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朋友说》猹拉图斯特拉

4、杀死那个地球人③

　　那天晚上吃完饭，他们开始直播。

　　在直播之前乔桥买了显微镜和望远镜，他从x乎上看的推荐，这两件花了他不少钱。

　　乔桥没有直播过，他不太喜欢对着屏幕说话，和陌生人交流，对M站的直播规则也不熟悉，陈错春安慰他坐在沙发上打游戏就行，他自己应付观众。

　　陈错春：“不指望您给我当个捧哏的。我还是自己努力努力算了。”

　　乔桥笑：“您要是给我发工资，我倒是可以想想。”

　　结果直播的时候出了两个小问题。

　　第一个，陈错春刚打开直播间，直播页面上立刻出现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的弹幕，不知道的以为这是lxl全球总决赛，左下角的热度每时每刻都在涨，以至于乔桥扒着手指也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人在这个直播间里。

　　第二个小问题。

　　虽然弹幕数量之多，但是弹幕文字却是奇怪的字符，不是中文，不是英文，不是日文，不是法语，不是乔桥记忆力里任何一种已知文字，但也不是乱码，乔桥敏/感察觉到这些字符与字符之间存在着结构联系，它们是有规律的。

　　比如在直播之初，直播间里重复出现一个相同的字符【xx】，按照人类的表达习惯，乔桥觉得这个字符可能代表“你好”“晚安”“开播”或者“欢迎”之类的词汇。

　　眼见左下角的“热度”已经突破千亿。
　　乔桥指着直播间里的“字符”问道：“这是怎么了？”

　　陈错春漫不经心地打开直播间。
　　“M站出问题了呗。”
　　“好几天了。”

　　“前些日子发了公告说正修着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修好。”
　　“娇娇，别管他们，我们玩游戏呗。”

　　陈错春笑笑，很不在乎。

　　乔桥觉得很微妙，好像冥冥之中第六感在鞭打他的大脑，又好像瞬间消失的灵感在他记忆中留下了某些水痕，这些残留的痕迹和冲动逼迫他不断深挖过去，寻找是否有什么被他遗忘。

　　他记得……

　　应该是两个月之前，他和陈错春一起交房租，房租半年一交，快八千块，刚交完房租的陈错春死捏着手机，像任何一个追梦失败的倒霉蛋一样坐在沙发上，抓着头发，哀嚎：“啊啊啊啊怎么办怎么办，我还没赚到钱呢，我的主播事业可不能倒在这里——”

　　这只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发生在两个月之前的场景。
　　但是乔桥不知道为什么却突然回想起来。

　　陈错春他那么看重【网络直播】，怎么现在却表现得如此漫不经心？

　　于是乔桥问：“那你——热度怎么办，M站这个bug不清不楚的，你怎么知道自己涨了多少粉，有多少粉丝存留，又有多少存留粉丝愿意为你花钱？”

　　“这个啊。”
　　陈错春慢吞吞地，好像在思考一个重大问题。
　　“嘿。”
　　“说的也是。”
　　“我怎么没想到呢。”

　　陈错春转过头来看乔桥，眼睛里带着恍然大悟：“这该死的M站。”

　　乔桥笑笑。
　　好像自己刚才只是提出一个简单的疑问，而不是一次试探。

　　他靠在沙发上，手指轻轻在王者O耀上移动。

　　陈错春表现得挺像陈错春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不对。

　　乔桥打不起精神来。
　　他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面临的这一切。

　　第一个假设是，他正在修仙世界观里，而【修仙者】乔桥正在遭遇一场【以修仙者乔桥的知识储量为基本的】幻境试炼，他只有打破这场幻境才能从这里逃出去。这个应该比较好解决，他随意找一本自己听说过书名但是从未看过的小说，看看这本书能否显示出故事，如果不能，那就说明这个【修仙者乔桥为认知基础组成的幻境世界】出了一个大bug。

　　第二个假设是，他依旧在修仙世界观里，但是【修仙者乔桥】可能遭遇了【问心境】之类，能制造虚拟世界的法术，这个世界不是以【修仙者乔桥的知识含量为基础】建造的，而是其他人的知识构造，既然如此，第一个方法就不能用，但是乔桥可以观测这个世界，既然这个【问心境】世界是虚假的，那么现实世界的物理常数或者客观规律就不适用，乔桥可以用显微镜去观察细胞，或者其他方式观察原子分子，观察物质的化学变化，又或者去看太空，计算开普勒常数，计算红外光谱上光的规律，一旦两者冲突，那么好了，这个世界是假的。

　　同理，假如他【本质】是【遇见了旧日支配者以至于陷入无尽恐怖轮回的魔法师乔桥】，【在星际中做出重大破坏以至于被挖出大脑放进培养皿里的缸中之脑乔桥】，又或者【正在玩全息游戏以至于失去所有记忆的玩家乔桥】，都可以采用上述方法，观察这个世界是真假。

　　但假如……

　　这个虚假的世界无限趋近于真实呢……

　　假如困住他的【问心境】【全息游戏】【计算机】【外域神明】拥有无穷无尽的计算力，他所观测的一切都是正常的，符合客观规律的。

　　那么他该如何辨认这个世界。

　　是他出了问题？
　　还是世界出了问题？

　　乔桥正在玩王者O耀的手指顿了顿，这微妙的停滞导致一个惨血敌人从他手下逃离，电脑那边的陈错春大呼小叫：“娇娇，娇娇你别走神啊！我还指望着今天大杀特杀呢！”

　　尽管处在如此激烈的对抗游戏中，乔桥依旧感觉某种疲倦慢慢席上心头……

　　他很疲倦。
　　就算世界是假的，又能怎么样。

　　**

　　陈错春从电脑边探出脑袋：“乔桥我觉得你今天很不在状态，怎么了这是？有什么心事和我说说呗？”

　　乔桥摆摆手，他拖着疲倦的身体从沙发上起来：“我没事，今天有点累，我先睡了。”

　　“哦。”
　　那边陈错春似是茫然。
　　“行吧，娇娇你好好休息。”

　　乔桥又摆摆手，朝卧室走去，他入睡得很快，几乎是一躺到床上就睡着了，快得好像被人用一手刀砍在脑后，瞬间昏迷了过去。

　　大概三十分钟后。
　　乔桥卧室的门被敲响。

　　外面的人很有耐心，敲了三下，然后反复三次。
　　他问：“娇娇。”
　　“你睡了吗？”
　　“我给你热了一杯牛奶。”
　　“娇娇？”

　　乔桥昏睡过去，无法回答。

　　大概五分钟的寂静。

　　卧室的门被打开。

　　陈错春出现在门口，他就是那副年轻，活力，阳光的样貌，嘴角带笑，似乎正处于一种不知名的热情昂扬中，他走到床边，随手把牛奶放下，然后轻轻地抚摸乔桥的额头，接着乔桥的卧室开始改变，从普通的居民卧室变成白色手术室，乔桥的睡床也变成手术台。

　　陈错春打开了乔桥的大脑。
　　鲜红的肉质出现在陈错春眼下，上面覆盖着一层透明莹润的液体。

　　手术台周围的环形带上伫立各种机械臂，21世纪需要数人的手术台变得简单无比，麻醉，辅助，全部去除，陈错春一人可以完成整场开颅缝合过程。

　　陈错春仔细盯着旁边的显示器，上面有各种波谱和数据变动，他不知道在和谁说话：“娇娇又开始怀疑了。”
　　“这次只用了一天。”
　　“他怀疑【世界是否真实】的速度越来越快，第一次醒来的时候用了两年，第三百七十八次醒来的时候却只用了一天。”

　　虚空中似乎有谁对陈错春说了什么。

　　陈错春耸肩。
　　“我说你真该让那些游客收敛一下，他们吓到娇娇了。”
　　“还有那个精神科医生，这种职位也是给大四的小孩实习用的吗。”

　　“我们确实对乔桥的大脑做过手术，确保他在思考到【真实世界】相关话题的时候，产生惰性，会消极思考这个问题。”
　　“但是你们应该知道这种手术会有并发症危险，三百七十八次清醒中，有一百三十二次结局是娇娇抑郁症发作选择自/杀。”

　　陈错春带着某种叹息。

　　“他可是最后的人类。”

　　虚空那边似乎又提醒了什么。

　　陈错春表示知道，他走到乔桥的电脑旁边，发现正打开的摄像头，摄像头对着床边，应该是乔桥特意安排的。

　　机箱上的红光显示这个机器正在运作中。

　　陈错春朝摄像头比了个“V”，像是在和明天会看到这个监控的乔桥打招呼——明天，假如乔桥记得这一切的话，他可能会看到自己的大脑如何被打开，看到陈错春神神叨叨地说话，看到陈错春和他打招呼。

　　但可惜的是，可能终究是可能。
　　乔桥永远不会知道自己面对的是怎样的敌人，怎样的世界。

　　陈错春清空了监控视频。

　　一切证据都消失。

　　**

　　第二天……

　　乔桥很疲倦。
　　他记得昨天上班的时候似乎发生了点事情，但是探究记忆，某种薄雾又笼罩在过去之上。

　　一切像雾一样混混沌沌。

　　他好像熬夜很久，大脑无法运转，他不能明确早餐是什么味道，不能品尝那些甘甜的滋味如何引发他心底的喜悦，他甚至不能感受阳光——阳光是多好的东西啊，再多的寒冷和阴郁都会被阳光消除，但是在乔桥的眼睛里，人行道变成蛇的身躯，色彩斑斓，蜿蜒不断，落在他肩膀上的阳光像是雪一样的冰碴子，冰凉的碎镜片。

　　一切都是虚无的。

　　他似乎很悲伤。
　　很疲倦。

　　但似乎什么都没有。

　　乔桥木然地往办公室走，在他不知道的背后，陈错春正在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坐在出租屋的椅子上，显示器中的画面正定格在乔桥憔悴的面容上，好像一支隐形飞行器正稳定地飞行在乔桥的前上方。

　　陈错春似乎在回答某个人的问话。
　　“他需要一个恢复期。”
　　“一切都很正常。”

　　**

　　可怜的乔桥。
　　忧郁的乔桥。

　　从出租屋到办公楼，乔桥总觉得有无数双眼睛正在注视着他，那些目光中流露出一种怜悯和关怀，无时不刻不在散发着“可怜”“忧郁”之类的气质。

　　乔桥疑神疑鬼地环视四周。
　　却总也抓不到那双眼睛。

　　【出租屋】。

　　陈错春注视着这一切：“你们应该给娇娇一点恢复时间，娇娇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怀疑论者，他在世界末日还没有到来之前就怀疑这个世界是假的。”

　　“你们没有看过他的资料吗？他在十四岁的时候这样形容——

　　某一天，他突然突然之间自己和母亲之间隔了一层薄膜，他在短短五秒之内怀疑自己的母亲已经死掉，而眼前这个温柔收拾家务的妇女是另一个世界的来客。当然，我们善良的娇娇很快唾弃了这种想法。”

　　陈错春继续说：“但是后来查证在娇娇十四岁的时候，地球确实发生过波动，西欧研究所做了一次关于黑洞的实验，引发全球内多种现象变化，娇娇正在位于一个平行世界交错点，我们世界的外膜和平行世界的里膜贴合在一起，引起某种幻象。”

　　“他可是很敏/感。”

　　乔桥有一种让所有监察者都觉得棘手的敏/感。
　　他是怀疑论的坚定支持者，即使乔桥自己都反驳这个事实并且进行伪装。

　　但是怀疑是一种天性，他无法控制也无法改变。

　　乔桥小学的时候怀疑过光，他认为这个世界是虚假的，他无法真正观察客观世界的本来面目。他中学的时候怀疑过母亲，那种黑洞实验造成的极其细微的波动似乎影响了他大脑的某个部分，以至于他在五秒钟之内把所有的【血缘羁绊】从母亲身上剥离，并且怀疑母亲的真实性。他高中的时候差一点步入精神分裂的前兆，他开始不可控制的幻听，幸好在开始幻视之前他找到医生用服用药物，尽管这一举措被他父母称为神经病。

　　他不苛求食物，不渴求权力，他对两性没有过多贪欲。

　　真实的世界尚且让他怀疑，更别说这种虚假的世界……监察者们做不到尽善尽美，总有一些蚂蚁一样的漏洞被乔桥发现。

　　**

　　这种空虚感持续了一天。

　　乔桥无法描述这种感觉，他不想笑，但是也没有什么悲伤，只有一种深沉的，无力的疲倦控制着他，乔桥总怀疑自己会变成一滩烂泥软倒在地面上，像个木偶泥胎一样失去所有知觉……但是这样不行，大脑最后一根线控制着他，不行，这样不可以，他得维持人类的形态。

　　在公司里一整天。
　　没有人来打扰他，没有人和他说话，没有人给他布置任务，好像上帝在他周围画了一个圈，于是所有人都绕开他。

　　乔桥无法解释这一切。
　　他想要思考和探寻，但下一秒却感觉所有灵感离他远去，只有十分的茫然。

　　下班的时候周哥拍了拍乔桥的肩膀，周哥依旧是那副胖乎乎的样子：“是不是不太舒服，回家休息两天再来上班。”

　　乔桥混混沌沌，他觉得昨天自己和周哥好像发生了什么冲突……但是，发生了什么冲突？

　　他不能思考更深的事情，于是茫茫然地点头，然后起身离开座位。

　　应该请假吗？
　　请假条是什么？
　　什么是请假？
　　什么是什么？

　　**

　　下午四点四十四。
　　乔桥从福舟大厦离开。
　　他用了四分钟走到公交站，准备过115路回家，正在乔桥等待公交的时候，监察者陈错春从电脑前离开，他去厨房到了一杯咖啡，在倒咖啡的时候，陈错春回想乔桥的日常习惯——乔桥会坐上固定的115路公交，然后大约四十五分钟后下车，接着步行十五分钟回到出租屋。

　　陈错春喝了一口咖啡，他的真实身躯是一团水银状流体的液态机器人，常年在战舰外壳担任修理工作，在星战中负责用自己的身体补全星舰破损的部位。
　　算是太空中相当另类的医生。

　　但是这团水银状的液态机器人也不是他的真正身体——只是一个寄存他意识数据的躯壳。

　　唯一能代表陈错春，不，或许应该说“它”的是一段独特的加密的数据，这段独一无二的数据是“它”所有记忆，反应，认知的结合，经过多次加密转译而成。

　　也可以说是它的灵魂。

　　而它并不是独特的。

　　未来人人都和它一样。

　　只有乔桥才是独特的。

　　它没有舌头，在它过去的“人生”中也没有品尝过食物的味道，那些注入身体的能量只能带来某种感觉而非酸甜苦辣，正比如人类不会有酸酸的幸福一样。

　　对它而言，从战场退役之后得到的这份工作还算不错，它对这具人类身体感觉良好，简单的咖啡带来了某种兴/奋/剂的冲动。它过去很少过这种冲动。

　　他从座位上起来，走到厨房用了三十四秒，喝咖啡用了十五秒，一共四十九秒，在星空战场上，四十九秒代表星舰接受了上亿次攻击，但对于人类而言，四十九秒不过是十一到十八次呼吸。

　　人类用于发呆的时间都比这个多。

　　然后——

　　一种尖锐的示警声铺天盖地袭来，海啸一样冲击了陈错春的大脑。
　　在短短一秒的时间内，陈错春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事情要从昨天说起。

　　昨天中午十二点，一名游客使用【周哥】身份，对乔桥采取亲密接触，并将接触过程公布于网络。
　　引起“乔桥保护者”组织的抗议，他们认为这名游客对乔桥造成了精神影响。

　　下午两点，一名参观者发现乔桥正处于困境中是，处于【同情心】和【怜悯心】，冲破人工智能“重铸未来”防火墙，强制使用【任哥】身份，对乔桥提供援助，对乔桥造成惊吓，引起第二次抗议。

　　下午三点四十九，“乔桥保护者”联盟质疑国家生态公园是否有资格为乔桥提供生活基地以及其他生活必备措施，进行游/行抗议。

　　下午四点，国家生态公园工作人员启用 【周哥】【王姐】【钱玲玲】身份，直接接触乔桥，为民众提供关于乔桥状态的实况直播，向所有公民确保乔桥的精神状态正常。

　　下午五点，工作人员启用【超市老板娘】身份，消除阴雨天气，确保为乔桥提供足够的光照量。

　　下午六点，国家生态公园接到投诉，质疑扮演【精神科医生】的工作人员是否获取行医执照，质疑国家生态公园在照顾乔桥的过程中是否照顾乔桥的精神健康。

　　下午八点，监察者陈错春得到命令，利用媒体对全星际公民开展实况直播，邀请乔桥参与，展现其活泼健康的精神状态。

　　晚九点三十五，监察者陈错春对乔桥开展第三十七十八次记忆清除手术，加固乔桥对【真实世界】的消极回避。

　　晚九点四十五，“乔桥保护者”的激进组织——“他想自/杀就让他自由选择死亡”黑客联盟再次攻击“重铸未来”人工智能，获取二十四小时内全部有关乔桥的监控数据。

　　发现乔桥第三百七十八次怀疑【真实世界】之后，领导者将监控数据分发于内部，并在再次向所有成员坚定“杀死乔桥”这一目标。

　　下午四十四分，乔桥离开福舟大厦。
　　四十八分，来到115路公交站。

　　四十八份四十九秒。

　　115路公交失控，控制整个星球的人工智能“重铸未来”遭到“他想自/杀就让他自由的选择死亡”黑客组织的攻击，导致这辆公交车失控向右拐弯，以每秒16.7米的撞向公交车站。

　　在千钧一发之际，人工智能启动保护程序，将公交车朝左转向，避免直接伤害【国宝乔桥】的生命。

　　在这一过程中，唯一遭受损失的非人物体是公交车站，唯一遭受损失的生命物体是一个七岁的女孩——这个小女孩站在乔桥右侧三米处，被公交车撞飞。

　　陈错春知道这一切以后松了一口气。

　　他熟悉“他想自/杀就让他自由选择死亡”这个组织，这个组织的前身是“乔桥保护者”中的激进成员。

　　在乔桥因抑郁症自/杀的一百三十七次中，该组织的一名黑客突破了“重铸未来”人工智能系统的防护网，得知乔桥不断自/杀的真相，并且和【一百三十七次自/杀的乔桥的意识】进行了三十秒的简短交流。

　　随后这个黑客带领一批人从“乔桥保护者”中脱离出来，确定了“杀死乔桥”这一组织纲领。

　　这不算什么大事。

　　在陈错春的记忆中，这个组织在乔桥每一次生命中都要发动十到二十次的恐怖/袭击，包括但不陷于，车祸，高空坠物，NPC谋杀，雷击，核/弹，动能武器，瘟疫，洪涝，等等等等。

　　不过最近这个次数在不断减少。

　　这并不是说，这个组织放弃了对乔桥的恐怖/袭击。

　　而是因为乔桥的自/杀间隔越来越近，“自由死亡”黑客组织没有那么充裕的时间了。

　　陈错春这口气松的太早。
　　因为第二秒，人工智能告诉她，乔桥开始向那个死亡的小女孩走去，这件事让陈错春变了脸色，他开始操控人工智能对乔桥的大脑注射药剂，制造幻想，但是人工智能“重铸未来”拒绝了这个做法。

　　“重铸未来”判断乔桥昨晚经过手术，不可能在二十四小时内接受第二次药物注射。

　　陈错春咬牙：“那么他就会知道这一切的真相……第七十四次的时候就发生过这件事……他遇见了车祸的伤患，上前救助的时候发现了伤患脑后的神经传感元件。”

　　七十四次是一场灾难，那一次乔桥变成了一个屠夫，他躲避“重铸未来”的搜查，开始在城市里游荡，采用随机抽样的手法在城市里挑选人类npc，解剖他们的大脑。

　　然后很不幸。

　　所有的人类身体里面都有神经传感元件。

　　这个东西是一个意识接收器，外来者的【灵魂】通过这个元件进入npc身体里面，【周哥】【任哥】【王姐】【钱玲玲】就是这样做的。

　　而没有意识注入的时候。
　　这些npc则会被【重铸未来】接管，按照人类行为模式进行日常活动。

　　面对陈错春的恐慌。

　　重铸未来回答道：“是的。他会知道。”

　　“但是这无关紧要。”

　　“他的健康比什么都重要。”

　　接下来，一切都像演练过一样，带着一种命定剧本的模式。

　　乔桥走向受伤的小女孩，托着她的身体打120，然后发现小女孩脑后有细细长长的神经纤维线，像是链子一样从脑后脱落。同时一些细碎的元件，教科书上没有展示过，人类身体也不可能有的光滑银色金属片掉到了地上，上面阴刻着某种纹路，沾着红色的脑浆。

　　不得不说这一次撞击太干脆了，小女孩的整个后脑勺碎的干净彻底，以至于乔桥轻而易举发现了这一切。

　　一种冲突。
　　猛烈的冲突冲击了乔桥的大脑。

　　好像左右撕扯的风暴一样将他撕了个粉碎。

　　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吗？

　　乔桥开始重现做这个设想。

　　尽管大脑中有一部分好像在尖叫，尖叫着禁止他思考这个问题，但是另一部分又像是安慰剂，如同冰冻一样将那些尖叫冻结，让他能冷静的思考。

　　假如这是一个科幻世界。

　　所有的人类。
　　是西部世界里的npc。

　　看。
　　这个解释多么精妙。

　　乔桥缓缓将女孩放下，随后他发现所有“人类”都在注视着他，那些过马路的，开车的，逛街的，摆摊的，所有和他有关无关的一切都在注视着他。

　　这些男女老少，面容从年轻到苍老，衣着从寒酸到华贵，他们身上有无数种不同，但是他们看陈错春的眼神是一样的。

　　一种黝黑的。
　　没有灵魂的注视。
　　似乎一个怪物正在大脑深处操控着这一切，它的注视，仅仅是监控器一样的【看着】而已。

　　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吗。
　　是的。

　　这个世界的人类是真实的吗。

　　不。

　　那么哪些【人类】是特殊的。

　　【周哥】【任哥】【王姐】【钱玲玲】。

　　还有……

　　【陈错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