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朝朝暮暮》清暄

5、命运的后脖颈

　　“诸位仙友，今日何以有暇，光临我璇玑宫？”邝露三人相持之下，忽闻一个温润嗓音有礼询问。

　　邝露以手抚额，无奈回首，便见夜神润玉殿下缓步走来，神色间一派清风朗月，仿佛只是一时路过，好奇发问。

　　穗禾虽然刚在邝露手里受的惊吓，这时却已瞬间恢复，快乐的小鸟一样蹦到润玉跟前，歪头看他：“玉宝你还吐血吗？头还疼不疼，想起来了吗？”

　　饶是向来淡然稳重如润玉，闻言也不由一顿，看向邝露和彦佑，“这是，问我？”

　　邝露心内点头不住，是的是的，她不止觉得你是她的宝，她还觉得你是她的儿。手底下却将穗禾拽回来塞给彦佑，示意他捂严了穗禾的嘴，这才赔笑行礼道：“她喝醉了不清醒，夜神殿下不必当真。我们二人来此，也是为寻回穗禾公主，怕她醉中不安生。如今人已找到，我们这便告辞。”

　　说罢冲安静如鸡的彦佑使了个眼色，领着二人想走，却被润玉抬手拦住，“且慢。”

　　邝露也知润玉不好糊弄，勉强找个借口，只不过盼他不作追究罢了，起码明面上不作追究，且让她离了这里。

　　岂知润玉抬手微拂，将风中的气息送至鼻端，略一分辨，看向邝露，“未有酒气，却有前些时日，留在布星台上的味道。那日有人帮了本殿一个大忙，却未留姓名，不知这位仙子近日可曾去过？”

　　邝露只觉后脖子一紧，勉力牵起嘴角道：“未曾。”随即又笑，“小仙乃是栖梧宫茶水女官，或是沾染了些桐香茶香，殿下觉得味道相似。实则此香寻常，以香寻人，恐怕不妥。”

　　“如此。”润玉一笑，也不相强，仍是温润道：“恰巧火神约了本殿议事，仙子便随我同去吧。”转头还嘱咐彦佑，“辛苦蛇仙将穗禾公主送到紫方云宫，本殿便不去向母神问安了。”说罢捏诀唤来云彩，带邝露腾云而去。

　　邝露……邝露叹口气侍立在他身后，只觉必是先前掐穗禾的脖颈遭了报应，不然为何不过片刻工夫，她便生生被大殿下拎住了命运的后脖颈。

　　好在不多时便到了栖梧宫。

　　邝露将润玉引至洗尘殿，旭凤已迎了上来。见他兄弟二人见礼安座，开始议事，邝露便行了一礼，退下备茶。

　　旭凤对茶水点心要求颇高，茶要甘醇，水要清甜，点心也要精致好看，很有点凤凰一族非竹实不食，非醴泉不饮的挑剔。偏又不喜洗尘殿吵闹，此间茶水诸事，便只有一个邝露操持。

　　幸得他二人似是确有要事相商，邝露细细地煮好了茶配好了点心，估摸着时间，这才将茶水端了上去。

　　果然二人也聊得告一段落，神色颇为闲适。

　　旭凤端起茶盏轻轻一嗅，奇道：“今日竟舍得给本殿沏这昆山兰芽？”

　　说着向润玉一笑，下巴点点邝露的方向，“兄长方才领了邝露回来，应是知道她了。也不知太巳仙人是怎么养的她，胆大包天，惯会偷懒摸鱼，我平日能饮上什么茶，全看她的心情。似昆山兰芽这么讲究手法这么麻烦的品种，就是白撂在库房里长毛，她也是不耐烦沏与我喝的。今日约莫是看兄长来此，她才给我几分脸面。”

　　润玉含笑连称不敢，问道：“原来是太巳仙人掌珠，号上元仙子的那一位？”说着呷了口茶，赞道：“此茶甘冽幽香，确是用心了。”

　　邝露本拟上个茶便溜的，这下只得又行个礼答：“不敢，正是小仙。”

　　旭凤却是心情不错，关心道：“穗禾寻你何事，怎地是同大殿下一道回来？她若是为难你，只管同本殿说来。”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邝露摸摸鼻子，随口编排道：“穗禾公主也就是问问殿下近日喜好，并无它事。”

　　旭凤闻言吊起了眼梢，“你便说与她了？”

　　邝露便笑，“殿下也说您在这洗尘殿能吃上什么喝上什么全凭小仙心情了，您喜好什么邝露一概不知，倒是小仙近日有些馋那蓬莱云雾，便说与穗禾公主了，下回倘或当真送了来，殿下可别拆穿我。”

　　旭凤挑了眉还未答言，润玉却放了茶盏笑道：“如今我也知道了。”

　　他笑如山间清风掠过邝露心间，她愣了一瞬，垂眸道：“大殿下君子之风，温润如玉，想必不会教小仙难堪。”

　　旭凤抚掌大乐，“大殿啊大殿，不意堂堂夜神，今日竟遭这小仙欺之以方。”

　　润玉抚抚袍袖，笑望邝露，“君子也是会气恼的。”

　　这谁遭得住啊。

　　邝露以手抚胸，正要道歉，又听他道，“需仙子奏一曲琴音，方能解忧。”

　　“这有何难。”旭凤两掌一拍，便召出一架宝光熠熠的琴来，向邝露道，“大殿有此雅兴，你便奏上一曲吧。”

　　“这，小仙……”邝露有些为难，然而见二位殿下一脸不容拒绝，也便坐到琴前，告罪道，“只怕要糟蹋殿下如此好琴了。”

　　旭凤摇摇手，“无妨。只管奏来。”

　　“……”邝露深吸一口气，指尖起落，琴音铮铮琮琮地响了起来。

　　旭凤满怀期待，以为太巳之女，琴艺必定过人，待见她架势十足，一手抚琴一手扬起，姿态很是娴熟，又越加专注了几分。只是这琴音一起，他却忍不住掩了掩自己的耳朵。

　　实在是……这一曲行舟被她弹得支离破碎，似乎弹的都是对的，又似乎没一段在原本的调上，原本流水回环的曲调被邝露弹得如山路一般曲折陡峭。旭凤听着听着，即使用原本打着节拍的手掩住了耳朵，表情还是逐渐狰狞——他惊恐地发现，听过邝露这曲，竟然怎么都想不起原曲应当是什么样子了，整个人竟有一瞬间地慌乱。

　　邝露当然自知自己是个五音不全的音痴。不过难得有人要听她奏曲，她也就从善如流，高高兴兴把一曲弹完。待收了声转头看去，旭凤的表情已经有些呆滞，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摧残，润玉倒是微笑如常，令邝露几乎要怀疑自己的音痴竟在何时治好了。

　　“太巳仙人如何忍得你这般琴艺？”旭凤的声音有些咬牙切齿。

　　润玉却把玩着手中的茶杯笑，“这般琴艺正好。”

　　“兄长！”旭凤急道，“那伯奇异兽酷嗜好音，你我这才商议以琴曲诱它出来，她这琴艺如何担得？”

　　润玉转了转手中茶杯，“你虽奏得好琴，却是凶名在外，便是诱得它出来，它一见你也便跑了。上元仙子琴艺虽不及你，妙在她停顿转折皆是出人意表，你方才不也老老实实听完整曲，就是忍不住要弄明白她如何能将行舟弹成仿佛完全是另一支曲子。”

　　说到此处，润玉放下杯子道，“你忍不住，伯奇也会忍不住。这就够了。”

　　邝露扭头忍笑，夜神大殿为了给她留点脸面，要将音痴描述得如此清奇，当真是费心了。

　　只是还没笑完，便被旭凤拎住了后领，带她腾云而去，口中道，“如此便事不宜迟，我们这便去笠泽捉拿那伯奇吧。”

　　“笠泽？！”邝露大惊，然而挣扎无果，只得老老实实被凤凰拎往笠泽。

　　今天，真是属于上元仙子命运的后脖颈的一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