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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开拍已有一月半,王樾白综艺、片场两边跑,睡眠严重不足的同时,还在奔波的深夜着凉。听见他打了好几个喷嚏,江铎关切道:“怎么了?”

      他摆摆手,抽出几张纸擤好鼻涕:“没事,可能今天哭戏拍久了。”“正好吃火锅暖和一下。”罗卿带两位终于下戏的男主角拐进一条雾蒙蒙的夜巷,辛辣四窜,呛得王樾白忘记鼻塞。

      纯红汤端上桌,辣椒与花椒几乎铺满。江铎埋头苦吃,没多久便满头汗,王樾白瞟一眼他,给他碗里多夹进几块毛肚:“铎哥太瘦了。”

      礼尚往来,刚涮好的鸭肠让给了他:“你也要吃,长身体。”为表现江海的病态,他笑起来连腮边肉都变少,王樾白一时出神,不晓得如果江铎再靠上肩膀,会不会硌得自己更难忘些。

      一顿火锅吃完,桌上所有可乐罐都是王樾白喝的,江铎看看他肿过一圈的嘴,笑得直不起腰。“你该说你不适应吃辣的,”罗卿笑着摇头,递给他一瓶冰水,“冰一下吧,明天上节目还要帅气地跳舞呢。”

      矿泉水瓶压上去,王樾白的嘴经过折射大了一圈,江铎又忍俊不禁,逗弄起他:“好傻,小可怜。”“我在练习吃辣......”冰凉和刺痛麻痹他嘴唇,王樾白嘟嘟哝哝反驳,模样委屈。

      “这有什么好练的,点鸳鸯锅不就行了。”

      你喜欢吃辣啊。王樾白发出的声音比刚刚含混,迅速隐没在江铎与罗卿的新鲜话题间。于是企盼被身旁人容许的偏爱,与他受不住辣的嘴唇,先后消了肿。

      王樾白的下一次进食几乎横跨一天。录制综艺后段,公司到场了两名地位不低的经理,他们背着手察看直到结束,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

      “樾白哥,等会卸完妆有个饭局,刘经理刚叫的。”李涛果然带来了通知,王樾白点点头,坐上椅子卸妆。四周强光让他的苍白无所遁形,额角汗水碰上去又冰又凉,太阳穴却烫手,化妆师蹙眉道:“樾白,你身体不舒服?”

      李涛心下一沉:“樾白哥,你应该发烧了!咱们去医院,我把那个饭局推了。”

      “不用。”他从刺痛的嗓子眼扯出拒绝,立马起身,“今天的推了,之后就推不掉了。”

      某中餐厅包房,杨殊倾坐得乖巧,杨、刘二位经理竟然也提前到场。他们看来已等他多时,待王樾白为自己的迟来道歉后,诡异的饭局热闹开场。“我们公司优秀的艺人很多,殊倾和樾白我最看好。樾白你虽年轻,但也是经验丰富的前辈了,作为殊倾的师兄,也麻烦你多关照关照。”杨经理先一步说话,王樾白注意看过去,发现他与杨殊倾有几分相似,心下清明许多。

      “多谢款待,我以酒代言了。”他将杯中白酒一饮而尽,喉头烧起辛辣,连带着升高体温。至于杨殊倾如何叫那位经理“二伯”,也完全如他意料了。

      言言语语中,几杯酒喝下肚,王樾白愣是一口菜没来得及吃,亏得他唇色惨白、嗓音沙哑、眼下黑眼圈潜伏,李涛后来说要带他去医院才没被阻挠。

      “又开始了。”王樾白仰躺下去,车开远了那场鸿门宴,他伸手遮住眼,长舒一口气。

      但是也到此为止了。

      看完病是习以为常的输液治疗,王樾白没数有几瓶药水,闭上眼放空大脑,隐约听到路过人提起他名字:“谈恋爱......照片啊......输液吗......”模糊可猜到,聚餐还没结束照片就上了网,为恋爱证据添砖加瓦。

      私自安排,处心积虑地炒作绯闻,杨殊倾是否别有所图,戴了多次的手链足以说明:她想要互利共赢的恋爱;而王樾白纵容她的冒犯,不过是等着她踩上公司底线。自导自演的恋爱传闻从不在公司喜好中,当语焉不详的暧昧被打破,他不必再妥协。

      王樾白掏出手机看看微信,如陈粟要求,转发了公司的否认声明,兀自打上“心只向明月”五个字。医院里的消毒水味一如既往,他深呼吸一口,捉到风中暗香无处不在。

      想起来,第一次看到江铎也是这种晚上,夏天、花香、风,以及大段安静。安静原本无趣得很,可江铎足够将它全部打亮,记忆的空白里从此每一处都有了他。

      同样光芒灿烂的晚上,慢慢垂头睡着,男孩遭遇了命运,王樾白想念他肩膀。

      凌晨一点终于回到剧组所在的酒店,李涛虚扶着王樾白进入电梯:“回去好好休息,明天上午没有戏......江铎哥刚还打电话问我情况。”眼睛一下睁开,王樾白转脸:“他问什么?”

      四楼已到,轻音乐戛然而止。

      “好些了吗?”他思念整晚的声音与人,正在电梯门外等他,爱早睡的青年又一次食言,“这么大个人也不会照顾自己。”

      直直盯着他的不期而至,王樾白蓦然失语。一盒感冒药塞进手心,江铎拉过他小臂,力道轻轻:“这个明天吃。我烧了热水,来喝点再睡吧。”

      水流温热,江铎被蒸腾而上的热气烘醒,瞅瞅沙发上蜷缩一团的王樾白,心口一酸:“太拼了,身体不舒服还去参加公司聚会?”

      恋爱聚餐被否认得极快,王樾白的中场离开是最好的澄清。可身体不适仍然配合炒作,江铎不明白。

      “经理特别邀请。”他昏沉沉回应,喝下一口水,犹豫着是否该解释,立场却遍寻不得。“那些新闻你看到了吗?”江铎站着凝视王樾白,平白压迫了他。

      “嗯......很多是公司的安排。”

      青年一步步走近他,地毯松软,吞吃进脚步声,嚼动他难捱的气愤。“你......是会服从公司安排的人吗?”他话里带笑,刺麻王樾白后颈,“樾白,真恋爱的话没必要瞒着我。”

      “没有!”他匆忙起身,同江铎视线对上——神色平淡,静静审视着他的急切,泼给他一头冷水。王樾白欠缺休息的大脑难以解析其中意图,只能勉强笑一笑:“铎哥想问我什么。”

      质疑他虚伪还是懦弱。

      “我能问什么,不就是关心一下我们樾白弟弟嘛。”一脸无所谓,江铎就擅长漫不经心,所以他足以摩擦过他的心,留下愈合不了的伤口、擦不干净的血,便一走了之。

      他最喜欢这样,他对谁都这样吧。

      十一岁的男孩不可抵抗,二十岁一样。王樾白狼狈不堪,咬咬牙:“关心我?还是想看笑话。”“我只是想听实话,”江铎恼得瞪大眼,显出少眠的血丝,“这不是你的作风。”

      他扭开头不看他:“我的作风是什么,不负责任地恋爱,还是腆着脸炒绯闻?”

      对话满是误解,沉默持续不前。

      “你误会了,樾白,”江铎揉揉额头,让步道,“去睡吧,我明天再和你解释。”

      他难得忤逆他,僵在原地:“铎哥,我如果不是误会这个,就误会别的。”两双濒临剖白的眼睛撞上,王樾白耐不住胸中结痛,自嘲着笑:“你总是这样。”

      “怎样?”如果是江铎的错觉,他眼角发光的还能是什么。

      一败涂地,王樾白咬住下唇,像极了节目片段里,诚惶诚恐的男孩:“靠近,然后走掉。”

      江铎深深吸气:“王樾白......”前行几步,试图真正地、缓慢地贴近他,鼻尖几乎相碰。王樾白望见他眼底的光亮图腾里有自己,自始至终一样,每道光束都在温柔地刺破他。

      “我只是嫉妒她......”

      他们有了一个吻。维纳斯掉落的花瓣,小刺在浅淡的纹路间生长,细微的疼是对青年鲁莽的惩罚。身前少年止不住颤,恍然抱紧他腰间藤蔓,确认了他们的纠缠。

      花瓣与花瓣,彼此磨钝的刺,落血的唇。藤蔓攀附蜿蜒、勒紧他们,从躯壳里逃亡的灵魂满是红痕,广袤无垠的窒息间,仓皇的心跳震落灰尘。

      王樾白抱着江铎摔到床上,像他当真如此不小心;青年容受了失控的场面,封锁掉视线,搂紧他脖颈。眉心刻进去吻,岩浆沸腾而出,沾染着白酒香,爬过他眼皮上微隆山丘,流淌至皎白的鼻尖明月,他微醺的宇宙剧烈燃烧,日月星辰不辨方向。

      全被少年的唇齿珍藏。

      “铎哥......”他再次啄吻他眼皮,想探寻他湿漉漉的眼珠里是否情爱肆意,但他不睁眼更好,王樾白喃喃着,“江铎。”

      江铎。他知道他名字那秒,就想这么叫他。

      “王樾白。”但他没想过能得到这个。

      吻回归嘴唇,他攥紧他十指,伸直在雪白床单面上,像深冬旷野里固执交错的树枝,雪花撒满他们头顶。盛夏时节,两粒亿万分之一概率相遇的尘埃,因为抱得太紧,战栗难以停止。

      热烈的火熄灭得突然,江铎的手机开始响动不停。花瓣乖离飘散,少年很快清醒,满面通红,将青年从床上拉起来。

      他没急着看手机,伸手揉乱王樾白额前发,盯着他泛红的唇珠笑道:“回去睡吧,明天见。”

      “好,铎哥晚安。”舔舔嘴唇,他探头用鼻尖蹭蹭他眼下痣,才起身出了门。

      手机的响动没有结束,江铎随意一摁,为等待王樾白设置的闹钟终于停止——时间很巧,他们得以在失控的爱里获释。

      江铎躺进被窝,少年的炙热体温遗留不散,唇间酒气浸润他呼吸。不舍得王樾白袒露脆弱,一时心软,就荒唐地输给了爱。

      明日戏份恰好是电影最后,画家同医生的告别。永远等待的吻,如果得到了,结局是否该改。

      晒太阳的好时光,花园里比平时吵闹。江海循声到窗边张望,果然瞥到王穹一的落脚,郁绿草和苍青树,他靠着树身与病人闲聊,远远看上去也是在笑。

      拉紧窗帘,室内朦胧,尘埃隐秘地闪烁,江海回到画架前调色,画布上的风光已初具雏形,他仍觉得色调不够温柔。

      “我能进来吗?”也许过了一个午睡的时间,王穹一适时到访。

      “进。”

      他见他坐在躺椅上看书,懒洋洋快要睡着:“什么书?”“你买给我的,谈美的那些。”“停药以后什么感觉?”王穹一与他面对面坐好,挡住阳光的源头。

      江海容许他取代阳光的那部分,笑着摇摇头。

      “我想放过他,但是他好像不想走了。”

      “也许你该和他聊聊,如果他执意不离开......”

      他忽视了他的话,转而翻起书:“王医生,美和善不能混为一谈,是吗?”

      王穹一点点头。

      “相处这么久你还没说过,我是善人还是恶人呢。”他笑出尖锐的下巴与眼角,伶仃得坦然。

      “我知道你没得选,”医生理应在这时候给予人道关怀,王穹一温上他冰凉手背,干燥的夏季日光被他保藏,“你只是想活得问心无愧的普通人。”

      他恋赖他手掌,于是抽出手闭眼大笑,震乱静止的尘埃:“真好啊,王医生。”擦擦眼角泪花,他细细打量逆光的王穹一,白大褂边缘亮出盈盈暗蓝,瓷器上的温润花纹也不过做到如此。

      他想起该怎么调色了,不过来不及了。

      “恭喜我吧,王穹一,我真的找到我想要的东西了。”

      他眼底光焰似曾相识,王穹一迷失于不舍回归的心跳,错失回想;抓住江海的欲望被竭力收敛,他目光黯淡道:“那么,我们开始治疗吧。”

      “这是最后一次了?”眨眨眼,他似笑非笑。

      “对,最后一次了,你马上就能离开这里了。”

      “王穹一,你以后会来看我么?”

      “当然。”

      “以后你成家会告诉我么?”

      王穹一怔住,江海突然咄咄逼人,愣愣凝视他。他们互相看着,默默探寻对方身上、独属自己的人生回答。答案还在,羁绊暴露了残骸。

      让王穹一恐惧的窒息感汹涌袭来,他不再犹疑:“还用说吗?”

      收回眼,弯上嘴:“那我先祝你幸福吧,省得到时候你联系不上我。”

      “嗯?你想去哪。”

      “都行啊,闪闪发光的地方吧。”他闭上眼,日光烤烫的视网膜里有他给他的阴影。

      “非洲?那儿太阳挺大。”

      “哈哈哈,王穹一你还挺幽默哈?可以啊,正好我也想看动物大迁徙。”他睫毛上翘的弧度或许是象群奔跑的轨迹,他新奇地追踪它们,所以才离开得这么快——催眠开始,第二人格占据江海身体。

      佝偻起身子,像在逃避审视,话带讥讽:“怎么?现在知道放过我了?还是想把我杀了?你杀的人还不够多么?想把自己摘干净?你以为没有我,你就一身清白了么,真可悲。”

      他扭曲了江海的模样,抬眼睨睨王穹一,轻蔑着:“你治他半天,只是在教他逃避现实?”

      “你不是他的一部分,如果你认清,你们都不会再痛苦。”

      “是啊是啊,我只是他的替罪羊……难道我没有资格存在么!我活不下来最痛苦!”他固执己见,断绝所有后路;但他骤然放松的神色,显明了江海的归返:“你为什么俗不可耐?我杀过人,我认罪。你知道我爱美,水粉、油画、素描......随便哪个都好,我是为了美才苟活的。可是我错解了善恶美丑,他们不能混为一谈。

      “全宇宙的完满,道德的、爱的、人类的完满,美不需要做到那一步。我是个永远追逐美的罪人,可以了,我的权利从没被剥夺。

      “而我纵容自己的偏执,错到创造出你,直到最近才醒悟。我对此感到抱歉。”江海安静下来,转了语调:“王穹一......人的存活本来就有容错性,哪一个人永远闪闪发光。

      “我爱的,不就是维纳斯一样的存在么。完整无缺?至少要多一个人,给她严丝合缝的手臂才行啊。

      “不过维纳斯之所以是维纳斯,当然不需要别人捧过来的手臂......”

      他半半垂下眼皮,眼睑上线条深深。咬在舌尖的手臂碎落如尘,蒙给他遥远的雾霭。像幽深密林间传来回响,王穹一倏忽昏蒙,眼见江海缓缓拉上眼前帘幕。

      退场十足漫长,树影在白墙上摇动出鱼鳞般的细闪,他过了许久才发出声音:“王穹一,他离开了,结束了。让他们带走我吧。”

      一切都遵从计划,医生大获全胜,偏偏若有所失。

      手铐铐住了江海,他送他一个微笑,不带责怪。那个午后像水流,湿漉漉、冰凉凉,弥漫大雾,青年的笑容里没有花也没有蝴蝶。

      认输的病人已离开病房,王穹一感到自己成了他留在这里的、唯一的、满身痛苦的东西。

      他站起身来,漫无目的地扫视周围,发现了那幅被蒙住的画。罩布掀开,一片发光的大海,太阳艳红,等待着高照的瞬间。沙滩鹅白,他们明明一起看过日落,画中日出为什么只有一个人。

      那个人张开手像要拥抱太阳,手臂融化在金黄的光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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