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乱舞执行者》苏牧庭

4、第4章

　　“关于备后的那个本丸，您想好对策了吗？”
　　头上传来一个声音，端直坐着的留衣抬起头，一期一振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眼前，而且已整装待发。
　　然而她给他的回答，只是沉默。
　　一期一振似乎想到什么，失笑道：“难不成刚刚……您是在发呆吗？”
　　留衣摇头，说：“不，我在想山姥切国广。”
　　一期一振小吃一惊，慢慢敛了笑意：“在考虑他的事？”
　　“嗯。”对于他的脸色变化，留衣无动于衷，“明明他和你还有平野藤四郎一样，是由政府认定属于我的刀剑，但是他却对我的决定和行为感到不满和生气。”
　　“因为我们性格不一样，或许他的性格不允许他听从您的一切命令吧。”
　　“我不那么认为。听从命令是最基本的，不论什么性格。更何况他只是一味抗拒我，几乎没有提出实质性的意见。”
　　“那很可能是因为您看上去不会接受他的意见。对于刚见面的人来说，您在他心中的第一印象往往决定了今后他对您的态度。”
　　“可是我们也刚见面不久，你却完全不会抗拒。”
　　“因为我了解您，在与您相见之前政府就向我说明了您的情况。但是他不，还有平野也不。您知道昨天平野一直乖乖等到腿发麻的原因吗？不仅仅是因为他认真的性格，而且还因为他畏惧您。”
　　“畏惧……为什么？”
　　“因为您与我们认知的人们不一样，我们无法凭经验与您相处。”
　　“就算这样，为什么会畏惧？”
　　一期一振的目光中突然闪动了些许怜惜，但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如果您希望他们减少对您的抗拒和畏惧，不如花些时间与他们说说话，听取他们的愿望。”他看看她一身单薄的里衣，不由又微笑起来，“总比一大早起来就坐在廊下空想好得多。”
　　“因为我在等你。”她伸出被自己割伤的那只手，手上被细致地包缠了白纱布。“你说过你来之前不许我动它。”她试着握了握那只手，“但是我已经不觉得痛了。”
　　“只是不痛可不够。”一期一振托起她的手，留衣会意地站了起来。一期一振松开，恭敬地站回边上，说：“您先请更衣吧。”
　　留衣回屋换好衣服，招呼一期一振进去给她换药。一期一振入了去，房间空而冷清，木雕一般端坐在被褥上的留衣更加剧了这种空寂感。
　　昨天夜里被充满空间的灯光所迷惑，以至于忘记这间本丸几乎不存在温情的现状。而他，在与前一位审神者的相处中，早已习惯于接受温存。
　　一期一振提来前一晚留在这里的药箱，在留衣面前坐下。留衣把手抬到他面前，目不转睛地看他掀开纱布，清洗伤口，涂上新药，最后一圈一圈缠上新的纱布。
　　“昨天您也这样看着在下包扎，有什么令您在意的事吗？”收拾药箱的时候一期一振问。
　　“我觉得这个学起来简单，以后小伤我想自己应付。”
　　药箱中传来短促的碰撞声，一期一振摆正了碰倒的药瓶，答道：“知道了，如果有需要请随时传唤在下。”
　　“会的。”
　　留衣活动了手指，确认包扎牢实了才去到卧房角落。那里放了两个箱子，一个大的，一个小的。她打开小箱，从中取出一颗呈现白色的半透明的圆形晶石。而一期一振见了那颗石头，微微变了脸色。
　　“您打算用掉它吗？”
　　“嗯，我想送给那位审神者的江雪左文字。有了它，他就可以留在本丸接受净化，不必去‘刀之狱’。”
　　“可一旦送人就很难再得到了，毕竟净化之石的凝结过程复杂而耗时，政府那边也建议您用在最需要的时候。”
　　“那样的时候，永远不会来临，只要我还有‘或许下次才是最需要的’这种想法。”留衣把晶石交给一期一振，“如果演变成刚才说的那样，有没有它都没有区别。”
　　一期一振掂了掂晶石，问：“那么您把它给我的意思是，要在下送去吗？”
　　“是的。我说过，我不会去拜访主人暂时离城的本丸。”
　　“即是说，您今日没有外出计划，对吗？”
　　“是的。”
　　“知道了，在下会尽早回来的。”他接过留衣递来的一个小袋，装入晶石，然后把小袋系在腰间。“那么我出发了。考虑到可能出现对方不接受晶石的情况，可以请您允许在下用自己的方式说服他们收下吗？”
　　“可以。”
　　留衣送了一期一振一段，半路山姥切国广从庭院另一边一闪而过，她不觉随了那身影去。
　　山姥切国广走进锻刀房，颇不自在地与刀匠说话，然后锻起刀。他一开始背对留衣的方向注视刀匠锻刀，后来刀匠对他说了什么，他环视左右，侧了身拿起地上堆的玉钢，正巧看见留衣。
　　“是你啊。”像学了她的冷漠，山姥切国广也用毫无起伏的语气说话。
　　刀匠微微颔首打招呼，留衣点点头，而后对山姥切国广说：“我以为你不喜欢锻刀。”
　　“我想组成部队，去出阵和远征。”
　　“是吗。”
　　她无所谓的态度让本来打算平心静气好好解释的山姥切国广升高了音量：“毕竟这是本来就该做的事。”
　　“也是。”留衣说，“按理说确实应该这样。”
　　“你……这是什么意思？”
　　一旁刀匠把铁敲得“叮叮”直响，留衣领山姥切国广去到安静一点的地方。
　　“我不需要履行审神者的义务，因为我是执行者，只要抓捕暗堕者就行了。”留衣与他面对面站着说。
　　“也就是你经常提到的‘处刑’吗？”
　　“那是一部分，只有面对攻击性强无法捕获的暗堕者才会不得已处刑。一般情况下我需要将他们抓去牢狱净化，净化成功的可以返回本丸，不成功的再处刑。”
　　“处刑究竟指什么？”
　　“对暗堕审神者来说，在无法捕获归狱的情况下，处刑意味着死亡；而在净化失败的情况下，意味着消去记忆返回现世。而对暗堕刀剑来说，任何情况下的处刑都意味着碎刀。”
　　山姥切国广皱了眉，看到留衣面上没有一丝波动，他轻轻“啧”了一声，移开了目光。然而想到心中还有疑惑没有得到解答，他勉强重新看向她，问：“为什么选择我，做初始刀？”
　　“我没有选择你，而是被政府安置到这里。”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需要一个住的地方，你根本懒得应付我这种刀，对吧？”山姥切国广声音有些颤抖。
　　“我没有这么想过，你从哪里得出的这个结论？”
　　“因为来这里之前你就拥有一期一振，而他也了解一切，我们的存在根本没有意义。”
　　“一期一振是政府认可的执行搭档，执行者只能使用执行搭档或佩刀处刑。而且不是由我指定一期一振，是他选择的我。他说需要我的帮助，希望我能助他一臂之力。”
　　“助他一臂之力……？”山姥切国广若有所思地重复道。
　　“关于他的事我不能未经同意就告诉你，感兴趣的话直接问他好了。”
　　“我可没有兴趣。”
　　“我之所以无时无刻不带着一期一振也是因为他是我的执行搭档，如果你愿意做我的佩刀，我也可以随时带着你。但是你看起来不喜欢那样的环境。”
　　山姥切国广小小地惊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握着你的时候能知道，尤其是从‘审之狱’回来的路上。”
　　“所以你才把我放在本丸里吗……”山姥切国广喃喃道，看到留衣手上的纱布，他舔舔嘴唇，轻声说，“因为尝到了血的味道，而且一路上被奇怪的气流纠缠，让我有点……兴奋又不爽。”
　　留衣没有接话，一直用空洞的双目注视他。
　　“你，”她突然问道，“有什么愿望吗？”
　　“怎么了突然？”山姥切国广像感应到危险的猫，竖起毛戒备地说。
　　“一期一振说如果想要你们不抗拒我就得听取你们的愿望，你有什么愿望吗？”她又问了一遍。
　　“你……还真听他的话。”真不愧是如傀儡一般的人。后一句他没有说出口。
　　“因为我觉得他的话有道理。你也不需要顾虑，什么都可以说。”
　　“突然这么问，谁想得到什么愿望？”山姥切国广想起被她握在手中时的情形，缓和了情绪，接着说，“你不是问过什么事才能让我不存疑虑欣然接受吗？”
　　“是的。”
　　“是你用我这件事。让我染血、染泥、受伤都无所谓，只要你使用我。”
　　“那么，你要成为我的佩刀吗？”
　　院中起了风，“沙沙沙”“沙沙沙”，草木发出不知意味的低语。风灌进山姥切国广的风帽，为了从帽里出去拼命往前推，终于把风帽从他头上推下。一头短发迎风飘舞，淡淡的金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他拉了拉披风，但是没有戴回风帽。
　　“要。”山姥切国广说。
　　留衣点头道：“既然这样，一期一振知道的东西，也应该让你知道。”她伸出手，“来，我带你去看本丸以外的世界。”
　　世界的话，已经看过了。
　　山姥切国广在心里说。他化身成刀，轻轻地落到留衣的手里。留衣拿住他，去马厩里取马，而此时平野藤四郎正在给马喂食。听到身后的动静，平野藤四郎回头一看，见是留衣立刻站直身子打招呼：“早上好，主人。”
　　留衣拉过缰绳，说：“我要出个门，劳你看家。”
　　“是，您安心出门吧。”他的表现总是叫人无比放心。
　　但是留衣想起了一期一振的话。
　　“平野藤四郎，你害怕我吗？”她问。
　　对方有些愕然，说：“我十分尊敬您。”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非常抱歉……”平野藤四郎理清了思路，才答道，“最开始是有点怕您。但您是一期哥认可的主人，我相信您不是以布施恐惧来管理大家的，所以我尊敬您。”
　　“是吗。”留衣一动不动地想了一会儿，把山姥切国广拿给平野藤四郎看，说，“我原本任命山姥切国广管理本丸事务，不过现在他作为我的佩刀必须与我随行。如果委托你，你愿意接下他的工作吗？”
　　平野藤四郎说：“乐意至极。”
　　留衣解释道：“那么这个本丸就由你管理，所有除了一期一振和山姥切国广的刀剑都必须服从你的安排，听从你的指令。不过，如果你利用职权行不法之事，我将随时取回管控权，并且对你进行处置。希望你明白我不想这样做。”
　　“我一定谨遵主命，不让您失望。”
　　得到了他的回答，留衣准备上马，却突然停下来注视山姥切国广，然后重新面向平野藤四郎。
　　“这样真的有效？”她不知在对谁发问。
　　正对面的平野藤四郎不明所以：“请问发生……？”
　　没等话说完，一只手就按到他的头上。
　　“多谢了。”留衣边说边摸了两下。
　　平野藤四郎的表情渐渐明亮起来，他悄悄抬眼去看留衣，发现尽管抚摸自己的这只手如此温柔，她的表情依然无波无动，宛如死水一般。
　　“主人，”他恢复成认真严肃的样子，“请您尽快出门吧，我守在这里。”
　　这次留衣没有犹豫，上马飞奔离开了本丸。她跑出十区，来到长街上，一拉缰绳，马儿立起前身长嘶一声，原地前后打了个转，在留衣的操作下重新迈开脚步缓慢向前。
　　“时之政府管辖的各个国域处于不同的空间，连接这些空间的通道被称作‘桥梁’。审神者无法自由来去其他审神者的本丸，只能通过特定的桥梁才能到达。我们也是，只不过我们拥有比一般审神者更多的自由。这样的长街在每个国度都有一条，审神者通常无法到达。每条长街一共分布十条通向不同区域的小道，左右各五条。我们出来的那条是筑前十区的小道，然后这边是九区，顺着这条路走下去就能到达筑前九区。”说着她拿马鞭轻抽了一下马背，马儿“噔噔噔”小跑进了通向九区的小道。
　　没过多久，他们来到九区入口。同样是分布了无数外观相同相互隔离的本丸，不同的是筑前九区四面无山，留衣没有办法登上高地向山姥切国广展示更广阔的视野。
　　“这就是本丸外部的样子。”留衣把山姥切国广插在地上，然后在他旁边坐下来，“每个本丸都属于某个国域的某片区，一个国域通常包含十个区，每个区域除了地形地貌偶有差异，其他基本相同。本丸与本丸之间没有直接相通的桥梁，如果要去其他本丸，必须在演练场获得来自对方审神者的一样物品，由这样物品引领他们前往；在演练场由对方审神者直接带去亦可，不过我们没有这样的限制。但是我们的本丸和他们的一样，外部都被结界包裹，从内部看不到其他本丸，也不能被窥探。”
　　她停下话头，偏过头像是倾听谁说话，听完了才继续说：“我能看见暗堕者周围散发的黑气，程度越深，黑气越密集，也越容易被发现。此外，我能听见暗堕气息流动的声音，还能触碰到它的波动，只不过比起视觉，这两种能力十分有限，算不上有用。”
　　她又停下听一会儿，再接着说：“原因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作为执行者诞生，接受过政府的训练，就算时间不长，我也相信是训练的结果。”
　　“这里没有暗堕气息，也许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我和一期一振昨天去过备后六区，那片区域好几个本丸黑气云集，必须好好调查一番。”
　　“明天会再去，把你也带去。”留衣站起来，握起山姥切国广，“第一次握住你我就知道，你是一把好刀。你会派上用场的。”
　　两人沿来路返回，回到筑前十区，这时山姥切国广才发现十区只有一座本丸。
　　“政府有意将十区建设成执行者区，以后的执行者都会住到这里，原本在其他国域的审神者若是成为执行者将被搬至筑前十区。”
　　“我不知道他们委任执行者的要求，也不知道今后将会涌现多少名执行者，只需要做好准备迎接他们。”
　　留衣扯了一把缰绳，马儿拐上一条与本路垂直的小路。走出来，是通向本丸的繁华街。山姥切国广有点搞不懂路线的分布，回头看去，只见刚刚出来的路那边黑洞洞一片，完全看不到另一边。
　　“这里是繁华街，采购、消遣、情报交换，可以做很多事。出来的时候告诉我，或者托人转告我，不需要禀明出行目的。”留衣放慢速度，边往本丸走边说。
　　“一期一振也不需要。按理说，我外出调查只需带执行搭档和佩刀中的任意一把，但是一期一振请求我执行任务时带上他，因此他通常会避免单人行动。”
　　“合理的请求我都会听。你想要我用你，我想到的用你的方式是成为佩刀。如果你厌倦了这项工作，想出阵和远征，随时可以提出。”她在一家点心屋停下，问，“吃点什么吗？”
　　山姥切国广拒绝了，他们决定回去本丸。来往的人不知何时冒出许多，他们只能缓慢前行。远处一个小商铺前，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亮眼的蓝色在人群中格外醒目。他手捧一对白玉制成的小兔，看样子正犹豫是否买下。
　　“一期一振。”留衣走近了去，唤道。
　　对方显然没料到会遇到她，愣在原地好几秒才回道：“留衣……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