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离》林予yu

13、第 13 章

　　陆清河在旁边切菜，分装在不同的碗里，顾知行抬手把抽油烟机打开，说道：“先出去吧，一会油烟味大，别呛着你。”

　　可是陆清河恍若未闻，仍然固执地停留在原地不动，顾知行准备放菜的时候发现他还没走，笑了一下：“怎么了？刚才做梦吓着了？”

　　“·····嗯。”陆清河垂眸看着地面，情绪不明地回道。

　　“跟我说说，做什么梦了？”顾知行把菜下锅，油“哗”地响起来，顿时十分嘈杂。他听见陆清河出声了，却听不清说了什么，只听得最后几个字：“······差点死了。”

　　“啊？”顾知行十分意外地笑了，“谁啊？谁差点出意外了？”

　　陆清河：“······” 他轻抽了一口气，有一瞬间他想把这一切都说出来，全部告诉顾知行。但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那口气被他默不作声地慢慢均匀吐出来，像是吐出来一口激荡的灵魂，余下的部分又归于沉寂。他感到十分可笑，暗暗想道：做梦呢你。

　　直到顾知行做完了一个菜，还是没得到陆清河的回复，他看到对方若有所思的样子，以为他还在平复噩梦的余韵，于是温声安抚道：“没事，别多想了，大家不都好好的吗。”

　　“嗯。”陆清河点点头，他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仿佛在说服自己似的：“是，大家都好好的，是我多想了。”

　　顾知行没当回事，又专门给陆清河做了清淡的菜，米饭也差不多快好了，顾知行对陆清河说：“你去把沐沐叫来吧，饭马上好了。”

　　陆清河走出厨房，顾知行转头看了一眼，看见陆清河过去坐到顾子沐旁边，低头凑近貌似在说话。

　　看到两个人相处还算不错，顾知行心情颇好，他微笑着把饭菜端到餐桌上，招呼道：“你们俩怎么还聊上了，过来吃饭了！”

　　陆清河拿过顾子沐手里的玩具摆在地毯上，然后架着顾子沐的胳膊把他抱了过来，一路上模拟小火车的声音“呜呜”，逗得顾子沐咯咯直笑，直到被放在椅子上，他还冲陆清河伸着双手还要玩。

　　顾知行摆好了饭菜，看到顾子沐兴奋的样子，笑着问道：“怎么这么开心啊？这么喜欢陆叔叔？”

　　“嗯！”顾子沐笑得十分灿烂：“小火车可好玩了！舅舅你也试一下！”

　　“舅舅不啦，你陆叔叔抱不动的。”顾知行说完，无意间瞟了一眼陆清河，发现那人直勾勾地盯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抱得动，要是能抱你，多重都抱得起来。

　　顾知行手一抖，一滴菜汤掉在桌子上，他连忙抽出纸来擦了，不敢直视陆清河那赤裸裸的目光。

　　吃了饭之后已经是八点了，顾知行把碗筷收拾到厨房，顾子沐从椅子上跳下来，陆清河刚想去帮顾知行，看到他跳下来跑远了连忙跟过去伸手护着，怕小孩子摔倒，柔声问道：“沐沐，现在不早了，你困吗？要睡觉吗？”

　　顾子沐摇摇头，哼出了一个九曲连环的音儿，奶声奶气地说：“不，我还要写字呢！”

　　写······写字？陆清河一愣，这小孩子还没他腿高，他记得公司里有个女职员孩子上小学了，还不怎么认字，急得妈妈成天长吁短叹。

　　就在这愣神的功夫，他已经不自觉跟着沐沐走到玄关了，沐沐把放在那的小书包拿起来，陆清河看着他掏出来铅笔盒和本子，那个练字本比顾子沐脸还大。然而顾子沐并没有停下，他继而去了一楼自己的小房间。

　　厨房里，顾知行刚把洗碗机打开，就看到陆清河呆愣地跟在顾子沐后面，不觉失笑，他洗了手，刚擦干手机就响了。

　　顾知行拿起电话，看到是管家，放在耳边接了。“喂？林叔。”

　　“哎，哎，顾先生，这个·····我家里出了点事，可能得跟您辞职了······”

　　“啊？”顾知行很惊讶，“怎么这么突然，家里有事，您可以请假的。”

　　“不，不，顾先生，我家里牵扯了点官司，一时半会解决不了了，不能耽误您太长时间，实在是没有办法······”

　　“······哦，那林叔您千万保重身体，别累坏了，如果有什么需要一定要找我啊。”

　　“好的好的，真是抱歉了，实在是突然，没来得及给您留时间换人······”

　　“没事，那我明天把钱给您结了。”

　　顾知行挂了电话，心里有点不舒服，毕竟是相处久了的人，这么突然地离开了。说起来这个林管家，当年自从他回国不久就跟着他了，一路看着他从满身心的创伤慢慢痊愈，再到现在。

　　慢着——官司？怎么又是官司？顾知行不自觉地咬嘴上的死皮——这是他一贯思考时下意识的动作，公司出事也是因为官司，怎么最近围绕在他附近的官司这么频繁？他莫名地对“官司”有点敏感，前一个官司让他差点损失好几千万，后一个官司剥去了他身边的人。

　　越想越乱，顾知行闭紧了双眼，长出一口气，他走出厨房倒了杯水，冰凉的水咽下去，整个胸腔都冷了下来，他渐渐地冷静了，去找那一大一小。

　　顾知行走到顾子沐的房间，看见小孩坐在儿童椅上，陆清河蹲在矮矮的学习桌旁边，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盯着沐沐的笔尖。

　　两个人都很深深地沉浸在里面，顾知行忍俊不禁，笑声引得俩人都看向他。

　　“写字呢沐沐，”顾知行也走过去，坐在小桌子的另一边，和陆清河面对面，他逗着说：“你怎么看得这么认真啊？”

　　“不是，我觉得······我怎么觉得这孩子写字比我好看？”陆清河认真地说。

　　“啊？”顾知行不敢置信地笑了，“怎么可能，你写个字我看看。”

　　陆清河接过笔和纸，在孩子刚才写的那行字下面又抄了遍一模一样的，推给顾知行：“喏。”

　　这下子换顾知行沉思了，他犹豫了一会，望着那一行揉乱的毛线，迟疑地问道：“你写的什么？那个，你这是写了几个字啊？”

　　陆清河沉默不语，顾知行也没出声，过了一会终于忍不住说道：“你这么个大老板，在公司不需要写字的吗？”

　　与此同时，顾知行脑海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你初中的时候考试不写字的吗？”，是他自己的声音，比现在年轻一些，像是在跟谁说话。

　　是谁？他在跟谁说话？

　　“······我一般只用签个名，别的地方都用不着写字的。”陆清河弱弱解释道。

　　“现在的孩子们用的东西真挺高科技的，”陆清河见顾知行没出声，忙转移话题道：“这笔上还套了矫正握笔姿势的笔套，这墨水写完了还能消失。我小时候要是用了这些，没准就不会写字这么难看了。”

　　“啊，哦。你小时候·····”顾知行回过神来，“我听妈说，你在孤儿院长大的？”

　　“嗯。”陆清河眸子一垂，任由沐沐把笔和纸拿回去，“没人领养我，直到初一还是初二，才有一对夫妻领养了我，结果刚领回我不久，他们就有自己的孩子了，我又快要毕业，九年义务教育一结束，他们就不太想给我花钱了，恰好当时的初中和一所高中有合作，我因为成绩不错，就考上了那个高中，是个寄宿学校，免了所有费用。”

　　顾知行一顿，喉结上下滑动，刚想开口说点什么，不料顾子沐率先出声道：“叔叔，你不要难过，我也没有爸爸妈妈，但是我有一个特别爱我的舅舅，现在你也有舅舅啦！”

　　“哎？”顾知行觉得这话听起来哪里怪怪的，他掐了一把沐沐的小脸：“你们俩才认识多久，就开始分享我了？经过我同意了吗？”

　　“那舅舅你不爱陆叔叔吗？”顾子沐理直气壮地反问。

　　“呃·······”顾知行被噎了一下，他瞟了一眼陆清河，果不其然那人的眼神变了，先前孤单没人疼的可怜劲儿变本加厉地黏在他身上，仿佛如果顾知行敢说一个不，下一秒那目光就立刻化成水流下来。

　　“爱爱爱，我爱你陆叔叔。”顾知行无可奈何地说。他心想，这俩人理解的爱估计不是一个意思。

　　“你这字太乱了，以后你也跟着沐沐练字吧。”顾知行被他们堵的恼火，于是往陆清河身上撒气。

　　“我练字也没有用的地方了······”陆清河辩解道。

　　“那不行，汉字是文化的传承，不能丢了，过来。”顾知行冲他招手。

　　陆清河乖乖地挪到他身边。顾知行另外拿了一个本和一支笔，“你总得写好自己的名字吧。”他把本子放在腿上，写了两个名字，分别是顾知行和陆清河。

　　顾知行的字很好看，类似于行楷，能看出来是受过训练的，即使用简单的碳素笔，也能看出来顿笔和笔峰。

　　“你写一遍我看看。”

　　陆清河接过笔来，盯着两个名字看了一会，抬笔写了一遍。“陆清河”写的不怎么样，但是“顾知行”三个字意外的好看，跟楷书字帖几乎一模一样。

　　“嗯？”顾知行感到很意外，“顾知行”这三个字与别的字格格不入，像是专门练过，工整地有些不和谐，简直像是印出来的。

　　陆清河解释道：“上学的时候，我把你的名字写在书里本上到处都是，还给你写过信——当然没有发出去。然后我发现把你名字写的太难看了，于是找了字帖来特地练了这三个字。”

　　顾知行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一种难以形容的悸动感涌上心头，他的耳根瞬间红了。说起来顾知行搞过的暧昧、见过的套路数不胜数，但他头一次栽在这么纯情的路子上，并且让他毫无招架之力。陆清河仿佛缠绕在他心头的藤蔓，平时一直很柔软，动辄闹腾起来，简直每一下都戳在他心窝里。

　　真是要了命了。顾知行想。

　　“不练了，你跟我出来。”

　　嗯？顾子沐疑惑地看着他舅舅扯着陆叔叔跌跌撞撞地出了房间。

　　陆清河任由顾知行拽着上了二楼，进了主卧。

　　顾知行百忙之中锁上了门，又碍于陆清河的伤，没敢用力，堪称是轻拿轻放地把陆清河摁在墙上。他埋在陆清河的颈窝里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来，忍了好一会，才艰难地开口说道：“别撩我了，我怕现在伤着你。”

　　陆清河抬手摸上顾知行的脸，使他抬起头来，轻声说道：“那你把我拉上来，就为了靠墙站一会？”

　　顾知行泄愤般在陆清河肩膀上用力咬了一口，立刻感受到对方疼的颤了一下，但竟然很有骨气地没吭声。他无奈地笑了，低声说：“你从哪学的这一套啊？”

　　“天赋使得。”

　　两个人在卧室里纠缠了一会，差点收不住。顾知行下楼去哄沐沐睡着了，才又上来。

　　顾知行盯着主卧里的大床良久，突然出声道：“这床有点小了。”

　　陆清河刚洗漱完，刚从卫生间出来，就听到这句话，他看了看，说道：“不小吧。我目测这是一米八的床。”

　　“不行。”顾知行摇摇头，“我晚上睡觉总爱翻身，我怕压着你，你这伤还没好利索呢。”

　　“我去睡客卧。”顾知行果断道。

　　陆清河目光里是掩饰不住的失望，还想开口再说些什么。

　　“睡吧。”陆清河不容反抗地被顾知行赶到床上，拉枕头盖被子一气呵成，末了轻轻拍了拍陆清河：“我走了。”

　　陆清河一把抓住顾知行的手，委屈道：“在医院就是我一个人睡，现在还要我看着你走啊······”

　　“乖，听话。我明天订个大点的床。”顾知行无情地说，并走出了卧室，还带上了门。临走前他还嘱咐道：“要是有事就去找我，我在隔壁。”

　　陆清河眼睁睁地看着那扇门残忍地关上了。他愤恨地攥紧了手，十分后悔：他到底为什么没控制住，让自己受了这种伤啊？早知道就应该下手轻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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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吧，小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