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8、27 ...

  •   严子安猛地抬眼看他,眼神微凉。
      白无的无赖劲上来了,就这么直白的打量着严子安的表情,眼里都是玩味。半晌,摇了摇头,很是遗憾地叹息了一声:“没意思。安仔,你什么时候才会喜欢上什么人呢?唉,实在是没意思啊……”像是错过了一场并不存在的好戏。
      严子安没有听到一样,摆了摆手:“走了。”然后头也不回地推门出去。
      白无在他身后嚷嚷,不依不饶:“生气了?这有什么的嘛,什么毛病啊……不对,你是害羞了吧安仔……”
      严子安合上门,把白无的声音关在后面,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眉心,满心的无可奈何。
      隔着扇门,他不由自主地想了想白无最后说的话,想了想百里陌。
      不用费什么力的,眼前浮起她的脸,和那双浅棕色的眼睛。漠然的,没有表情的,和缓的,凌厉的,狠戾的,疯癫的,压着伤痛和不甘的……他们认识一周不到,却似乎已经能触到对方灵魂的一角,那样坚硬、冰凉。
      他们是同类。
      严子安慢慢眨了下眼。他没有去深究白无说的那些感情,大概关乎于此的,他胸腔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他想,对他来说,百里陌大概只是百里陌,不是男孩,不是女孩,不是同学,不是朋友,不是战友,不是敌人,不是讨厌的人,也不是喜欢的人。似乎什么都不是,又似乎……什么都是。像是在给别人的许许多多的标签里,独独分出来了一个,上面写着“百里陌”。
      他在这个世界上,找到了一个同类。
      而人又怎么能够在自我的意识里,对自己定义划分呢?

      *** *** ***

      “百里,我到了。你要是没看完就慢点下来,不着急,我抽根烟。”秦旭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疲惫,老样子的漫不经心,像永远都不会有慌的时候。
      百里陌“嗯”了声,把电话掐断,扣在一边,低头翻完了手上的一份卷宗,放到脚边。
      她脚边已经堆了好几摞卷宗,老旧的牛皮纸档案袋叠得很高,围着椅子几乎绕了半圈,桌上还堆着一小摞,桌面上散着十来份文件,铺的满满当当。她看上去像是要淹没在卷宗里面了。
      百里陌站起来,看了满桌的纸张,罕见地出了会儿神。但又很快地把意识拉回来,快速地把文件一份份归档,最后只剩下桌上的两叠。
      她把两堆文件交叠好,抱起来,走出去,用脚带上门。

      档案馆。
      准确来说是老警局的老档案馆。
      当年警局规划部署的时候,市局档案科三番五次往上头提申请,强调卷宗管理有多重要,可谓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软硬兼施下就差撒泼打滚了。最后,大概是卷宗确实重要,也大概是这种没脸没皮的态度连局长都震惊了,大手一挥,很慷慨地给档案科批了一栋单独的小楼,专门归置卷宗。
      前两年警局搬到了新的地方,本来卷宗也应该全部跟着过去的。奈何扬海市作为一个特大城市,卷宗自然也得用“特别多”来形容。卷帙浩繁的档案馆里,陈年的档案能从档案室的地上一直堆到天花板——这还得是几间,还得只是刑侦科的卷宗。而民事、交通案件、经济犯罪等等的卷宗,更是让人咋舌。
      再加上近十年的卷宗都完成了无纸化,这些陈年的卷宗就没有从老馆搬到新馆。直到老警局搬空了,楼都拆了,档案馆还屹立不倒。但也门庭冷落,除了常年守门的保卫室大爷,只有偶尔警员要调查或者新人学习,才会难得地到这边来一次。

      秦旭正站在门口的保卫室,叼着根没点上的烟,斜靠在门框上,跟门卫大爷不知道聊着什么。
      一扭头就看见百里陌从楼梯上下来,抱着叠卷宗。卷宗堆得很高,几乎挡住了她小半张脸和大半的视线。但她走得还算稳当,不紧不慢,看着跟没拿东西没什么大的区别。
      倒是秦旭和门卫大爷一起愣了一下。秦旭反应快,立马朝大爷做了个“稍等”的手势,三步并两步地上前:“诶诶。怎么不叫我。”一边把烟从嘴上摘下来,在指间转了一圈,没找到扔的地方,很果断地往裤兜里一塞,然后自然地从百里陌手上接过卷宗。
      百里陌顿了一秒,松开了手。
      “诶,警官,档案外借要登记的。”门卫大爷从保卫室的窗户里探身出来。
      门卫已经换了个晚班的大爷。叫吴卫华,快六十的年纪,退休前是个老刑警,一辈子没立什么大功,可也兢兢业业。病退之后闲不住,就打了申请到档案馆发挥余热了。
      他跟上白班的大爷沉默寡言的个性很是不同,颇为自来熟。而且他自己就是个刑警,在警局里待了一辈子,根本不像普通人对刑警有些犯怵。在等百里陌的过程里,已经把档案馆的奇闻轶事给秦旭讲了个七七八八。
      “老前辈,您这都丢档案了,还登记呢。”秦旭嘴上调侃着,态度却是客气,手下写得干脆利落。
      吴卫华“嘿嘿”地笑:“那不是……又给送回来了么?”
      百里陌抬眼看过去。
      “老前辈,麻烦您把事情再讲一下。”秦旭抄的飞快,头也不抬。
      “不麻烦不麻烦……”许是因为刚才跟秦旭讲过一遍,大爷思路清晰,语言简练。

      一个多月前,9月18日,那天早上,吴卫华到档案馆接替了上晚班的老搭档,然后照往常的习惯,一边嚼着当早饭的大饼油条,一边上楼到各个档案室巡视一圈。
      “我走到那间屋门口,就感觉不大对……”吴卫华身体微微前倾,语速很慢,像是又陷入了回忆。
      有风声。他在门口听到了隐隐约约的风声。
      吴卫华是老刑警,虽然能力并不突出,但好歹在一线摸爬滚打那么多年,直觉和警惕也是练出来了的。他立刻意识到不对。
      为了保证卷宗不受潮,档案馆每天通风的时间都是有严格规定的。不下雨的日子,7月到次年5月,中午十二点左右,通风一小时。6月梅雨季,有太阳的日子,中午十二点左右通风半小时。他们不说一分不差,也绝不可能放任窗户开一个晚上。
      吴卫华立刻伸手去摸腰间的配枪,摸了个空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从一线退下来有些年了。无奈之下,随手从走廊里拎了把扫帚,屏住呼吸站在门口,然后猛地开门。
      屋里窗户大开着,风从外面灌进来,百叶窗不时发出轻微的“啪啦”声。空无一人。
      吴卫华松了口气,走进去,发现架子上多了很多空隙——一部分卷宗丢失了。
      吴卫华立刻上报。
      负责一般刑事案件的刑侦科三支队接手了这个案子,带着技侦过来进行了搜查。
      窗户被从外面撬开。档案馆修了有些年份了,窗户还是老式的推拉窗,不用费多大力气就能撬开。窗台突出,外墙是毛糙的水泥墙,身手好的人同样不用费多大力气就能爬上来。站在窗台上撬锁,根本没有一点难度。三更半夜里,档案馆上晚班的门卫大爷一般都是在保卫室中睡觉,这连上面领导都默许了,但也因此,不惊动保卫室,实在也没什么难度。
      总的来说,在这之前,确实是疏于防范,但也确实没人想过档案馆会失窃。
      留在这里的卷宗太老了,而且多半已经结案,除了那些为了学习或者对旧案特别感兴趣的,这里着实没什么太大的、值得被犯罪分子盯上的价值了。
      可偏偏它就是失窃了。
      卷宗丢失的那间屋子里,放着十八年前到二十二年前的刑事卷宗。犯人像是抽选一样,从各个年份的各个架子上抽取了若干卷宗。经过对照,一共丢失了卷宗126份,其中22年前24份,21年前26份,20年前27份,19年前23份,18年前26份——见鬼的每年还特别平均。完全看不出有什么目的。
      而屋子里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没有指纹,没有毛发,没有脚印,甚至连窗台上的脚印都擦得干干净净。
      当天,三支队和档案科一起,费劲地从卷宗登记册的标题里推测卷宗的内容,排查分析了涉及的案件,没有发现明显的异常。
      正在众人一片茫然,摸不清犯人到底想干嘛的时候,29日清晨,档案回来了!
      仍旧是去交班的吴卫华发现的。
      卷宗被堆成了两叠,放在档案馆门口,堆放得还颇为整齐。
      三支队和档案科马不停蹄地比对,发现卷宗被一份不缺地还了回来。技侦检验的结果表明,每一份档案都被打开,里面的文件被取出来过,但是同样的,没有留下任何跟犯人有关的痕迹。
      一干警员彻底摸不着头脑了。
      花了几天时间调查了卷宗的内容、周边可能存在的目击者、附近的监控录像,一无所获。这件案子就这么被搁了下去,又过了几天,匆匆结案了。
      事实上,这个事件里,目前来看,没有任何形式的人或物的损失,确实不是什么值得深究的事情。甚至看起来颇像一场闹剧,适合拿来当作茶余饭后的调剂。

      “你瞅瞅,这叫什么事啊。”吴卫华摇着头埋怨。
      “老前辈,您看……”秦旭搁下笔,难得有些犹豫怎么开口。
      吴卫华大大咧咧地打断了他:“嗐,我晓得你要问啥。为啥老是是我发现?不好意思啥啊,要我我也怀疑。可是我咋知道啊,运气不好呗。唉,刚巧碰上那个礼拜值晚班。”
      吴卫华毫不在意,还连他的下一个问题都猜到了:“你肯定要问为啥老郭没发现。小秦啊,你年轻人不懂老年人的忧伤啊,一到十点来钟,困得都睁不开眼,哪有精力去管一个满心以为不会出事情的地方……老郭跟我搭档有两年了,档案科退下来的,那会儿咱就认识,这人指定没问题。”吴卫华拍着胸给他的老搭档打保票。
      秦旭点头。吴卫华说的确实在理,他也信得过老刑警的直觉和人品,至少在这种事情上,没道理十几年了还会走眼。
      “您能帮我们把那些丢过的卷宗挑出来么?”秦旭问。
      吴卫华有些震惊,一拍额头:“诶这案子还真有问题啊!你等着,我这就去取。唉我这就是对案子的感觉不行,这么多年都没培养出来……”吴卫华答应得爽快,说着从抽屉里取出之前列的那张清单的复件,就要往保卫室外面拐。
      “不用。”百里陌出声叫住他。
      吴卫华和秦旭一起扭头看她,嘴里还念叨着:“诶?没事没事,不麻烦的事,一会儿就好了……”
      百里陌指了指秦旭手上卷宗:“筛过了。这个就行。”她上前,从吴卫华手上接过那张打印纸,道谢。冷淡却客气。
      吴卫华有些茫然地看看百里陌,又看看秦旭。
      秦旭笑笑:“听她的。”

      “都是十七八年往前推,你说有多大的可能有联系?”秦旭一边跟百里陌穿过警局大厅,一边问,想了想,又换了个问法,“有多大的可能没联系?这么漂亮的手法。”
      百里陌淡淡瞥了一眼秦旭:“不大。”从档案馆到警局,大概十分钟出头的车程,她刚好看完了那张清单,过了一遍案情。
      从清单上来看,那些卷宗涉及了抢劫、故意伤害、故意杀人、过失杀人、斗殴、聚众闹事……十分的五花八门,可是作为刑事案件,乍一看又都没有需要特别关注的地方,没什么明显的问题。失窃案跟现在隔了一个来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跟最近的事件看不出什么明显的联系。
      可问题就在于,这个失窃案里,完成潜入虽然简单,但是一点痕迹不留就值得注意了。
      而且偏偏恶作剧快递的一系列案件中,涉及的四个受害者,开始有清晰的档案记录的时间点,最晚的一个是十七年前——颇为相近的时间点。
      大量丢失的卷宗、都被打开取出、很快返还……这里面隐隐约约透出来一些冷静和缜密计划的意味,那么熟悉。
      “百里,我们神经过敏了的可能性有多大?”秦旭问,语气随意。可他每一次案子里,都在心里问过自己百遍这个问题。
      神经过敏了的可能性有多大?大意疏忽了的可能性又有多大?
      他一次次问自己,绷紧了神经把自己规制在客观逻辑的框架下面,半点不敢偏离。只不过这次他问出来了。
      百里陌微微偏了下头:“不知道。”
      秦旭一愣,忽然就笑了,心里一下子松开。他想百里陌这副冷静冷淡的样子,就像是客观逻辑堆叠起来的机器啊。冰冷,可那么让人安心。
      不畏缩,亦不过激。

      秦旭从大厅的接待处取了送到没多久的外卖,拎着就往技术科去了。路上还拐了趟办公室,摸出来之前的那副眼镜给百里陌。
      葛青山果不其然又窝在那张乱糟糟的桌子前,果不其然又在吸溜泡面。
      他一抬眼,看到秦旭走进来,第一眼就是秦旭手里外卖的纸袋,颠了颠手上的泡面碗,气愤地指控:“卧槽老秦!你点外卖居然不叫我!你还好意思……”他的后半句跟面一起噎在了嗓子眼,因为他第二眼看到了秦旭后面跟进来的人。
      身材纤细的女孩子,皮肤苍白,面容精致,一副厚重的胶框眼镜,淡漠端庄,带着很浓的书卷气。头发盘起,露出修长的脖颈。一缕碎发落下来,垂在锁骨上方,婉约成钩。
      葛青山梗着脖子咽下那口面和没说完的话,难得的扭捏起来:“你……你好……我……”
      秦旭推了葛青山一把:“你是瞎了么?”
      葛青山定了定神,又认真看了百里陌两眼,然后张大了嘴,比刚才声音还大:“卧槽!”他反复打量百里陌,满脸的不可思议,“这也太神了。就一副眼镜的事情?!”
      秦旭大笑:“赶紧吃饭,吃完开搜查会议了。”说着,把一个外卖盒打开,推到百里陌面前,筷子掰开,搁在上面。剩下的一个直接和筷子一起,丢给了葛青山。
      葛青山明显地高兴起来,一边掰筷子一边得了便宜还卖乖地哼哼:“我又不用去搜查会议。”
      秦旭夹了筷菜:“那请问葛主任,您的解剖报告呢?”
      “呃……”葛青山瞬间缩了脖子,讪讪道,“吃饭吃饭。”葛青山其人,最喜欢法医鉴证,最讨厌写报告。
      “吃完开会。”秦旭又说了一遍,大口吃饭,显然是饿得狠了。
      “唉……”葛青山叹气,“吃人家嘴软哟……”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