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陆》秦淮一线

54、第五十四章

　　麻子的店顺利开业，挑了个风和日丽的良辰吉日，热热闹闹的喜庆了一番，平时乌泱泱的云洲巷难得正儿八经的有新店开业，来庆贺的人居然还不少。黄旭东黄鼠狼给鸡拜年，揣着裤兜领着一群人，螃蟹一样横着过来了，扔下个花篮说了句：“还不错。”就摆着谱走了。
　　麻子恨得牙痒痒，这狗玩意儿就是皮痒，他琢磨着什么时候再去给他敲打一番。
　　路游和邢景也来了，他俩三模刚过，找了个放松的由头就过来了，麻子惦记着他俩还要高考，又高兴他俩过来给自己撑场子，一时又喜又忧。就连成攻玉那死小子都来了，场面话说了一堆，什么“师傅你以后一定能站上Z市餐饮业顶峰，成为餐饮界的钻石王老五，成为南北杂糅食派领头羊！”
　　麻子被哄的嘴咧到耳朵边儿上，高兴的拍着他的背说“师傅没白教你！”
　　云洲巷来往的都是熟人，平时没什么别的爱好就喜欢凑热闹，麻子又是这片儿的名人，一时风光无限，开个业颇像结婚，甚至有人连“百年好合”这种话都说出来了，麻子心里欢喜，不跟他计较，叫这群没见过世面的混蛋玩意儿把热闹看个够。
　　路游倒了杯水给邢景，他俩跟成攻玉坐一块儿，静静的听着外面的喧腾，成攻玉默默不语，一直在心底琢磨怎么称呼他哥对象，一连pass了好几个都不满意，就想着要么干脆创个新词儿给他路哥，不然都配不上他路哥的身份，没一会儿思想就跑偏了，
　　邢景挺开心，上回从T市回来，路游没什么不对劲儿，大概是从死胡同里出来了，没再提过要撒手的事儿，只是话少了很多，经常会大半天的沉默不语。
　　邢景已经很知足了，至少他没像表叔那样，没了念想之后把心也浇死了，邢景每次想到表叔都挺难受的，路游还有打断骨头连着筋的牵挂，还有他，表叔大概什么也没有了，否则也不会任由自己自生自灭。
　　“我妈说，想叫你什么时候去我家吃顿饭。”喝了口水，邢景说。
　　话一出口，连思想早不知道拐了几个弯儿的成攻玉都回过身来，聚精会神的盯着路游，看他怎么说。
　　“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吃顿饭，你不想去也行。”邢景加了一句。
　　路游没什么表示的笑了笑，邢景再次喝了口水：“之前，我把咱俩的事儿跟我妈说了，估计，我爸也知道了，他们就是想见见你，不过没事儿，高考完了再见也行，你别有心理负担。”
　　路游失声笑了：“邢哥，我现在是什么保护动物吗？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
　　邢景也笑了，这段时间来，他确实患得患失的，怕路游一个失心疯又都把错儿揽到自己身上，怕他现在的风轻云淡都是装出来的，怕他最后一个转身就头也不回地走了。他很想把他带回家，用另外一种身份把他介绍给邢洛阳和成女士，他还想让他小舅，舅妈，还有他小姑都知道，他想和他堂堂正正的肩并肩站在阳光下，大大方方的接受所有人的祝福和询问，只要那个人是他，是悲是喜都无所谓。
　　他曾经很害怕顾柔知道他们的关系，也曾设想过跟顾柔见面的场景，他怕顾柔会对路游失望，会痛心，也害怕他们母子之间的关系会因此而结了一层霜。那天他们从海边回家，顾柔已经走了，麻子说了顾柔临走时留下的话，路游打她手机，并没有人接。
　　之后顾柔发了短信来，邢景并不知道内容是什么，路游看完后沉默了很久，之后他们就乘上了回Z市的车。
　　回学校的第一天，一进教室一班的人都看着他们，有几个挤上来问路游家里事儿都处理完了吗，问邢景身体好点了没。他们并不知情，询问都是满满的善意。宋明政在他回座位后拿了一包龙眼出来，递过去，邢景看出是自己当时放进桌斗的那一袋，接了过来。
　　“那天你没打声招呼就走了，我怕放坏了，拿我家搁冰箱里了，得亏你回来的早，还能吃呢。”
　　“谢了啊。”邢景拍拍他的肩，拿了一颗出来，还挺新鲜，他打算一会儿都拿给路游，说好的大礼。
　　之后的时间里，路游都跟往常没什么两样，上课，下课，做题，考试，铁钉子户的座位还是那么不可动摇，只是他看人的时候眼神轻飘飘的，笑容也没有以前那么频繁了，高三繁忙，反常的人不在少数，除了邢景，谁也没看出来，就这么一天一天的推到了三模结束。
　　邢景收回思绪，成攻玉还满脸热切的看着他俩，他笑了笑，握着手里的杯子，“那，你去不去？”
　　“什么时候？”
　　“这周末，咱俩一块儿回去？”三模结束，附中不再安排周考，只发卷子刷题，邢景觉得相较于之前，其实时间更紧张了。
　　“好。”路游应允，淡淡的。
　　成攻玉拍手欢呼，激动的脸发红：“哥，到时候我能一起过去吗？”
　　“就吃个饭，你瞎凑什么热闹？”
　　“我吃饭啊，我想我姑的手艺了不行吗？”成攻玉委屈。
　　“不行，你老老实实在你家待着，你妈不是已经调回来了吗？”
　　“那跟我去我姑家有什么关系？”成攻玉不满的嘟着嘴，他当然知道路游去他哥家吃饭意味着什么，这么历史性的时刻，他当然得在场。
　　“你别老欺负你弟。”路游被他俩逗笑了，伸手揉了把成攻玉脑袋。
　　“我欺负他？”邢景看着路游摸成攻玉脑袋，酸从心来，“我全家都护着他？我哪儿敢欺负他？”
　　“你就欺负我！”成攻玉见他表嫂为他说话，顺杆儿爬：“路哥！你得管管！他不让我跟你一块儿吃饭！”
　　邢景咬牙切齿：“好啊，你来，我让你姑给你做四斤猪肘子，吃不完不许回去！”
　　“路哥！”成攻玉哀嚎：“他威胁我！”
　　麻子的开业典礼进行的很顺利，结束后，路游和邢景一路相伴回去，由于还要送成攻玉回家，邢景打算今天不回租的地方了。
　　成女士见他回来，随手指了指餐桌上的水果，示意他去吃，等邢景啃着一个苹果过来的时候她才问：“上回跟你说的，让路游来一趟的事儿…”
　　“这个啊，”邢景咬着苹果，“我跟他说了，就这周末了，到时候我俩一块儿回来。”
　　成女士没料到这么早，有些措手不及的抓着衣服上的流苏：“那…我跟你爸说，对了你千万要跟他说只是来吃个饭，叫他千万不要紧张。”
　　“说了，妈你放心吧，我怎么感觉紧张的是你。”
　　成女士没有反驳，她确实还挺紧张，毕竟这是他儿子的大事情，也算是丈母娘第一次见儿媳…好像不太对，路游的事情邢景已经一五一十跟她说过了，她难受的好几天都睡不着觉，总想着才十几岁的孩子，家里突然这么大的变故，也不知道得多大的毅力才能坚持下来，她可真是太心疼了。邢洛阳知道后，也是唏嘘不已，还一再强调，让自己告诉邢景，这种时候，一定要拿出男人的担当来，一起面对，绝不能搞始乱终弃、秋毫见捐的那一套。
　　成女士心想，我儿子肯定没有那么渣的。
　　周末来得很快，邢景起了个大早，跟路游约好十一点碰头，然后一块儿回家。在等时间的时候，他还特地给他妈打了个电话，结果是成攻玉接的，煞有架势的问他路哥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邢景吸了口气：“吃姜不吃蒜，吃辣不吃醋，洋葱要熟的，青菜要过水，韭菜能不放就不放，但是葱和香菜必须要有，不吃血块，不吃内脏，不吃木耳黄花和除了金针菇以外的所有菌类，不吃熟的白萝卜胡萝卜红萝卜，当然生的也不吃，如果有面的话记得放香油。”
　　成攻玉：“…路哥这么挑的呢？怎么我跟他吃饭从来没发现？”
　　邢景：“要不怎么是我男朋友不是你男朋友？”
　　成攻玉被噎了半晌，讪讪道：“那你再说一遍，我记下来。”
　　邢景又说了一遍，成攻玉记完，很不放心的又确认了一遍：“你确定就这些？还有其他的没？”
　　“没了，”邢景说，“这些都是我瞎编的，他没什么忌口。”
　　成攻玉：“……”
　　邢景诓完成攻玉，心情大好，安安心心的等到了时间，拦了辆车跟路游一块儿回家见家长。
　　成攻玉还在生闷气，见他俩回来，先对路游露出个人畜无害的笑容，然后狠狠的瞪了瞪邢景。成女士和邢洛阳都在，双方互相打招呼，热情又不拘谨，比成女士预想中还要好了很多。
　　饭桌上，气氛挺融洽，邢景和成攻玉互相用话噎对方，成攻玉说不过邢景，气愤的喊路游，邢景笑他：
　　“那是我男朋友，你没事儿老喊他干嘛？”
　　话一出口，饭桌上就静了静，邢景觉得好像在爸妈面前这么喊，是有点太直白，便夹了一筷子菜给成攻玉，想把这一点点尴尬掩饰过去。
　　邢洛阳和成女士也看出来了，反应很迅速的立马扯到了他们认为最轻松的话题—学习上。
　　“小景这次三模成绩不错啊，平时肯定很努力了。”邢洛阳说。
　　“是啊是啊，时间管理也很好，都不用我催的。”成女士忙附和。
　　邢景看着他俩唱二人转一样你一句我一句，忍不住有点想笑，挡着脸对路游小声说：“好生硬。”
　　路游也弯着嘴角笑，邢景能看出来，他现在的状态是很轻松的，不禁松了一口气。
　　“小景有没有什么想考的学校啊？最近可以稍微了解一下。”邢爸邢妈的话题已经聊到了考大学。
　　邢景放下筷子：“我觉得Z大挺好。”
　　“Z大好啊！”邢洛阳激动：“爸当年就是在Z大跟你妈认识的！Z大好大学啊！”
　　“路游呢？路游对哪个学校比较有兴趣啊？”成女士问。
　　路游看了看邢景，笑着：“我也觉得Z大挺好的。”
　　邢景觉得路游看过来的目光有点烫，跟他对视了一眼就忙移开，咕噜咕噜喝着碗里的汤。成女士和邢洛阳对视一眼，邢洛阳讲了几个最近的趣事，成女士在心底叹了口气。
　　晚上，成女士坐在沙发上，翻着书就叹了口气，邢洛阳知道她在想什么，过去抚了抚她的背，成女士感觉看不进去了，放下了书。
　　“那孩子，他本该有更好的选择。”成女士轻声说。
　　“别想了，”邢洛阳拍着她的背，劝她，“孩子们有他们自己的想法，我们就不要干涉太多了。”
　　成女士点头，还是揉了揉眉心。
　　回学校的路上，路游心情都很好，邢景的每句话他都有回应。俩人走得很慢，似乎是刻意放慢了速度。
　　“顾阿姨怎么样？”邢景问。
　　“她还在Z市，”路游回答，“公司驳回了她的调职申请，她以后几年，可能都在Z市。”
　　邢景笑了笑：“挺好的，其实你也不希望她回去吧？”
　　路游点头：“她不欠谁的，没有必要这样做。”
　　路游自那次之后就没有再见过顾柔了，但十年前顾柔走之前留下的那张卡，依旧每个月都会有款打进来，路游把它原封不动的留着。
　　路如故之后也没有再主动出现过了，大概是在安安静静的学习，偶尔在校园里碰上，他也只会招个手示个意，仿佛之前干那些傻逼事儿的人不是他。
　　麻子和黄旭东之间的关系也没那么紧张了，其实本来也不紧张，麻子从没把黄旭东放在心上过，一直都是黄旭东脑子抽筋的去找麻烦，麻子可是从来不主动违法犯纪的。
　　所有人的关系似乎都随着路昭的沉没而缓解，该不该说他其实也没那么一无是处，路游只觉得讽刺。
　　“路游，”邢景说，“高考完了，咱俩把头像换了吧。”
　　“好。”路游回答。
　　邢景笑了笑：“以后咱们俩在大学里也会这么散步吧？”
　　“会的，”路游停下来，看着邢景：“我不希望我的生命里再有任何不确定发生，所以邢哥，一起吧，我不会再放手了。”
　　邢景压下内心的悸动，他不知道怎样才算好结局，好选择，但至少现在，他们都不会后悔，不管以后怎么样，是要是对方，那就刀山火海都不足为惧。
　　太阳落下去了，西边是一片发着金光的橘，城市里喧嚣如昨，没人注意到不起眼的街道上，两个少年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一个月以后，他们会做出相同的选择，与对方一起，迎接明天照常升起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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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