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书》米尾

9、第九章

　　第二日两人吃了早饭便靠在一起，艾伦握着阿尔文的手，手指缓缓的来回抚摸着阿尔文的小手。

　　“阿尔文……”艾伦紧锁着眉头想问的话噎在了喉咙。

　　“哥……？”阿尔文将头靠在艾伦的肩膀上，讨好撒娇似的蹭着艾伦。

　　“你……怨恨我么？”艾伦双手捧着阿尔文的脸，直视着他的眼睛，态度非常的诚恳。

　　“我为什么要怨哥？”阿尔文伸手将艾伦的长发别在耳后，温柔的抚摸着艾伦的耳朵。

　　“因为我……如果我没有……”艾伦顿了顿脸上神情复杂”如果我没有……”

　　“嘘……”阿尔文轻柔的捂住了艾伦的嘴“没有如果的哥，而且我不怨你，只要哥陪着我，怎样都好，所以别想那么多。”

　　阿尔文轻轻抚摸着面前少年的脸，眼含笑意，柔情似是要溢出来一样。他怎么会怨恨眼前的少年，他是长久黑暗生活以来的希望，因为这份希望他有了寄托，麻木的生活似乎也随着他灵动起来，世间似乎也有了光亮。艾伦虽然脾气不好，但是那又怎么样？他只是嘴上逞强，他的心里还留有着，如今不可多得的那份善良。起码比起一个人熬过的漫漫长夜，比起冰冷的断壁残垣，比起终身的形单影只，他是个鲜活的存在，他有温度，他有心跳，就好像，他也活着一样。所以阿尔文不求别的，只要呆在他身边就好，对，只要呆在他身边就好，这就足够了。

　　艾伦将人拥入怀中，轻抚着阿尔文的后背。他想保护她，不是那种老大对于小弟的庇护，他只是想保护这个叫阿尔文的金发男孩。艾伦并不明白这份年少懵懂的喜欢，他只知道阿尔文很重要，要给他吃的，要保护他的安全，要让他笑。

　　年少的欢喜就是这么纯粹。

　　“哥？”阿尔文笑盈盈的看向阿尔文。

　　“嗯？”阿尔文轻声应着。

　　“哥，有没有人夸你长的好看啊？”阿尔文躺在艾伦怀里玩着他的长发“当时看见你的时候，我就在想，怎么会有人连凶都这么好看。”

　　“有过。”艾伦眼底闪过一抹痛苦。他抱着阿尔文，长出了一口气，讲起了他惨淡的童年。

　　艾伦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父亲是个木匠，母亲则照顾家里的事宜，但是他们夫妻的感情并不好，总是吵架，甚至父亲有时会殴打母亲，他曾经看见过父亲拿着木棍打母亲，拽着母亲的头发，母亲越是求饶他打的越发的狠。如果打的疯了，甚至会冲到自己的房间，把自己从衣柜里拽出来一起打，然后母亲就会抱着自己默默流泪，因为母亲害怕父亲会再打他们。可是父亲有的时候打完母亲又会第二天做一些小玩意儿来哄母亲，但是日子久了，母亲就再也没笑了。

　　后来，有一天父亲不停的在吼母亲，可是母亲只是平静的看着父亲。突然父亲就像疯了一样，又开始打母亲。之后……父亲将锯子挥向了她。

　　他偷偷在门缝里看见了，他害怕的从窗户跑了出去。后来父亲被关了起来，外婆抚养自己。他经常会坐在河边发呆，然后外婆就会来寻自己，拉着自己回家。其实他有的时候是故意跑去河边的，他想外婆过来找他，然后带他回家。是外婆让自己留的长发，他知道，外婆在越过自己去看她苦命的女儿。外婆抚摸着自己的头发，就好像是昨天还在发生的事一样。只是战火并没有因为可怜的经历而怜悯他们两个可怜人，外婆也死在战乱里了。

　　阿尔文看着艾伦，舔了舔艾伦的脸颊，以前养的猫猫只要自己哭它就会这样做。

　　艾伦愣了一下，注意力从沉重的往事抽离出来，缓过神来，一抹红色爬上脸颊。

　　阿尔文紧紧抱抱住了艾伦，他看着艾伦的眼睛，阿尔文眼神炙热没有怜悯，他只是诚恳的看着艾伦：“哥，我没办法安慰你什么，因为没人能真正做到感同身受，那些经历和情感只有自己知道，也只能自己一个人慢慢和解。不过，我愿意陪着你，从今往后，你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艾伦感觉心里好像被抽空了一下，把头埋进阿尔文的肩膀。阿尔文觉得他在颤抖，他在哭，伸手抚摸着少年的长发。

　　艾伦从童年以来积攒的黑暗，得到了释放，正被眼前的人一点点清理。是的，他不需要什么怜悯，他也不想要任何形式的帮助，他过盛的自尊心让不屑于那些帮助。他等这一句我陪着你，已经好久了，他身边的好像人总是短暂逗留了一下，然后就丢下他走了，他只想要一个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他的人，谁又愿意一个人活着？他也是个俗人，他也渴望。

　　尘封已久的心扉终于打开，终于有人走了进去，停止在童年的时针终于又转动起来，开始滴答跳动，随着跳动的还有那份真挚的心。

　　又过了几日，没有人过来打扰两人。但是问题出现了，两人的存粮已经吃完了，虽然阿尔文去偷食物，但毕竟带回来的有限，每次也都只是让自己吃，他知道阿尔文已经几日没有进食了。

　　艾伦伤口感染，经常发烧，身体情况非常不乐观，阿尔文急的掉眼泪，艾伦哑的话都说不来，只能握着阿尔文的手，安抚他。阿尔文明白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艾伦需要药品和食物，他等到艾伦睡着，看着沉睡的少年，轻轻吻了吻少年的高挺的鼻子，毫不犹豫的起身离开。

　　艾伦是□□渴逼醒的，他睁开沉重眼皮，扫了一圈，没有看到阿尔文的存在，心里想着估计是去偷食物去了，他摇晃着站了起来，水桶的水也没有了。艾伦冷笑了一下，真就现在已经弹尽粮绝了。艾伦拖着身子，想去河边喝水，他要快点，不然阿尔文回来看见自己不在会着急的，到时候又该红着鼻子掉眼泪。想着阿尔文的模样，艾伦嘴角忍不住上扬。

　　艾伦回到了神殿，依旧没有看到阿尔文的身影，他心底有些发慌，感觉什么好像不见了。不停念叨着按道理他应该回来了。艾伦强压着心里不好的预感，在心里不停地劝着自己，可是越劝越急。艾伦苦着脸，决定去后勤部找他。

　　艾伦的腿伤让他走路有些不稳，他一句慢慢蹭到后勤点附近。

　　艾伦靠着墙，汗水打湿了长发，长发黏在艾伦皮肤上，他偷偷探出头去看。

　　艾伦大脑一瞬间空白，一时连呼吸都忘了，微张的嘴唇不可察觉的颤抖着，瞳孔弱小直愣愣的瞪着前方，脸色惨白。

　　阿尔文被绑在后勤部较远处，双手被麻绳捆住，绑在墙壁的铁柱上，金发的小脑袋低着头看不清脸，身上全是鞭痕，不停的在留着血，身上的破布也被扯了下来，地上还有拖拽的痕迹。

　　艾伦的手死死的扣住墙，指甲因为承受不了也断裂，手指正往外涌出血。

　　他现在只想冲向前去把阿尔文抢回来，带回去，然后狠狠地骂他，他哭鼻子也要骂他蠢。

　　可是他不能。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绑在那里，如果他现在过去，只会被旁边的士兵一剑捅死。他只能等，等到他们把阿尔文扔掉，他才能带阿尔文回家。

　　泪水模糊了视线，他看不清阿尔文的样子，他不能发出声音，用手捂住嘴，指尖的血也蹭花了脸，泪水混着血水划过下巴……

　　三天了，这是艾伦来看阿尔文的第三天了，他还是吊在那里，一动不动毫无生气，艾伦每次只能偷偷靠着墙，看着阿尔文落泪，委屈绝望痛苦愤怒不停萦绕在艾伦的心里。他现在什么都不想要，他只想要那个小蠢猪跟自己回去。

　　艾伦知道他一定死了，可能等到士兵将他抛尸野外的时候，阿尔文已经腐烂了也说不准，不过没关系，他永远是心里那个湛蓝色灵动双眸的金发男孩，他会将他安葬在神殿里，他不会变成孤魂野鬼，只要有他在，他就永远有家。

　　终于在第五天的时候，他等到了机会。

　　这天老国王的军队卷土重来，老国王准备攻城。没有人会去理会一个死尸的去向，艾伦准备要带阿尔文回去。

　　艾伦趁着空挡，用事先准备好的石片割断了麻绳，他不顾腿伤背着阿尔文一路跑回神殿。他将阿尔文轻柔的放在神像下，他的伤口因为剧烈的运动又撕裂了，他不顾流血的腿，看向心心念念的人，他此刻才看到阿尔文的样子。

　　阿尔文因为尸体腐烂，口鼻流血脓血，腹部肿的厉害，身上的伤口腐烂散发着恶臭，金色的头发也被血染红粘连在一起，那双好看的眼睛紧闭着。

　　艾伦握住阿尔文的手，双肩强烈的颤抖着，他的泪这几日早就流尽了，他抬起头，红肿的双眼绝望的看着神像：“你不是受人敬仰的英雄么？你看看这国家都什么样子了？！这就是你拯救的国家！这就是你拯救的人民！这就是你扶持的皇室！”

　　艾伦抱住了阿尔文僵硬的尸体，浑身打着颤匍匐在地上：“如果……如果有来世……我求您……求您让我们再次相遇吧，求您了，我欠他太多，怎样都好，求您了……”

　　艾伦苦笑着，刚起身就感觉胸腔传来强烈的痛感，他低头一看，一把脸直穿了自己，他回头看到了剑的主人，是老国王的士兵。

　　老国王攻城成功了。

　　艾伦眼前一黑，倒在了艾伦的身上。

　　一滴血溅在了神像的右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