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云转晴》瓜仙

7、夜间有小雨

　　尹铎和赵易阳一前一后刚进了教室坐下，上课铃就响了。
　　王严望胳膊底下夹着一沓纸不紧不慢地踩着点进了教室：“整个高一今儿晚上的安排都是开班会。话不多说，咱们先进行第一项，自我介绍吧。”
　　自我介绍这事呢，只要是新学期总得挨上这么一遭，美其名曰是帮助同学们增进彼此之间的了解，但实际上既耗时又没趣，说的人不好意思，听的人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毕竟说来说去都差不多，除了名字能保证不重样，十个人里至少有八个人的爱好兴趣不是爱运动就是喜欢阅读。
　　因而讲台上王严望话音刚落，底下就仿佛是被摁了静音键，立马静得估计掉根针都能听见，靠墙坐的心里在祈祷千万先从靠窗那组开始，靠窗那组也在暗暗许愿老师赶紧挑中靠墙的那组。一时之间，两边的人比着赛似的把头往桌斗里揣。
　　王严望来回扫了几眼，发话了：“来，就从靠墙那组开始。” 肉眼可见靠窗那组瞬间松了口气。
　　他又拍了拍讲桌，笑了笑：“大家也别站在座位上了，就站到讲台这来讲吧。”底下又是哀嚎一片。
　　尹铎看了一会儿第一个戴眼镜的男生磕磕巴巴的表演就偏头看向赵易阳，果不其然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掏出来一张卷子，眼看都快写到背面了。尹铎微微往后仰了仰身子，看到卷子上“高考真题”那几个字，忍不住挑了挑眉。
　　尹铎默默看了一会儿就从卷子上移开了视线，他又往后挪了下椅子，捏了捏后脖子，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这一动，尹铎才发现，从这个角度望过去，原来赵易阳的耳垂后面还长了一粒痣。是一粒小小的红痣。
　　尹铎看着看着，突然想起小时候许方颜拉着自己玩过家家，非要她当爸爸，他当妈妈，还偷偷拿来针线要自己给她缝补衣服。当时年纪不大，两个人争来抢去，最后以尹铎被针扎到手指，许方颜被方岚结结实实揍了一顿告终。
　　尹铎莫名觉得赵易阳细白耳垂上那粒红，像极了那个时候手指尖上被针扎了以后颤颤巍巍冒出的一滴血珠，小小的一粒，怪可爱的。
　　尹铎心想，估计连赵易阳自己也不知道他耳后还长了这么一粒红痣吧。他忍不住翘了翘嘴角，伸长手臂拿过桌上的水瓶喝了一口。
　　赵易阳做到第二张卷子的时候，自我介绍终于进行到了靠窗这组。
　　其实越到后面大家话越少，严格来讲可能磨蹭到讲台上的时间还要更久些。为了节省时间，王严望让下一个准备自我介绍的在前面的人上去说的时候就站在讲台侧面候场。
　　第一排的女生正准备起身走上讲台，教室里一阵窃窃私语。身后，姚亦辰猛地拍了下尹铎的后背，“哥，这就那个考第三的女的！真人比照片好看诶，头发要再长点估计能更好看……”
　　尹铎倚着椅背，抬眼看向讲台，梳着齐耳短发的女生刚刚站定，声音干脆利落：“大家好，我叫崔媛媛。毕业于新城文江中学，非常高兴能和大家相识在这个班级，希望在以后的学习生活中能和大家和睦相处，共同学习，一起进步。谢谢大家！”
　　台下惯例响起一阵掌声。
　　王严望看了看表，提醒后面的同学尽量注意下时间。既然班主任都发话了，同学们自然也乐得敷衍了事，后面一连上来的几个人更是连“和谐相处”、“共同进步”之类的套话都懒得讲。
　　一通操作下来，眼看着再有个五分钟估计就能顺利结束这个磨人的环节了。
　　尹铎前面那个男生刚准备站起来，姚亦辰就踹了一脚尹铎的凳子，他懒得回头教姚亦辰做人的道理，直接起身跟上了前面男生的脚步。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到讲台前面，男生上了讲台，尹铎绕过去站到了讲台侧面。
　　“大家好，我的名字是艾蒙……平常比较喜欢看书……”
　　赵易阳收好卷子抬起头看向讲台，明明是那个男生在说话，可是大多数人似乎都在瞥向讲台边上的尹铎。他实在太高了，即便是差着一个讲台，男生也才只比尹铎高了一点。
　　尹铎微微侧过身子，正在侧耳听讲台上那个男同学的发言。大约是角度问题，前面同学的头刚好遮住了他下半张脸，一眼望过去只看得到少年那双略显凌厉的眉眼，形状漂亮。
　　赵易阳突然就想到了昨晚电梯里遇见的一米九，那个戴着口罩的人也有这样一双形状漂亮的眼睛，带着笑意看向自己的时候目光深邃。
　　男生在稀稀疏疏的掌声里匆匆回了自己的座位，尹铎站起来朝着讲台走了过去。
　　“大家好。”
　　“我是尹铎，金字旁的铎。
　　“谢谢。”
　　底下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这哥真的这么几句就结束了，不过也就空了几秒，过了那股惊奇的劲儿，大家也习惯了，尤其是初中部直升上来的，或多或少都听说了些这位在江湖中流传的故事。想想这是尹铎，好像也没什么可特别惊奇的。
　　教室里再次响起了一阵熟悉的掌声。
　　尹铎也没在意，径自下了讲台。
　　赵易阳刚刚走到第三排，两人当面锣对面鼓地迎面打了个照面。尹铎想了想，往左侧了侧身，没成想两人想到一起去了，眼看着赵易阳也明显往左靠了靠；尹铎又朝右偏了偏，回过神来的赵易阳脑子里想的也是赶紧换个方向，两人就这么着在不宽不窄的过道里再一次面面相觑。
　　这场景看上去实在有点滑稽好笑，离得近的已经快绷不住了，有胆子大的男生捏着嗓子喊：“铎哥，让让人家嘛。”
　　尹铎垂眼盯着赵易阳，赵易阳也抬起头，两个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短暂的交汇了一下。
　　尹铎比赵易阳高了快半个头，微微低下头的时候有淡淡的阴影投在赵易阳那张惯常慵懒淡漠的脸上，从这个角度可以很轻易地看到赵易阳额前的碎发，卷翘的睫毛，润黑的瞳仁，还有那张嫩红的嘴唇。
　　尹铎不得不承认小木头人的嘴唇长得还怪好看的，尤其是那一点因为抿起动作而挺立的丰润唇珠，让人不由得想起很小的时候常常一颗难求的水果硬糖，小小的，甜甜的。
　　尹铎难得在他这个同桌的眼中看到了一丝迷茫，可惜稍纵即逝，很快就又回复清明。
　　看他靠在过道右侧不动了，赵易阳错过身匆匆朝讲台走去。错身的瞬间，因为有些着急，赵易阳的右手还擦过了尹铎垂在身侧的手臂。
　　顶着姚亦辰的一顿挤眉弄眼，尹铎回到座位，身子一松靠在了椅背上。他伸出手摸了摸刚才被赵易阳碰到的那块手臂皮肤，心头泛过一阵莫名其妙的感觉，有点热，又似乎有点痒。
　　讲台上，赵易阳的自我介绍似曾相识——
　　“大家好”
　　“我叫赵易阳。容易的易，太阳的阳。”
　　“谢谢大家。”
　　这回大家已经有经验了，再加上刚才两人闹得一出，台下照常响起的掌声里还混杂着几声调侃。
　　赵易阳云淡风轻地走下讲台，不等尹铎起身，就越过他坐回了座位。教室里总共就那么几排座位，越往后越稀，到他们俩这倒数第二排，已经快空出来一个第一排了。
　　尹铎忍不住转头看向赵易阳，不出所料，才刚一坐好，这家伙就又掏出了一张新的卷子写了起来。尹铎仔细看了看，不是刚才那套“高考真题”了。
　　讲台上。
　　姚亦辰正有模有样详略不当地列完了自己从小到大得过的奖项，连小学六年级的成绩飞跃进步奖都没落下。他喘了口气，刚准备再说一说自己初中的光辉事迹，余光中扫到了候在一旁的俞川，那张因为白得出奇愈发显得面无表情的脸上明晃晃写着三个大字——不耐烦。
　　姚亦辰顿了顿，突然就想不起来自己刚才准备说什么了。顶着身后如有实质的目光，姚亦辰还是坚持收了个尾，才不舍地告别了十分留恋的讲台。
　　俞川就简单得多了，扬着煞白的脸，从那张唯一还算是带点淡红颜色的嘴唇里蹦出了四个字。
　　“俞川。”
　　“谢谢。”
　　比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还要漫长一些的自我介绍至此终于结束了。
　　王严望拍了拍手，用充满鼓励的目光望着全班：“行，同学们的自我介绍还是非常精彩的，相信大家已经对彼此有了一些基本的了解。咱们现在直接进行第二项，选一下临时班委。试用期，就先暂定一周。”
　　“好，咱先选一下班长吧。”
　　说是临时班委，其实只要这一周里不出什么大毛病，最后基本都能顺利转正。
　　底下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大家彼此之间都还有那么点不好意思，一时之间既没人抬头更没人举手。不过，姚亦辰显然不属于这一类人。
　　眼看着姚亦辰第一个举手打破了整个教室的寂静，后排那几个和他相熟得男生开始起哄为他造势。
　　王严望显然也没想到会是他第一个举手：“姚亦辰，来说说，你为什么想当班长？”
　　姚亦辰当然早就做好了准备，只见他举起右手捂住心口，严肃道：“老师，雷锋说过，要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为人民服务之中去；鲁迅说过，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龚自珍说过，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老师，从小我就想成为像他们一样用于为人民奉献的人。今天，我要说，我不是想当班长，只是想要为同学们贡献一份微薄的力量。请老师和同学们给我这个机会！”
　　王严望：“……？”
　　同学们：“……哈哈哈哈哈”
　　教室里在一阵诡异的寂静之后，爆发出此起彼伏的笑声，就连王严望也有点忍俊不禁。
　　他举起手示意大家安静：“行，那这一周你就先做临时班长吧。保持初心，好好表现啊。”
　　在姚亦辰的带动下，很快又有几个同学举手，班级里渐渐热火朝天。
　　尹铎看了看四周耸动的人群，又回头看了看赵易阳，顿时生出一种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的寂寥感。
　　这人还真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啊。
　　赵易阳做完了今晚上的第四套卷子，抽空抬了个头，尹铎还是那副斜倚在椅背上的懒散样子，桌上摊着本书，他瞥了一眼，是语文必修一，正翻到《荆轲刺秦王》那一页。
　　台上，王严望连举手带点名，恩威并施，双管齐下，可算是把临时班委还有课代表都给确定了下来。
　　“行，现在进行第三项。”
　　听着底下的一片哀嚎，王严望清了清嗓子：“大家稍安勿躁，我长话短说，传达一下学校的几项规定。”
　　“第一，明天发校服，从周三开始每天都要穿。”
　　“第二，周三9：00开学典礼，早自习补上午第二节课。”
　　“第三，十一不放假，军训一周。这个事，咱们十一之前还会具体详细再说，现在先跟各位提个醒。”
　　三记重锤敲下来，底下眼看快哀嚎遍野了。
　　“行，今天班会到此结束，希望大家尽早适应新学期。”
　　“下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