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余》俞逸之

2、第 2 章

　　想回市区又看到了中午，吴若愚就窝在学生食堂吃了饭。

　　一口/爆炒牛柳噎在喉头的时候，方菲来了电话。

　　刚一接通笑声就透喇叭而出，吴若愚问：“出什么事儿了笑成这个德行？”

　　“嗯，咳，嗯嗯……领导，我给你说，早上开会太搞笑了……”

　　“杨总真的是，牛……”方菲想了一下，没想到什么合适的字眼。

　　吴若愚起身把餐盘扔进收集桶里，旁边的阿姨看了她一眼，那爆炒牛柳几乎没动。

　　“咳咳……杨总，无论从业务水平还是待人接物上，确实有一套。”牛柳太咸，勾得她直咳嗽。

　　方菲简述了一下早会的情况。早上虽然低气压但是文武财神并没有决战紫禁之巅，两方面色不善但也相安无事，大家都汇报好之后杨瑾不知怎地突然又祥林嫂附了身。周总的秘书小陶看向方菲，方菲装作漫不经心地扭头看了看人事总监赵寒，赵寒面如死灰地贴椅子上捂住半边脸，装尸体。再看岳进，面皮肉眼可见地变了色，然后周晴迅速掌握了场上主动和了一把稀泥并结束了会议。

　　“杨总真的太有意思了，她怎么可以这样！哈哈哈哈，岳总那脸比锅底都黑！”方菲躲进隔间笑得很大声。

　　吴若愚开车门坐进去。

　　“杨瑾确实做事规矩，岳进拿不到错漏，不然他俩早打起来八百回了。”她指的是物理意义上的动手打起来。

　　虽然规矩但是做事欠缺灵活性，好在财务就是需要这种特质，专克岳进。

　　打开车窗透气，吴若愚说：“我下午不回去了，你盯一下。”

　　电话那头方菲叫：“我晚点过去帮你打包？”

　　“不用了，你周日睡够了起来直接到新房就行。”

　　大件都留给房东，但是想到剩余要打包带走的东西，吴若愚还是打了个冷战。

　　.

　　“所以你还不是听我劝买了学区房吗？”

　　搬家收拾妥当之后，几个女人歪靠在沙发上吃饭，孟思瑶用牙撕着鸡翅，含含混混地发问。

　　孟思瑶，吴若愚的好友，开了家西餐厅还有花店，离异，自己带着龙凤胎。

　　吴若愚动动脖子，回复：“既然要买房，还是要多方比较，学区房最保值，肯定是首选。”

　　孟思瑶咧嘴：“啧啧啧，听人劝吃饱饭，过来人的话要听。”

　　吴若愚不说话。

　　“鞋包首饰还得看品相行市，房子又不用，只有涨没有跌。搬一回家一劳永逸，大衣帽间，地上随便打滚儿，多舒畅。”

　　吴若愚眼观鼻鼻观心。

　　“现在你那鞋包首饰也有地方放了，物业安保齐备的小区，住的又安心。”

　　吴若愚直盯着手里的鸡翅，像是觉得用牙撕不文雅，踌躇着怎么下手。

　　孟思瑶撇撇嘴，冲着另一边的方菲说：“看看，你领导就这样，装着听不见，一脸坦然地占前人的便宜。别跟她混了，没前途的！”

　　方菲“咯咯”直乐，撕着披萨边说：“思瑶姐，你知道我领导就这样，嘴上不说心里有数的。”

　　“之前电商搞活动打折，我凑单买了几本英文版名著，昨天打包的时候收拾出来送给隔壁了。”

　　“啥？”

　　吴若愚这生硬无比的打岔却吸引了孟思瑶的注意力，引得她身子坐直了发问。

　　“就你那个……老公是个狗渣家暴男的女邻居？你去的时候狗东西不在？”

　　方菲拿着叉子磕碰出一声响，孟思瑶嫌弃地示意她别出声。

　　吴若愚拿着鸡翅，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是，那男的不是经常出差不在家的么。我想着这书她家小孩应该用得到，还跟这位简单聊了几句才走。”

　　孟思瑶一脸见了鬼的表情，问道：“你别扯，你能跟她聊什么？后来这女的怎么样了？”好像吴若愚能把可怜女人吃了似的。

　　“哭了。”

　　简短回答后觉得意犹未尽，吴若愚又补了一句：“嚎啕大哭。”

　　.

　　小客厅没有阳光，全靠日光灯照亮，内部装修也很老旧，相对地段来讲租金也是真的便宜。女主人围着围裙，双手无意识地搓着裤缝。

　　“今天早上……又吵到你了，对不起。”女人的脸微红，很不好意思。

　　吴若愚却只盯着女人的手看，这双手一看就是常年劳作疏于保养，手指有伤痕，指甲修得短短的，贴着的创可贴卷边还发黑。

　　她简单说明了来意，女人推辞，两个来回之后吴若愚还是劝女人收下了书。

　　本来已经要走，吴若愚看着女人疲惫的样子又有点不忍心。

　　她想这女人的孩子还不大，这么过还得熬多久，熬得住？

　　“生活在家庭暴力的环境中，孩子会产生很严重的心理问题。”

　　女人看着扭身说话的吴若愚，眼睛瞪大了一些，嘴唇开始颤抖。

　　“你儿子是不是越来越不愿意跟你沟通了，说他也听不进去，还会发脾气顶嘴。”

　　女人的眼泪流了出来，这简直是往她心上扎一刀。

　　“我说对了？你心里其实清楚是什么引起的，他怨你讨厌你，但是又心疼你，还嫌弃自己没用。孩子不能身心健康地成长，你这么遭罪受累又是为什么。”

　　女人哭得很厉害，眼泪滴到书的硬皮上，炸出一朵花儿。

　　看女人这样吴若愚不继续说了，开门出来，听着门内的哭声越来越大才回了自己家。

　　.

　　听完这一段，孟思瑶咬着披萨说：“你够变态了，还得听人家哭得惨绝人寰，心里爽？”

　　方菲继续撕披萨边，摇着头说：“哭又没有用，不解决问题。我看她不争气，说了也白说。”

　　吴若愚撕着鸡翅悠悠道：“虽然说现在过日子遭的罪，都是当初选人没擦亮眼时脑袋进的水。但是她也很不容易，我也就是推一把，她自己要是想不通，哭一百次也没用。”

　　孟思瑶叹了口气，“谁还不知道这么过日子对孩子不好，可是离了婚自己带孩子，哪儿像说的那么容易？”

　　她掰着手指头算：“就拿我说，也算有事业有收入，有房子相对也有空余时间，可是每天带孩子还是闹个人仰马翻。她离了婚，赚的钱糊口可能都不够，怎么租房养孩子负担教育支出？”

　　方菲摇头：“不对，思瑶姐，那离了婚孩子也是两个人的，孩子爸也不能不管。”

　　孟思瑶摆摆手，一脸丫头片子还没经历过人世摧残的表情。

　　“菲菲你没明白，这种男人，不离和离不成结果都是被拖死累死打死，良心发现的狗东西万中无一。离了婚，女方也是躲得远远的哪还敢沾，不要命了？再就是一般情况下夫妻感情破裂了，离了婚最好就当孩子是死了爸爸，别有太多指望，这样想不通的时候气儿才能顺过来。你别觉得我极端，很多男的会觉得再找个老婆生个就完了，也不会那么上心的。亲妈才疼孩子，很多爹再疼孩子也有限。”

　　双胞胎玩得开心冷不丁发出一声尖叫，吓得吴若愚手上一抖，鸡翅落地。

　　她缩了缩脖子对着方菲说：“我不完全赞同你思瑶姐的论调，但我肯定她对家庭和孩子的付出。就这么两个上房拆瓦的小祖宗，你自己能带几天？当妈辛苦，她这个妈当得确实没话说。”

　　方菲看着两个胡天胡地小祖宗打了个寒战，她自己带，一天都熬不过去。

　　“实话讲，孩子爸爸也不算有太大的毛病，这日子也不是不能凑合过。”

　　孟思瑶觉得手上的披萨突然就不香了，她把披萨丢回盒子又擦擦手，身子别扭地拧成个8字型，像是发问又像是自言自语。

　　“可是这为什么就要凑合过呢？”

　　她其实到现在还是有点介意，介意自己婚姻居然也会出问题，而且剧情是如此地狗血。

　　“我一开始以为姜童的爸妈是对我有意见，后来我发现了，他们就是直男癌繁殖脑，只要不是所谓能传香火的他们都看不上。哈，我可不想儿子被教成一个傻吊，乖乖巧巧的女儿被嫌弃是赔钱货。”

　　女儿跑过来给孟思瑶看风车，她笑着摸摸女儿的头，又看着女儿跑去找儿子。

　　“姜童做甩手掌柜，倒是快乐得很。工作也就那样，他爸妈还嫌我天天穷忙不着家，话里话外指责我。我钱赚得不比他们儿子少，对家庭付出比姜童都多，还觉得我问题更大。女人在家庭中没人权是吗？反正二十出头小姑娘爱死他文曲星下凡的儿子呗，想着儿子特别抢手。人家也没准踩着姜童当跳板就飞过去，他爸妈还傻乐抖得跟什么似的。看这三个人傻乎乎跟那儿做梦，我就觉得离婚真是无比正确。”

　　吴若愚开口劝：“都离多久了，知道什么德行你还生气，气性够长。”

　　孟思瑶哼了一声，给方菲做培训：“菲菲，我说这些也是不怕你见笑的。你别嫌我啰嗦，以后结婚真的要擦亮眼，别被爱情蒙了心。什么婚后努力争取男方父母的认可，只拿自己孩子当宝的父母没有那根筋，才不会拿你当亲闺女。而且指望他们把孩子教育好可太难了，这个道理我算切身体会之后才有了认识。还好我脑子没坏及时止损，你可要心明眼亮点儿，别踩雷。”

　　方菲点头如小鸡啄米：“思瑶姐，我知道的。”

　　吴若愚看了一眼方菲，心说要不知道你是个夜店小公主及时行乐主义者，看这一脸真挚的样儿我简直都要信了。

　　孟思瑶又看了一眼吴若愚，嫌弃地说：“她反正忙事业，自己且嗨呢，眼光刁钻毒辣，万事不用我操心。”

　　吴若愚：“……你这算是夸我？”

　　孟思瑶鼻子“哼”一声，不情不愿点了头。

　　她是彻底不想继续吃了，抱着胳膊回忆往昔。想了半天又抬眼看看吴若愚，看得后者一脸的莫名其妙。

　　“虽然两个孩子挺好的，但我也很怀念没家没室时的快乐。”

　　吴若愚擦手，补刀。

　　“现在一脸羡慕地看着我，晚了。拥有快乐的时候你没珍惜，现在只能将‘人类幼崽驯养’计划贯彻执行到底。”

　　孟思瑶抓狂，想打人。

　　方菲及时插入二人当中，带着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问：“二位，喝点儿什么吗？我去拿。”

　　“菲菲，别学你领导！太讨厌，不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