有一股咸味在我口中弥漫，似乎还带着书院厨房里半锈菜刀的味道。
　　“天帝——”有人在喊。
　　天帝？我有几分惊讶，天帝怎么会在这儿？现任天帝我是见过的，比我也大不了多少，端的是丰神俊朗。
　　我努力想睁开眼睛，可眼前似乎被什么糊住了一般，怎么也睁不开来。
　　突然有一股清凉的灵气拂过我的双目，糊住的那层东西瞬间消失殆尽。我看着眼前的面孔，心中一惊。
　　那是前任天帝，悦古帝。
　　据说此号是这样来的：自他接任天帝之事公开，往任天帝都接连托梦，表达自己的喜悦，似乎觉得只有他才配得上这个名号。连早已作古之人都如此说，那众神自然是歌功颂德，成为一桩美谈。
　　我曾在书院的画像上看到过他，自是目若朗星，唇若丹朱，生得一副女儿般的好模样。当时还觉着是画匠美化了许多，如今看来，倒是无比传神。若不是眼前太过诡异，我倒想好好打量他一番。
　　可他据传说在修炼闭关，怎么会在这儿？
　　而这儿又是哪里？
　　他看着我的眼神温和的很：“断肠仙子可有不适？”
　　我怔了一下，断肠乃是何人？听着名字却有几分耳熟。起了身来，打量四周：只见周围魔气弥漫，想忽略都难：这竟是魔界，传说中妖魔居住的大凶之地。
　　他似乎从未受过如此冷落，怔了一下，道：“断肠仙子？”
　　我回过神来，心道无论现在在哪儿，这位可都不能慢待了：“请问有何指示？”
　　“指示自是不敢当的，只是想问断肠仙子下一步有何打算罢了。”他语气却是十二分的温柔谦冲。
　　我愣了一下，他当真是在同我说话。我连断肠都不知是何人，又哪来的打算？自得打个马虎眼：“不过是走一步看一步罢了。”看得出来，他也只是客套一两句罢了。
　　他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也不知甚好些什么。“那断肠仙子，就此别过。”话毕，便领着身旁的几位仙子，腾云而去。
　　他为何会唤我断肠？不禁猜测他与这断肠的关系。该不会……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心感不妙。还有，我望着他的背影，心生疑窦：如今的天帝是悦古，自然不会是我在的那个时候，那现下是何时？
　　四下打量，此地不知是魔界何处，土地坑坑洼洼，满地兵甲，明显经过了一场大战。
　　我三步作两步走至路旁的一条泛着绿光的河前，低头望了望 ，映入眼帘的可以说是一张惊艳绝伦的脸，不过有些苍白。不免十分震惊，这的美貌便是神界最美的那位也无法追及。不过我此时还有更重要的事要解决，那四字就在我心头挂着：时间禁术。当我刚刚睁眼时我初以为那是旁人的记忆，若是如此，这还算不上什么大事，可不久我就感到不对，在若是旁人记忆中怎会有人同我对话，况且我变成的这位叫做断肠仙子。如此看来，这便是时间禁术了。我悔的肠子都青了，虽然此事对我来说极其重大，但用上时间禁术未免太过夸张，时间禁术乃是六界第一禁术，非极大神力不能搭建，这月子泯能有如此大之神力？况且我望着忘川河想，如果我要劝人下世，而那人却与我名字有关……随即便不敢往下想下去了。
　　“姑娘可需摆渡？”我回头一看，是一位老妪。心道先离开这也好，便道：“好。”那老妪盯着我打量了一阵，道：“姑娘请上船。”
　　船驶出了岸边，那老妪道：“不知姑娘想要去哪？”
　　我望着绿幽幽的河水，道：“现下我们在哪？”
　　她似乎是见惯了奇怪之人，并不惊讶，慢慢地道：“这儿是忘川河 。” 忘川河？竟是魔界第一名河，传说也通往冥界之地，有些阴森可怖之感。
　　“离这儿最近的地方是哪？”我沉吟一会儿，问道。
　　“天魔交界之处。”老妪答道。
　　我恍然大悟，忘川河是唯一一个连三界之处，其源头发于冥界，经神，魔两界，而仙，妖，人三界的亡魂也尽归此地。“就去那儿罢。”我说着便坐了下来，看着老妪划船，又忍不住道：“现在是哪一年？”
　　老妪处变不惊：“天元三百二十一年。”
　　我心下了然，猛然想起这乃是近代为数不多的神魔大战的所在年，结合刚刚看到的景物，恍然大悟。
　　又想这老妪听到我的问题丝毫不惊，定然不是个好相与的，还是不与她多说为妙，于是，一路无话。
　　到了神魔交界之处，我从怀里一摸，扔了两枚妖币给她，发觉这甚么断肠竟十分贫穷，身上的妖币一手都数得过来 ，不免心生不满：这人起码也是一睁眼能见到前天帝的人，居然比我还穷上十二分。不禁感慨前天帝真真是清廉至极，不愧为后世之表率。待回头想向老妪问路，却发现她已不知所踪，船却仍然飘于忘川之上，只是用一根绳子挂于旁边的木桩，仔细看去，好像有一红色衣角挂于木桩之中。
　　我还从未来过魔界，心中感到无比新奇，转眼便忘了这段插曲。魔界与妖界有几分相似，均大多为妖族中人，不同的只是妖界中人只为花草树木所化，并无好坏之分。而魔界却是四界所堕之归处，人，妖可成魔，神，仙可堕魔。但魔却不可成神，故而魔界这两年实力大增，以至于能与神界一决高下。
　　我看着四周，暗暗腹诽：不怪说魔界民风开放，果然乱的很。街上随处可见打架斗殴之人，连强抢民女都不在少数。
　　“这位妖娘，等等啊。”旁边有人叫住了我，强抢民女的来了。
　　真是报应啊，想什么来什么。我看见那边又来了几个人，心里一沉，话本里那些英雄救美的公子怎么还不来，我现在这幅模样怎么也算得上美人了，一旁的路人更是冷漠至极，有的连眼都不抬，自顾自的往前走。
　　见我不答话，那几人确定了我是个软弱可欺的，说话更是嚣张了起来。我自己心里也十分清楚，虽然我仙术学的像模像样，但灵力还是差的远了，单挑他们其中一个或许还有把握，但加在一起……必输无疑。
　　我决定先唬唬他们，于是摆出一副清高不可侵犯的样子，看都不看他们一眼，不可一世地道：“你们最好想清楚你们自己在干什么，可别误惹了不该惹的人。”
　　他们对视一眼，有一个犹豫了一会，道：“老大，我们怕她做什么，不就是个小姑娘嘛。”说着，挺起身朝我走来。
　　我忙准备虚晃一枪，趁他们不备逃跑。可没想到，我刚挥出一拳，甚至连他的衣角也没碰到，他却“嘭”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我怔了一怔：我就算使了灵力也不可能一招制敌，更别提没用了。这时我才发觉，身体里充溢着一种稀奇古怪的力量，像是妖气，又似神力，却是强大的令人生畏。爹爹是我见过最厉害的武神了，在神界也是数一数二的，但在这股力量面前，简直是天差地别。
　　那几个人见势不妙，倒头就跑，我哪里肯放过他们，三下五除二，就把他们打倒在地。这才明白为何自己会在战场上醒来，只见四周的人仍然一副事不关已的模样，只是离得更远了些。不禁感慨人情薄凉。于是乎，扬长而去。
　　我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闲逛，却发现魔界也无什么不同，不过是杂七杂八的人更多了些，治安更差了些，与神界也无什么不同。身在街中，却不知该去往何方，眼看天色将晚，便寻思寻作酒楼住下。刚踏，便有一件事什砸到脚边。低头一看，是个粗瓷杯，里面的茶显然也是粗茶，不甚讲究。再抬起头看，见一少年在被一群人群殴。从他们的言语中，我大概了解了：这位少年想为一位素不相识的姑娘强出头。我有几分惊讶：没想到魔界还有这等人物，本以为人人都像刚刚的路人一般冷漠。
　　我刚准备替这少年出头，毕竟如今我的灵力可是厉害的紧，况且魔界也难得有如此善良之人。可待那少年转过头来，我一怔，手上刚使出的灵力消失无踪。
　　那是我爹。
　　吴想，神界数一数二的武神，被一群街头流氓按着打，这画面着实诡异。便是天帝看了，恐怕也只有倒抽冷气的份儿。
　　此时的爹爹还未有满脸的虬髯，那专属武神的豪爽，甚至清秀的像个女子。只是那脾性……我常听我娘说，走了这一路，我爹变了很多，不变的只有他那倔强的脾性。开始我还未懂，待到了现在……终于明白了。
　　他又被打了一拳，脸肿了大半。我方才反应过来，心道无论如何，还是先救人再说。于是挺起身来，大喊一声：“等等！”
　　见他们没有反应，又高声喊道：“等等！”
　　那群人方才住手，看到只有我一个姑娘，便笑了：“这位妖娘可是在叫我们？”话毕，哄堂大笑。
　　我着实瞧不出有甚么好笑的，板着脸道：“放开他。”
　　他们还未答话，吴想倒先说了：“姑娘，你先走吧，别救我了。”
　　我暗骂他傻，若是没有把握，我怎又会蹚这趟浑水，又不是人人都同他一般缺心眼。再说，我既都站出来了，又怎么走得了。
　　那些人又道：“妖娘……”“滚。”我说着，心里着实乱得很，“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那些人似乎被我吓住了，面面相觑，我没给他们再开口的机会。
　　“嘭——”“啊——”一招使出，灵力只用了三分，前面的人就飞了出去，桌椅乒乒乓乓倒了一地。那人顿时昏迷倒地，眼看不活了。
　　我都被自己唬住了，怔了一会，待到抬头望去，他们早己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能跟着你学武功吗？”我猛地一回头，差点扭了脖子。看着爹爹尚且天真的笑容，我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你……”
　　“我叫古想。”他诚挚地盯着我的眼睛。
　　我心下了然，父亲在随母改姓之前，的确是叫古想的：“你想跟着我，也不是不行，但总得告诉我你的来历吧。”
　　他嗫嚅了一会儿，小声道：“我是神族人，祖先世世代代都是文神，可我想当武神，锄奸除恶。我爹不同意，这才偷偷跑到魔界来的。”
　　我扶额，这话怎么听怎么像个蛮横少爷离家出走的事，道：“好罢。”
　　他显然十分欢喜，道：“那你叫什么？”
　　他这随口一问，倒还真把我问倒了。告诉他我叫吴古辛吧，他总是不会给自己女儿取个救命恩人的名字。只好道：“断肠。”心里有些对不住这位武神。
　　他大惊：“你……你就是那位妖神？”
　　我愣了一下，突然明白了过来：怪不得我总觉得断肠这名字耳熟，原来是……六界第一位妖神，断肠，号露。
　　从古至今，在她之前，从未有妖修成神。原因很简单，妖成魔比成仙要容易上千百倍，而妖若要成神，必须先成仙。仙与妖原是平等，没有妖会去浪费时间做这事。可断肠却开了这个先河，据说是因为她一心向善，不忍成魔为祸世间。为此，当时的天帝还赠号“露” ，意为福临万物。
　　那名被救的女子突然问道：“你是露神？”
　　我见她突然出声，打量了她一下，全身上下都是娇大小姐打扮，应该不认识断肠，支吾了两声：“嗯……对……”，那女子用不可名状的眼神看了我一眼，走了。
　　而古想却顿时两眼发光，道：“那露神，你现在要去哪？”
　　这个问题却是把我问住了，月子泯可没告诉我那人在哪，甚至连个名字也不知道。只好用骗悦古的话来诓他：“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他可不吃这一套：“那下一步去哪呢？”
　　我沉吟了一会，觉得魔界过凶险，不宜久留，不如去神界来得方便，毕竟之前在那儿生活惯了，也有几分想看看它以前的样子。
　　他却死活不应，说是怕他爹把他抓走，“到神界太过凶险，而仙界，人界也又无聊的紧，倒不如去妖界看看。”他如是说。
　　我不以为然，将想反驳，却又想起了一件事。断肠既然是妖，那么 ......“你可知，我是什么妖？”只是好奇心作崇罢了。
　　“当然知道了。”他似乎还有几分得意，“乃是忘川河旁三生石边的一株断肠草。”
　　断肠草，断肠，这名字取得当真是朴实至极，我想。不过在忘川河这种妖气弥漫的地方，竟还能成神，那心性该有多坚定啊。不禁扼腕叹息，如此豪杰，到头来还是被别人鹊占鹤巢，仿佛这鹊不是自己一般。
　　“那我们先去三生石看看。”顺便感慨一下世事无常。古想自然是只要不回神界都欣然接受。不过……
　　“你真的是露神吗？”的确是冒名顶替的。“怎么连自己家都不知道在哪儿？”
　　“当然了。”我直冒冷汗。“我既是棵草，又怎会清楚四周环境？”
　　他似乎相信了这个说法，我又忽然觉得把他带在身边实乃不智之举。往
　　前又走了一段路，我忽然觉得十二分地熟悉，却又着实没来过这。七拐八拐，竟真是把他带到了三生石前。
　　“看来露神你还是记得的。”他新奇地左顾右盼，“露神？”我没理他，这三生石旁忘川水绿，奈何桥灰，如果这不是冥界入口，只怕可招人喜欢，不过那一片红是……
　　“露神！那是彼岸花！”我强作镇定，内心却激动不已：那可是第一煞花，彼岸花，传说只开放于三生石旁。今天能看到真是走了大运。
　　“那是什么？”我应声看去，却是在一片红海中走出了一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