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星球间》拔劍四顧

4、第 4 章

　　路星沉是被水声所惊醒的，他开始思考旅行到底是不是个好选择，他才出来两天不到，就有两个晚上没睡好了。他伸脚踢了踢隔壁的家伙，段烛隐被电到一样坐起来，第一时间就去摸武器。
　　「怎麽？」他晃晃脑袋，看见防护罩外汹涌的水流，「淹水？」
　　「是涨潮。」
　　路星沉神情严峻，他将光脑的屏幕转过去，「这个星球上有持续一个月丶每年一次的涨潮，范围就是整个星球，据说会涨到淹没我们所在的大陆中央这片树林的高度。」
　　「……这种事应该事先调查好吧？」
　　路星沉一脸无辜，「你不是让我『别看攻略，到当地自己玩』吗？」
　　「然後你就真的没看？」
　　「然後我就真的没看。」
　　「算了。」段烛隐叹口气，「反正只要有防护罩应该也……」
　　他话说到一半，透明的半圆屏障突然故障一般闪了两下。路星沉挑起眉。
　　段烛隐：「……」
　　他扭过头，「我得告诉你一件事。」
　　「你能量用尽了，是吗？」
　　「你真聪明。」少将夸道，在撤下防护罩的瞬间猛然拖过副官的手，一脚踹断了旁边一棵双人合抱那麽大的树，跳了上去。
　　他们眼睁睁看着脚底下这根树干顺着湍急的水流往下冲，直到这艘毫无加工的独木舟砰地一声撞上另外两棵树，幸好他们两个人平衡感都不错，在这样急速急停的状态下也稳稳地攀着树干。段烛隐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这至少替我们省了半天的路程呢。」
　　「你还想着摘花啊。」
　　「人生必须有点追求。」
　　「……」
　　「你有没有感觉——」半晌，路星沉迟疑地问。
　　「地面在摇晃？」段烛隐替他接了下去。
　　路星沉抬了抬下巴，指着後方，「那里……」
　　段烛隐望过去，就见到那一排排被水淹了一半的树木正由远及近地往上方快速升起，看上去黑压压一片的要朝他们头顶砸来。
　　「奇景呀。」段烛隐说。这两个人不愧是认识十年以上的朋友，此刻动作一致地抬起手给这副特效一样的场景拍了张照。
　　「走罗。」段烛隐愉快地说，拦腰一把将路星沉抱了起来，出於对朋友的信任，路星沉没有挣扎，只看着他召出了自己的机甲。
　　段烛隐的机甲是段家专门找人给他量身订制的，机身是流畅的银白色，正如段烛隐本人张扬，攻击性很强。他手一撑，轻轻松松地带着路星沉跃进了驾驶舱。
　　驾驶舱是单人座位，段烛隐丝毫没有觉得什麽不对地把人放到自己腿上，手环过路星沉的腰，下巴抵在他肩膀上，盯着屏幕操控机甲往上升。
　　饶是路星沉也有些受不住了，他自从有记忆以来就从没坐过别人大腿，这姿势让他感到十分羞耻，而段烛隐还毫不在乎地在他耳边呼着气。
　　「少将，」因为是在机甲里，虽然姿势不对，路星沉还是习惯性改回敬称：「您应该知道我也有机甲吧？」
　　言下之意就是我自己能搞定，快放我出去。
　　但段烛隐不知道是真听不懂还是假听不懂，「两个人在一起不好吗？还是我的大腿太硬你坐得不舒服？接下来要发生的事肯定很有趣，我想在能看到你的脸的情况下一起看啊。」
　　「话说回来你为什麽要用敬称？又不是在军营里……你这样让我感觉我们好像在玩什麽禁忌play欸。」
　　这难道是我的错吗？！路星沉努力把脏话咽下去。
　　「我已经成年了，坐别人大腿让我觉得很尴尬。」他冷静地指出：「而且这个姿势你根本看不到我的脸。」
　　「那你转过来？」段烛隐建议道：「腿岔开那种。」
　　「想都别想。」
　　段烛隐想了想，不知道为何他非常坚持要两个人坐一起，「那不然我们反过来？我坐你腿上？」
　　「重点不是姿势。」路星沉冷酷拒绝：「重点是我不想看到你的脸。」
　　「呜哇真冷淡。」段烛隐夸张地说，他从控制台腾出左手来环住路星沉的腰，把人用力地按到自己胸膛上，耍赖道：「不管，反正你得跟我一起。」
　　他顿了一下，稍稍收紧手臂，「你腰好细啊。」
　　对方温暖的手掌贴在他侧腰上，路星沉微微一缩，整个背脊都挺了起来，他转过头皱起眉，「别碰我腰。」
　　段烛隐很清楚能做和不能做的事情的分界，他立刻松开手，识时务地转移话题：「快看！刚刚那些会动的树——」
　　他本来只是随口一喊，但见到屏幕里反应出来的画面时，也不由惊疑地「咦」了一声。
　　那些树正在收缩聚拢，确切一点来说，是无数棵树的无数复杂细密的根系连着它所抓着的泥土往下往内凹成了一个半圆形，生生在淹起的水流里把自己往上拱出水面，枝叶繁茂的树梢呈放射状往外突出，一球一球地排列整齐，远远望去就像一朵巨大无比的丶绿色的绣球花。
　　「前所未见……」他喃喃道：「就是这个啊。」
　　「……看来你是摘不了这朵花了。」路星沉说。
　　段烛隐耸肩，「能看到这副奇观我就心满意足啦。我还在想涨潮要淹一个月的话，这些树的根会不会被泡烂呢，没想到竟然是这种解决办法。」
　　路星沉点点头，「难怪那些木制房屋都安有特殊的底盘，想必就是为了在这种时候让房屋得以漂浮起来，不被大水冲垮吧。」
　　他们默不作声地欣赏了这幅奇观好一会儿，段烛隐才操控着机甲离开，他们找到一块孤零零漂浮着的木板，就在那上空收起了机甲，安全落到木板上。
　　四周围有很多同样水上飘的房屋，屋主们十分镇定，一看就是习惯了，还淡定地拿出自家的产出摆摊来卖。
　　他俩盘膝坐在那片木板上，走马看花地略过一个又一个的住屋。
　　「这样他们能保证自己会被水冲到原来的地方吗？」段烛隐突然发问。
　　「他们不用保证。」路星沉查看着光脑回答他：「等水退了停在哪就在哪安家，如果不想要和邻居或社区分开的话就像那样——」
　　段烛隐顺着他手指过去的方向看，就看见一大片被绳子连在一起的房屋。
　　段烛隐：「……」
　　他的副官也正凝视着那片炼在一起的社区，「如果放火烧的话肯定很壮观。」
　　「……你的思想好危险。」
　　路星沉退出星网，朝他摊开手掌，「手借我一下。」
　　段烛隐不明所以地把手递过去。
　　「是另一只。」他示意道，点名要带着光脑的那只手。
　　段烛隐於是换了只手。
　　路星沉靠过去，把自己腕上的光脑贴到段烛隐的光脑上好一会。即使经历了一夜颠簸，身上的衣服湿了又乾，路星沉的身上仍然带着一种段烛隐很喜欢的太阳的味道。和他本人完全相反，段烛隐想。
　　然後路星沉撤开手，说：「我把防护罩消耗完的能量传了一些还你。」
　　还……段烛隐不知为何心情有些低落，但他装作不在乎地一把勾住路星沉的脖子，「何必这麽见外？
　　他的副官斜他一眼，「紧急时刻以防万一。」
　　段烛隐一下子心情好了起来，也有闲情逛探访了，只听他大呼小叫道：「那是乌贼吧？哇！还喷墨汁了！」
　　路星沉不明白这个人为什麽可以一直这麽兴奋，但他只是安静地听着，直到一座房屋前摆出的某样事物映入眼帘。
　　「等等！」眼看就要错开，他情急之下伸长手拉住了那座房屋的底板，这个动作让双方的落脚点都晃了一下，店主略带责怪地瞥他一眼。
　　「抱歉。」他说，随手抓了根长木杆子往水里插下固定，然後指着摊位上他看中的那样物什，「请问这个多少钱？」
　　摊主给他比了个数字，路星沉也不还价，爽快付了钱就松手任由底下这片破木板顺流往下漂。
　　「你买这个做什麽？」段烛隐好奇地问，看着路星沉拎回来的东西。
　　那是一把伞，木制的伞骨，纸糊的伞面，样式古老而精致。
　　「送你呀。」路星沉说，把伞递过去。
　　「现在才没人用这种东西了。」段烛隐嘴上嫌弃着，还是把这个礼物接过来了。
　　「只是一个提醒。」路星沉说：「下次下雨的时候记得用伞。」
　　「我又不一定每次都会记得带伞。」
　　「那就用我的。」路星沉漫不经心道：「我会尽量记得带。」
　　段烛隐愣住，这句话说得好像路星沉会一直待在段烛隐身边似的，他感觉心里微微一动，说不出是什麽感觉。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挺正常，他们本来就是上司下属的关系，军营里就一直待在一块，现在又结伴旅游，他这样说也没什麽毛病。
　　「也看得差不多了……再在这里待一晚，还是等下就走？」
　　路星沉的声音传来，他立刻把这些无谓的思绪抛诸脑後，「直接走吧。这个星球大概跟我们的睡眠犯冲，好不容易可以睡懒觉了我可不像再被半夜吵醒。」
　　於是就这麽决定了，这两个行动派立刻出发，办完出境手续就在自动驾驶的飞船上呼呼大睡了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