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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45 ...

  •   秦旭摸着下巴:“‘寄件人’想要引起人的关注。告诉袁斌我们没有重视……逼他做下一步的行动么?他做得越多破绽越多。放话给袁斌……他会继续关注乐天娱|乐|城?之前的事件里是不是表现出了这种倾向?或者,他跟袁斌有联系?……袁斌经营着娱|乐|城,而娱|乐|城是园江帮的产业……‘寄件人’与园江帮相关?或者他就是园江帮的?”
      秦旭在自己推测出的这个可能性上停了几秒,快速地考量了一下它的可能性,立刻往下:“他是园江帮的……逻辑上来说,确实挺有可能的。至少在‘涂鸦事件’里,我们推测,是郭武的死直接促成了他的这个行动——那么,他很清楚郭武的身份,很清楚乐天娱|乐|城的所属……甚至可能很清楚乐天娱|乐|城在园江帮的产业中占有什么样的地位。
      “如果这样的话,他这算是背叛了园江帮么?有可能么……废话,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信任和背叛。问题在于为什么?他到底知道些什么?又想要做什么?
      “而且,他选择乐天娱|乐|城是巧合还是有所指?对于严子安你所说的‘不正常的金融流动’,他是否知道?
      “还有就是,他的‘涂鸦’,针对了园江帮,那他会不会是想要向园江帮传达什么?就像他之前试图对那四个人传达的一样。
      “如果是的话,他在这里到底又抱有一种什么样的态度?”
      秦旭一口气说完,不由地皱了下眉。
      他对任何案子任何程度的不顺利,都有所准备,但是,这个案子实在是让人有点焦躁了。
      案子发展到现在,几乎天天在出事,各种事件混在一起,千头万绪。非但没有随着调查清晰起来,反而牵扯的范围越来越大,涉及的人、事、线索和随之呈现出的疑问,越来越繁杂。
      很多次,好像好不容易照亮了一块地方,才发现周围是更加浓稠的迷雾。他们就在那团迷雾里摸索,既不知道前方有什么,也看不到后面的真实模样。
      他们跌跌撞撞地向前,却不知道前方是真相还是更深重的迷惘。

      百里陌摇了摇头:“秦旭,你说的这些,我都不知道。线索不够。”
      看起来他们得到了很多的线索,但这些线索分散到各个事件里,每个事件能够显露出来的部分就少得可怜。
      他们得到了若干的推论,这些推论却像是散了一地的拼图,他们只找到了其中的若干片,拼出来了几个很小的区块,零碎而片段,根本不知道应该属于哪里。
      盲人摸象一般,可怕的是,他们摸的还不止是一头大象。
      于是他们只能猜,只能赌。一些表面的东西,他们可以借着百里陌的经验,大胆地往前,自作主张地填补那些缺失的逻辑线,剔除纷乱的可能性。可是,越是深入下去,越是繁复交杂,那些逻辑和关系缠绕在一起,密不透风地裹住了真相。
      举步维艰。
      即使他们短暂地放弃了一步一个脚印,试图快刀斩乱麻——那乱麻是钢铁铜银做的。
      百里陌沉默了一会儿,又接上:“‘寄件人’的行事逻辑,看起来已经非常清晰了。他知道了什么,试图阻止什么,因为他想要维护什么。这里所有的关键在于,他知道了什么?这是‘寄件人’所有行为的源头。
      “而这恰恰是我们不知道的。
      “这种情况下,‘寄件人’的行为比大部分犯罪者更难推断。他不是为了私欲,很难从他现在的行为推断他下一步的动作。他的逻辑线清晰,但是我们缺失了最关键的点,而这一点除非切实知道,从别的地方靠推理分析得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百里陌说完这些,忽然仰起头,露出颈部的线条,漂亮而脆弱,像随时会被命运咬断,可她的语气忽然轻松起来,甚至带着点诡异而冰冷的愉悦:“所以,忘了这些事吧。”
      她做了一个下劈的动作,干脆利落,“这些案件里,线索太杂了。我们的困难在于,一方面,线索很杂,很多;另一方面,线索的内容和所属很乱,分散到各个方面就少得可怜。总量的多和具体指向的不足,让案件的面貌更加模糊了。
      “寄件人想做什么,知道什么,为什么选择乐天娱|乐|城,他对园江帮又持有什么样的态度……我们好像差一点就能摸清楚,但是目前又摸不清楚。
      “而这些,都不重要。
      “要么是‘寄件人’个人的倾向,要么是我们目前推断不出的,没有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我们找到他,直接问就好了。
      “这个案子里,可能有很多的人和势力牵扯在里面,有各自的目的和感情,形成了无数细碎的点。现在没有办法每一个都去查清楚。”
      所以,把这些旁支都舍掉,去看主要的那条逻辑线在哪里。
      “我们来不及去查。马上又要出事了,是么?”秦旭问。
      “是。”
      秦旭沉默地点头。百里陌说过很多次了,还会再出事的,他也有心理准备。可是,当他自己说出“马上”的时候,又感受到了真实的、铺天盖地的沉重,急切又无力。
      他们明知道会出事,却无能为力。
      他们明知道无能为力,也要去搏那无限接近于零的可能,即使很清楚做不到。
      这是责任,也是骄傲。
      正义绝不低头的骄傲。
      抛开那些他一度赖以为生的严密推理,去做更大胆的跳跃,拼命从黑暗里抢出来时间和生命。跳过去,就是希望新生,掉下去,就是万丈深渊。
      秦旭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百里陌的话,总觉得有种错位的荒诞感。曾经面无表情地嘲讽他们“疑点很多却妄图结案”的人,现在却告诉他,放弃那些细枝末节的疑问。对比之下,莫名的诡异和悲哀,好像有哪里崩坏了,或者正在崩坏。
      可他又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对。
      秦旭闭上眼,强迫自己暂时地切换思维方式,去做那孤注一掷的跳跃。

      严子安忽然说:“百里陌,你对‘寄件人’是谁,有猜测,对么?”
      百里陌指出的,确实是对他们目前所处的局势的最好的处理方式,冷静客观,从最有利最高效的角度切入。
      但他总觉得不协调。
      他不知道百里陌之前对于调查的态度,可是他比秦旭更了解她的内里。
      主观上,百里陌的骨头硬到要么直立要么打碎,不大可能真的在这个时候对模糊而无奈的案情低头。
      而以此为前提去看客观上……
      她所说的,和她之前对“寄件人”的形象和心理的深入讨论,这两方面是矛盾的。
      百里陌先前试图从“寄件人”的行为里勾勒出他的形象,而现在却告诉他们暂时忽略这部分的讨论。就是说,“寄件人”的形象已经不重要了。
      为什么不重要?因为这样的讨论无法再推进搜查了。
      为什么之前需要讨论?因为她需要从这里去侧写“寄件人”,从“寄件人”的行为和心理里面,外推出“恶作剧事件”乃至别的案件的面貌。
      为什么有这样的前后矛盾?因为他们现在铺开了诱捕的网,直接去问“寄件人”就可以了。
      可是,为什么现在才开始诱捕行动?或许是正好出现了袁斌这个中间人。但为什么是这个时候,这个翻到了郭武的过去,翻出来了江浩然的时候?
      因为百里陌在这里,对“寄件人”是谁,有了模糊的猜测,因而才有了诱捕“寄件人”的计划。
      她所说的,放弃对“寄件人”形象和心理的分析,还有一个原因是,她已经有了大致的轮廓了!
      她从那些分析里得到了所能得到的一切,无法从中推论出更多的东西了。而她得到的那些推论分析也好、猜想也好,都无从考证。
      她因为这“无从考证”,选择了缄默。

      他摸到了那里面更深刻的矛盾——百里陌骨子里那么没有安全感的一个人,真的会容忍自己的无能为力,容忍自己因此而放弃严密的逻辑推演,容忍自己无法把握整个案件的所有细节么?
      不可能的。就算有一点可能性,她也会拼尽了去掌控一切。他们就是这样的人。
      她要保证案件推进的效率,也要到达自己所能接受的真相。有一点别的疑问,哪怕是千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她也要去排除。
      那是她认可的公理。
      她给他们指明了一条通往真相的坦途,却把自己困在了那条嶙峋的路上,咬紧了牙要一个人挑起所有的艰难和责任。
      压力责任是她的,艰难挣扎是她的,一旦失败的谴责和不甘悔恨,也是她的。
      他不由地想问她,你是不是觉得,别人做不到是应该的,而你做不到就是罪孽。
      可是,他想他根本不用问,他自己就可以回答。
      是的,做不到就是罪过。
      他没有办法想象,到底是什么造成了她这样极端的矛盾。骨子里的冷寂,近乎扭曲的寒凉冷漠,和刻到了灵魂里的公理正义。
      英雄主义么?或许是的。可她就是这么活着的。
      他忽然感到了深刻的不安——她大概真的可以为了真相去死。

      百里陌看向他,坦坦荡荡承认:“是啊。”却没有再说下去的打算。她举起了手,虚按在严子安面前,很直白的拒绝。
      严子安点点头,压下去心里那点糟糕的预感,没有再问。

      秦旭睁开眼,目光锐利而明晰:“到现在发生的、我们认为可能相关的事件——老档案馆失窃,陈家梁-周大国被害,徐景明自杀,陆海洲失踪,青溪瓷窑人骨,恶作剧系列事件,郭武坠楼事件,涂鸦事件。以及,或许应该分开算的,郭武住处的快递盒。
      “按照之前的推断,档案馆失窃与十几二十年前的旧案有关,旧案又与恶作剧事件中的受害者有关。此外,涂鸦事件应该归于恶作剧事件之中。
      “而我们早上找到的快递盒表明,郭武坠楼和恶作剧事件也有关——或者说,是犯人想要让我们认为,这两者有关。不管怎么说,这两方面不可能没有关系。
      “根据我们现在所知道的或者推测的,郭武隶属园江帮,而涂鸦事件的现场,乐天娱|乐|城,又是园江帮的产业。——那么,档案馆失窃、恶作剧事件、郭武坠楼、涂鸦事件应该是同一个系列。
      “青溪瓷窑和陈家梁一案中,徐景明自杀有关,陆海洲失踪与周大国被害有关。
      “陈家梁-周大国被害、徐景明自杀、陆海洲失踪、青溪瓷窑人骨,应该属于同一系列。
      “问题是,这两个系列是否相关?
      “我们之前是倾向于认为,两者是相关的,因为周大国和恶作剧事件中的四个受害者有一定的相似性——都跟‘那边’有关。但是现在来看,案子里牵扯到的几乎都是和‘那边’有关,到目前,波及的范围已经太广了——广到我们可以认为,这两个系列如果只是恰好一起发生,也不是不可能了。
      “他们的相似完全可能只是巧合——恰好这些事件在这里一起爆发了。”
      秦旭说完这句话,看了一眼百里陌,撞上了她看过来的目光。他忽然对自己刚才说的话有了一些切实的理解。
      恰好这些事件在这里一起爆发了,百里陌说的“这只是开始”,是不是不只是指这个案子,而还跟——或者会跟——别的事情有关。
      她说的开始,就是和“那边”相关的事件的爆发,动荡要开始了。
      那现在,他们面对的,到底是一起错综复杂的大案,还是已经开始了的动荡?

      百里陌抬了一下手,摊开,两只手掌心朝上。
      秦旭收回了思路。
      百里陌说:“这两个系列,现在可能无法确定到底是统一的还是分立的。
      “首先,受害人确实有很强的关联性。
      “其次,就像你说的,这种关联性可能只是因为多点爆发的事件,带来了波及范围的重合。
      “还有就是,这两个系列里,犯人的表现,不那么一致。他们不像是同一个人。”
      “犯人?”秦旭问,“按照我们之前的推断……”
      百里陌接过话:“陈家梁相关的案子里,犯人表现出极端的谨慎,分尸、留下日记本、处理日记本,等等,对每个细节都进行了很精细的控制。
      “而事件的整体来看,他先杀了陈家梁——并且在这里设计了一个‘犯人’,徐景明。然后设计了周大国和陆海洲的目击——为周大国的被害设计了理由。之后杀了周大国,并且特意抛尸在市局附近——进一步强化了周大国被害的理由。
      “这一系列的动作,透出非常强的设计感和布置感,以及计划性。犯人对整个案子发展有很强的把握和计划。
      “但同时,犯人似乎是初次犯罪——至少是初次杀人,在具体的执行上有一些‘失控’。心理上没有必要的、过度的谨慎,也暴露出了这一点。
      “而与之相对的。另一个系列里,丢开跟‘寄件人’相关的部分,郭武被害的过程中,犯人有极强的执行力。无论是时间点、身体冲突、郭武的行为和心理、动手的时机等等,对整个杀人的过程把握异常的精准——这背后的心理素质,乃至经验,不是初犯或者再犯能够做到的。
      “而考虑到郭武对这个人的态度,犯人基本可以确定是‘那边’的——这和陈家梁系列里面的犯人是不符的。
      “此外,就算我们认为,存在真正的主使,操纵了这个犯人,杀害了郭武。但问题在于,如果是这样的话,在郭武的房间里留下快递盒大概率也是出于主使的意志。郭武房间的快递盒,在他的卧室中,存在的不协调感是很明显的——主使对这件事的处理显得很粗糙,缺乏计划性,这跟陈家梁系列里面的犯人有很大的矛盾。”
      百里陌慢慢地收手,握成了拳:“这里面的可能性太多了。现在很难有什么确定性的结论。”
      她抱着手臂,看着秦旭和严子安,少见的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说:“但是我觉得,陈家梁一案中,不会再有新的发展了……这个系列有种,到此为止了的感觉。或者……它希望给我们这样的感觉。”

      “我倾向于认为,两个系列是关联的。”短暂的沉默后,严子安忽然出声。
      他靠在桌子的边沿上,很冷静地看着两个人,说得不快,像是在寻找合适的表达:“无论中间掺进去了多少别的东西,一开始的关联性都是切实存在的,只是现在因为加入了更多的东西而模糊了。
      “就是说,一开始认为,周大国、陆明、赵国良、方钦、王康辉,甚至包括‘寄件人’,是相关联的,因为他们都属于‘那边’,而他们无关、仅仅因为巧合被牵扯进来的概率很低。
      “这一点,其实在现在仍然成立。案情变复杂了,‘那边’表现出非常糟糕的形势,可能有大的混乱要爆发——但是,后面的这些事情,对开始时的概率,其实是没有影响的,不是么?
      “另外,大部分事情,在爆发之前,必然有一个酝酿期,由少量的‘溢出’,到逐步增多,最后爆发——不大可能完全没有先兆,尤其是在扬海这样、‘那边’的势力没有很大影响力的地方。而这个‘先兆’,我们、白无,还有……都完全没有看到。
      “那么,回到之前的,没有足够的理由来推翻先前观察到的概率。
      “事情还没有完全到不可控制的地步。”
      严子安一边说,一边斟酌着词句,看得出来,他并不习惯把分析讲解给别人听,但这不妨碍内里逻辑的清晰。他在以惊人的速度整合和消化获得的信息,开始一点点推敲出“那边”的构成,一步步跨进“那边”。
      也恰恰是因为他介乎熟悉与不熟悉之间,比起百里陌在渝宁那样的环境下养出来的谨慎敏感,和秦旭在“这边”的阳光下形成的正直光明,他一脚踩进了黑暗、却又以纯粹的局外人的眼光来看待,反而大胆地引出了明晰。
      都是推测,却也足以破开一点迷雾了。
      百里陌看着他,眯了下眼。她脸上掠过一个短暂的笑,浮光掠影一般:“你说得对。”

      “如果我们把陈家梁系列中的犯人,和杀害郭武的犯人,分别称为犯人A、犯人B,基本可以确定,这不是同一个人。
      “如果认为上面提到的两组系列案件是相关联的,它们的关联点在哪里?目前来看,陈家梁系列中,关键点在于周大国,他被害的原因。这个案子像是所有事件的开端,或者也许是,只有它发生了,才能启开下面的事件。
      “这样的话,犯人A在恶作剧事件的系列中,同样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从陈家梁系列的复杂程度来看,他很可能是那个‘主使’。而他操纵了犯人B,杀害了郭武。
      “那么,他到底是什么人?犯人B和他是什么关系?为什么犯人B会按他的意思行动?他又为什么要杀害郭武?他与园江帮有什么关系?
      “大概,回答这些问题的关键,要回到‘周大国为什么遇害’。”百里陌语速很快,已经不是特意在解释了,而只是在思考的过程中,随意地进行着说明。
      她像是完全忽略了秦旭和严子安,完全不给两个人插话的机会,甚至不再关注他们是不是跟上了思路:“基于这些推断,郭武住处的快递盒,就很耐人寻味了。为什么要放置?为什么要让警方认为郭武被害和其他四人有关?为什么处理会这么粗糙?”
      她顿了顿,挑了下眉:“接下来,很可能马上要轮到那四个人了。
      “但是,应该不是立刻。以犯人A的谨慎,以及他之前的行为模式,里面表现出的从容和控制感,他需要时间布置,并且应该没有理由立刻犯案。
      “我需要见一见那四个人。”

  • 作者有话要说:  说明一下,为什么秦旭在这一部分里显得不大机智。一方面,他擅长的是刑侦以及对局势的把控等等,跟纯粹的推理、行为和心理分析与推断,是有一定差异的,他在前面自己也说过,他并不擅长行为分析,而目前,由于线索的缺乏,百里陌的能力指向,他们的大部分工作都是推理和分析;另一方面,涉及到“暗社会”的部分,确实对他来说是完全陌生的,他很难、也不会去做一些推测。秦旭不是弱势的!后面会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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