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云转晴》瓜仙

9、晴转多云

　　新官上任三把火。
　　昨天早自习还差一点迟到的姚亦辰今天难得起了个大早，这会儿班里稀稀拉拉只坐了几个人，大部分都在忙着划拉昨天Miss Zhang倾情奉送的爱心卷子。
　　只有一个人趴在桌上睡觉，在一众奋笔疾书的勤学氛围中显得格格不入。
　　姚亦辰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盯着悄无声息睡得正香的俞川，脑海里浮现起昨晚看了半宿的《当好班长的84个细节》。
　　在第六条“帮助同学努力克服不良习惯，共同成长进步”和第三十二条“尊重同学的个人空间，理解同学的行为习惯”之间摇摆不定。
　　就在左边说“让他睡吧，多睡会儿有利于成长发育”的小人和右边说“快把他叫起来，一天之计在于晨”的小人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
　　俞川垂在课桌旁的那只手一动，醒了。
　　他神色茫然地眯着眼看了看四周，左边脸颊上还带着几道硌出来的交错红痕，因为人过于白，格外显眼。大约是醒得突然，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睡意未散的慵懒。
　　“坐啊。”俞川扭过头去凉飕飕地扫了眼姚亦辰，眼角眉梢都写满了不耐烦。
　　可惜头顶上那撮迎风招展的呆毛成功扭转了形势。
　　姚亦辰抓了抓头发，嘿嘿笑了两声，这人也挺好玩的嘛。
　　挑了本图比较多的物理书，姚亦辰看得正来劲儿，前面椅子“吱呀”一声。
　　尹铎拎着一杯豆浆，随手把书包塞进桌斗，松松垮垮地坐了下来。
　　刚一坐好，肩膀就被拍了一下，姚亦辰神神秘秘地对着他耳朵小声说：“早啊哥，好好学习呦。”
　　尹铎顿了顿：“行，天天向上”。
　　真行，没想到学习这俩字有朝一日还能从姚亦辰嘴里蹦出来。
　　主要是他还说得非常自然。
　　尹铎把吸管插进豆浆，歪下身子低着头去桌斗里翻书。
　　指尖划过语文书，昨晚虽然没听见二胡，但梦了一晚上“风萧萧兮易水寒”，一会是荆轲，一会是太子丹，一会又变成只剩脑袋的樊於期。
　　挑来挑去最后拽出一本生物必修一，清晨就来探索一下生命的奥秘好了。
　　尹铎翻了几页“科学家访谈”，呼吸间都是新书带出的独特油墨味，他扭过头去。旁边的座位还空着，赵易阳还没来。
　　尹铎看了看教室前面挂着的表，还有十分钟早自习就开始了。
　　教室里骤然安静了下来，王严望背着手站在班级前门的门口，脸上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扫了两眼前排那几个刚才抻着脖子唠嗑现在比着赛低头的男生，一言不发地又出门去了。
　　眼看着人走了，教室里渐渐响起几声挪凳子的动静，还有悉悉索索翻书的声音。
　　刚才那几个男生正准备续摊儿——
　　“砰！”
　　一声铿锵有力的拍门声响起。这下教室里是彻底安静了，什么挪桌子拖凳子翻书的声通通都散得一干二净，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王严望从后门踱进了教室，在后面的空地上掷地有声地来回走了两趟，才拍了拍坐得笔直的姚亦辰：“姚亦辰，带几个男生去综合楼三楼领校服。”
　　能在上课的时间出去，即使是出力那也肯定算幸事一桩。姚亦辰面不改色地拍了拍前面尹铎的肩膀，又点了几个从刚才就一直疯狂对他暗送秋波的男生，一行人平均身高一八五，安安静静且浩浩荡荡地出了教室。
　　出了教学楼，姚亦辰就现了原形，搂着尹铎的肩膀眉飞色舞：“哥，奉旨翘课爽不爽。”
　　尹铎懒得理他，手搭在眼眉上，抬头看了看天，七八点钟的太阳正不遗余力地挥洒着热情，嫩绿的树叶随风微微摇摆，金光粼粼。
　　姚亦辰顺着他的眼神也望了过去：“嚯，今天还真是个响晴天。”
　　旁边一起出来的一个男生使劲儿深呼吸了几口：“啊，原来这就是自由的香气。”
　　“呦，行家呀。”立马就有人笑嘻嘻地接茬。一来一回闹得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一路上碰到不少和他们几个一样奉旨翘课的人，互相见了也都心照不宣。
　　离了老远就能听见综合楼里面隐隐一片吵吵嚷嚷。
　　一行人加快脚步进了大门，这才发现领校服的队已经从三楼排到了二楼半。
　　张旭，就是刚才激情表演自由的香气的那个男生，自告奋勇地挤到三楼去观察现场情况，不一会儿又气喘吁吁地跑了下来。
　　他指了指楼上：“我靠，上面就一个老师，刚我查了一下，其实也没几个班，估摸着再有个十多分钟肯定能轮到咱们了。”仿佛是在印证他说得没错，话音刚落，队伍就又往前动了几步。
　　听了这话，大家心里就有底了。他们2班来得不算早，但也不算晚，眼看着张旭刚才上去的功夫后面已经又排了几个班。
　　尹铎摸出手机，摁亮屏幕，看了看时间，还有二十分钟早自习就结束了。
　　二楼半的平台上不知道谁开了小半扇窗户，热风挤成一团蜂拥而上，综合楼平常基本没什么人，为了节能，本来就常年不开空调。里面闷，外面热，双管齐下，熏得人口干舌燥。
　　尹铎直起身，看了看前面的队伍，回身拍了拍玩贪吃蛇正玩得不亦乐乎的姚亦辰：“我下楼去买瓶水。”
　　他又转身去问前面几个人要不要帮忙，只有张旭热烈响应，并且表示这个天气真男人一定要喝冰阔落，越冰越好。
　　这个时间超市里人竟然也不算少，看样子大部分都是过来蹭超市空调的，超市大妈也不理会，本着多一事少一事的原则，反正电费也是学校出。
　　尹铎从冰柜里拎了瓶农夫山泉出来，又去隔壁挑了瓶带着冰碴儿的可口可乐。
　　结了账，出了门，熟悉的热空气扑面而来。
　　尹铎强忍着退回去的冲动，果然只有拥有过，才知道失去的痛苦。
　　姚亦辰他们已经排上了三楼，远远就看见张旭一个人在那舞舞喳喳。尹铎把可乐递过去的时候，那眼神就像看到了亲娘，大约是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有点夸张，一米八六的壮汉还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笑。
　　2班前面只剩一个9班，是个女班长带队，领着一群高低起伏错落有致的小男生。女班长高高瘦瘦的，搬的校服比她旁边一个男生还多。下楼的时候，不知道谁吹了声口哨，女班长腾不出手，潇洒地甩了甩脑袋后面又长又黑又直的马尾。
　　也许是对比实在过于强烈，看着眼前一个比一个高的男生，忙得一个头两个大的女老师都忍不住笑着感叹：“敢情高个的全都跑你们班去了呀。”
　　领校服的流程其实十分简单，屋子里面已经按照暑假时报上来的名单尺码分门别类的摆好了，一个班级放一堆，清点好件数，在名单上打个勾就可以带走了。
　　一行人干活还是很麻利的，姚亦辰那边签字的功夫，尹铎已经带人查好了件数，还十分贴心地留了几件给他。
　　几个人打游击一般从外面的蒸笼刚冲上五楼，早自习就下课了。
　　王严望让前排两个女生拿着胶带把校服名单贴在黑板左侧的墙上，提醒大家利用这个大课间把校服给领回去，然后就夹着一沓纸从后门出了教室。
　　尹铎本来是走在最后，进了门正好就给堵在了名单前面。他侧过身扫了眼那张A4纸，名单是按照尺码排列的，不分男女，从xs一直排到xxxl。
　　……
　　xxl 赵易阳
　　xxxl 尹铎
　　……
　　巧了。
　　尹铎把校服往讲台上一放，又动手翻了翻，才发现他抱的这一摞除了第一件是xxl，其余全是xxxl。
　　从上面直接拿了两件，尹铎转身就往座位走。
　　赵易阳人已经来了，而且难得竟然没在做题。
　　尹铎仔细看了看，原来是在和前排的男生讲话，准确地说，应该是在听前排的男生讲话，偶尔插上一两句。
　　男生探过身，手上拿着本练习册，应该是在问题。
　　尹铎边走边想，快走到座位上才想起这男生的名字。
　　叫艾蒙，昨天就在他前面一个作的自我介绍。
　　大概是过于沉浸在学习氛围中，尹铎坐下的时候，还差点把他给吓了一跳。
　　艾蒙人长得偏秀气，近了才能发现脸上原来还有点小雀斑，他迅速收了尾，瓮声瓮气地说了声谢谢，就赶紧转了过去。
　　？
　　我原来有这么吓人？
　　尹铎把自己那套校服塞进桌斗，转过身去将xxl那套放在了赵易阳的书桌上。
　　“喏。”
　　“你名字刚好和我挨在一起，就顺手拿了。”
　　赵易阳接过校服，看着尹铎望过来的眼睛，大约是因为逆光，一对瞳仁浅得发棕。不知怎地，他突然就想到艾蒙同桌刚才一直在喝的珍珠奶茶。
　　“谢谢。”
　　“没事。”
　　赵易阳把校服收进书包，袋子和布料窸窸窣窣地摩擦着，那声音听得人心里发痒。
　　他忍不住又扭头看了一眼尹铎的眼睛。
　　可惜尹铎正在看手机。
　　但因为向下看的缘故，双眼皮的褶显得尤其深，眼睫毛又黑又密又翘。
　　真像把刷子。
　　赵易阳忍不住再一次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他慢慢转过头去。
　　姚亦辰洗了手刚回到座位，就看到尹铎那个中考状元同桌盯着张试卷笑得温柔。
　　他伸长了脖子仔细一看，竟然还是张数学卷子。
　　难道这就是自己和学霸的差距。
　　怎么对着张数学卷子也能含情脉脉。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书中自有颜如玉？
　　不愧是师大附，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