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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烟花不堪剪II ...


  •   中素的化学选考没有拿到满分,所以她还要继续上化学课。好在陈星和她是难兄难弟,一个考了八十二分,一个考了八十五分。这成绩不上不下,放在普高里算佼佼者,但在二中这样的重高里,就黯然失色了。

      中素叹着气对陈星说:“陈星啊陈星,下辈子我宁做鸡头,也不做凤尾了。”

      中素做什么事都避着江彧,就连叫她起来回答问题,她都会挪开眼神,很仓促地说完答案,不等他说坐下就直接坐回座位上。江彧除了那晚给她打了一整晚电话以外,再也没有别的行动。这让中素十分受挫,他和她的缘分,就在一场狼狈的闹剧中收场了。

      这天吃完晚饭,中素回班休息,发现夏天在门口等她。有许多人在走廊上走来走去,捧着本书背单词或背课文。她吸了口奶茶,笑着走过去,道:“找谁?”

      夏天道:“陈星呢?”

      中素道:“她回去洗澡了,你找她?”

      夏天笑道:“不是的,我找你。我就顺口问问,她最近总和希达在一起,都不跟我们玩了。”

      中素也有些妒忌,她和陈星是最好的朋友,可是自从陈星和希达在一起以后,陈星简直就抛弃了她,整天连个影子都见不到。她酸溜溜地笑道:“是啊,这个人见色忘友,一点也不靠谱。”

      夏天刚刚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他要跟中素表白,但始终在摇摆,不知如何开口,因笑道:“不是还有我么?”

      中素道:“也是,有什么事?”

      夏天道:“这里说不方便,我们换个地方吧。”

      他和中素走到操场上,今晚的火烧云特别好看,天空红彤彤一片,像一只巨大的剔红石榴花圆盘倒扣在头顶。空气里弥漫着校外烧烤摊的羊肉串味,卖红薯的大约又经过了,推着那辆破旧的三轮车,吆喝着 “红薯!玉米!”。

      中素笑道:“这人天天来,风雨无阻。可他好像有点傻,这么热的天,谁会去吃烤番薯呢?”

      夏天道:“既然他在卖,就代表一定有生意。你整天净操心些不相干的事,能不能想点跟你自己有关的事。”

      夏天把背上的画筒解下来,中素这才注意到他背了这么个东西。她的头发被风往一边吹,于是按住头皮,笑道:“什么呀?”

      夏天从里面抽出一张画纸,摊开来一看,原来是那幅他画了很久的少女图。中素凑近看了看,道:“这不是去年的么?我都以为你丢掉了。呀!怎么跟我这么像。”

      夏天道:“喜欢吗?送给你。”

      满操场静悄悄的,夏天望着中素,她也没有避开目光,就在离他两步之遥的地方看着他,仿佛看穿了他全部的心思。许久,夏天舔了舔嘴唇,把手背在身后,有点窘迫地说道:“我…… 还有事。”

      身旁经过吃完饭散步的学生们,他们认识夏天,对着他发出起哄的笑。夏天把脸一沉,攥着拳头对他们道:“快走开!”

      其中一个男生笑道:“夏天,你是不是要表白啊?”

      众人因跟着笑道:“中素,快答应他。”

      中素笑道:“哪有什么表白?你们别胡说了。”

      男生指着她手里的画笑道:“还说没有?日也想,夜也想,都把你画下来了,你不会不知道吧!”

      中素拢了拢披在脑后的头发,笑眯眯地问夏天:“你不会真要和我表白吧?”

      夏天当然希望中素答应他,但绝不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平生最恨被人胁迫,要是让中素在众人的围观下接受他的表白,这种行为和要挟没有任何区别。

      恼羞涌上心头,夏天急忙摆手道:“当然没有!我们什么关系,我怎么可能跟你表白!”

      说完这句话,他就后悔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可夏天急得直想哭,偏偏周围一堆人在围观。他那样讲,直接让中素下不了台。他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眼中素的神色,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总之,总之 —— 你跟我来!”

      他握住中素的手腕,拉着她掉头就往另外一个方向走。中素轻声道:“嗳,你慢点,我跟不上了。”

      但夏天什么也听不到,和中素牵手,是他梦寐以求的事。他并不知道应该带她去哪里或者还要跟她讲什么,他只希望一直和她在一起,因为只有在这一刻,中素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以至于他没有注意到身后经过的老师们。

      年级主任站在中素背后,道:“你们在干什么?”

      他的语气十分愠怒,似乎是不敢相信,在这所重点高中里,会出现男生女生搂搂抱抱的事。中素转过头去,目光却落在一堆老师中最边缘的江彧身上。

      起了一阵风,把天上橙红的晚霞吹散了,西边淡,东边浓,一丛丛直往头顶压。香樟树叶朝一个方向翻滚,仿佛绿色的球。远处传来一声汽笛,尾音在风中拖成长长一条,像婴儿的悲鸣。他的眼神十分淡漠,惊不起一丝波澜,却让中素莫名痛心。

      夏天松开中素,对年级主任解释了一番,问起他们是几班的。年级主任跟江彧说了几句话,众老师散去,江彧问夏天:“你喜欢她?”

      他过于直白,问得夏天猝不及防,跟个木鱼似的直点头。中素怔住了,捏着油画的手指不自觉缩了缩,还没反应过来就又听江彧问她:“你答应他了?”

      中素注意到他的右手中指,那枚白金戒指已经不戴了,改换成左手上一枚铂金戒托,镶嵌着枕形切割蓝宝石的订婚戒指。他的手还是那么好看,白、修长,没有突兀的骨节,好像用来拿粉笔都是暴殄天物。他根本不像一个老师问询的口气,而像一个因为吃醋而几乎失去理智的男人。

      中素不由得笑了,道:“关你什么事?我不答应他,难道答应你吗?”

      夏天吃了一惊,不明白她为什么说话这么冲。但按照她的意思,难道是答应自己了吗?他立在原地,垂头傻笑。这副模样落入江彧眼中,惹得他一阵窝火,却又没地方发作,只板着张脸道:“还有一年就要高考了。你们的选考成绩并不好,谈恋爱什么的,放到毕业以后再说。” 他又对中素道:“你跟我过来。”

      江彧迈步往办公室走,似乎没有停下来等她的打算。夏天一头雾水,道:“为什么找你不找我?”

      中素哪里敢告诉他,把画往怀里一揣,道:“不知道,我先走了。”

      夏天叫住她,笑道:“中素,你……”

      中素笑道:“等我回来再说吧。”

      化学组的老师已经走光了,办公室里拉着窗帘,只开了半边的吊灯。江彧的椅背上搭着一件男士西装,桌上摆着他的车钥匙,应该是要下班的样子。他合上笔记本,斜靠在桌子边,冷冷地望着中素。

      中素不理解他的情绪。明明是他亲口扼杀了他们的可能性,怎么到头来好像做错事的却是她呢?他们早就是不相干的人了,江彧有什么权利来干涉她和谁在一起呢?

      想到这里,中素脑子一热,身体也变热了,把浅蓝色牛仔外套脱在他的西装外套上,露出里面纯白的细吊带连衣裙来。她把夏天的油画搁在江彧桌上,边抚手臂,边笑道:“有事吗?”

      江彧道:“谁允许你穿成这样的?”

      中素道:“所以我不是在外面穿外套了么?我穿条裙子,你意见这么大干什么?”

      江彧道:“你知不知道这里是学校,虽然没有必须穿校服的规定,但你要注意分寸。”

      她说一句,江彧就呛一句,仿佛是把她叫来吵架发泄的。中素恼了,冷笑道:“我穿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说到底,你连我班主任都不是,用不着你在这里假惺惺的!”

      下颚被钳制住,江彧眯眼看着她,忽然笑了。中素莫名其妙感到恐惧,胳膊上直起鸡皮疙瘩。他另一只手攀上她肩膀,仿佛用了十分的力,逼得她不断后退,直到退无可退,一下子膝盖一弯,跌在他的转椅上。

      中素撑着扶手,害怕得往下一缩,看江彧半跪在她跟前,把西装外套搭在她裸露的大腿上。她叫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江彧摸了摸中素的脑袋,笑道:“中素,你太不了解男人了。你穿成这样在夏天面前晃悠,他满脑子想的只有上你,什么喜欢和爱,全都被抛诸脑后了。”

      中素道:“那又怎么样!我不给他上,难不成给你上!”

      江彧怒极反笑,道:“我跟你好好说话,你怎么就不听?”

      中素发了狠,一把挥开他的手,中指上的订婚戒指跟针一样扎在她心上。她垂头望着江彧,幽幽地笑道:“你不过就是仗着我喜欢你。江彧,是你先拒绝我的,你现在都订婚了,又跑来找我。男人是不是都和你一般贱?”

      江彧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谁,就应该知道订婚不是我的意愿。中素,别跟我闹脾气了。那天我给你打了一晚上的电话,为什么不接?”

      中素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江彧也感受到了她的情绪波动。他哑口无言,听中素哭道:“你到底想怎么样!我不和你在一起,还不许和别人在一起了么!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江彧叹了口气,中素说的话并没有错。他做的事确实有违道德,可自从他爱上她开始,一切便都变得不讲道理了。他订婚,因为他是恒远制药的继承人,责任和权利并行,他不得不那样做。

      他拿起夏天送给中素的画仔细看,那抹红色深深刺痛了他的神经,凭什么夏天可以正大光明地追求她,而他却得像一个偷鸡摸狗的人,喜欢得小心翼翼?一个十年,他们连拥抱的理由都找不到。

      中素道:“你放下我的东西!” 江彧笑道:“他送你的,你就这么宝贝?”

      中素咬牙道:“对,我很喜欢。至少他对我是真心的。江彧,你不配,你连心都没有。”

      江彧嗤笑道:“我不配?那夏天又能给你什么?” 他的拇指擦过中素的唇,低声问道:“他碰过你这里么?”

      中素不语,半晌,报复性地笑道:“他不仅碰过我这里,他还碰过我别的地方。”

      江彧的手按在她肩膀上,没等她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他压在身下。中素两只手在空中扑腾,拼命锤他肩膀,却被江彧用一只手挟制着举过头顶。她惊叫道:“你干什么!疯了!”

      江彧俯身望着她,柔声道:“我可不是疯了,日思夜想,甚至有了悔婚的打算。中素,你不能和夏天在一起。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他这一番话让中素差点笑掉大牙,她的脑袋就像被洗过的胶片,空空荡荡,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好。两人在那里对望着,窗外一两声萧萧的汽笛,只觉得时光滔滔流逝,他们就是等在尽头的那个人。

      中素道:“我不属于任何人。你是我老师,以前是我不懂事,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顶了顶江彧,示意他起开身子,可身上的人却无动于衷,一把把夏天的油画挥到脚边,微笑着注视中素,道:“想都不要想。”

      江彧的双手撑在椅背上,以一种禁锢的姿势把她圈在怀里。他挺拔的鼻梁抵着中素的鼻梁,嘴唇贴着她的唇,在上面缠绵悱恻。感受到身下人的抗拒,他低声道:“乖。”

      声音出奇沙哑,中素揪着他领口,被吻得晕头转向,全身无力,只剩一只食指象征性拽着领口的扣子。他那样用力地吻她,把她抱到自己身上,推到办公桌上。她两只手撑在桌面上,肩头的细带滑落,江彧低笑一声,帮她穿了回去。

      头顶的灯光是昏黄色的,像几只咸鸭蛋黄悬在天花板上。她的世界也是昏黄色的,满地的试卷,杂乱无章的桌椅,夏天的那副油画被江彧踩在脚下,恍惚到这一切都仿佛是一场幻梦。

      江彧凝神望着她,她却用余光看到办公室的门开了一条缝。缝隙中,夏天静静站着,他们对视了两三秒,却漫长到像是二三十年。中素慌不择言地推开江彧,江彧回头一看,抄起椅背上的西装就往中素身上盖。她攥着袖扣,不知所措。

      夏天像疯了一样闯进来,他蹲在中素跟前,握住她的手问道:“你是不是被强迫的?你不要怕,我们可以报警的。”

      他见中素不语,着急地要哭出来,又道:“中素…… 你说句话好不好?”

      江彧道:“你还不明白么?她喜欢的人是我,她不会跟你在一起的。” 他一个二十八九岁的人,跟一个高二的学生说这种话,跟宣战没什么两样,江彧觉得自己极其幼稚,说着说着就笑了出来。

      夏天从喉咙里吼出声音,道:“你放屁!你强迫自己的学生,禽兽不如!”

      江彧道:“我有没有强迫,你不信可以亲自问她。”

      中素蜷缩在转椅上,不敢直视夏天。她怯生生地说道:“夏天,别说了……”

      夏天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死命地摇她双肩,差点要把她摇散。

      中素挣扎着,突然尖叫道:“他没有强迫我! 我是自愿的!你满意了吗!”

      言罢,她瑟缩了一下,垂着头道:“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

      中素十分痛苦。其实在来办公室前,她已经准备和夏天在一起了。可当江彧吻她的时候,一切都回不去了。她知道她的心和江彧紧紧相连,那种可以为他死的感觉,再不会在第二个人身上找到了。

      夏天对着她微笑,低头,刚才送她的画在一众试卷中格外醒目。他当作宝贝的东西,被弃置若敝履。他小心翼翼地捡起来,掸掉上面的灰尘。办公室里太安静了,静得能听到他的心跳。

      在中素的泪眼中,他的笑容一点点裂开,那幅画也一点点裂开,轻飘飘地散落在地上。夏天道:“中素,你就这样糟践我。”

      窗外的汽笛又响了,空气中的油墨味使人鼻子发酸。中素道:“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 除了机械性地重复这句话,她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

      夏天点了点头,笑道:“我但愿从来没有认识过你。你和谁在一起不好,非得和他在一起吗?中素,你让我恶心。”

      他又把一张画纸放到江彧桌上,展开来是空白的。夏天说道:“这是你之前让我画的东西。有一句话叫 ‘世间无限丹青手,一片伤心画不成’,这就是我的答案。”

      他背过身,往门口走去。在转身的瞬间,眼泪直淌下来。他不敢去擦,生怕暴露了自己的狼狈。中素慌张地追上他,抓住他的手,却被夏天狠狠地甩开。

      他用了十分的力,她直接踉跄两步,跪倒在地上。扑通一声,那是骨头撞到了木头地板。她挣扎着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去追夏天,可他像避洪水一样,隔着两三米的距离,冷静地对她道:“你不要过来,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中素趴在江彧的办公桌上嚎啕大哭,她身上逐渐漫上一股冷意,整个人都要冻僵了。她穿上牛仔外套,还是冷,于是又披上他的西装。

      江彧搂着她肩膀,抽了张纸,侧过身子给她擦眼泪。晃了晃手的功夫,中素又看到他的订婚戒指,那样显目,无时不刻不在提醒她,她的所作所为和第三者没有任何区别。

      她怔忡地盯着他的手,江彧摘下戒指,扔进笔筒里,轻笑道:“这下还不开心么?”

      中素沉默了一会。他这样做,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中素顿了顿,道:“你会和我在一起吗?”

      江彧道:“我不知道。但我爱你,中素。难道这还不够吗?”

      中素无声地笑了。她的手指抽动了一下,半晌,笑道:“够了,当然够了。是我太贪心了,竟然还对你抱有一丝希望。江彧,你永远是我的江老师。”

      读完高二,中素从平行班转到了出国班。秋天来的时候,碎心湖的荷花谢了。别人选考,中素考雅思,准备去伦敦大学学院读预科。余夫人很高兴,她很早以前就说要把中素送出去,奈何中素寻死觅活不答应。尽管她不明白中素为什么一朝一夕之间有如此大的改变,但她愿意出去总是好的。

      中素在出国班待了一学期。临走前三天,中素把床铺搬回家了。她睡在陈星的小床上,就像她们初见的那个夜晚。中素的耳机里放着《时间煮雨》,听着听着,两个人都哭了。

      陈星道:“你走了,我一个人怎么办……”

      中素微笑道:“努力高考,和希达好好过。我等你来看我。”

      陈星翻了个身,咬住嘴唇,不让中素听到她的哭声。可她抖得那样剧烈,中素从背后拥住她,轻声道:“别哭,你这样,我走得都不安心。”

      陈星又翻回来,泪眼汪汪地对着中素,道:“我…… 你…… 你要等我…… 毕业了我就…… 来找你……”

      中素是在周五的下午离开的。她给许多朋友留了信,有陈星、希达、秦川,还有夏天、舒越、嘉言,还有江彧。她拜托陈星把一盆乙女心带给江彧,让她务必亲手送到他手上。

      那天的天空很美,是一种梦幻的蓝紫色,云朵像凤凰的尾羽,横扫天际。残阳的照影里,陈星帮中素把小推车推到大门口。

      卖红薯的又来了,中素没吃晚饭,破天荒买了一个。等她吃完,她母亲也到了。中素把盆盆罐罐装到后备箱,回头和陈星对望了一眼。

      夕阳映在陈星脸上,她淌下两行泪,微笑着目送中素消失在视野里。她迟迟不肯回去,希达牵着她的手,道:“不哭。要为中素感到高兴。”

      陈星道:“你会走么?”

      希达道:“会,但我们要一起走,不会分开。”

      陈星来到化学办公室,江彧还没有下班。他没有开灯,坐在黑暗里,指尖燃了一根烟,也不抽,就任凭香烟越烧越短。

      江彧掀起眼皮,看了陈星一眼,道:“她走了。”

      陈星把信封和多肉给他,道:“这是中素让我转交给你的。”

      他一只手搭在椅背上,另一只手接过来,道:“谢谢。”

      江彧捻灭了烟,从口袋里摸出一只打火机。“嚓” 一下,黑暗中开了一朵橙红色的花,照亮了他无波无澜的面孔。

      陈星望着他,不由得感到一阵悲凉。这样的结局,或许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一种解脱吧?她沉默了一会,道:“江老师,她在意你。她不愿让身边人受到伤害才离开的。”

      江彧徒然在那里回忆过往,想到那个真正意义上的吻,后悔万分。若是他不逼中素,她或许还会在这里开开心心地念书吧。他微笑道:“你走吧,我想一个人待着。”

      他把多肉放在笔筒旁边,拿过信封上压着的蓝白相间的铁皮盒子。打开来,是一块黑乎乎的东西。江彧举到眼前看了好长一段时间,不明白那是什么,于是把东西推到一边,拆开信笺。有一封信和一张军训时拍的集体照。信纸是最普通的白色,对折。他摊平,对着台灯读起来:

      江彧: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学校了。外面下着雨,冬天真冷。我明明盖了两床棉被,可还是冻到发抖,脚底板怎么也捂不热。室友们都睡着了,我的上铺一直在打呼噜。我睡不着,索性就起来写信吧。

      让我来猜猜你现在的表情吧。你一定没有任何表情,但你一定在心里想,我的字为什么那么丑。你千万不要皱眉头,那么好看的一双眼睛,怎么可以皱眉呢?不信你看照片,那时候我们笑得多开心啊。我真怀念高一,你还是我的班主任。我悄悄地喜欢你,在化学课上偷偷看你。对了,我还偷拍过你的照片,但我不会给你看的。

      还记得15年10月7号吗?那晚你给我做实验,你做了一个铝热反应,那是我见过最美的化学实验了。那时候的我在想,这样的焰火,要是只属于我一个人就好了。我把生成物收起来了,就在铁盒子里。我现在把它还给你,因为我不需要了。我想试着真正放下你。

      其实我并没有为你付出过什么,倒是你,时不时安慰我。我哭脏了你好多衬衣,你也没有责怪我。我印象最深的是在六楼天台,那天我在全校面前丢了大脸。你真的很耐心,让我一不小心就陷进去了。哪怕我知道这是错误的,但我还是愿意为此奋不顾身。因为我相信爱情,也相信只要我们足够相爱,时间就不能成为阻止我们在一起的理由。

      你以前说,似曾相识燕归来,任何失去的东西都会换一种形式再回到身边。可我觉得这句话很残忍,一只燕子特意飞过来告诉你,你已经回不到过去了。是啊,碎心湖的荷花年年都开,你也还是你,可哪怕你对我再好,许了我再多的诺言,我们却根本回不到那个时候了。

      那就就此别过吧。漫长余生,有别人替我来爱你,我也会过得很好。但请你别忘了我,别丢掉我存在过你生命里的唯一证明。

      没有署名,也没有日期。江彧夹着信纸,久久没有反应。杯子里的茶凉了,他起身去换水,才发现腿麻了。

      他于是在窗边站着,吹一吹冬夜里的风,呼啸沧桑。原来女人才是这世间最薄情的物种,几句话就把人打发了,偏偏理由还那么无懈可击。她才走了一会,可他的想念已经漫延成河流,贯穿了整个冬天。

      中素没有删他的微信,他给她发了一句 “一路平安”,她却始终没有回复。

      江彧并不知道她是已经在飞机上了,还是看到了不愿回复。但不论如何,他是真心祝福她的。他的手指抚过照片上的女孩,脸上露出了从未展露过的温柔笑容。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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