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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行行重行行I ...


  •   高三的生活是单调枯燥的。黑板上密密麻麻的排列组合公式,日复一日地默写《陈情表》:臣以险衅,夙遭闵凶……

      陈星读得几乎落下眼泪来,不是因为她同情李密的遭遇,而是她觉得自己比李密还要悲苦。

      窗外的天空永远是灰蓝色的,那四四方方一角,永恒不变的落了灰的窗框,有时有白云飘过。抽屉里塞满了试卷,这样的日子仿佛没有尽头。

      陈星有时会想念中素,她们远隔大海重洋,日夜颠倒,季节颠倒。中素是不是天天吃炸鱼配薯条?她生病了有没有去看医生?

      陈星坐在曾经属于中素的空空的木板床上,抚摸着粗糙的木头纹理,不经意间就能微笑很久。

      外面下了很大的雨,陈星把中素留给她的多肉挪回室内。因为时差,她们不常联系了,中素成了活在她朋友圈里的人。

      陈星想,这样的大雨,也淋在过伦敦的土地上,从大西洋一路飘到北太平洋,是她和中素为数不多的羁绊之一。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中素陪她走过人生中最美好的三年,她感恩和她的相遇。

      时间已经到了四月。希达和秦川参加了全国化学竞赛,他们都拿到了金牌。学校为此专门开了一个表彰暨动员大会。还是熟悉的场地,熟悉的位置。陈星一个人坐在台下,看校长为竞赛得奖的学生献上鲜花。

      每年都是那么几个人,她作为一个旁观者,不像其他人用一种羡艳的眼光打量这一切。她只觉得希达他们是真优秀,而他们日夜苦学的付出,值得他们受到任何赞扬。

      表彰结束,希达捧着一束百合花下来了。陈星拍了拍身旁的座位,笑道:“钟同学来啦。采访采访你,有什么获奖感言?”

      希达把花放在脚边,笑道:“唔,我这么厉害,等我陪我吃饭作奖励好不好?”

      陈星道:“我想吃排骨。以前中素最喜欢吃,她走了以后,就很少买了。”

      希达笑道:“那就吃排骨。高考完了,要不要一起去伦敦玩?好久没看到中素,我都有点想她了。”

      陈星很高兴地点头道:“当然好。”

      动员大会开完是下午五点半。高一高二已经吃完晚饭了,因此食堂不算拥挤。陈星在自选餐窗口碰到秦川和夏天,窗口里刷卡机子滴滴滴地响。

      因为没有回教室的缘故,秦川一只手端着餐盘,另一只手的臂弯里还搁着表彰发的花束。希达拿好筷子走过来了,陈星很尴尬。虽说学校这么一个小地方,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可让秦川和希达在同一桌吃饭,她实在怕吃了一半就掀桌子了。她始终对秦川存着愧疚,故而垂头立在原地,不知所云。

      但秦川对希达好像并没有很大的敌意。当夏天跳出来解围的时候,他几乎是立马接着夏天的话道:“那就一起吃饭吧。”

      陈星就像做梦一样,时隔一年,再次坐在秦川对面。其实分手以后,她看到过几次他和其他女生一起吃饭。她知道秦川这样炙手可热的男生,有许多人追。可他真的好像无欲无求,没有和别人在一起。她的心情十分奇异 —— 他没有开始下一段恋情,是不是代表他还是属于她的?

      夏天道:“你们竞赛得了奖,很多大学的自主招生都抢着要你们了。你们有没有想好以后去哪里?”

      希达笑道:“我想学音乐,往幕后制作这一块走。高考完大概要申请国外的学校。”

      夏天愣了愣,道:“你还真是神!化竞金牌跑去学音乐了,小说都不敢这么写的。”

      希达道:“人活着,快乐才最重要。我也不指望以后赚钱,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就足够了。”

      他说完,秦川笑了笑,一只手往裤子口袋里摸,什么都没掏出来,又搁了上来。习惯难改,陈星知道他是在找纸巾,于是扔了一包在他面前。

      秦川和她对望片刻,陈星笑道:“擦擦吧。”

      他也没推辞,和她道了声谢,抽了一张出来,往嘴上抹了抹。

      不知为何,陈星觉得今天秦川身上带着点感伤的气息,她便问道:“你现在有喜欢的专业吗?”

      说是现在,因为以前秦川总说自己不知道要做什么,他们还曾因此为了夏天的事起过分歧。时过境迁,秦川再次回忆起来,也觉得感慨。他等陈星喝完汤,笑道:“我还没想好。但不论如何,就算不学化学,也总归是有路可走的。你呢?”

      陈星笑道:“路当然一直都在,只不过一旦选了一条,就很难回头了。所以还是要谨慎,选自己喜欢的专业读。不过我现在的成绩比以前好了不少,考一本是有希望的。”

      她其实是很想问他想读哪个大学的,但希达在场,一双眼睛始终黏在她身上,问太多,就好像她对秦川余情未了似的。

      他们又说了几句,四个人还了餐盘。陈星和希达去小卖部,一人买了一罐红枣味酸奶,绕着操场边走边喝。高三学生已经很少来散步了,陈星也是日日憋在教室里快憋出毛病,才一时兴起拉着希达过来的。阳光淡淡的,金色镀在翠绿的草坪上,仿佛一层朦胧的雾。

      篮球场那边传来嘈杂的叫声,一个穿白T恤的男生在抢球,周围围了一群女生。陈星回头看了一眼,就被希达蒙住眼睛。她笑道:“你做什么?”

      希达嘟嘟囔囔的,像嘴里嚼了一块年糕。陈星听了半天,才听清他说道:“我还不够帅么?不许看他。”

      他太容易吃醋了,陈星倒很喜欢他这样,他一定是很在意她,才会说出这种话的。天气有些热,她从手腕上摘下发绳,想要把头发绑起来。希达站在她身后,道:“我来吧。”

      他帮她的头发松松扎成一个低马尾,陈星笑道:“你连这个都会。”

      希达笑道:“我要给你扎一辈子的。”

      碎心湖的荷花悄悄开放,高考也来临了。考前一晚,杨婕给陈星打电话,让她早点睡觉,正常发挥。

      陈星道:“我爸呢?他怎么连条信息都不给我发啊!”

      杨婕道:“你在学校消息不灵通,市中心出了一场连环车祸,他忙了一整天了,估计手术没停过。我不就代表你爸么?好了,赶紧去睡觉吧,考不考得好,你都是我女儿。”

      陈星轻松起来,这时她收到了中素打来的视频电话。中素应该是在泰晤士河前,她把头发染成金色,烫成大波浪。脸也瘦了,竟然隐约能看出尖尖的下巴。

      中素笑道:“想我没有?”

      陈星笑道:“想死人了!你现在越变越漂亮了,有没有男朋友?”

      中素的目光投向远方的伦敦塔桥,她的笑容滞了一滞,很快隐去了那种悲伤。镜头晃了一晃,陈星注意到她锁骨上添了一处纹身,好像是重铬酸钾的化学式。陈星就知道中素还没从阴影中走出来,果然就听她问道:“江彧呢?他现在好不好?”

      陈星道:“他好像教完这届就要辞职了。之前碰到他,偶尔听他提起过几句,说是想到处去走走。他还问起我你的近况,我就随便说了几句。”

      视频那端久久没有回音,泰晤士河上的风像婴儿的啼哭,呜呜地刮。伦敦的阴天使人抑郁,中素抹了把眼眶,笑道:“我不跟你说了,你好好休息。等考好了,我们再聊天。”

      高考持续了两天,考完最后一门,陈星回到寝室。室友们沉默地收拾完床铺,和她告别,拖着行李箱往楼下走。陈星跑到阳台上,看她们头也不回地离去了。似乎并没有多少留恋,仿佛是平常的周五,大家还会在星期天见面。

      可陈星知道,这一去,流水十年间,有许多人,这辈子都看不到了。她一点都不惋惜,她只是忽然觉得,不论过往,能在万千人海中相遇,其实也是一种缘分。

      知了在石榴树上叫得欢快,榴花艳艳,燃成一片红色的海。微信来消息了,陈星探出半截身子,希达站在楼底朝她笑。她匆匆忙忙地跑下楼,扑进他怀里,哽咽道:“我想你了。”

      希达不懂她为什么难过,但她难过,他就跟着不好受。他赶忙问道:“怎么哭了?”

      陈星道:“同学都走了,我忽然不想毕业。”

      希达心头一松,笑道:“哪有一直待在高中的?那岂不是成留级生了?再说了,你和他们关系不是一般么,不要难过了。”

      陈星听他这样说,愣了愣,抱得更紧了。希达只好边笑边哄,轻声道:“暑假住到我家来?”

      陈星呆住了,先前的伤感一扫而空。她有些激动,又有些胆怯,推开希达,笑道:“干嘛住你家?一个房间还是两个房间?”

      希达笑道:“唔,你看着办吧。不过我们还没有睡在一起过,你不想吗?”

      陈星扯着头发,离他远了几步,大声道:“我才不想!”

      天上的太阳照在希达脸上,显得整个人格外白皙。他的下巴堆在阴影里,头顶是浓密茂盛的翠绿色香樟树叶。他好像从未笑得如此开心过,以至于脸颊上的两块肉都感觉到酸胀。但他怎么也止不住笑意,甚至从眼角挤出两滴眼泪来。陈星强硬地抵赖道:“你干什么笑我。”

      希达看了她一眼,笑道:“耳朵都红了,你说不说谎,我还看不出来吗?好了,我承认,我想和你住在一起,好不好?”

      陈星也笑了,她觉得希达一定是蓄谋已久。婚前同居这个话题,在当今社会仍然是十分避讳的。但仅陈星个人而言,她觉得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因为喜欢而在一起,因为熟悉彼此而希望距离更近,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循序渐进的。和一个没有磨合过的人步入婚姻,想想都是一件极其可怕又不可置信的事。虽然她暂时没有和希达结婚的考量,但他主动提起这个话题,她还是很高兴他的坦诚。

      希达低着头,深情款款地望着她。陈星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没有人,在他唇边落下一个浅浅的吻。她附在他耳畔轻声道:“我回去跟我爸妈商量一下,他们同意的话,我就搬过来住。”

      希达道:“我等你。”

      陈策对希达存着芥蒂,认为原生家庭给他造成的性格缺陷会伤害到她。但在陈星的好说歹说下,杨婕和陈策终于答应了她。第二天,希达来接陈星。生活用品都替她备着,陈星就带了些日常的衣物过去。

      陈星第一次来江南里,和她家的江景房不同,端秀是她对希达家的第一印象。有成片盛开的绣球,蓝色浓郁得就像深紫色,一丛丛一蓬蓬,甚至有几支分杈探进了窗户里。希达开了门,又托住陈星的手指往指纹锁上按,道:“我给你录指纹,这样你以后可以随时来了。”

      陈星心里甜腻腻的,像吃了一颗糖,回味无穷。她也没想道希达会对她这样放心。

      推门进去,就听到 “喵” 一声。一个蓝灰色影子在沙发上一闪而过,晃悠悠地朝门口跑来。陈星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橙眼英短。小东西被养得胖乎乎的,像一颗圆球,毛短而密,踮着两只前脚,爪子紧紧攀住希达的裤管,往他身上蹭。

      希达蹲下来,把它抱在臂弯里,猫的前半身直直地从他手肘处往下挂。他顺了顺猫背上的毛,递给陈星,笑道:“喜不喜欢?”

      小猫很乖,换了个人抱它,仍旧十分温顺。陈星爱不释手,笑道:“哪里来的猫?还是英短呢!我很早就想养了,但我妈不让,没想到你家竟然有。”

      希达笑道:“我看学校里那只流浪猫你喜欢得紧,天天喂东西吃,就去买了一只回来。”

      那猫黏人,陈星把它放在地上,它也不走,直勾勾地盯着她和希达看。陈星因笑道:“它叫什么名字?”

      希达道:“在等你取名。”

      陈星想了想,道:“就叫Cello吧。”

      希达笑道:“好。”

      陈星在沙发上坐下来看电视,希达端了两杯凉水,和她并排并坐着。陈星赤着脚,Cello伏在她脚边。脚底痒痒的,她缩到希达怀里。希达伸出手包住她的手,边玩她的手指,边低声道:“和我睡一间房?”

      陈星笑道:“你怎么老想着这事。”

      希达也笑了,道:“你都搬来了,那我们的距离自然要更近一点。我们在一起多久了?”

      陈星低下头去不语。半晌,忽然翻了个身,面朝他淡淡地笑道:“一年半了。”

      他们很久都没有说话。陈星把脸贴在他胸口,听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Cello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陈星的手,见她没有反应,伸出舌头舔她的脸,可陈星还是一动不动,紧紧地抱着希达。

      一年半,这段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她觉得叹惋,因为希达不仅给她带来美好的梦想,还同样陪着她走过了许多人生谷底。或许对的时间永远比对的人更重要。

      希达知道陈星在想什么,一面拥着她,一面抚摸着冰凉的皮沙发。他的手也是冷的,可胸腔里却像住了一轮太阳,在那里永恒地发光发热。他觉得自己从未和陈星那么近过,不仅仅是身体上的距离,更是两颗心的相交。他笑道:“去帮你整理东西好不好?”

      希达的衣柜里不再是清一色的黑白,看着陈星五颜六色的吊带,他的脸忽然一热,跑进卫生间去冲脸。洗漱用品也变成了双份,两支牙刷,两块毛巾…… 她的身影彻底霸占了他的生活,希达只觉得越洗脸越热,源源不断的热气将他包裹,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新奇的感觉。

      陈星倚在门边剥指甲。等他洗完,她问道:“晚上吃什么?”

      希达道:“外面吃吧,或者叫外卖。”

      陈星道:“我还以为你要给我做饭呢。”

      希达笑道:“我也很久没回来住了,考试前一直是住校的。家里没有食材,过几天我们去趟超市,买点东西,我天天给你做。”

      高考完的生活一下子空闲起来,闲到甚至心里发慌,不知该做些什么来打发时间。下午,陈星和希达腻在沙发上打游戏。等迟一点的时候,气温降了点下来,他们出门去吃饭。

      江南里的许多房子都是空置的,一直走到马路上,才觉得有人烟味。太阳悠悠地移过高楼大厦,半个城市埋在巨大的蓝天的影子里,另一半沐浴在燃烧的夕阳下。一群家鸽拍着翅膀,迎着风向落日飞去。一辆辆车开过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风把云朵吹到天幕两端,头顶正中却是空空荡荡,一片清朗。

      他们吃的是东南亚菜。每盘都是青色、黄色,咖喱味,罗勒叶味,柠檬味,又酸又辣,冲得鼻子都失去了嗅觉。陈星不停喝水,希达笑道:“明明不能吃辣还要来,总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陈星瞪了他一眼,道:“我不管,我吃不了辣,但我爱吃咖喱。等下去吃甜点吧。”

      若在平时,陈星定不会吃饭后餐。可今日是她单独和希达在一起的第一天,也就没那么克制了。天热的缘故,她和希达牵着手,没一会就出了汗。陈星松开他,用他的衣服下摆擦了擦手心。她买了一个香芋味甜筒握在手里,和希达在大街上闲逛。不知不觉就逛到十点钟,两人于是去附近的酒吧喝酒。

      酒吧里的音乐声放得很大,陈星和希达坐在吧台的角落里。陈星不会喝酒,希达点了一杯威士忌,她就拿着他的杯子,轻轻抿一口。喝完,杯壁上留下一个唇印。冰块浮在淡黄的酒中,陈星却觉得整个喉咙都在燃烧。希达让服务生倒了一杯水,她赶紧接过来漱口。

      两人聊了一会天,陈星把头搁在希达肩膀上,忽然看到江彧从吧台后的工作间走出来。她见惯了江彧一本正经的模样,所以当注意到他身上寻常的黑T恤和牛仔裤时,不免怔忡片刻。

      她晃了晃希达手臂,江彧也注意到了他们,呆了几秒,笑道:“来喝酒的?”

      陈星道:“是啊,江老师你在这里上班?”

      江彧看了眼她面前的水,背过身去,从一排倒挂的玻璃杯里取下一只,笑道:“这家酒吧是我开的。你不喝酒,给你调一杯无酒精的?”

      陈星惊讶地 “啊” 了一声,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确实怎么也想不到,江彧还会调酒。不过再转念一想,他一个富二代跑到杭二中做化学老师都不算什么,又何况是开一家酒吧?

      江彧看了眼希达,问道:“估分了吗?你们以后打算去哪里?”

      希达道:“大概七百分左右吧。不过我不打算在国内读大学,已经在申请伯克利了。”

      江彧笑道:“伯克利好啊。你在音乐方面有天赋,去那边深造,确实更有前景。”

      他调了一杯红色的鸡尾酒,端到陈星面前,道:“里面都是果汁,不用担心喝醉。你呢?你有什么打算?和他一起走?”

      陈星咬着吸管,心里有点茫然,因淡淡笑道:“他是决定要走了,我还没想好。我有点舍不得这里,也不知道自己要学什么。”

      江彧懒洋洋地支在吧台上,点了一支烟。香烟雾在灯影里氤氲缭绕,他笑了笑,道:“这是正常的。像我在你这个年纪时,我对未来也没有清楚的规划。其实哪怕到现在,我还是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唯一曾经差点拥有的,也被我亲手葬送了。 ”

      江彧想到中素,心里升起一阵悔意。如果当初能挽留一下,现在她高中毕业了,他们或许也会有一个美好的开始吧?

      他低下头,食指抖了抖,把香烟捻灭在烟灰缸里,继续说道:“不过你既然有这个选择,就应该走。去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就算以后回国工作,也是一段很好的经历。你们都走了啊,年轻真好 —— ”

      陈星道:“都走了?还有谁?”

      江彧望着她,仿佛很诧异地笑道:“你还不知道吗?秦川收到了港大医学系的录取通知书,夏天父母同意他学艺术了,他就要去伦敦了,两个人都是九月份就动身。”

      陈星听江彧这样说着,心头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头一回觉得秦川离她那样遥远,仿佛他们就是两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从前,他总是把她规划在未来里,说要一起努力,一起奋斗。可现在,她竟然连他要去香港的消息,还是从别人嘴里听到才知道。还有夏天,他终于想通,追寻中素而去了。

      她一面为夏天高兴着,一面感到黯然。因此有点勉强地笑道:“啊,是么?那真应该祝福他们了。”

      希达始终没有说话,喝完一杯酒,陈星和他回家了。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他的眼神有些许游离,整个人也闷闷的。希达洗完澡出来,头发湿哒哒地往下滴水。陈星背着他,赤脚站在羊毛地毯上,从落地窗边往外看一勾瘦月,臂弯里还趴着Cello。

      月色溟蒙,像一条银龙蟠在矮墙头,青瓦闪着逆鳞的光。无尽夏冒着悠悠的绿烟,像洒了一层银霜。池塘里飘过一片巨大的云,月亮隐去了,陈星的半截手臂浸在阴影中。她穿着黑色真丝吊带睡裙,头发散在脑后,也是刚洗完澡没多久,脸上脂粉未施,反倒显得真实。

      她听到动静,转过身来,发现希达怔怔地盯着她看,于是微笑道:“怎么了?”

      Cello刨了刨爪子,滑到地上,摇着尾巴跑向希达。希达逗了它一会,Cello从门缝里溜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希达忽然摇摇晃晃地朝陈星走去,捉住她的手,紧紧搂住她双肩。

      陈星道:“希达?”

      却被他翻了个身,腰抵在滑腻腻的玻璃上。她打了个颤,希达的吻就重重地覆了上来。陈星 “唔” 了一声,他横抱起她,扣住她的后脑,把她往自己嘴上带。

      她跌在床上,房间里点着亮堂堂的灯,照进眼睛,照得雪亮,她几乎睁不开眼。比灯光更明亮的是希达的眼神,像炽热的太阳把她包裹其中。她呼喊着,却被他压制得动弹不得。一滴汗滴在她的鬓角,她累得虚脱,毫无形象地躺在床上,听到希达无比清晰的喘息声,刚睁开眼,他又吻了上来……

      陈星偏过头去,道:“不要了,我好累。”

      希达又把她的头扳正,让她无法逃避他的眼神。她往窗外望去,风声像小孩的呓语,一片云遮雾涌。透过纱帘,光是朦朦胧胧的。她放松下来,顿时觉得自己丢失了什么,可希达的存在又把缺失的东西弥补了回来。

      他拼命拥着她,滚烫的身躯和尚未平复的呼吸提醒着她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希达道:“星星,星星…… 我爱你…… 忘了他好不好……”

      眼角滚出两滴眼泪,陈星撑起身子,越过他头顶,去拿他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杯。希达从后抱住她,轻声道:“不哭了,不哭了…… ”

      她胡乱点头,他们又开始接吻。也不知过了多久,陈星惫懒地躺在浴缸里,任希达帮她洗澡。秦川教会她被爱,希达却让她学会爱。他捅破了她底下的膜,连带着把她心底的那层膜也捅破了。她对希达的感情,已经不仅仅是简单的喜欢和依赖 —— 她渴望和他共度余生。

      陈星道:“等年龄到了,我们就结婚吧。” 希达轻轻地笑了,摸了摸她脑袋,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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