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余》俞逸之

9、第 9 章

　　雨点打在窗户上噼啪作响，不时来两个炸雷震得窗户直颤。

　　吴若愚不是很喜欢下雨的天气，又闷又潮，下小雨是蒸桑拿，下大雨是浇开水。她站在玻璃窗前面给孟思瑶打电话，让她等雨小点儿再送饭。

　　孟思瑶在那边喊：“天气预报是暴雨，暴多久还不知道呢，我叫人赶紧给送过去，你又不能挨饿。我这都是躲雨吃中饭的，不说了！”

　　“啪”就挂了电话。

　　吴若愚摸摸鼻子，心说这女人脾气越来越急了。昨晚也不过就是在追问下简单叙述了一下柳佳二次折戟沉沙的过程，直接视频通话过来批/斗了她半个多小时。

　　放下电话不过几分钟，餐厅服务员果然跑来了，一头一脸的水。吴若愚想让他歇歇，小伙儿摆摆手说店里忙一溜烟儿又跑了。

　　方菲把饭给在会议室忙着的人送过去，又蹭回吴若愚的办公室。

　　刚一坐下来就指着吴若愚的饭叫：“什么呀？你的饭怎么这样的？”

　　吴若愚那边是蒜蓉大虾鱼香肉丝胡萝卜西蓝花紫菜汤，她这边是焗饭鸡翅，装饰用的西蓝花，两朵。

　　吴若愚“呵呵”一声：“我有参股，你还指望跟股东吃一样的饭？”

　　方菲恶狠狠地吃了口饭：“太过分了，怎么都是做，好歹匀点儿给我啊。”

　　“……”吴若愚想了一下，夹了个蒜蓉大虾给她：“你还跟老弱病残一般见识？”

　　方菲吃人嘴短，没言语。

　　吴若愚曾经也是身体倍棒吃嘛嘛香，无奈盛祺扩大规模那几年拼得太狠。孟思瑶扯着胳膊让她注意身体，她摇摇头说再看看，后来也实在熬不住了，命都要搞没了钱再多可怎么花呢，就跟周晴申请挪到管理上。周晴正挠头，又被别人介绍了岳进，俩下接触觉得还行，于是新的销售总监岳进走马上任，吴总成了盛祺第一大使唤丫头。

　　方菲拿勺子捅了捅盒子里的饭，说道：“那会儿我要是在还能给你开个车，你还省点儿精力。”

　　“你来？对着一群酒鬼还想独善其身，人头一送一双？”

　　方菲来的时候，吴若愚正开始着手营销服务和行政管理两头，两个部门一个能使唤的人也无。她刚毕业出新手村就跟着吴总开荒，事情多得做不完，加班加到哭，后来抹着眼泪要不干。

　　“啧……”

　　吴若愚问：“怎么？”

　　方菲憋不住笑：“我想起我闹着要辞职的那时候了，难看死。”

　　她是陵河本地人，父母健在保险齐全没有生活房贷压力，毕了业就想随便找个文职干干，结果掉了坑。不过愣是被吴若愚呼来喝去使唤了半个月才闹辞职，也算能吃苦。

　　当时吴若愚看着这小丫头哭唧唧的，却硬是没立马吐口。

　　“才干半个月就挺不住了？怎么也得坚持到一个月吧。”吴若愚当时说。

　　方菲抹了一把眼泪，反驳：“你一个破私企，把人当驴用呢？哪有这么用人的啊，那边销售也是大事儿精，人手都没有，还让我把活干出来！”然后扒拉着自己的黑眼圈。

　　“你看看，我长这么大，脸上就没出过黑眼圈！受不了了，爱谁谁，反正我不干了！”

　　吴若愚嘲讽似的笑了一声，说：“你也别说活多，也别说加班累，我招你进来的时候这些都讲过了。你就说你扛不了，我也不嫌你大小姐身娇肉贵。”

　　方菲抽了下鼻子，吼。

　　“我怎么身娇肉贵了？该干的活我哪个少干了？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别以为你多上几年班就了不起了，叫你一声领导你还了不得了！”飚出三个疑问句一个感叹号，气势很足。

　　吴若愚把笔一扔站起来，唬得方菲退了一步。

　　“熬几天夜就哭天抢地，干几个活我还得给你擦屁股，我比你多上几年班，你叫一声领导委屈了？”

　　“你是领导，不该你干吗？我什么都会，还用得着你！”

　　吴若愚觉得这丫头片子难堪大用，算是看走眼了，也懒得跟她言语，坐下摆摆手说：“你下班吧，明天来结工资。”说完拿着文件继续看，再不吭声。

　　方菲瞪圆了眼睛准备着再跟吴若愚辩几个回合，结果对面不搭理她了，一肚子说词儿没使出来，只能有点失落地气哼哼走人。

　　结果第二天早上准时到岗，扭扭捏捏跟吴若愚说了一通，又回去继续上班。

　　吴若愚嘴里嚼着胡萝卜，想起这事儿也笑。

　　“我记着呢，第二天神转折，大小姐跑来跟我说继续干，我还觉得惊奇。”

　　方菲当晚回家气得够呛，就差拍桌大骂奴隶主资本家血汗工厂。爸爸按住了她，问到底是领导没事儿找事还是公司确实需要加班，公司发展前景怎么样，领导能力到底行不行？

　　方菲回答说，公司氛围很好发展前景应该也可以，福利待遇完善中领导也是个干实事的。接着爸爸劝她做事还是要踏实点儿，公司发展中确实事情多但是也挺锻炼人，不妨再干一段时间看看，也省得被人家看扁。

　　彼时方菲想着吴若愚那张讨嫌的脸，拍桌子喊：“干！我还怕她了，我撑三个月不信能累死，到时候我再踹她，哭着留我我都不理！”壮志雄心，一飞冲天。

　　结果人一直干到现在也没挪窝。

　　.

　　方菲把盒子收起来，戳着纸盒盖说：“我当时就非要跟你较劲，较劲较到最后，觉得在这儿挺有意思的，跟打游戏似的一关又一关，天天还挺刺激。”

　　吴若愚撩起眼皮看她，问道：“现在呢？”

　　方菲把叉子戳进盖子，笑着说：“现在也挺有意思的，剧情升级了。”

　　吴若愚吃完最后一口饭说：“放心，未来剧情还会持续升级，肯定让你特别充实。”

　　“这我信。”她眼珠子转了一圈，开口问：“昨天你的副本打得怎么样？”

　　吴若愚把吃完的饭盒也塞进塑料袋，说：“你这意有所指。”

　　方菲笑呵呵掏出手机打开一个行业交流群，给吴若愚翻照片看。她指了指其中的一张说道：“这个，柳总，这个，你吧？”

　　吴若愚心说眼睛还怪好使，背影都能看出来。

　　“我可听小道消息了，什么柳总追求盛祺吴总，传得有鼻子有眼儿的。”方菲凑近了，顶着跟孟思瑶七八分相似的八卦脸问：“你俩复合啦？”

　　“噗……”吴若愚一口水扎扎实实喷了出来，还好侧着头，不然方菲的精致妆容是保不住了。

　　“咳咳……咳咳，什么复合了？你说个什么鬼？”

　　方菲给吴若愚递着纸巾，一脸贱兮兮地说：“我又不瞎。”

　　吴若愚咳得满脸通红，半天喘匀了气问：“谈恋爱这种事儿还有大张旗鼓通知的必要？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方菲一脸得意，“你不想露出来，谁还能看出多少。你俩在一起那会儿你不太一样，你没察觉吧？”

　　吴若愚听了话倒是短暂思考了一下，然后问道：“有吗？”

　　方菲点头：“有，不太明显，我也是观察很长时间才确定的。所以昨天设计稿那鸟样我直接拿给你看了，还庆幸没直接打电话骂他们一顿。”

　　“你就应该打电话先骂他们一顿。”吴若愚敲了敲桌子郑重其事：“恋爱过，分手了，没复合，纯合作，公事公办，不要放水。”

　　“啧啧。”方菲咂咂嘴，“简直魔女，果然无情。”

　　吴若愚不接话头：“标书做的怎么样？”

　　“资质文件都准备好的，其余部分我亲自过的，不能有问题。快的话，下午应该就能出来了。”

　　“很好。”

　　方菲抻了一下腰，说道：“哎呀，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大不同，按部就班做好就行了，没问题的。我为了这个，昨晚都没泡吧，就为了今天眼睛能瞪得像铜铃。”

　　“你要是昨晚还泡吧，那你心也够大，我也不劳烦你做标书了。”

　　方菲心想：还有这种好事？

　　“那让我干嘛去？”

　　吴若愚手指向后指指窗外：“直接给你挂十二楼外面示众，玩忽职守的下场。”

　　要被示众的人缩了缩脖子，起身。

　　“行吧，我继续去盯着吧。”

　　其实方菲说的没太大毛病，做标书就那么一些要求，细节注意到避免被鸡蛋里挑骨头就行，这种招标功夫都得下在别的地方。

　　吴若愚看了看小家电的销售额，平缓的一条直线，一个弯折都没有，接着起身晃去会议室。

　　会议室里面有条不紊地忙活着。

　　投标部推了一台打印机过去，会议室里热烘烘的，四处飘散着油墨味儿。公司用的80gA4纸，一份标书三百多页，做好之后一本三斤多，全部封装完毕重量大概不到20kg。在吴若愚眼里，那就是一个炸/药/包，到时候曹严华扛起来，要么炸了碉堡，要么炸了他自己。

　　吴若愚抄起一本标书翻了翻，张嘴问：“文件上怎么说的，必须鲜章法人签字？”

　　曹严华点点头。

　　方菲咧着嘴说：“这华源也够变态的，周总不得签字签到手抽筋了。”

　　吴若愚拿起标书打了方菲一下，方菲捂着胳膊压低嗓子“嗷”了一声。

　　“多人复查，确定没问题了打印出来装订了锁好，我给周总打电话让她明天来签字。”

　　曹严华说：“其实……周一也来得及？”

　　方菲捅了曹严华后背一下，说：“早弄完早利索。周总再发现问题也来得及改，周一事情多注意不到出了问题，全白忙了。”

　　曹严华摸摸脑袋，点头称是。

　　投标经理拍了一下曹严华，又搂住他的肩膀说：“我觉得没问题，咱们公司一向十拿九稳，曹儿也靠谱吴总加持，这标还能跑了么？”

　　说完又扭头对着曹严华笑道：“中标了哥们请你吃饭！”

　　投标部的小姑娘围上来冒着星星眼说：“曹经理，中标了我请你喝一个礼拜奶茶，35块钱起跳的标准。”

　　方菲看着几个人，嘴里打趣：“你们这也够拼的哈。”

　　吴若愚在一旁看着，心说中标了提成不少，怎么可能不拼。

　　另一个招标部的小姑娘接腔：“哎呀，经理和方秘书也都有奶茶喝。”然后又看看吴若愚，觉得跟领导的领导够不上，想了想也不知道说点儿什么。

　　“喝奶茶还非得等中标？现在就喝，我来请。一会儿干完活正好喝，喝完回家过周末。”

　　“谢谢吴总。”投标经理乐呵，小姑娘们喜出望外。

　　方菲掏出手机，吴若愚拍拍方菲肩膀。

　　“你开车去，雨停了。”

　　方菲没过脑子机械性回复：“啊……啊？”一抬眼就看吴若愚那没什么特殊表情的脸上其实有点欠。

　　“现场排队能快点吧，不行买个黄牛号，一群孩子等投喂。别看我，我不会点，要不我就去了。”

　　方菲面上不能发作，心里翻了个白眼，心说你去，你去个鬼你去，我信了你呢，你就是想遛我。

　　还要面上稳稳地说：“喝什么小曹统计好发给我，我先过去。”

　　吴若愚笑得方菲想打人。

　　她的领导抱个胳膊，语调轻盈地对她说：“辛苦了，方秘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