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陆》秦淮一线

53、第五十三章

　　路游和顾柔之间发生了不小的分歧。
　　原因在于顾柔跟路游说，自己想回T市发展。路游不用脑子想都知道她想干什么，没犹豫的就回绝了，顾柔先是放弃了国外的发展回了Z市，好不容易在Z市站稳脚跟，转头又要放弃，直接来T市，傻子都知道是为什么。
　　顾柔很是坚持，在这件事上她发挥了自己往常的优势，强硬不容拒绝。
　　“您这是何必，”路游揉着眉心，“我已经给我爸请了护工了，您也看见了，合约里很全面，您回来也帮不上什么忙。”
　　“不单是因为你爸，”顾柔微微抬头，看着洁白的天花板，“还有你伯父，伯母，还有小故。”
　　“而且，”她收回视线，“这么多年在外面奔波，其实我也挺累的了。”
　　路游坚决不同意，两人不欢而散。
　　事情基本都处理完了，路游走出医院，深深的吸了口气，周围都是再熟悉不过的景色，这里是他待了十几年的地方，他曾经迫切的想要逃离这里，想从一层一层的窒息感中挣脱出来，如今整个人都浸进去，才发现，不呼吸，也就不会痛苦了。
　　红灯结束，他抬腿离开，没看见身后几步远站着的路如故。
　　“这也太惨了，打击得多大啊。”黄旭东站在旁边，唏嘘道。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路如故冷声。
　　“我？”黄旭东挠挠头，“你什么时候走我就什么时候走，反正我也不着急，反正也没人管我。”
　　“你不去学校？”
　　一提到学校，黄旭东就有些头大，别看他这样，但当年也是凭本事考上的高中，虽然只是个普高吧，但也是正儿八经考上的。
　　“我…去不去都无所谓，反正也没人管！”
　　路如故瞥了他一眼，“你今年不是要高考吗？”
　　“对啊，考啊。”黄旭东一副对没错所以有什么关系的表情。
　　路如故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选择闭嘴，在下一波绿灯亮起时走了过去。
　　邢景正忙着给宋明政赵斌他们回消息，跟宋明政简要说了下现在的情况，由于赵斌还不知道他的事情，便随便找了个理由先搪塞了过去。
　　“老邢，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宋明政打电话来问。
　　邢景轻敲了下桌面，“还不知道呢，让我妈先帮我请了两天假，到时候再看吧。”
　　“你俩得一起回来吧？”宋明政问。
　　“那不废话，”宋明政要是在跟前，邢景得上手抽他，“我还能扔了他自个儿跑回来？”
　　“那就行。”宋明政舒了口气，“你俩还要一起上清华呢。”
　　“怎么着，”邢景换了只手，“你真觉得我能考上啊。”
　　“你…好像稍微有那么点儿距离，不过班长挺稳。”
　　“我说的是实话，你可别跟我急。”宋明政加了一句。
　　“我跟你急什么，”邢景说，“我考Z大其实更有把握。”
　　宋明政想了想，甚觉有理：“Z大差不多。”
　　挂了电话，邢景一转头看见麻子在旁边盯着自己看，不觉摸了摸脸：“我脸上有字儿？”
　　“呃…没。”麻子尴尬转脸，默默喝水。
　　邢景算了算时间，路游走了挺久了，差不多该回来了，果然他去看个保温饭盒的功夫，路游就进来了，他顺便把热在保温盒里的东西都拿了出来。
　　“回来啦？那边事儿都办完了？”麻子先开口问。
　　“基本完了。”路游淡淡回了句，见邢景从厨房出来，手里还拿着东西和筷子，走了过去。
　　“菜还挺热，你先吃点儿？”邢景放下饭盒，顺手把筷子递过去，路游接了，坐下来先喝了口汤。
　　“邢哥，你是不觉得挺无聊的？”他问。
　　“啊？”邢景一时没搞懂这是个什么意思。
　　路游抬头：“我是说你要是觉得无聊的话，我可以跟你出去走走。”
　　邢景松了口气，他还以为这狗又要说叫他先回去的屁话。
　　他刚要开口，麻子抢在他前面：“去！去去去！出去走走呗！”还不停的给邢景使眼色。
　　邢景伸手按下麻子激动的脑袋：“去哪儿？”
　　“海边吧。”
　　麻子在一旁拍手叫好，并表示自己脚底板疼，走不动路，只想坐着将息。
　　这个时候的海边，不冷不热，也不是旅游旺季，很少有人。上一次他们来还是冬天，转眼不过几十天，还是那样阴沉的天，只不过这次，心境已经跟上次大不一样了。
　　风挺大，邢景把外套拉链拉至最高处，呼了口气。
　　“这回又是阴天。”他随口说，“这儿天晴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路游翻了翻手机，划出一张图片放到他眼前：“差不多就这样吧。”
　　照片调过光，是一张远景，整体色调都是柔柔的蓝色，挺美。
　　“还有人带着狗呢，”邢景仔细的看，指着最下角：“这萨摩耶挺威风的，还有那儿，那个大爷和那个奶奶，大爷手里拿的是玫瑰吧？”
　　照片左边，很有风情的小小的木栏边，一位穿的很儒雅的爷爷背后藏着一束玫瑰花，正跟与他面对面站着的奶奶说话，距离有点儿远看不清表情，但能感觉到奶奶挺开心，用手捂着嘴弯着腰笑。
　　邢景抬头：“还有吗？我能往过划一张吗？”
　　路游点头，邢景随手划了下，一张烟雾缭绕的照片跳出来，这张是从与海岸线垂直的角度拍摄的，拍摄地点是美食街的小巷，虽说是小巷，但很干净，很规整，周围有露着笑往嘴里送食物的游客，还有慢悠悠自己散步的猫猫狗狗，往前是吐着白沫海浪的大海，只露出一角，所有的景色都笼在炊烟里，满满的都是人间烟火气。
　　“我上回来怎么没见这小吃街啊？”邢景往对应的拍摄方向瞅了一眼，没看到任何有关的景象。
　　“现在是淡季，基本都关门了，只有旺季来了才能看见这些。”
　　“旺季都在什么时候？”
　　“六到九月吧，不过清明过后基本都开始营业了，就是没那么多。”
　　邢景认真的看着照片上的烟雾缭绕，有一种很迫切的想要融进去的感觉，他手一抖，照片不小心划了过去，另一张很熟悉的照片映入眼帘。是他跟路游上次在海边的合照。
　　路游抓着他的手，比了个“耶”，他笑的一脸无奈，路游却笑的很轻松很开心，是他现在迫切的想要看到的那种肆意飞扬的笑容，即使身后是阴云和海浪，他的笑容依旧温暖坚定。
　　“路游，高考完了，我们再来这儿一趟吧，找个晴天，我想再拍张照片。”
　　路游沉默不语，他看到了邢景不小心划出来的那张照片，又看着邢景把它划回去，画面重新定格在那条氤氲着烟火气的小巷。
　　“你看，这家年糕点我都听过好多回了，一直想吃来着。”邢景拇指指了下左角的小店，“到时候咱俩一起来，我跟你说这么大的，我能吃三盘。”
　　“邢哥…”
　　“你不是说还要安排咱俩的情侣头像吗？就那时候吧，天晴了，好好拍一张。”
　　邢景抬头，注视着路游，他看到路游眼睛动了动，之后就垂下了眼睫，邢景直接伸手，扣着他后脑勺就亲了上去。路游没想到他突然上来，动了下，邢景收紧胳膊把他往下压了点儿，很紧的贴着他嘴唇。
　　“路游，”邢景松开了他点儿，低低道：“你多优秀啊，多牛逼，离开学校那么久还会有人记得你，你明明前程似锦，为什么你觉得你会拖累我？”
　　“你怎么不问问我的想法？你怎么不问问我有没有觉得你是个累赘？你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问，就他妈的替我决定了？我有说我要放开你吗？我他妈有让你帮我做决定吗？！”
　　邢景气息很紧，路游低声开口：“小景…”
　　“你闭嘴！”邢景打断他，“我不想以后散步的时候身边没有你，另外一个人我也不接受，我想要的人，是航路上的一条游龙，我要他在我身边，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他变成什么样，我都要他。”
　　“路游，我也真的，很喜欢你。”邢景抬眼看着他，一字一句，“我不松手，你也别想先松开。”
　　路游在心底叹了口气，旁边不知道谁家的狗撒着欢儿跑过，跑了两步又回头，过来咬路游的裤腿，极其的不害怕人。路游蹲下来，在它头顶摸了摸，路如故的声音突然在旁响起：
　　“预报两个小时后有雨，不走吗？”
　　路游抬头，先看到路如故漆黑的眼，然后是他手中那把伞，路如故晃了晃手里的伞，抓着伞柄指了个方向，“那边，三十块钱一把，质量挺好的。”
　　路游站起来，看着他上扬的嘴角，难得笑了下。
　　细雨果然如预报的那样，绵绵密密的开始下，彼时他们已经离开了海边，顾柔比他们先回家，坐在沙发上仿佛在等待着什么，麻子坐立不安，即使顾柔全程坐着都没怎么动，他还是想找个借口溜出去，不停的给路游和邢景发消息催他俩赶紧回来，十分后悔自己当时没出门。
　　顾柔来的目的很简单，她已经申请调回了T市，申请已经提交，就等公司同意了。
　　“你是麻子是吧？路游朋友？”麻子正抓耳挠腮坐立不安，冷不防听到顾柔问他，“我听路游说过。”
　　“是，朋友。”麻子说，他想顾柔可能是无聊的不行了，才找他说的话。
　　“你跟邢景也很熟吗？”
　　麻子闻言，心想来了，果然每个妈都会跟儿子朋友打听儿子对象的事儿，他挺起背，清了清嗓子，打算把邢景忠孝仁义礼智信俱全的优良品德都好好描述一遍，没等他开口，顾柔就笑了笑：
　　“那孩子挺好的，他俩认识挺久了吧？”
　　“啊？”麻子惊愕，这剧本不对吧？剧情不是这么发展的啊，难道顾柔不该先在他面前旁敲侧击一番，然后得出个“勉强及格”的结论，再看后续发展吗？
　　“呃，这个，时间都不是问题，关键是他俩的态度。”麻子另辟蹊径，小心跳过他认为的顾柔给他安排的“雷”，并且自认为很巧妙的圆了回去。
　　顾柔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微微点了头，就不再说话。麻子还以为顾柔是认可这句话，不再找机会打听了，颇为骄傲。
　　“不等了。”顾柔突然站起来，“这边都办妥了，我还有其他事情，路游回来了你告诉他，自己的罪，还是得自己去赎。”
　　麻子看着她，觉得这女人真是一如既往的我行我素，也很有风度。曾经也有个女人，因为受不了丈夫动不动的拳脚相加，经年累月的痛苦和忍耐在一朝爆发，终于于无望生活中选择一走了之。一跃而下，毫不犹豫，然后灵魂伴随着□□自此消逝，生命轻盈的像一片鸿毛。
　　时间流逝，女人的面貌他都已经记不清了，女人叫什么他也已经快忘了，只有那一直向前死不旋踵扑向窗边的脚步，还有那毫不回头绝裾而去的背影，都刻骨锥心的历历在目，令他永志不忘。
　　如果当初那个女人心志有顾柔一半坚定，性格有顾柔一半强势，结局会不会不一样。可是已经香消玉殒，珠沉玉碎，吹灯拔蜡一般消逝于这个世界，再设想什么都是镜花水月。
　　有沽酒处便为家，菱芡四时足。明日又乘风去，任江南江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