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芳华》千年纸鸢劫

19、第十九章

　　这个可以称得上"欲望"的念头好似在认识萧明瑜之时就有了，在再见到他之后，这个尘封已久的欲望再一次破土而出，不知不觉的生根发芽，慢慢滋长。

　　他的身量比萧明瑜高，身手在萧明瑜之上，无论是哪个方面都能轻而易举的掣肘住她，无论什么东西，只要萧明瑜想要，祈川都能立马捧到他面前。

　　可萧明瑜就是不经尘世所污的明月，怎么能被这些拉入凡尘。他不敢开口，他怕开了口之后，两个人只能形同陌路。

　　形同陌路！
　　当这四个字猛地撞进祈川的脑海之中，祈川倏地停下脚步，是了，现在这个局面不是很好吗？

　　为什么一定要让萧明瑜回过头来，厌恶地看着自己呢？
　　祈川在心里不禁感叹，随即站起身敛了情绪，目光依旧粘在萧明瑜的后背，一寸寸掠过，深情而贪婪。

　　他要的太多了，如果贸然开口，只怕把她推得更远。他要萧明瑜从里到外都只属于他一人，这份深沉而卑怯的爱意，日日夜夜在心中叫嚣着。

　　两个人停在了一处古朴的长桥边，桥下悠悠长河之上，流放着聊以寄情的璀璨花灯，只要过了这座桥，就是回营的方向。

　　萧明瑜买了两盏瞪，自己放了一盏，给了祈川一盏，她默默闭眼一瞬而后看祈川还拿着那个河灯，“你不放吗？”

　　祈川顿了一下，似乎还在犹豫，萧明瑜却直接把火折子塞在他手里。他在岸边，小心地点燃灯芯，然后放进水里。

　　火光里祈川好像看见了很多，看见萧明瑜的样子，是那样的鲜活恣意，像是闪着万千星光，璀璨耀眼。他偏过头，她就站在他旁边，两人的距离极近，萧明瑜的眸子幽暗，仿佛对什么都是淡淡的样子。祈川犹豫了片刻还是问，“这个……是为谁放的？”

　　夜色正沉，乌云散去，一轮圆月高挂夜空，银色的清辉洒落，萧明瑜偏头瞧过去，那琉璃色的眸子里涌动着她看不懂的情绪。她笑了笑，“这个啊，是为我自己放的。”

　　语气中的难过没有逃过祈川的感知，然而这个细微的发现，也让他的心蓦然一沉。
　　他可还是不由自主地捂住了萧明瑜的嘴，如此突然的动作，让两人皆是一愣。看着她看过来的诧异目光，掌心下柔软的触感烫得他心尖一颤，他立马收回了手，道：“活得好好的，不得胡说。这种话……不吉利。”

　　萧明瑜笑了笑，“这有什么？人总有一死，说不定等我死后，也没人为我放河灯。”

　　“不会！”祈川目光郑重地看着你，重复了一遍，“不会的。”不知道是在说萧明瑜不会死，还是在说，不会没有人为她放河灯。

　　萧明瑜清泉般的双眸在刹那间好像流出他从未见过的异样情绪，“说不准什么时候也会……就当是提前为自己放一个。”

　　他能轻而易举的看清楚虽然萧明瑜脸上笑着，可眼里却只剩下一片死寂与空洞。
　　看着她的身影，明明近在眼前，祈川却觉得她离自己好远好远，远到他毕生都无法触及。

　　“我只是想说，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祈川再清楚不过自己的身份，从前他自觉配不上她，不曾有半分妄想，如今的她更叫她心疼，他如何能忍的下去？

　　“我说你，能不能别说这种叫我误会的话呀，你也是有了心上人的人。”

　　“我的心上人就是你。”

　　萧明瑜愣住了，心口泛起微澜。
　　“你……说什么？”他的所有举动，在萧明瑜看来，不过是一时兴起。他根本不知道她是怎样的人，根本分不清情爱是何物。

　　祈川的胸口急促地起伏着，“我见你的第一面，你就像高高挂在云端的月亮，虽然不属于我，可是月光曾经照在我身上，你说你想要像你的父王兄长一样建功立业，我鬼使神差地也想进军营。在那以后，在许多你看不见我的地方，我都在默默注视着你。直到五年前，我把你交给纪怀瑾，等我再醒来的时候阴差阳错之间和你五年再没机会见面，这次你来的第一天，我就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我不会再放手了。我想你知道我的心意！”
　　他突然上前一步，几乎用上了全身的力气，紧紧握住了萧明瑜的手。

　　哪怕极力掩饰，但是没能控制乱了的心跳。他多么害怕从她眼里看见厌恶或者恶心，多么害怕她不愿意。可是同时，他又有些期待，却又不知道在期待什么，期待那轮明月属于自己吗？

　　萧明瑜愣了半天，终究是挣脱了他，“这居庸关里不知道会有多少的女子喜欢你，为什么要喜欢我？！”

　　灯火明明灭灭，映在她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黑暗，那双眼睛里仿佛充满了不解，过了许久，许久，他苦笑了一声，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拿出手帕，声音徒然变得异常平静：“可他们都不是你，从一块帕子是你赠与我的，你可能都不记得了，我当时忘了还你，如今却庆幸自己没有还。”

　　他的话语，让她脑海中慢慢浮现了一些初见的画面。
　　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原来，描写女子的诗句，也可以用在男子身上。

　　“或许是那一天你向我伸手，或许是屋顶上贪心。不知何时开始，我竟对你起了异样的感觉。是知己?还是知音?"琉璃色的眼眸专注而深情，仿佛一汪清泉盛满了情意。

　　祈川笑了笑，否认道:“不……不……应该比那还要多。否则，我又怎会在见你难过的时候，前所未有的……失了神。偏偏你却什么都不肯告诉我。若是当时你肯对我多说一句，我怕是忍不住说出我的心意。公主，我只问你愿不愿意同我在一起？"

　　当他拿出那张帕子的时候，看清绣着歪歪扭扭的“瑜”，萧明瑜一眼就看出来是自己曾经绣的帕子，原来是她送给了祈川啊。

　　那一瞬间，各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萧明瑜犹如丢了三魂，仿佛沉浸在他眼里的情意，“好。”

　　萧明瑜是一个不太会表达自己的情感的人，所有的情绪都憋在心里，导致他都分不清，这种感觉是否是喜欢，还是只是好奇，毕竟从前她从未接触过像祈川这样的男子。
　　明明是杀伐果断的少年将军，可是在她面前像是情窦初开的傻小子。
　　她不是没察觉到祈川的心意，她只是不知道自己是否能给他完整的回应，才下意识地选择逃避。
　　所以在祈川对她剖白心意的时候，她升起自己内心的城墙，不想去接触，也不想让人进来。
　　但是从他拿出那一张手帕开始，她所有关于祈川的记忆全部浮现在脑海里，鬼使神差地就答应了他。

　　那人的声音柔和缱绻，淡淡的消散在尘霾空气里，却在祈川心里，如一团久久不灭的火炽印烙深刻。
　　所有的情绪在瞬间褪去，少女的脸上挂着明艳的笑意，双眸亮晶晶的，清澈纯净，不染纤尘。
　　祈川蓦然一怔，这才意识到萧明瑜答应了他，一向运筹帷幄的少年将军，此时却有些茫然无措。他终于得来了追寻多年的答案，是他最他不敢妄想又偏偏最期望的。

　　他简直不敢相信，那一轮明月竟真的是他的了，“你说什么？”

　　“我说，我愿意。”
　　话音未落，脸颊突然落下一片温热，她惊诧地微微偏头，他的脸近在咫尺，薄唇擦着那红润的樱唇而过，牵起了阵阵酥麻。后面的话，全都淹没在他温柔缱绻的吻中。

　　恰是此时，云板声自城中遥遥传来，似有人高喊，“升焰火了——”紧接着急促的破空声传来，猛地在空中炸开震耳的声响，眼前墨泼般的夜色上，转眼间便绽开璀璨绚丽至极的焰火，花瓣般四散开的火星拖曳着华丽的长尾坠落，尚未黯淡下来，便立即被另一朵怒放的焰火接续。

　　那温热的感觉消失了，祈川放重新搂住身前的萧明瑜，也不言语，只静静与她看这一场焰火。

　　萧明瑜在来居庸关前也不知看过多少回烟花，京城的烟花更为精致华美，但看得多了，便有些索然无味，只觉不过是那样，无甚特别。
　　而眼前的这一场盛景，流云上是皎皎银月，流云下是人间烟火，环拥着她的是祈川，便生出一些此前从未有过的意味来。

　　倏忽间，她忆起以往别人在看到烟花时嚷叫着许愿的样子，心念一动，也抬起双手合十，阖上双眼。

　　祈川不知是何意，但也不出声打扰，只等萧明瑜再次睁开双眼时，才开口问道，“你是许愿？”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萧明瑜后偏头看他，“我的愿是天下太平，海晏河清，亲人平安。”

　　“就只有这些吗？”祈川箍紧了萧明瑜的腰，抵住他的前额。

　　萧明瑜终是笑了出来，“还有......”

　　他终于得来了追寻多年的答案，是他最他不敢妄想又偏偏最期望的。
　　升空的焰火终于盛开最为繁丽的一朵，人间的暖色攀上萧明瑜清冷的眉眼。
　　祈川怔愣地感受着掌心轻飘飘的笔划，在最后的落笔时，猛地将那珍重的愿词连带着萧明瑜的手，牢牢握紧。
　　焰火的最后一缕亮光凋谢在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