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芳华》千年纸鸢劫

17、第十七章

　　居庸关城内的街道格外热闹不远的，元宵节将至，一排排彩灯高挂，随着夜风微微而动，投下星碎的光影，如梦似幻。
　　行人穿梭不绝，来往吆喝不断，远处湖畔燃起了焰火，在湖面撒下一片七彩星河。斑斓的烟火与天上的皎月繁星相伴，不少戴着虎头帽的小孩子们提着花灯在街上嬉闹穿梭着。

　　才子佳人，夫妻良偶，成双成对地在说着笑着，阖家仿佛也有着说不完的话，壮实的男人笑容憨厚，孩子骑在父亲的肩头，笑声清脆且童真，稚嫩双手抚着父亲的青茬胡须。

　　他们穿着粗布衣裳，家境瞧上去并不是很富裕，而稍稍走在身后挽着妇人发髻的妻子浅笑着，一只手时而抚在丈夫的脊背上，提醒着慢点走，别摔了孩子。

　　主街上远远走过来两人，相貌气质都可称得上绝佳，引得不少人频频回头张望。

　　着白衫的姑娘看上去清冷，没有一丝笑模样，唇红齿白，长身玉立，是个不折不扣的清丽佳人。
　　若不是看她眉目间带着一股子戾气，说是闺门小姐也有人信，很难让人想到，这便是边塞军中的女将军。

　　街道临湖，萧明瑜与祈川走在靠湖堤上的街市上，叶心和陈寻就在他们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如烟又似雾的月光倾泻的湖面之上，倒映着一黑一白的身影，夜风轻轻一吹，带起的波澜将湖中月影搅成了破碎的玉片，与那点点水灯交相辉映。

　　祈川较两年前成熟了许多，玄衣束袖，墨发垂于腰间，露出俊美无俦的脸来，长睫之下的瞳眸倒映着星野，夜晚的花灯烛光已然光彩夺目，却还是不及他半分耀眼。
　　他的容貌让不少偷看的姑娘脸颊飞起红晕，感叹这是哪家的少年郎如此英俊。

　　恰逢元宵佳节，祈川自然是不肯放过这个约萧明瑜逛街的好机会。
　　他自从驻守在居庸关，就忙着各种军务，或带兵出征，实际上很少有机会出来闲逛。

　　此时他虽然一派云淡风轻，实际上很开心，毕竟这还是萧明瑜第一次和他逛街，祈川按捺不住雀跃心情。

　　此时萧明瑜看着如此充满烟火气息的芸芸众生，看到阖家欢乐，突然觉得成天的埋头在军务里，手上染的血都有了意义。

　　瞧着连萧明瑜嘴上不说，脸上都颇有兴致的样子，祈川觉得自己约人出来是十分明智的。
　　两个人逛着琳琅满目的店铺的摊位，祈川默默掂量了一下怀里荷包的银钱，他虽知道萧明瑜不缺银钱，可是他也想像普通人那样赠与心上人的礼物。

　　“太贵重的她不会收起，太随便了又不能随意送出手。”
　　逛了许久，祈川看得眼花缭乱也没挑到合适的，正暗暗着急，突然被路边一个摊子吸引了注意：只见不大的摊子上摆满了各种毛皮，其中一张白色毛皮，瞧着甚厚，上面绣的花纹也是别致，祈川心中一动。

　　萧明瑜言简意赅地数落：“元宵佳节，将士们都还守在营地里，我们两个这样出来闲逛，不太合适。”

　　“怎么能说是闲逛呢，正值佳节，居庸关内有不少鞑靼商人，可能会混入奸细，我们这是公事公办。”
　　祈川的琉璃色的眸子里映着萧明瑜的身影，唇边泛着不易察觉的笑意。

　　两人相处多时，可是祈川能察觉得到，萧明瑜一直对他都是淡淡的，甚至是年少时那种关心都荡然无存，她像是一座冰山，怎么都靠不近。萧明瑜嘴角有时也会噙着淡淡的笑，可是那笑意未达眼底，她的眸子里的光一直暗淡着，仿佛不曾为什么动容过，就算是敌军血溅在她的脸上，她也没有多余的表情。

　　“这集市上虽然比不上京城繁华，也算是应有尽有，鞑靼人运过来的皮货是上佳的，你不妨看看。眼下居庸关还没有到最冷的时候，过些日子下雪的时候，毛皮这些很是御寒。”
　　祈川走在她的身边，没有放过她脸上任何的表情。

　　“说的也是，我们去看看吧，你说的这么头头是道，可见是很了解了，我初到这里，当然是客随主便了。”
　　萧明瑜有寒症，冬日里发作更甚，萧承没想让她来的，可是她坚持没事，萧承才万般不放心的放她来。她刚到的时候，夜里有隐隐不适之感，往后的日子只会更冷，多买些毛皮无疑是好的。

　　祈川始落在萧明瑜半步之后。清风吹起萧明瑜的一缕发丝，拂过他的面颊。祈川心脏狂跳，面颊仿佛要烧了起来。他自知出身低微，如今除了能和她共事之外，不敢再肖想其他。
　　但他也曾在梦中鼓起勇气揽明月入怀，挑起那人的一缕发丝在唇边轻吻。他手指微微动了动，攥紧成拳。

　　在他眼里萧明瑜就是天上挂的明月，连自己片刻的肖想都是玷污。

　　“来来来，瞧瞧我这皮货……各类皮货，什么都有……毛色花纹可好了。”
　　鞑靼商人戴着尖顶的毡帽，操一口并不流利的汉话招揽着客人。

　　居庸关地处边关，风头人情也算是朴实的，不时兴京城里那种锦绣大氅，反而普通毛皮做的披肩这些更为御寒，甚至有一些比萧明瑜在京城里见到的成色更好。

　　两个人站在皮货摊前，摊主见他二人仪表不俗，以为是来了大客人，心中暗喜，连忙堆满笑意上前招呼到：“两位的眼光可真是好，我家的是这集市上最上乘的货色，纹样款式也是不输上京城那些贵人的。”

　　萧明瑜不在意什么花纹样式，摸着厚实就选了些，叫叶心和陈寻送回去，祈川还在这里交代着，那边萧明瑜走进了一家面具铺子，只见她同那家掌柜的耳语了片刻，留下一锭银子就走出来了。还看了他一眼就走出了铺子。

　　祈川交代好了以后，没看到身边的萧明瑜，便不由自主的抬头四处寻找那个清丽的身影。

　　急切的目光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元宵摊前的萧明瑜：只见她一身素白色的衣衫，显得尤其清冷出尘，乌黑的发丝用玉冠高高束起，微仰着头看向元宵摊的方向，眼神中竟带着一丝落寞，心中没来由的一紧，便匆匆走过去急急向远处的萧明瑜跑过去。

　　那元宵摊虽然摊位不大，是一个妇人带着幼女经营的，地方不大，收拾的还干净，远远飘着的香气染了过往的路人一身。

　　“下午从营中出来的时候还没有吃完饭，你不嫌弃的话，我们一起去尝尝那家元宵，怎么样？”
　　萧明瑜正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突然被祈川的呼唤打断了思绪，回过神来。

　　“好呀，我也正好饿了。”萧明瑜前行一步，招呼妇人，“夫人，给我们上两碗元宵。”两个人相对而坐，半晌无话。

　　不多时，两碗圆嘟嘟的白色团子摆在面前的时候，热气氤氲下，萧明瑜的面色都显得柔和起来。记得初到军营之中时，祈川还想嘱托火头营给萧明瑜做精细的吃食，等到午膳之时，她却带着食盒闯入了营帐，把里面的东西都给陈寻他们几个分了，还告诉她不用对她另眼相待，想到此处，祈川便觉得她更是和记忆中那个潇洒利落，把贵女数落的抬不起头来的女孩子不谋而合，他忍不住偷偷抬头，看着萧明瑜吃元宵时的样子。

　　只见萧明瑜此时正用汤匙喝汤，薄唇轻启，两排贝齿间探出一截红艳的舌，汤水使得两片薄唇都更添水色，祈川突觉脸上一热，又暗道自己逾越，忙移开视线，问道，“这个元宵做的味道不错。”

　　萧明瑜为不可察的“嗯”了一声就默默低头吃元宵了，这是自母亲死后第一次吃元宵，她心绪是万分复杂。
　　若是放在十几岁时大概要当场落泪，可是她现在早已过了轻易流泪的年纪，心下酸涩不已，面上未表露分毫。

　　白色圆滚滚的元宵暖了她的胃，虽然已经吃完了，那芝麻的香味仿佛还留在唇齿之间，沈萧明瑜放下手里的勺子，用手帕净了净唇。

　　"你……你同我在一起，是不是不欢喜？"

　　"嗯 ? "

　　祈川的上半身微微前倾，他和萧明瑜转过来的视线对视个正着，不知为何，他总是感觉眼前这个萧明瑜总是习惯性地在他面前掩藏了一些情绪，比如说他从前认识的萧明瑜绝不是扭捏的性子，开心便是开心，难过也不会掩饰。

　　萧明瑜有些心虚地避开他的视线，低头挑着手里的勺子，慢慢翻搅碗里的汤汁。她应该若无其事的，可是对上那样真挚热烈的眸子也说不出假话。

　　"祈川，今天同你出来我很欢喜，这也是多年以后第一次有人说同我过元宵节。"
　　萧明瑜脸上微微一笑，连拿着勺柄的手都紧了紧。

　　萧明瑜停顿了一下，眨了眨眼睛，好像试图想着该怎么说，半刻之后，她缓缓开口复述道:

　　"以前，我不过元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