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朋友说》猹拉图斯特拉

3、《杀死那个地球人》②

　　假如……假如突然有一天，你发现自己跟开了挂似的，整个地球突然间对你好得不得了，什么事都顺着你，向着你，不惹你生气，不让你烦心。
　　你觉得怎么样？

　　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反正乔桥诚惶诚恐。

　　他早上出门的时候忘记看天气预报，到了公司才发现外面阴沉沉，自己忘记带雨伞，前台那边倒是放了几把公用雨伞备用，但早不知道叫谁拿走，所以乔桥也从没想着去门口借，他打算去最近的小超市买一把充用。

　　下午请假提早离开公司之后，三两步去了小超市，小超市老板娘是个外地女人，皮肤暗沉，脸上带着讨生活的憔悴，看面相像是大南边的精干面容。普通话说得不标准，以前乔桥跟她买东西，对话简单的很“这个多少？”“三块”。
　　因为简单，连带手指笔画倒也能听得懂。

　　乔桥进了小超市。
　　拿起一把雨伞：“这个多少钱？”
　　他顺手掏出手机准备付款。

　　“十一元。”

　　乔桥扫二维码，正输密码的时候听见老板娘问他：“你为什么要买雨伞？”

　　字正腔圆的普通话，文绉绉地听着像在念台词。

　　乔桥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他顺着往下说：“下雨了呗，我倒霉，忘拿伞了。”
　　而后愣住：“姐，你这普通话说得不错。”

　　那老板娘笑起来，她平常日里都是坐在玻璃展柜后面，脊背微勾，眼皮下垂，带着一副无话可说的沉默操劳气象，今次却是挺胸抬背的坐在圆凳上，翘着二郎腿，尤其是那双眼睛，贼亮，那是一双充满了兴趣和志气昂扬的眼睛。
　　不像是三十多岁，生了两个孩子的劳累妇女。

　　老板娘没接他的话，而是起身走出小超市，朝天空一指：“我没有看见下雨，你不要买伞。”

　　乔桥跟着往外看。
　　从中午开始就阴阴沉沉，昏昏暗暗的天空此时蓝天白云，大放光明，好像短短一瞬之间，那些稠密的乌云就散去了，而老板娘一手指天，颇有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霸道。

　　疯了。

　　乔桥放下伞，他查了查天气预报，明明白白写着今天阴天，且【下午四点大暴雨】。

　　“你为什么不开心。”
　　南方人面容的老板娘操持着一口端正的普通话，很是关心的问他。

　　乔桥答不出来。

　　他落荒而逃。

　　他又疯了吗。

　　***

　　他打车去的医院，挂上号，去找精神科的医生问诊。人民医院惯有的白色墙壁，医生穿着白大褂，带着听诊器……乔桥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精神科医生也会挂着听诊器这东西，神经病也需要听心脏吗。

　　乔桥慢慢说出自己的感觉。
　　“一切都很不对劲。”
　　他说了中午周哥，还有下午任哥，以及四点的老板娘身上发生的事：“哪有这么正好的事，我想吃饭，周哥给我带饭，我忘带纸，任哥给我送纸，我要买伞，老板娘不做生意也不让我买伞。”

　　“……这不是，这不是……”

　　乔桥不知道怎么形容。

　　对面坐着的医生抬抬眼镜，很茫然地抬起头：“哪儿不对？”

　　“嗯？”这次换成乔桥疑问了。
　　他有点听不懂医生的话：“什么意思”

　　这个四十多岁，面容精瘦，一看就是混了十几年社会的医生比他更疑惑：“这有什么不对吗。”

　　嗯？
　　这有什么对的吗？

　　医生慢吞吞地说：“你们人类，不是很提倡‘仁爱之情’吗。”
　　“在群居生活下，同一个栖息地生活的人类，对同伴表达出关爱之情，为战死战伤的人类缝合伤口，下葬掩埋，为年老的居民没有狩猎能力的居民提供食物，为婴儿提供居住地和食物。”
　　“综合以上资料推测，在中午，下午两点，以及下午四点这个三个时间段，正好是你处于‘虚弱’，需要帮助的时候，所以你的同伴，周哥，任哥，老板娘对你进行援助。”
　　医生交叉双手，十分笃定：“这很正常，没有什么不对。”

　　乔桥倾身伸手，他想要辩解，但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无助和困惑扰乱了他，很多很多杂乱的念头，比如他是不是早就患有【神经分裂】，现在正处于【幻视】中，又或者他被人下了降头，现在【幻境】里，还是【缸中之脑】，瑞克和莫蒂里的可以全身心带入的【全息游戏】……

　　“我想冷静冷静。”
　　乔桥站起身，跟医生打了个招呼就走了，没拿药也不管自己的病历单。

　　【假如世界是假的。】
　　他开始思索这个问题。
　　【不，不对。】
　　【我该怎么判断是世界出了问题，还是我出了问题。】

　　乔桥回家之后去网上下了一份精神判断的资料，开始回答比如【我经常发怒吗/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和同事朋友关系怎么样，会怀疑他们伤害自己吗】之类的问题。

　　但是写着写着。
　　乔桥突然感觉不对劲。

　　他没有和父母住在一起，在工作的城市Q市和别人合租一间出租屋，每月房租一千三，窗户朝北，写字桌为了躲避阳光，在最南面，因为他周末在家的时候会打打游戏什么的，白天窗帘薄太阳刺眼。

　　哪儿不对劲。

　　乔桥从木椅上站起来，慢慢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开始环视自己的房间，衣柜在，书架在，床在，简易抽屉也在，电脑在，键盘……键盘怎么放在桌面上？

　　他这个书桌是个电脑桌，桌面下面有个小抽拉面，正好装键盘的，他嫌机械键盘放桌面上不好打游戏，时间久了胳膊肘疼，于是把键盘放在这个下面的小抽拉面里。

　　乔桥半蹲着一看，摸摸下巴，他那个小抽拉装置呢？跑哪儿去了？

　　这个世界有问题。

　　【如何判断这个世界是真实的，还是基于他意识产生的幻境。】

　　判断前者可能需要一些物理常数，后者的话……假如这个世界是基于他意识产生的幻境，那么整个世界的知识都不超出乔桥已有的知识，整个世界的变化不超出乔桥的理解。

　　所以。
　　他要无限度的向下挖掘，挖掘到最小的原子，分子层面，从根本上结构这个虚假的世界。

　　***

　　“娇娇。”
　　“娇娇你憋屋里干什么呢，出来吃饭啊。”
　　房间门被敲响，敲门的是他同居室友陈错春，二十岁出头，年纪不大，孤身一人来到Q市发展，目前正积极钻研网络主播这一行业，奈何主播入门门槛虽浅，但是水太深，至今没有摸出门道。

　　陈错春喊乔桥“娇娇”。
　　是签合同的时候这个人眼花，一下子把“乔桥”看成了“娇娇”，租房子那天还吐槽“兄弟你这名起的够味儿的啊。”
　　“哈哈，人高马大的大老爷们起名叫娇娇。”

　　乔桥北方人，身高一米八八，他觉得自己算不得高，反正进出也没撞到门梁，陈错春比他矮点，但跟他说话的时候也得略微仰视。

　　碍着陈错春那天眼花，给他这么个高个起了个外号，娇娇。

　　乔桥开门。

　　陈错春见他：“嘿嘿，娇娇，晚上饭没吃呢，吃我的呗，我请。”

　　乔桥问：“什么事？”
　　陈错春：“我晚上直播打王O荣耀，得有个人跟我搭伴，你也玩玩呗，反正也没什么事。”

　　“我晚上有点事。”
　　乔桥心道。
　　【爷爷把真相说出来吓死你，这个世界是假的，害怕吧，害怕吧。】

　　陈错春：“什么大事？就陪我打两把，你可是咱Q市第一，你不给我撑场面，我找谁去啊？”

　　陈错春又是哥哥姐姐，又是爷爷奶奶的一通乱叫：“今天我找了点推广，万一出名了我就火了，到时候带着咱娇娇吃香的喝辣的，要什么买什么，娇娇，干不干！”

　　看得出来陈错春是有点急。
　　乔桥不知道他怎么不花钱找点别的知名游戏主播，非得找他，但陈错春这人做事一贯顾头不顾尾，干出临阵抱佛脚这种事也是有可能。
　　“打两把，就两把。”
　　乔桥出门去餐桌上吃饭：“不过你也别太指望，我最近玩的不勤。”

　　陈错春坐在餐桌对面，他高高瘦瘦，皮肤很白，一双胳膊搭在餐桌上，很慈祥地说：“多吃点。”颇有点顾家人妻的错觉。乔桥闷了一口米饭，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他端着筷子吃下一口饭，突然想到。

　　周哥，任哥，王姐，钱玲玲，老板娘，精神科医生都变了。

　　怎么陈错春就这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