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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王樾白以导师身份参加的选秀综艺,第一期播出便收获了不俗的成绩。观众爱看年轻漂亮的暗流涌动,她们的舞台竞演、生活琐碎和妆容服饰搭配,无一不掀起热潮。

      而王樾白作为最年轻的舞蹈导师,缤纷眼影、夸张饰品和亮眼蓝发,放在别人身上俗不可耐的装饰给了他,竟然清冷出挑。整期节目他的镜头仅仅二十分钟,嘴角弯起只占五分钟,已经撩人得恰好。

      没人能拒绝冰冷少年的融化。

      “这是我的同门师妹,杨殊倾,她今天表现得很不错。”其中一秒微笑来自这里,粉丝说是礼貌介绍,路人说是眼带桃花,水军自然变本加厉,充实编造好数十个版本的爱情故事。

      即使如陈粟所言,绯闻无所根据,他不会损失任何,反而能赢来关注——他提前结束与江铎的假期,同高层据理力争得来的让步,也仅仅是不进行过分暧昧的互动而已。

      助理李涛私底下安慰他,说男人有莫须有的绯闻傍身反而更招粉丝喜欢,没必要“守身如玉”。更何况杨殊倾似乎有与他复合的意思,第二期录制时,特意拜托李涛转交给王樾白一个礼物盒。

      “放那吧。”第二天是与江铎的对手戏,他埋头背台词,不想理会。“哥你还是打开看看吧,她提醒只能你一个人的时候打开。”

      “嗯。”

      门关得悻悻然,王樾白抬眼,还是放下剧本拆开了盒子。和他想的一样,手工编织的手链,绿交织白。模糊的恋爱记忆里,她尝试过一段时间,还没学会编织心形图案,王樾白已清楚江铎的不可替代。

      敲门声响起,他快步去开。

      “嘿,”一双漂亮眼睛,江铎戴着发带冲他招呼,“导演说去吃夜宵呢,怎么不回微信?”王樾白退后几步让江铎进来,有点遗憾地挠挠后脑勺:“我没看到,在背台词......你们去吧,昨天录综艺,戏还没背熟。”

      对面人目光掠过他,看到桌上的手链,稍稍点头:“行,别背太晚。”

      江铎睡前重新想起这一幕,是因为绯闻沸沸扬扬,而女主角手腕上也有那样一条手链。他后知后觉,此前恍惚度过的五月里,王樾白抽空参加过两场摩托车比赛,第二场惜败于练舞留下的脚伤复发:他把自己埋在头盔下不发一语,但肩膀的颤抖将他出卖。

      是不是杨殊倾当天的到场也把他们的恋情出卖。不许观众进入的地方她去了,藕粉牛仔外套打眼,漂漂亮亮的女孩,站着与王樾白助理谈笑。

      江铎看完了所有版本的故事,快不认识王樾白三个字。不存在同框照,没有明里暗里的互动,他清楚造谣的成本多低廉,却难以慰藉自己,最坏的可能不会发生。

      折腾到凌晨才睡着,杨殊倾的模样与手腕在梦中鲜活复刻,口罩挂住下巴,腕间一抹悠扬嫩绿。王樾白独自坐在角落,她在门外安静等待,多像一个善解人意的女朋友。江铎迟疑是应该推开门或者推进她,但总之他焦躁不安,先一步走近了王樾白。

      “意外罢了,下次咱们还是第一名。”她看不出来么?江铎想,他仅仅缺乏拥抱。

      清晨梦醒,潜意识里明智的抉择被江铎忘得一干二净,只记得“杨殊倾”这三个字冒犯了他。

      “卡!小铎今天状态不对,樾白,你们两个先交流交流,我们等会拍。”画家同医生的初遇,他着迷他浑身纯白无暇的美,他在沼泽地里挣扎自救多年,终于得见救赎的藤蔓从岸边蜿蜒而至。

      江铎需要演绎他淡漠神情下,波澜壮阔的心动与苦涩。

      “铎哥?”王樾白坐到江铎对面,不解地歪头看他。他看来的确心不在焉,揉捏着透明输液管,垂着脑袋问:“你觉得我的问题是什么?”

      “铎哥之前的戏都很好啊,今天的问题就是情绪不够浓吧,就是画家对医生的感情,像有东西隔着。”他盯着摘了盖的输液针头,心尖落到江铎可能马虎的手指尖上。

      江铎突兀沉默,接着笑了笑。

      “医生只是为了让画家好起来,然后送他进监狱,才故意接近他。知道这些,他一开始还会喜欢他么?”两人对剧本早达成共识,画家明知医生的目的仍一头撞南墙,这是事实。

      所以江铎抗拒的是什么。想着他化妆时候就呵欠连连,王樾白猜测他可能起床气没消,软下语气回:“他知道他在骗他。”

      江铎冷下表情,涟漪荡漾的眼波忽然安静:“他不知道。”抵触他莫名冷淡的目光,王樾白额角突突乱跳,抿唇道:“铎哥,你有什么脾气不能其他时候发吗?”

      他的语气过分温和了,可话却重,江铎对自己的失控感到烦躁,将头偏向紧闭的病房门。所有工作人员都在门外等他,而他不识相地耍着小孩脾气,偏偏始作俑者一头雾水。

      “怪我。不好意思樾白,耽误你时间了。”

      他们相处挺久,江铎自以为了解王樾白,虽然他的喜欢轻重不明,但一反常态的恋爱违背常理。然而来日方长,谁笃定他不会拥有合乎常理的恋爱,同任何可能的、年轻的异性。

      他的青春还漫长,时光纵容他任性,同意他回头。

      “Action!”

      江铎从床上坐起来,望着门前白生生的青年,眼里倒影不是王穹一,是王樾白的出现。时常镶着午后日光那样,他慵懒蜷缩的发梢上吊着水雾,他笑或不笑都讨人欢喜,爱上他会否理所应当。

      江铎想知道江海义无反顾的缘由里,哪一个能够说服自己。

      “就是你?”他轻轻问。

      是他总赖着他,叫他“铎哥”,认同他全部,和他共享人生某段时光细微的纹路。那座与世隔绝的海边别墅,是荒唐错觉的起头。

      “是的,请多多指教。”他微颔首,江铎从矮处凝望,倏然演会了江海——孤独的海上日出辉煌,孤独的人谁不爱他,哪怕他终归逃之夭夭,卷走所有光。

      是王樾白先招惹了他,还是他希望如此。

      他拽住他手,诚恳得轻慢,挤出一个笑来:“多多指教。”江铎的力气很大,快捏响王樾白骨头。江海是真的在抓住藤蔓,容许一场骗局的开端。

      可江铎及时停止了力气。

      后来片方花絮里有这么一段意味不明的互动。王樾白挤到江铎旁边坐下,蛮横地抢过风扇,他却不恼只笑。

      小朋友没得到预想的关注,转而将风口对向江铎。

      擦汗的青年扭头望他,笑没了眼:“王樾白,你干嘛。”风扇渐渐靠近,王樾白冲江铎挑挑眉:“小弟服务大哥,怎么了。”

      手伸出去想揉他脑袋,瞟到摄像机,江铎目光一闪,中断了亲昵:“之前有粉丝在外面等他,他说想去买凉皮,结果一出去就被尖叫声包围。”他笑个不停,话音断断续续:“吓得樾白转身就跑,像夹着尾巴的汤姆猫。”

      风把他的声音吹得乱颤,王樾白看着他发亮的眼睛,作出要打他的样:“还不是铎哥要吃凉皮。”

      “不是我!是你说的。”

      “放......p......你自己一直盯着看。”王樾白没来得及发现,“为江铎的一个眼神买凉皮”和“承认自己像汤姆猫”,前者分明更是个秘密。

      “好好好,是我是我。樾白就是这样,特别正直,他不说脏话,不说假话,也不大容易被骗。”控制好表情,他重新看向镜头,逗得王樾白憋不住笑。

      “刚刚我状态不好,樾白很敬业,担心影响进度,马上就提醒我控制情绪,不要任性......”话音被小朋友张牙舞爪的解释打断:“不是!不是担心进度,是关心。”两人又你来我往地“交流”了几分钟,直到导演讲戏,花絮终于黑屏。

      没人看懂两位男主角忽轻忽重的试探,更没人发觉他们早背靠背进退两难。

      过几天要拍画家向医生索要亲吻的戏,江铎犹豫一阵,还是决定询问罗卿的意见。准时到达时,罗卿已备好一小桌甜食:“我爱吃甜,试试吗?”江铎摆摆手,连说自己要控制体重,罗卿才停下给他切芝士蛋糕的动作。

      “小铎你很优秀,虽然可能会犯入戏太深的错误,但我觉得戏外,角色没在你身上留下影子。当然这只是我个人之见,你自己怎么看?”

      “其实导演,和入戏太深相反,我可能就是怕这种事发生,所以有点抓不到感觉。”江铎摸摸鼻头,组织起语言,“之后那场索吻的戏,你跟我讲要悲伤、理智、脆弱、勾引,我说真的,太难了。”

      他挫败地捂住脸:“我让助理录了好几次,我觉得我要么演成个木头,要么浮夸得不行。我琢磨不出要点,只能来跟你求助了。”

      罗卿哈哈大笑,点心都顾不上吃,扭身从风衣口袋里翻出手机:“你可能误解了一件事。我一开始挑演员,先定下来的是樾白。他在《告别日》里,透明的忧郁打动了我。

      “你的角色很难挑,有过影视作品的青年演员我都看了,差了些意思。有次我看樾白的视频,才偶然发现你。”他将手机递给江铎,正播放着他去年参加的《话道一刻》,“就像有磁场一样,你什么都没做,樾白都会下意识模仿你的动作。

      “这儿,你一转头他就低头,只知道看地板。或许是巧合,但是这种若即若离的气氛,正是演员之间重要的化学反应。”

      心脏轰然作响,视频里的王樾白看上去,照样是真诚、温和的少年,却抛弃掉无所畏惧的自信一样,拘束手脚、按捺目光。比起此刻被爱套牢的自己,他更像诚惶诚恐却认命的输家。

      罗卿暂停下视频,江铎久久盯着屏幕上低头咬嘴唇的他,完全忘记回应。

      “所以我说你误解了,你本身就是故事,你不需要迎合外界给的形容词,你要放松。那些复杂的情绪不是演出来的,是真切感受的。”这次江铎没拒绝罗卿递过来的巧克力,默默让它在舌尖融化。

      “另外,老生常谈,《阿甘正传》里人生与巧克力的未知性。”江铎看见罗卿眼里的了然,“不过我并非想跟你说教,只是医生的错误你明白,你到底是害怕入戏太深,还是害怕别的呢。你肯定是瞒着我了,那么,既然这于我是个秘密,于你自己还要是秘密吗?”罗卿嗅嗅杯里的乌龙茶,眯上眼,他给了江铎一段极长的空白。

      “谢谢罗导,我先回去了。”江铎起身,没有多言。

      “小铎,比起清醒地规定自己该如何,演戏是彻底释放自我的过程。”他最后提醒道,江铎应声的同时关闭了门,罗卿不确定他是否真的认同了。

      床头柜插入一束茉莉花,整个房间都漫上潮水似的香。江海一口吞完药丸,看看窗外余晖,又看看床边写病历的王穹一。

      树在夕阳寂寞的光芒里只剩暗影,他手心的脉搏留恋那人体温,正汹涌搏动,这促使他有了贪图:“太阳快没了,再答应我一个愿望吧。”

      合上病历本,他坐上床侧的椅子,软声道:“躺下吧,该睡了。”

      他面庞瘦削,埋进被子只露出一双深陷的眼睛,外头夕照渐渐消磨,全给他抢了进去。他坏心思地眨着眼炫耀,显出流光溢彩的形状,王穹一循规蹈矩的人生中,似乎从没出现过这样奇异鲜活的生命。

      “什么愿望?”他终于妥协时,江海已因药效作用即将深睡,他发出的请求软化在满床棉絮中,携带着诱人昏迷的倦意:“亲我一下吧。”

      亲我一下吧。

      他是在戏弄他,还是真的有所期待。江海慢慢露出整张脸,神色安宁、目光清澈,他深深望了王穹一一眼,接着郑重其事地闭上眼睛。

      可他那么聪明,当然知道自己会拒绝。他们玩的不就是你追我躲的游戏,彼此猜测、相互压制,既想从对方身上找到缺失的人生答案,又害怕与多余的东西纠缠不清。

      “王医生,怎么办?”护士走过来轻声询问,得到王穹一的摇头:“他醒来会忘掉的。”

      睡着的江海不知道,但清醒的江铎知道,护士出去后,他仍没从那张椅子上起来。天整个漆黑一团的当口,王穹一终于停止了对输赢的苦求,松松握上他手。

      冰冷的手指骨节,是画家的手,食指有细密的茧,指甲莹润整齐。他用这双手做过绘画之外的什么事,王穹一想——如果他不是他的医生——挑选鲜花,煮茶,削铅笔,拉过爱人的手、抚摸他皮肤......

      自己和他死去的爱人,当真一模一样?

      他竟嫉妒得把眼睛闭紧。茉莉花香强势入侵他神经,他在馥郁的疼痛中迷失,只想得起今天午后,玫瑰花丛丛簇簇,江海在日光下笑弯眼,像花香的来源,像花间的蝴蝶。

      他杀害的是人,抑或难以摆脱的宿命,可都配不上他的手。

      王穹一死死压住跳动的眼皮,眼角竟挤下眼泪;而因为他突然靠近的嘴唇,江海眉上忽而一片濡湿。年少有为的医生,他停顿过南飞大雁回归航线的一瞬间,中止了错误的亲吻。

      他治得好他,但他做不到的更多。

      这场戏重拍了几遍,问题出在王樾白身上。

      “眼泪不用那么多,你是一个隐忍的状态。”听罗卿指导完,王樾白转头看着江铎,眼眶绯红。后者躺在床上的样子颇悠闲,耐心安慰他:“实在憋不住你就想想,反正你是王樾白,拍戏而已,你只用闭上眼睛这条就过了。”

      结果这下他拍得真的好。越靠近江铎越嗅到茉莉开放,一条秘密的思念河流由此被挖掘,它流淌过他静默的少年时代:生死诀别不常发生,可离别经常。王樾白多年间倔强地往河流尽头翻越,想打破同江铎单方面的告别。

      当“远路其实永无止境”的秘密被他撞破,河流自此只接纳他孤勇,不允许他回头。

      王樾白闭上眼,眼泪恰好只落下几颗。

      永远等待亲吻的人,是他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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