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平安京生存手札》吹风姬

139、138

　　数据的“眼”里的世界很奇怪。

　　或许是因为脱离了人类由血肉构成的视觉，安倍晴明第一次发觉原来日光是有九种颜色，在人影幢幢的平安京中也不全是人影。

　　“我记得我是能看见鬼的吧。”他望着朱雀大道上这一大堆模糊的人形气状物开玩笑似的说。

　　【那是“记忆”的说。】带着电流感的Ya酱捧读道。

　　“记忆？”

　　【嗨依，人类死后会有21克的消耗，我们将之称为意识或记忆。】

　　晴明立马发现盲点：“不是说那21克是灵魂吗？”

　　【Ya酱不懂灵魂，只懂记忆，人类死去后记忆和意识就会变成世间的游离的灵魂物质，照理来说是这样的。】

　　“不是还有转世吗？”他可没忘记家里为了平息狐妖之子的恶劣影响是还传了一个神佛转世的谣言，虽然没什么用就是了。

　　【科学证明，世界上没有转世。】

　　“是这样啊。”

　　白乌鸦不懂生命，YA酱自助问答器自然也不会有相关的答案，第一次以这种自己不太懂的形态出门的阴阳师也只能压下心中的疑惑，将注意力转移到这个充满光污染的世界里。

　　他总有一种自己挤压在什么东西里的错觉。

　　明明周围什么都没有，但每行走一步都像是走在水中，他的前行是在排开了什么遮挡物一样。

　　【是元素，物质世界由微量元素构成，在成为数据产物后个体单位也变小了的说！】
　　YA酱就仿佛能听到他的心声一般。

　　【因为您现在已经不算是生命了，诚实的数据只要出现就必然会被记录，不存在隐私问题。】

　　好吧，是我鲁莽了。

　　作为一串无形的数据信号波，安倍晴明自然具备了自由改变体态的能力，只是他坚信自己是个人，这种幻象下的拟态也是他原本的模样……当然，也有可能更好看一点。

　　毕竟人看自己都会自带滤镜，到了这种“信什么是什么”的情况下很难不发挥作用。

　　【检测到您更自信了。】

　　“闭嘴YA酱。”阴阳师脸上一热，气急败坏。

　　数据的世界与常世重叠，白鸦似乎考虑到了人类对新的形态难以适应的问题，故而没有考虑一上来就把人拉进第六维度的世界、尚且保留了以人类的三观对事物形态该有的基本分析。

　　起码现在晴明眼里的石头还是石头，而非密密麻麻的碳酸钙和二氧化硅。

　　现在是正午，最不可能出现鬼魂的时间，晴明发现自己的“视觉”很奇怪，比起“看”更像是一种“探测”，注意到某物后立马得出全部已知的相关反馈，不管他本意是不是想要深入了解。

　　【因为您看到的是信息本身，只要发现，就能了解。】

　　好怪。

　　没心思探测别人的隐私，已经成为某段信息的阴阳师遵循着自己的行为逻辑、只是好奇了一下原理便不再过问了，他像个透明的影子，穿梭在看不见他的行人当中，甚至还有一些刚刚死去的鬼魂，他从中穿过，没有任何有意识的东西能看见他。

　　【您现在的本质是一段波频信息，在形态上是无形的，无需担忧被看到，除非谁有信号接收器将您捕捉读取，当然，在这个时代，这东西根本不存在！】乌鸦的笑声刺耳又尖细，但还是能听出里面那种嚣张、那种不屑、那种无法言喻的狂傲……

　　在心里吐槽会被听到的吧，咳咳。

　　魔幻的京都在白日里也笼罩着一层普通人看不见的雾气，这股莫名其妙的气息在这个世界似乎被具现出来，那是一种偏向紫灰色的烟气，带着血腥味，把正午阳光下的城市笼罩成一座灰雾之城，阴阳师顺着烟气的来源抬头看去，只见一只清晰而硕大的金色竖瞳正如同九天之上的第二轮太阳那般、直直从云层中破雾观来。

　　有种震撼人心的压迫感。

　　尤其是对方还时不时转动一下眼球，显示自己并非某种死物。

　　“是敌人呢。”

　　他站在街道中央，形形色色的活人毫无异样的穿过他的身体、茫然而没有神智的人形虚影也从中游荡，锈色的妖雾从那只硕大的金眸中把京都编制成笼，带着穷极人类想象力之最也难以企及的伟力。

　　如同巨人在观察蚂蚁。

　　“我……赢过这东西啊。”他长叹一声，心情复杂至极。

　　【是我们。】YA酱附和道。

　　这句话让阴阳师心里刚刚升起的茫然退却了。

　　不再拥有触觉的新姿态的确神异非凡，那只眼睛的视力也只是一般，不存在一眼就能看透某种信息的特殊能力，这使得目前已经化作无形之物的安倍晴明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各色奇奇怪怪的气流在不断穿梭着、无法被人的思维所解读，但如果想要强行知道的话也不是不可以通过读取的方式触碰，只是目前的安倍晴明还没有莽撞到随便什么东西都敢存，某个只能存储不能删除的倒霉乌鸦已经用行为表现了不要随便乱看的真理。

　　事实上，也只有在同样成为某种知识的状态下才能同等接收这些人类所无法理解的知识。

　　不然就会像之前“聊个10GB”时一样，对脆弱的大脑造成负面伤害，甚至像某些克系作品中所描述的，因为一下子接收了太多知识导致海马体储量不足形成字面意义上的“脑子炸了”。

　　乌鸦更习惯称之为cpu过载引发的内存条损坏。

　　【在内存条剩余不足……不，应该说脆弱的□□无法承担时、就算只是凝视强于自己的数据产物都是一种很危险的行为。】

　　“怎么说？”

　　【数据产物的本质是信息，对于物质世界的生灵而言就如同一本摊开的书，不做任何防护，用“白鸦”的数据来举例，如果有人试图读取它，最起码要一口气接收三百万玩家的游戏记录。】

　　很明显，人类的碳基脑袋装不下那么多的垃圾信息，除了炸之外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安倍晴明闻言肃然起敬。

　　【但是，如果在同等的形态下，数据体对数据体、实体对实体的平等交流则是相当安全的，因为这不存在互相读取的先决条件。】

　　联想到自己总喜欢在别人记忆里乱跑的某些行为习惯，阴阳师这才回过味儿来，似乎……如果自己选择的不是主动融入，而是接收的话……

　　他无声的咂咂嘴，为自己的谨慎和敬畏点了个赞。

　　既然世界是由渺小的无形之物所构成，那么眼前魔幻的一切就变得合理了起来，或许是不知者无畏，对于这等堪称奇诡的伟力，安倍晴明也只将它和自己尚未弄明白的几种“道”划上了等号，接受度非常的高。

　　那些紫红色的烟气是从天空漫延下来，而记忆的白雾却是不同，活人在行走间溢散出这些没必要被储存的记忆，又在死亡的一刻将完整的“自我”脱离，那些青面獠牙的凶恶鬼魂便是这些脱离了人世的灵魂沾染烟气所形成的。

　　而且这种“魔化”的速度相当快。

　　安倍晴明原本以为是鬼门的磁场不稳定、导致原本黄泉中的灵魂被放出，却不想源头问题就明晃晃的摆在众人眼前，只不过身为“生灵”一直对此不得其门罢了。

　　世间的问题一直都是明晃晃存在着的，只有看得见和看不见的区别，正如同他能看见具有生命的妖怪和鬼，而旁人则因无法得见方与彼岸无缘，生来便身负海量灵力的阴阳师这才真正意义上了解了入门的重要性。

　　毕竟神秘的大门从来没有拒绝过他。

　　“这件事果然还需要我们自己来探查。”安倍晴明轻叹一声，心道盟友什么的一旦涉及到立场根本靠不住，凤凰火那群妖怪之中不少厉鬼出身，要说它们不知道这件事简直是天方夜谭。

　　不过是怕阴阳寮得知此事想办法撅了它们的根，亦或是愚蠢到以为借着大蛇的妖力多转化些厉鬼也算薅大蛇的羊毛，本土妖怪的脑子向来不大好使，也指望不上。

　　不行，得用我无敌的白色小鸟想想办法。

　　“Ya酱，这些污浊有办法解决吗？”
　　数据的好处是游离在任何有信号的地方而不会被人发现，但却无法对任何事物造成影响，以往几个术净化下去的事情现在却只能干看着，虽然现在也能搓出小火球，只是碍于维度不同这个小火球也影响不了什么。

　　苦逼，闪避拉满了，攻击力没了。

　　【Ya酱没有相关数据。】

　　果然。

　　一旦涉及生命相关的知识，作为无生命产物的乌鸦也没有多少了解。

　　好吧，本来就只是出来探查的。

　　安倍晴明步行去了城外的乱葬岗，日本底层没有什么停灵一说、人死了卷一卷就直接扔了，而受到佛教影响，原本随随便便找个地方一埋的贵族阶级也开始采用佛教的送葬方式，也就是多加个做法事的流程，虽然最终也还是随便找个地方一埋，但能吃席总是比啥都没有强。

　　当然了，这也就说明这个时候想要找快要死的人，只能去乱葬岗蹲点。

　　由于土地兼并的问题，流民一直多的是，哪天饿死了或者饿个半死动弹不得被清理大街的检非违吏扔进乱葬岗等死也不是很少见的事，再加上天气还没有回暖，阴阳师很快就在这个白乌鸦的第二个家里找到了被一群饥饿的乌鸦围绕着的、身形已经干枯的不像人类的倒霉蛋。

　　“只剩下一口气了。”

　　他站在边上等了一会儿，白色的记忆从那个饥民的身上溢散而出，汇成一道影子，或许这个人生前并没有什么深刻仇恨之事，这道影子所表现出的面容虽然呆滞愁苦，却也没有达到变成厉鬼的地步。

　　不太一样。

　　安倍晴明本能觉得这新死之人与方才街上看到的那些单薄记忆有着本质上的不同，更为厚重？或者说……他有魂魄？

　　还未等他细思其事，只见虚空下猛然裂开一只大口，这懵懂无知的魂魄还没怎么适应状况便脚下一歪漏了下去。

　　周身尚未凝结结实的记忆只剩下一个浅淡的虚影，被迅速闭合的通路隔绝在外，开始凭借本能的游荡。

　　与街上那些东西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