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成病[ABO]》千里送鹅

43、鸡栖于埘

　　虞娘不紧不慢地瞧瞧慕容白，又瞧瞧脚下这只一动不动的大红鸡，心底冷笑一声，随即恰到好处地后退一步，惊恐万状地捂住嘴巴。

　　“完了，这下全完了。”慕容白不住地在沈平耳边重复，如丧考妣。

　　沈平自然也知道这只红腹锦鸡的来历，额上不禁落下汗来。

　　这可是王后的赏赐，还亲口嘱托过要“好生照顾”！说白了，根本就是个麻烦：养好了是本分；没养好，安一个藐视天威的罪名，谁受得住？

　　他心跳如雷，然而慕容白似乎已经完全乱了阵脚，他只好上前一步，问道：“姨嫂，这是怎么回事？”

　　“妾委实不知……”虞娘哀戚道，“方才我正吃着羊腿，便听哗啦一声，吓得魂飞魄散。走来一看，这御鸡已经……已经……”

　　沈平拿过虞娘递来的刀，刀上并无血迹，只有几汪油渍。他俯身去看那只锦鸡，身上也并无伤口，但是摸着脖颈下已无脉搏。

　　他起身道：“慕容兄，我姨嫂寻常怕鸡，你在沈家随便找个人问问便知道……这件事，只怕是有人暗中陷害。”

　　慕容白一把握住沈平的手：“子鉴啊，你说这话，不是诛我的心么？我怀疑谁，也不会怀疑到你嫂嫂身上啊！只是……只是……御赐的天鸡就这么死于非命，我可怎么和王后娘娘交代啊……唉，只怕我这顶乌纱是戴不长了。”

　　虞娘在一旁默默看着，这事如果不是慕容白在背后捣鬼，她才不信。可是弄死一只鸡干什么？只为了吓唬吓唬她？

　　“慕容兄不必灰心，御鸡身上余热未散，凶手应当还未走远。只要关上府门细细盘查，找出真凶，如实上报。”沈平低声道，“王后娘娘通情达理，想必不会如何责怪你的。”

　　“对，查，要查的。”慕容白恍然道。

　　“把府门关起来，所有人喊到院子里，一个也不能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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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庭下明火执仗。

　　虞娘打了个哈欠，看着慕容白拉着沈平，在那里一个一个盘查婢女，心知他一定别有所图，却一时也想不通他到底要干什么。

　　她独自坐在檐下，闭着眼睛思索着。

　　如果她是慕容白，直到对手离开府门之前的那一刻，所有事情就还在掌控之中，现在他虽然明面上认了输，实际上，却将她和沈平，牢牢控制在身边。

　　显然，慕容白和她一样厌恶鸡，杀掉一只自己本就厌烦至极的畜生，换取一个绝对的密闭空间，同时在一定程度上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还有什么？

　　对沈平示好，让他放下警戒。

　　把沈平当作突破口吗？

　　这大概是唯一的办法了，虞娘在黑暗中讥讽地笑了笑，可惜他未免低估了胆怯的力量。

　　像沈平这样的胆小鬼，从小就活在哥哥的阴影和自我否定之中，即便有人告诉他别害怕，你的罪过全部免除，他也绝不可能冒风险将事情和盘托出。

　　胆怯就像一块石头，可以牢牢地塞住他的喉咙，让事情永远沉在水底。

　　虞娘优雅地打着扇子。

　　杀鸡儆猴的把戏可不算高明呢，我的好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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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盘问了半天，全是些鸡毛蒜皮。

　　当时花厅门口只有两个侍女，一个当时正好内急，去了茅厕；另一个说自己确然听见有什么东西闷闷落地的声音，刚想进门查看，厨房的柳儿正好送来一盅汤，不知怎么绊了一跤，汤全撒了。

　　她担心柳儿挨骂，便想着替她瞒一瞒，干脆把汤全倒在池子里，待回来的时候，便看见城主与沈公子都在门口，还不知发生了什么。

　　再去问其他人，都各有各的说法，一个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难辨真假。

　　慕容白颓然地往椅背上一靠：“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沈平安慰道：“慕容兄莫急，把那些孤身一人的再仔细询问一番，一定能找出真凶的。”

　　“一点线索也没有，从何处查起呢？”慕容白摆摆手，“我看我还是明日自己递个罪状，请娘娘饶我死罪，免得临了临了，为了一只鸡丢了性命。”

　　沈平有些尴尬，还想再劝，忽听背后有人道：“何事如此吵闹？”

　　他还不及回头，慕容白却忽然如同看见救命稻草一般：“天师，天师救我！”

　　沈平眼看着慕容白跌跌撞撞地奔过去，拉着人的袖子直呼救命，一点城主的威仪也没有。

　　那位天师他方才是见过的，一身法衣，面戴青铜面具，声音嘶哑，每说一句话，便如坟地中的白骨在格格相撞。

　　他天生不喜欢这样奇异诡谲的东西，因他从小怕听鬼怪故事，便也将鬼神之说视作异端。所谓的法师、道士之流，在他看来全是江湖骗子，不足为信。

　　但是主随客便，慕容白又十分催请，他只得勉勉强强求了个命签，谁知那天师盯着签字端看良久，摇头道：“此签无解。”

　　“无解？”

　　“如乱线散沙，无解。”

　　沈平对此也不甚在意，只是隐隐留着个小疙瘩，命签无解是什么意思？
　　随即心中嗤笑，看来这天师忽悠人的功夫还不到家。

　　因此这会儿看见他，心下不单单是不屑，甚至生出些鄙薄，连带着对呼天喊地的慕容白，也不免添上几分轻视。

　　靠一个装神弄鬼的天师查案？

　　天师显然有几分不悦：“城主，吾是不理尘事的。”

　　“我晓得，我晓得。”慕容白低声道，“只是眼下实在没有办法。”

　　他将来龙去脉说与天师，后者却无甚反应。

　　慕容白咽了咽嗓子，笑道：“我听说——天师神通广大，能与神鬼——”

　　天师一甩尘拂：“城主慎言，吾不过小小修士，谈不上什么神通。”

　　“若天师愿意相助，之前谈好的道资，我愿再加一倍。”

　　“哦？在城主看来，吾是好财之辈？”天师语声中隐含怒意，“城主还是另请高明罢！”

　　慕容白连忙拉住甩手欲去的天师，愁眉苦脸地望向沈平，向他做口型：帮忙说句话呀！

　　沈平只好拱手道：“天师有好生之德，慕容兄如今有难，你又恰好客居，正是老天有意让天师襄助啊。”

　　“啊，是是，求天师出手相助。”

　　天师却只是盯着沈平，半晌叹道：“好罢，既然沈公子开了口……”

　　沈平原本只是抹不开慕容白的恳求随便一劝，万万没料到自己一句话有这样大的效用。这个天师看起来十分鄙夷慕容白，却对他恭敬有加……看来此人还是有些识人之明的，他不禁有些飘然起来。

　　天师让人打来一碗清水，用刀子割破自己的手指，挤出几点鲜血，在锦鸡身上划了个口子，血混入碗中，拉着长长的细丝。

　　他挥舞着拂尘，不知口中念念有词些什么，直直过了小半柱香的时辰，才将血水一口饮尽。随即盘腿而坐，寂然无声。

　　沈平低声问：“他在干什么？”

　　慕容白神神秘秘：“引魂。”

　　这些事他完全不懂，也不太想弄懂。他想出言告辞，却发觉自己和虞娘其实也是“杀鸡嫌犯”之一，只好默然地等着，时不时打一个哈欠。

　　不知过了多久，廊下忽然狂风大作，吹得庭中的松明闪烁不止。天师忽然睁开眼睛，他的面具十分诡异，是个扭曲丑陋的方头人，沈平心底不禁有些发毛。

　　方才举止沉稳的天师，竟然当真如同红腹锦鸡一般口中嗷嗷怪叫，甚至连走路的模样，都肖似到极点。

　　慕容白且惊且疑地唤了句：“天师？”

　　他却耸着脖子，高傲地一扭屁股，在庭下来来回回地走着。

　　“御鸡，是御鸡！”

　　慕容白欣喜若狂道：“谁害了你？”

　　天师昂着脖子望向他，随即向那群仆从走去，一一地扫视着，直到看见一个垂着头的小厮，便如同发了狂一般，冲上去又咬又啄。

　　慕容白厉声道：“是不是你？”

　　小厮战栗不已：“冤……冤枉，小人冤枉！”

　　“锦鸡”愈发愤怒，发出尖厉的喊叫声，与方才天师粗哑的声音全然两样。

　　慕容白沉声道：“天鸡已经显灵，你还敢抵赖？！”

　　那小厮吓得软倒在地：“是……是小人，小人有罪，求天鸡爷爷饶命！”

　　“锦鸡”仍然不依不饶，叫声高亢如歌，在场众人都惶恐不安。

　　慕容白连忙跪地道：“既已擒获真凶，请天鸡爷爷安心地去罢。”

　　仆从们也乌乌泱泱跪下去，道：“请天鸡爷爷安心地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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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娘在一声比一声高扬的呼告声中终于洞悉了事情的脉络。

　　什么天师，什么锦鸡。

　　都不过是幌子。

　　慕容白是要造出这么大的声势，无非是要——

　　虞娘咬牙起身，想去将沈平拉走，眼前却忽然一黑，软倒在座椅上。

　　怎、怎么回事？

　　她分明十分小心，就连那一丁点羊腿肉，也是再三确认没有问题，才敢入口。

　　难道……是割肉的刀？

　　糟糕，无论如何，一旦自己昏睡过去，照这个势头下去，沈平一定会……

　　她会输吗？

　　不不，绝不可能！

　　她极力想发出声音，却一丝气力也无，最终彻底地沉入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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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白远远地望向仿佛安然睡去的虞娘，神情悠远。

　　庭中的松明已经燃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