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杀》水镜天

4、第 4 章 人界

　　日记四：【他说，万事都有成因，只要找着了因，这局就等于是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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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是个勤政的帝王。
　　登机数月，一直忙于政务，无暇顾及后宫。任凭大臣说破嘴，他一句守孝三年，就击败了群臣的嘴炮攻击。
　　此刻虽然已是深夜，但公主还是在御书房见到了他。
　　“皇兄！”公主看到数月未见的兄长，开心得小鸟似地飞了过去。
　　皇帝挥退了近侍，这才对她露出笑意：“怎么这么久才来看皇兄？”
　　公主嘟着嘴：“还不是皇兄，人家原本在宫里好端端地，就把人家给嫁了出去。”
　　皇帝微微一笑：“怎么？驸马带你不好？”
　　公主眼珠儿滴溜溜，咬了咬唇，撒娇道：“皇兄，我想回来。”
　　“朕不是说过，你想回来，随时回来便可。”皇帝说着，拿起朱砂笔，低头又批起那本未批完的折子来。
　　“哎呀，皇兄！”公主绕过案几，抓下皇帝手中的朱砂笔，扳过他的脸，“我是认真的！”
　　皇帝漆黑的瞳仁盯着她看了会儿，长长吐了口气，往后一靠：“说，又闹出什么乱子来了？”
　　“没有没有没有啦！”公主摇头否认，而后绕着他明黄的袖袍，期期艾艾地道，“哪有你这样乱点鸳鸯的啊！人家不喜欢那个驸马哪！”
　　“那个驸马？”皇帝忍不住笑了一声，“你不会连人家的名字都没记住吧？”
　　“怎么可能！”公主娇声反驳，“他在皇兄身边当了那么多年的太子陪读，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你看，比起其他面都没见过的人来，他岂不是更适合？”
　　公主一时语塞，索性跺着脚耍赖：“我不管，反正我不喜欢他，我要和离！”
　　“胡闹！”皇帝终于沉下了脸。数月未见，这一刻他的脸是如此地陌生。
　　公主被吓了一跳，愣了愣后，竟掩着面呜呜地哭了起来：“皇兄凶我了，呜呜呜，皇兄凶我了……”
　　终究是自己从小宠大的妹妹，皇帝无奈地一抹脸：“别闹了，皇兄事多，你想要回来就回来住几天。和离这事以后休得再提。你毕竟是个女孩子，不管以前怎样，嫁人总是要嫁的。他……不会为难你的。”
　　公主胡乱抹了一把脸：“但是皇兄，我不情他不愿，这样的日子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和离，大家开心过自己。”
　　“有什么好不情愿的？”皇帝有些不耐烦了，“你总得嫁人，他总得娶亲，现在这样不是挺好？”
　　“可是，可是我有喜欢的人了！”公主情急之下道。
　　没想到皇帝只是睨了她一眼：“你做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还以为我不知道？”
　　公主委委屈屈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移开视线，咬了咬唇，编排道：“他，他也有喜欢的人了。你这么把我们送作堆，会拆散两对有情人的！”
　　她说完好一会儿，都没见皇帝说话，忍不住抬眼看了他一记，却发现他此刻脸上阴云密布，只差那一声拖出去斩了。
　　她吓了一大跳，捂着心口，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
　　过了许久，皇帝才收了愠怒，垂下眼披着折子：“你先去歇息。明日，朕同你一起回去。”
　　公主不安地应了一声，想到明天回去后，皇帝就会当面质问驸马，要是他说穿帮了可就不好了。当下决定今天还是回去，跟驸马串好口供为好。
　　“我……我今天还是回去吧！”公主扭着帕子，“毕竟是嫁了的，晚上不回去不好。”
　　她这拙劣的借口与之前的风格完全不一致，皇帝竟然也没听出来，似乎已经一心扑在了奏折上，只是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公主跺了跺脚，转身走了。
　　御书房又恢复了安静。
　　良久，案几后一声叹：“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公主乘兴而出，败兴而归。刚进府，就谴了浣碧去驸马府找驸马。
　　“告诉他，本宫在碧心亭等他。”公主摸了摸鬓角，“不管里面发生什么事……一律不得进来。”
　　浣碧领命而去。
　　碧心亭就在公主院落中，公主之前日日带着宠姬去那戏耍，路熟得很，即便是深夜，也不用打灯。她此刻心事重重，黑暗就像是一块最好的遮羞布，让她可以尽情地想着自己的心事，有些，她连那个树洞都未曾吐露的秘密。
　　她穿过来时，这身子才五岁，不知为何落了水。
　　没有人知道，再睁眼的公主，已经换了芯子，换成了一个花季少女。
　　她只记得，人渣男友嫌她是个孤儿，将她推落湖中，只为了跟那个白富美的校花在一起。
　　重新获得了一次生命的她，不想这辈子再这么短命了，就很有眼色地缠上了当时的三皇子，那时他还不是太子。
　　她选择的原因很简单，这个三皇子也是同病相怜死了母亲的，而他还有个大后台，那就是太后。当时的太子已经二十余岁，当然不会理她这种小娃娃。她也只能是在皇子们中间选人，挑挑拣拣，选了这个看起来背景最大，同时外貌也是最好的一个交好。
　　没有人会相信一个五岁的娃娃会有心机，八岁的三皇子很快就被她攻略了，将她当成了宫里唯一的亲人，自己得了什么，也不一人独享，必要拿来与她分享。
　　人说感情都是相互的，很快，她就忘了自己的私心，把他真正放进了心里。
　　这一放，就是十年……
　　“谁！”公主突然警觉地望向假山，“谁在后面！给本宫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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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前……
　　“来人哪！来人哪！十公主落水啦！”宫娥惊慌失措的声音，从太池边传来。
　　很快，便有识水性的小太监跑了过来，扑通一声便跳进了池。
　　所幸十公主是在池边落的水，很快就被捞了上来。但因为惊吓过度，当晚就烧得老高，一直说着胡话，等烧退下后，却留下了后遗症，没了记忆。
　　“娘娘息怒，”方御医瑟瑟发抖地趴跪着。太医院头号于御医适逢出差期，这宫里的大大小小的事就由他来负责。寻常毛病都是派个太医看一下便好，这贵妃娘娘的心头肉十公主落了水，便得由他出马。他也是开了安神和驱寒的药，分量也没错，这十公主也是一夜就退了烧。
　　但那烧坏了脑子的后遗症，真的不是他能左右的啊！
　　“皇上驾到！”
　　心爱的十公主落水并非小事，皇帝也是一下朝就往这里赶。一进屋就看到那跪了一地的人，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贵妃哭得梨花带雨地扑进了皇帝的怀里，抽抽噎噎地只会指着方御医：“他，他……呜呜……”
　　方御医脑门上的汗更是如雨下了。
　　“怎么回事？”皇帝怒道，这下不管是刚才在的，还是新进来的，都呼啦啦跪倒了一大片。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啊？”床上突然传来一个幼儿的声音，正是那苏醒不多时的十公主。她歪着脑袋，疑惑地看着这一地的人。
　　“我可怜的孩子啊……”贵妃哭得肝肠寸断，“连，连父皇都不认识了……”
　　皇帝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急招了于御医回来。
　　于御医到了，一番检查后，摇着头对皇帝道：“恢复的可能性极小，所幸没有伤及智力。十公主年幼，没了记忆，重新教便是。”
　　皇帝极为信任于御医，听闻没有再纠结，只是叹了一声：“也罢也罢。”
　　于是叫贵妃好生教养十公主。
　　十公主倒也没丢了贵妃的脸，自那之后，就像开了智，一目十行，短短时日，学业上竟超过了几乎所有的皇子。不过心性上，始终还是个孩子，而且是皇子皇女中排位靠末的那个。
　　“三皇兄！”十公主迈着两条小短腿，坚定不移地跟着那波跑散的皇子中的其中一人，“你再不停下来，我就要告诉太后奶奶，你欺负我！”
　　三皇子只得停下了脚步，看着四散的兄妹们跑到不远处冲他鬼脸，无奈地对上小牛皮糖：“你为何总是缠着我？”
　　这时的三皇子还不是日后那等什么话都藏肚里的模样，实在被缠不过了，也忍不住吐了心声。
　　“璟儿想跟三皇兄一起做功课啊！”她笑眯眯地拿出藏在背后的册子。她可是有备而来的。
　　“但是你都整本书都背熟了，还怎么一起啊！”不说起功课还好，一说起来他就郁闷，今天太傅抽背，她竟然把整本书都背出来了，这还要不要让其他人活了？
　　“我……那不是运气好么，刚好抽到了会背的。”她眼里闪了闪。
　　“你前天也背了一本。”三皇子可不是这么好忽悠的。
　　她看着三皇子那戒备的模样，顿时领悟了，原来他不喜欢她那么厉害。
　　她，懂，了！
　　十公主扒拉了下手中的书：“可是我的字写得很难看哎！三皇兄你的字那么漂亮，我做梦都想学你的字，你能教教我么？”
　　她的字倒的确写得不好。一个才五岁的娃儿，能握住笔已经不错了，哪可能几日就能写出个笔墨横姿来？
　　不过被这么一个小学霸崇拜的感觉也真是好，三皇子觉得自己在一定程度上也压过了她的风头，替所有被她碾压的同僚们出了一口气。
　　“那……好吧。”他勉为其难地应了下来，眼角刮了那张笑盈盈的小脸一下，“那就每日下学后，我教你一两个。”
　　他没料到，这一口应，便是十年的纠缠。
　　她只要一看到他，便会屁颠颠地跑来，笑得眼睛都看不见，甜甜唤他一声三皇兄。
　　虽然有时候觉得烦，但她不吵不闹，极为贴心，他也就随她跟着了。
　　“这个，给你。”三皇子从袖口拿出一块奶酥。这是番邦上供的新品种点心，太后赏了他一块，他不爱甜食，就拿来给她了。这小馋猫，平日里总是兜着零嘴儿，还老往他嘴里塞。他今天也算是还了她一份零嘴。
　　“哇！”她小小的嘴惊喜成了一个圆圈圈，“我听母妃提起过，就一直想吃。三皇兄，你对我真好！”
　　她不见外地拿了过来，照例拗了一半塞他嘴里，剩下的一半被她一口塞进嘴中，像只小动物似地吃得两腮鼓鼓：“真好吃，三皇兄你快吃啊！”
　　三皇子只得嚼了起来。浓郁的奶香味立刻在口中逸散开来，甜了点，但也还行。
　　咽下，他郑重其事地对她说：“我不喜欢甜食，以后你自己吃，不要给我。”
　　她点点头：“好，不要的给你。”
　　三皇子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我是说别给我！”
　　“好。”她草草应了一声，擦了擦嘴，便来拉他手，“走，我们去练字。你昨天教我的，我练了很久还练不好，我是不是太笨了？”
　　“……还好。”三皇子感觉自己这话是昧着良心说的。
　　“所以你也觉得我笨咯？”她平日里没心没肺的，别人说的话也只能听懂个表面意思，这回怎的突然灵光了。
　　三皇子只得变着法儿想说法：“呃，练字么，本来就是细水长流的事，急不得。你看我这么大了，还在练不是？”
　　“嗯！”她倒是很快就被安慰好了，让他很有成就感，“那三皇兄，你要一直一直教我的哦！我笨，除了你，别人没那个耐心来教我的。”
　　涉世未深的三皇子冷不防就被戴了顶高帽，不知不觉就入了圈套：“那倒也是。好吧，那我从今天起，每天再多教你一个字。”
　　“三皇兄你最好了！”十公主的彩虹屁拍得杠杠的，还发了宏愿，“我要一直跟三皇兄在一起！”
　　“傻璟儿，”三皇子摸着她的头，笑得有些不是味儿，“我只是个皇子，等成年后就要出宫的，怎么可能一直在一起？”
　　“所以三皇兄，你不想出宫，对么？”五岁的十公主，并不知道自己问出的是一个极为敏感的问题。
　　三皇子先是一惊，低头看了她那纯真的眼好一会儿，才缓缓道：“……如果可以的话。”
　　那晚，十公主不知为何，突然又发高烧。
　　贵妃守在她身边照顾，突然被她一把抓住手：“皇后娘娘，我错了！”
　　贵妃一惊，追问她缘由，却发现她只是在讲胡话。只是这胡话时不时地会出现一次，让贵妃渐渐地蹙起了眉。
　　璟儿与皇后几乎没有交集，为何会对皇后如此惧怕？
　　想到女儿的那次落水。最后并未查出有人动手，只能说是她自己贪玩，惩罚了几个看管不力的宫女太监后，此事也就作罢。但细想，璟儿如此乖巧，平日里不会无故去有水的地方戏耍，定是有人将她诱骗去那的。
　　待得十公主第二日退烧，贵妃旁击侧敲问她皇后之事，她只眨着眼：“母妃，我不记得了呢！”
　　贵妃这才想起女儿失忆之事。失忆之后除了教着认了一遍人，女儿另外跟以前无异，所以她一下子才未记起。
　　贵妃原本就是大将军之女，被人欺到了头上，动了自己的心肝宝贝，怎肯吃下如此暗亏？当下心中就有了计较，待得与父兄见面之时，一合计，就有了计划。
　　“谁做太子我不管，”贵妃本就只生了十公主一女，第二胎什么时候生出来都不知，太子之位她暂时没兴趣，“总之一定不能是那个女人的儿子！”
　　你欺我儿，我儿命大未死。我以牙还牙，不过分。
　　没过多久，太子就被发现私练军队。即便太子口口声声说那根本不知情，但那几千名山谷中的将士难道连自己的主子是谁都不知道么？更何况在太子寝宫中搜出的来往书信，更表明他其实是在说谎。
　　皇帝大怒，下令将太子囚于历山别宫一年。哪知道太子记恨，竟然在别宫中偷偷弄了巫蛊小人，偷贴皇帝的生辰，用针扎之。
　　恰逢那段时日，皇帝常闹头疼，后来才知是太子搞得鬼。皇帝一怒之下，将太子给废了，封囚外地，一生不得回京。
　　皇后仅此一子，受此打击，一下就病倒了。病好后，也已无心管理后宫，后宫事宜被交由太后处理。
　　贵妃出了这口气，心情好，常带十公主去太后处请安，见三皇子耐心教导女儿，对三皇子赞不绝口。
　　三皇子本是太后手中肉，贵妃这一番诚心实意的赞，让太后听了十分舒心。
　　继而细细观察贵妃，跟皇帝分析了后，就将内宫实权交给了贵妃。
　　反正她只生了一个女儿，又不会偏袒哪个皇子，没有私心，自然就是好人选。
　　至此，皇后实权被架空，而贵妃成了内宫的掌权人。十公主与三皇子，一个因着母妃，一个靠着太后，成了皇子皇女中风头最盛的两个。
　　不久后，三皇子因天资卓越，被封为太子。
　　“皇兄，”十公主晃着三皇子的手，“现在，你不用出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