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芳华》千年纸鸢劫

18、第十八章

　　元宵佳节是团圆日，能和她团聚的家人不是在九泉之下，就是对于此事并不热衷。

　　萧明瑜渐渐地沉浸在某种悲伤的情绪之中，被这种莫名而来的情绪给感染了，说着这短短几句之时，语气与眼神里都带着漂泊无依、举目无归宿的迷茫。
　　却独独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恨。

　　短暂的停顿过后，接下来的话却是在萧明瑜的意料之外，只听祈川继续说道:"我也是一个人，不若以后我们一起过这些团圆节，什么元宵节的中秋节的，我们都在一处……"

　　说着说着，祈川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他不知道说这些是否会唐突佳人，可是能忍着不表露心意，已经是他最大的极限。

　　祈川的眼睛里写满了真挚热烈，一点没有作伪的迹象，萧明瑜见状，连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抚道:"你我同驻守在居庸关，除非父皇下达调令，否则咱们一直在一处当然得一起过节。"

　　萧明瑜并非是心盲之辈，隐隐约约能察觉到祈川待她的不同之处，但是她还没自恋到以为祈川是心悦于她。依她的猜想，祈川大概是体恤她的不容易，有意安慰同情而已。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我再见到你的那一刻，直觉告诉我，应该对你好，一直好下去。

　　萧明瑜目光含着疏离之意，淡淡道:"祈川，谢谢你今天同我一起过元宵节……"

　　两个人相对而坐，一个眼里蕴含着情意绵绵，而另一个视若无睹。
　　一阵奇异的香味飘过来，祈川的脸上浮现了笑意，道：“你在这等等我。”

　　祈川看到了不远处有个卖糕点的，就过去买一些。
　　他从不喜欢甜食，却一直留着出们时携留回甜食的习惯。果脯蜜饯也好，桂花糕点也好，次次像揣个宝一样护在怀里。
　　旁人见了，以为他是要带给哪个心仪的小姑娘，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有些东西即便是极近全力护得再好，也终归是送不进所求之人心里。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的所求之人即在眼前。
　　他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年那样，恨不得把全天下的好东西都捧在心仪之人面前，油纸包在萧明瑜面前缓缓打开的时候，腻甜甘香顺着这起口缝隙飘然而出。

　　甜腻腻的味道不禁熏得萧明瑜眼睫也发了颤，那散着的糖味儿在热气腾腾的糕点上淡开。

　　祈川默默地放在萧明瑜的手肘边，后来觉得不够近，又小心翼翼地往萧明瑜的方向推了推。“你尝尝这个味道的桂花糕，合不合你的口味？我记得，你从前很喜欢吃。”

　　桂花糕是萧明瑜从小最喜欢的吃食，最是甜腻，但是她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吃过。

　　萧明瑜伸手拿了一块，甜腻的桂花糕在口腔内蔓延开，甜腻的味道让萧明瑜的眼眶发红。“你还记得啊……”

　　祈川微微前倾着上半身，抬眸温和笑了笑，道：“你我刚认识的时候，你就分桂花糕给我，从未忘怀。”

　　他的尾音微微上翘，略带几分情思，萧明瑜心念一动，原本慢慢咽下去的桂花糕卡在咽喉，激得她咳嗽得不行。

　　祈川见状，连忙倒了一杯清茶放在萧明瑜面前，又站起身来，拍着萧明瑜的后背给他顺气。

　　萧明瑜的五指虚握成拳，掩于薄唇边，白皙的脸被呛得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喝了一口温茶才缓和了些。

　　呛到的桂花糕和着温水流进咽喉，萧明瑜清清嗓子放下手来，这才发现眼尾咳得绯红，如同云霞飘在尾端，从祈川的视角看过去，好像是一副被人欺负狠了的模样，显得格外让人心神激荡。

　　萧明瑜的嘴角边还挂着桂花糕的碎屑，祈川从怀里掏出一方雪白的帕子替她擦拭，那一刻像是整个空气都冻结了，静的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那一张素白色的帕子无甚稀奇，只是一角依稀绣了一个字样，她还未看清，祈川就收回了手。
　　萧明瑜的脸腾得红了，白皙的肌肤泛着浅浅的粉色，道：“这可是心上人赠与的，你怎么好拿来给我用？”

　　祈川闻言一愣，“心上人？”低低一笑，眼角微微上挑，“是心上人，我喜欢了好多年的心上人……”

　　萧明瑜还想问是哪家闺秀，却不成想，一只脏乎乎的小手顺着萧明瑜雪白衣氅的袖缘攀上来竟然都没察觉到，等那小小的五指悄悄探向那碟子桂花糕时，萧明瑜及时出手将这人的手腕抓个正着。

　　奇怪的是，这人的腕子太细了些，小孩子一样大小。萧明瑜侧头看着站在桌旁脏兮兮的小童，对上小鹿般湿润的眸子之时，也没有生气，看了看那碟子桂花糕，又看了看他:"你是谁家的? "

　　虽然看上去，萧明瑜握得轻轻巧巧，但那孩童却怎么都挣不开，无奈之下，只能委屈兮兮的指了指稍远处的一家馄饨摊子。

　　只见木遮蓬之下，一对衣裳打着破旧布丁的中年夫妇正忙活着，想是夜市正热闹，生意有了气色，来来往往的客人络绎不绝，连桌子都坐满了，想是他们忙不过来，就无瑕看管自己的孩子。

　　小孩子正是顽皮的年纪，一个人都能玩得跟只小花猫似的。

　　萧明瑜收回视线，放松了手上的力道，她尽量放缓声道:"你是不是饿了？"看着那孩童的双眸，递给他一块桂花糕教导道:"以后要先问问人家许不许，同不同意，不能再这样偷偷摸摸的，知道了吗？"

　　那孩童拿着桂花糕，小脸吃得鼓鼓的，清澈双眼看着萧明瑜，之后又滴溜地转着眸子看着祈川，他没见过世面，小镇上也从未来过这样的人物，只觉得这两个人一个赛一个的好看。

　　或许祈川让他不敢接近，相比之下，萧明瑜更显得温和一些，天真的孩童忍不住地去亲近这个好看的姐姐，这刚刚一伸手想凑近，正在倒茶的祈川突然清了清嗓子"嗯"了一声，吓他一跳。

　　明明那些雪山酥都是祈川给萧明瑜一个人做的，现下萧明瑜不仅一口都没吃到，还拿去温言温语地逗小孩高兴。

　　就在那一刹那，祈川就要把自己的心意说出口了，关键时刻被人打断，这让祈川怎么开心的起来。

　　小童缩回手，转头看了坐在自己正对面的祈川，只见这俊俏无比的大哥哥好像心情不太好，他放下手里的茶壶，缓缓抬着琉璃色的眸子看着自己。

　　虽然眼神里带着笑意，但小童感觉凉嗖嗖的，他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只见他眉毛一拧，口中的吃食还没吞下，鼓鼓的小嘴这么一撅，眸里含着泪花，最后竟是"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一头雾水的萧明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如今看了看正在抹眼泪的孩子，又看了看一眼身旁的祈川，谁知道后者更是疑惑又无辜地睁着大眼睛道:"我什么都没做，他自己要哭的。"

　　这样的神情猝不及防地撞进眼中，萧明瑜的心头刹那间好似被揪了一下。

　　萧明瑜无法，只得伸出手来，将这四五岁的孩童从旁边的长凳上抱过来，侧坐在自己的腿上，她指了指祈川耐心哄道:"你看，这个大哥哥很好的，一点都不吓人。"

　　萧明瑜的视线全都专注在怀中小孩哭花的小猫脸上，丝毫没有看到祈川醋意更甚，更是吃味地板着脸，微蜷四指差点要把木桌弄出窟窿来。

　　看着祈川脸色不妙，孩子"呜哇"一下哭得更大声了，萧明瑜顿时手足无措，她抬起头来看着祈川，而后者立马变出一张映着暖洋洋笑意的脸上，端的是一番人畜无害，如同小太阳一样，在人前人后完全是两个极端。

　　萧明瑜只能将怀中的小人儿换了一个方向，让他背对着祈川，靠在自己的怀里，因是他们坐着的这张桌案临靠湖边，萧明瑜一边耐心地指着湖中悠悠流放的花灯讲故事，一边安抚在他的背脊转移注意力。

　　他的哭声渐渐地止了下去，只在萧明瑜怀中时不时的抽噎着，小眼角挂着泪花，他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打着绺儿玩着萧明瑜散在胸前的一缕头发，但小嘴还是撅着的，幼稚的脸瞧上去格外招人怜爱。

　　看这小孩弄得差不多了，祈川憋着性子等了一刻钟，而后站起身来，直接一出手拎着孩童的后颈衣物，将他从萧明瑜怀里提溜起来，强迫着自己扯出对外人最正常的笑容来，学着萧明瑜哄人的语气，颇为较真地对他道:"现在是大哥哥的时间。"

　　本来一晚上都是自己和萧明瑜独处的，没想到被他占了大半，祈川心里难免不快。

　　祈川看了一眼萧明瑜，又露出一个和煦笑容来，捏捏小花猫的脸蛋道:"天色渐晚，早点回去，不要让你爹娘担心。"

　　祈川转身垂眸看着萧明瑜露出的那一截白皙后颈，不知为何，他感觉自己出了心魔，总是有一个念头，一个很可怕的念头在疯狂叫嚣，撕扯着他的理智——他要萧明瑜只能看得到他一个人，完完全全心属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