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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新赌局(2)【2020,安克雷奇】 ...

  •   飞机着陆前,一路上都没看见郭雁晖,爱德华已认定自己胜券在握。他优哉游哉地降低速度,从空中下降,慢慢着陆在了跑道上。
      他觉得刚才还是应该坚持让郭雁晖先飞的,他这样有些胜之不武了。没有在阿拉斯加飞过的菜鸟,有时甚至连机场和跑道都找不到。
      他可真怕郭雁晖迷航。
      但电台里也没有传来郭雁晖的求助,让他有些好奇,不知道郭雁晖现在究竟行驶到哪里了。

      但当他的飞机着陆,向前滑行了一段距离时,他一眼瞅见了郭雁晖。
      郭雁晖单脚支地,斜靠在前来接货的皮卡旁,另一只脚向后曲起,抵在皮卡的轮胎上。他的指间夹着一根烟,在风中忽明忽灭。
      天色忽变,云海翻滚,遮住了明媚的阳光。昏昧下去的日光打在他的侧影上,让他的面容不甚分明,只能看清他的目光,依旧明亮如斯。
      他听见声响,猛然抬头,朝目瞪口呆的爱德华挥手:“快来,爱德华,他们在等你。”

      爱德华来不及摘耳机,就从飞机上跳了下来。郭雁晖过去扶稳他后,帮着他将飞机里的货物和披萨搬运到皮卡上。
      皮卡里,是费恩太太的密友的女儿和她的丈夫。他们再三感谢了两位极地飞行员,才驱车离去了,只留下爱德华欲言又止地看向郭雁晖刚扔掉的烟。
      烟烧得只剩烟屁股了——这证明郭雁晖等着他,至少等了一支烟的功夫。

      “你究竟有多少飞行时长?”爱德华憋了半天,才憋出这句话来,“你是怎么追上我的?”

      郭雁晖笑着踩灭了烟头,只回答了后一个问题:“你的飞机旋翼有问题,所以我才能追上你,你该修修了。”
      “走吧,时间不早了。”他抬起手,看了眼腕表,展臂勾住爱德华的肩,带着他走向两架未熄火的飞机。

      “等等,我还要去哈摩尔送货,你先回去吧。”

      “我是载着你爸的货物一起来的,”郭雁晖耸肩,“否则,他才不肯把飞机借给我。”
      “走吧,我再陪你飞一程。还有——”他的笑容忽然灿烂得过分,“还有,爱德华,明天,我必须要看到我的新面包机。”

      ***
      极夜降临的安克雷奇,不到下午四点就日落了。

      郭雁晖和爱德华紧赶慢赶,还是没能在日落前送完货。
      驶回安克雷奇的时候,夜幕已然低垂。
      夜航给他们带来了新的挑战。在苍茫的夜色里,已经没有目视条件,他们只能从目视飞行转成仪表飞行。

      “小心点,”爱德华的声音从电台里传来,“Claude。”

      “你也是,”郭雁晖跟在爱德华的飞机后,还在担心爱德华的旋翼,“你先降落。”

      两人在空中已经看见了霍德湖(LakeHood)机场,正是他们起飞的地方。
      霍德湖机场是世界上最大的水上机场,完全对公众开放,夏季每天会有100多架民用或商用飞机在此起降。入冬后,霍德湖结起了厚厚的冰霜,飞行员们就必须在结冰的湖面上降落。
      费恩太太和史蒂芬父子都住在霍德湖旁,他们的民宿、小卖部和公司也都聚集在这一片。

      爱德华降低了高度,郭雁晖悬停在空中,想要等着他先着陆。

      但爱德华的飞机迫近地面时,两人共同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地面的路灯、居民楼里的灯光、交通信号灯,随着巨响顷刻熄灭,整个城市骤然陷入了黑暗。
      一股生猛的气流朝着飞机袭来,郭雁晖迅速操纵升降舵,让飞机上仰飞去,躲避开这股气流漩涡。

      两架飞机都剧烈地颠簸了几秒,才稳住了位置。两人都放弃了降落,下移到低一点的位置,查看路面的情况。
      地面的路灯还在摇晃、颤栗不止;环绕的群山上,积雪纷纷滚落,掩埋了一些低矮的房屋;通行的公路被撕扯开巨大的裂痕,被分割出蜘蛛网一般的形状。

      “Damn!”爱德华的声音有些发颤,说出郭雁晖已经想到的事,“地震了,Claude。”

      ***

      在明白过来这个事实后,爱德华的飞机向下俯冲而去:“噢不,姑姑她一定还在苏珊娜的咖啡馆。”
      早上,费恩太太已经告诉过他们,她要去闺蜜苏珊娜开的咖啡馆那里坐一会儿,所以也不能观看他们的比赛了。众所周知,闺蜜之间的“坐一会儿”往往就是“坐一整天”——费恩太太的意思再清楚不过,她会留在苏珊娜那儿吃晚餐,所以三个光棍男人要自己独立解决他们的晚餐。

      比起一斧头能把野熊砍死的斯蒂芬,爱德华自然更担心他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姑。他立刻在GPS上定到了苏珊娜咖啡馆的位置,朝那里飞去。
      郭雁晖亦步亦趋,紧跟着爱德华飞去。

      没多久,他看见爱德华向下俯冲,寻找了一条跑道着急忙慌地着陆了。
      郭雁晖也跟着他落下去,放下起落架,稳稳地降落在雪地上,滑行了一段距离后,他将飞机停在了爱德华的飞机旁。

      爱德华已经跳下了飞机。他抄起了飞机里放置的斧头,那是飞行员平常为了防止飞机挂上树枝所随身携带的。
      郭雁晖也找到了斧头和两把雪铲,一手拎着斧头,一手拎着雪铲下了飞机,跟随爱德华向苏珊娜的咖啡馆走去。

      路上,爱德华数次拨打姑姑的电话,但姑姑都没有接。
      郭雁晖尝试报警。但显而易见,在这样忙乱的晚上,占线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一路走去,他们听见了崩溃的尖叫声和哭嚎声源源不断传来。
      许多人被困在了屋子里,一定有人还受伤了。
      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

      不到五分钟,他们抵达了咖啡馆。咖啡馆被厚厚的白雪包裹起来,就像被裹覆进了一只密不透风的蚕蛹。里面不断爆发着声嘶力竭的吼声和呼救声,刺喇喇地刮擦着郭雁晖的耳膜,引起令他眩晕的耳鸣。

      爱德华和郭雁晖是最先赶到的。他们四处走了一圈,发现一棵拦腰折断的巨大桦树堵住了咖啡馆唯一的进口,而窗户玻璃还没被震碎。
      看来,只有将窗口击碎,才能让里面的人出来。
      两人商议了一下,决议先合力铲雪,先将窗边的积雪清理干净。

      郭雁晖先开始铲雪,而爱德华隔着积雪,向里面的人喊话,解释他们已经在铲雪了,让里面的人离窗口远一些。
      但没有人回应他的话,只有那些惊慌失措的“Help!Help!Help!”依旧回荡在他们耳边。

      爱德华放弃了沟通,也和郭雁晖一起埋头铲雪:“真后悔没有把耳机一起带下来。”

      “忍一忍吧,就当他们在给我们加油。”郭雁晖铲起雪,向身后倒,“有的总比没有的强,至少他们都还活着。”

      “你说得对。”爱德华噤声,加快了铲雪的速度。

      夜风嘶鸣,像绵密的针一样无孔不入,刺入骨髓。手被冻得僵硬而失去了知觉,郭雁晖停下来,搓磨着手心,朝着手心哈气。
      手机在他口袋里震动起来。
      他掏出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顿了几秒才接起:“喂?”

      “请问——”那边传来一个微弱、轻细的女声,但并没有慌乱,“您是Claude吗?”

      许久没听过中文的郭雁晖愣了愣,才回答:“是的,我是。”

      “您好,请问您现在在安克雷奇吗?安克雷奇地震了,我和您的房东太太一起被困在这里的一家咖啡店,咖啡店被雪埋了。她在我身边,受伤了,让我打您的电话找您。如果您在安克雷奇,能不能带人赶过来……”

      “我们已经在咖啡店外面铲雪了,”郭雁晖打断她,“别担心,你们很快就能出来。她怎么样了?”
      他隐瞒了现在只有他和爱德华在铲雪,而他们还没联系上警员。
      他不想再为女孩徒增心理负担。

      “她被酒瓶的碎片划伤了,手好像有点骨折,我给她简单处理过了。”女孩的声音越来越沉稳有力,“但她现在很害怕。”
      背景音离传来嘈杂的哭喊声,郭雁晖可以想象里面的情况有多糟糕。所有人应该都很害怕,除了这个女孩。她对答如流,吐字清晰,泰然得让郭雁晖都暗暗吃惊。

      郭雁晖用肩膀夹着手机继续铲雪,也继续问着女孩里面的情况:“里面有多少人?还有人受伤吗?”

      “不知道,这里断电了,我很难看清楚有多少人,还有人在乱跑。但我进店时,大概只有三桌人,人应该不多。”

      “你会讲英语吗?”郭雁晖问她,“让他们不要跑了,停下来,尽量往里面走,越往里越好。我们等会儿要砸窗,你们必须往里走。”

      “我会讲……可是……”
      女孩沉吟了一下,郭雁晖瞬时领悟了她的意思。即使她现在用最大的声音喊,在如此喧闹的环境里,也不会有多少人听她的话。

      雪铲突然碰到了什么硬物,发出了清脆的响声。郭雁晖蹲下身来,才发现他已经凿出了一道小口,露出了一方几净的玻璃。他用手机打出光,贴着玻璃照进去,还是黑黢黢的,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Claude,你还在吗?”女孩久未听见他的声音,问他。

      “我在,放心。你有没有受伤,可以四处走动吗?”

      “可以,我没有受伤。”

      “如果可以的话,你现在走动一圈,看一看屋子里所有的窗户,看哪一扇透光。我已经清除了一扇窗户的积雪,我正在用手机在外面打光,你能看见吗?”

      “等我一下。”
      郭雁晖模模糊糊听见女孩用英语和费恩太太说了几句话,应该是在解释她要离开一会儿。

      而爱德华也凑到他身旁问:“怎么了,Claude,是谁的电话?”

      他没有时间解释这么多:“爱德华,叫救护车。费恩太太在里面,她受伤了。你先去打电话,这里交给我。”

      爱德华一下就乱了,但马上就调整过来,听他的话拿出手机打电话。

      郭雁晖没有等很久,就又听见女孩的声音:“Hi,是这扇窗吗?”
      他面前的玻璃闷响了几下:“我现在也在用打火机打光,你能看得见吗?”
      玻璃上出现了一只纤瘦的手影,被光照得有些变形,像一朵伶仃盛开的黑莲:“你能看得见我的手吗?”

      手影随着她的声音晃了晃,郭雁晖不由自主地将他的手贴近玻璃,覆上她的手影:“看见了,我就在这里。”
      两只黯淡的手影在幽光里重叠在一起,这么近,看着触手可及;却又被一道冷冰冰的玻璃阻隔开来,那么远,变得遥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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