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书》米尾

10、第十章

　　视线逐渐清晰，余暖阳摸了摸自己的脸，脸上早已挂满泪痕，扭头看向身边的人，对方平日里总是冷冰冰的脸现在直白的写着悲痛，眼眶里似是什么在打转，付云死死握住自己的手，像是害怕再次失去的孩子一样，委屈酸楚萦绕心头。

　　余暖阳刚想出声安慰，他是最见不得人哭的，看见人哭自己的眼泪也忍不住往下掉。

　　付云突然趴在余暖阳的腿上，双臂环住余暖阳的腰，肩膀不易察觉的轻颤。余暖阳愣了一下，随即抬手轻抚上男人柔软的发丝，轻声细语的哄着：“别怕……我在……”

　　余暖阳轻抚着付云的头，他何尝不也委屈心痛，可安慰的话再也说不出口，红着眼圈，泪水滚落。

　　医生默默的看着对面的两个人，面色如常，他在等两人冷静下来。

　　过了许久，两人才慢慢冷静下来，医生扫了一眼两人，淡淡开口道

　　“所以你们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么？”

　　余暖阳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说实话，他确实不是特别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心底有了些许猜测。

　　“你们看到的，是你们的前世，也是你们缘起的时候。”医生笑着看向付云，抬手摸了摸自己眼边的小红痣。

　　付云一下就明白了医生的意思，语气带着些许的试探：“你是那个神像。”

　　“是，也不完全是。”医生顿了顿“这个故事太长了，我就简单的说说吧。”

　　“准确来说，我是被供奉的神像，在漫长的岁月里被人们信奉跪拜，我也是因为人们的信奉才得以存在。”

　　“D国是一个历史很悠久的帝国，我生活的时间要比你们前世早很久很久。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我的爱人。”

　　医生扭头深深望向远处，眼神中似是有着极其复杂的情感，但又让人难以探究。

　　“我跟我的爱人一开始只是D国的普通平民而已，我们相爱了，后来我的爱人被招去当士兵，一开始他日子过的很苦，不过他是个很优秀的人，很快就被提拔。”医生眼里满是对爱人的骄傲，没错在他心里，他的爱人是一等一的好，无人能及。

　　“随后她被当时的大皇子器重，平步青云，不过他也确实争气，收复失地，开疆拓土，立下赫赫战功，也为大皇子竞争皇位做出了相当大的贡献。只是可笑的是，这也成了他的催命符。”

　　“大皇子设计让我的爱人死在了战火里。当时那场战尤为重要，本就九死一生，打赢的可能也就占两三成，所以无论如何要么他战死要么谢罪自尽。”

　　“我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连他的尸首也没有带回来。”

　　话至此，他张了张嘴，没有说话，他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讲述接下来的往昔。

　　“我当时是一个决策部门的我小文官，我得知我爱人离去的消息后备受打击。后来大皇子找到了我，他跟我说我爱人的死是别的皇子蓄意加害，并且给了我我爱人留下的绝笔。”

　　“他说他至死无悔，没有扶持皇子成大业是他的遗憾，并且将我托付给王子，不希望自己的过错拖累我，求他保全我。”

　　“自那以后，我就一路辅佐皇子，为他出谋划策，打探敌情，直至他继承大统。中间险阻，几次险些丧命。后来他给我了极高的权位，但是我只想完成我爱人的夙愿，他继位没多久后我就请辞了。他再三虚情假意挽留，最后还是同意我离开了。”

　　“本来我打算去寻我爱人的尸骨，传言他的尸骨被当时敌军掳去，我应当寻他归故里。其实我早就知道我爱人的死与他有关，有一次夜里，我捧着他的绝笔痛哭，偶然间发现布革的中间另有玄机，我拆开后发现了他绝笔的前半段。他告诉了我事情的始末，他知道此次分别阴阳两隔已成定局，希望我不要过于难过，也不要寻死觅活，更不要为了他与大皇子为敌。一来是为了当年的知遇之恩，二来我不是他的对手，如若强求怕是最后难保自身。三来当时内忧外患，攘外必先安内，不要为了一时之气，给了外敌机会，成了帝国的罪人，百姓需要和平安宁。他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只是没能与我常想厮守共赴白头，是他负了我，亏欠了我。如若再遇良人，定不要为了往昔情分，束缚自己。对于他的种种选择，大丈夫至死无悔，没能辅佐君主成大业是他的遗憾，将我托付于皇子。”

　　医生不停的用手拭去脸上的泪痕，他早已泪流满面。

　　“到后来我才明了，他那哪里是将我托付于他，是在向皇子求情，恳请他放过我，不要将我卷入此场风波。”

　　“只是帝王终究是帝王，我明白他利用我，但是我已经辞官离去他还不肯放过我，在我准备出城的夜里派人将我暗杀，我的尸首被扔到暗巷里五六日，被人发现时早已面目全非，人们通过衣服确认了我的身份，消息传到大殿，他当场昏了过去，闭朝三天，下旨追查此事，做足了一副好君主的派头。后来他随便找了个乞丐处刑了。为了建立自己仁君的形象，为我修筑神殿，将我的雕塑供奉，受万民跪拜。背地里找巫师将我的魂魄锁于神像里，只要有人信奉一日，我就困在神像里一日。”

　　“说来也是荒谬可笑，我爱人起初因战功而存最后也因战功而死。我起初因民生而入仕，走后也因民生而困至今日。”

　　医生红着眼睛轻蔑的冷哼一声。

　　“您不要太难过了。”余暖阳出声相劝。

　　“只是往事再提些许感慨罢了，我已经经历了太多岁月，看过太多人的人生起落浮沉，很多事我都记不清了。只是这点与我爱人有关的事我忘不掉愈久弥新。”

　　医生快速的整理好了情绪，看向余暖阳付云二人。”

　　“所以你们明白了吗？因为艾伦的祈求，所以我将你们二人引入梦中，让你们二人再续前缘。付云你时不时就会沉睡这也是我做的，等到回去之后你就不会再出现这样情况，这是我的无奈之举，你太抗拒我的引导，不愿意像暖阳那样入梦，我只能用这样强制的手段，希望你能理解。”

　　“没关系，我理解。”付云握着余暖阳的手点了点头。

　　“至于你的尖锐恐惧症还有暖阳的饿太久就会昏厥，这是你们前世的伤痛带给这一世的影响，这其中太多因果我就不过多赘述了，这些我无法改变。”

　　“还有我需要坦言的是，这已经不是你们第一次了，你们已经经过累世的相遇，只不过最后结果都不如人意。而我只能让你们再度重逢，但是最后你们能不能共度余生这件事我并不能插手，因为这不是我掌管的范畴，我也无权干预。我把事情的原委已经讲完了，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的么？”

　　“我记得你一开始说要来不及了？是有什么事吗？”余暖阳急切不安的看向医生。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终于要消散了，所以这个空间我没办法维持太久了，所以我只能提前把话讲明。”

　　“消散？为什么？你不是已经存在了这么久了吗？为什么突…….”

　　“因为最后一位信奉我的人马上就要离世了。”

　　医生异常平静的说出了自己马上就要消失的事实，仿佛这一切都跟自己毫无关系。

　　“所以…所以，可是你的神像不在了么？帝国的痕迹依旧存在，怎么可能没有人愿意信奉你呢？这怎么可能？”余暖阳激动的要站起来，被付云按住肩膀才稍微冷静下来。

　　“因为我已经太老了，老到没有人记得我了。”医生没有丝毫的悲伤眼中含笑。

　　“我可以！我愿意！你告诉我神像的位置，告诉我你的名字，等我……”

　　医生抬手制止余暖阳继续说下去，轻轻摇了摇头。

　　“无论是谁，你有怎样的丰功伟绩，怎样的财富权位，最后都会消失在历史之中，这是必然的，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英雄，每个时代也都有每个时代的引领者，在漫长的岁月里，我看遍人生百态，这其中的道理我自是懂的，你不用这样强留。而且，我也是时候去追随我的爱人了。” 医生长舒一口气，对他来说这无尽的折磨终于要结束了。

　　余暖阳蹙着眉看向付云，付云没有过多相劝，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感谢你多次相助与我们。”付云轻轻捏了捏掌中的手。

　　“其实你也不用谢我，我也有我的私心，”医生笑着摆了摆手“我和爱人没办到的事，希望你们能办到。”

　　“人生太短，遗憾好多，别让自己后悔就好，至于如何抉择，做自己便好。”医生起身拍了拍二人的肩膀，将绑在发上的红绳解下，系在了二人的小拇指上。

　　“这是…红线？”余暖阳愣怔的看着那根红线。

　　“你们求姻缘不就是很讲究这个吗？月老是吧，”医生又恢复了往日没正形的模样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头“其实也没事什么作用～”

　　余暖阳：没错了，他只是单纯的想玩，都多的岁数了还这个德行，有无语到……

　　“走了。”医生扬眉笑着，笑容是从未有过的肆意洒脱，转身抬脚便走。

　　二人望着男人离去背影，心底竟萌生出一丝说不出来酸楚。这个存在了许久男人，马上就要带着他的故事，他的回忆，他的不甘遗憾，他的荣耀喜悦消散了，他这短暂亦漫长一生也随着流逝了。

　　“付云，你说人这一生究竟是为了什么？”余暖阳注视着医生离去的方向感慨道。

　　“或许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答案吧，有人为爱，有人为财，有人终其一生只为了追寻一句原谅。越缺少的，越是所渴望的，拥有的却是最容易被遗忘的。我也不知道人这一辈子是为了什么，我们注定是有局限性的，被我们自己，被我们的原生家庭，被时代社会，被历史所局限的，所以这或许本来就没有答案。可能没有答案也是一种答案，”付云轻轻的将余暖阳揽入怀中吻了吻余暖阳的耳朵。“或许我的小太阳可以想一想，现在的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余暖阳脸上一红，害羞的推了推抱着自己的男人这老男人怎么突然就这么会了，果然男人都一个德行。

　　余暖阳：啧！我也是男的，狗男人迷我心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