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doctorNano

39、第 39 章

　　詹予脑子一片空白。

　　暖黄的灯光从桌边亮起，向外缓缓延伸，千丝万缕，如水墨般轻柔，交织在深沉的夜色里。

　　她眼前的世界坍缩了，只剩下灯光晕开的一角，模糊黑暗之间衬着一抹白。

　　她专注地盯着这片美好的色彩。

　　“你又发呆啦？”齐若瑾低声说。她抵着詹予的额头，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

　　詹予抿抿唇，没有回应。目光依旧是挪不开，清澈的眼眸闪了闪，随后像是燃起了一把火。

　　人却是一动也不动。

　　齐若瑾的脸隐隐有些发烫。她拉过一旁的被子，看似随意地往身上盖了盖。

　　詹予这才撑起身子，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

　　“我可以亲你吗？”许久后，她很小声地说。

　　这句话似乎很多余，她又想。

　　以往无数次，她哪次询问过。可除却这句话，她什么也说不出口。

　　好在齐若瑾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詹予望着她的眼睛，真诚得皎洁，神秘得又像黑夜。她突然想到了许多天前的夜晚，自己独自坐在阳台，望着月光洒在手臂，想着齐若瑾或许会从楼下经过。她想看看她的头发，听听她的笑声。光是如此，她就满足了。也许有一天，她会主动牵上自己的手，或许她会把自己介绍给她的朋友们，又或许，她们最后会成为最好的闺蜜。

　　这么多个也许，其实都不重要。她期盼又不敢奢望，渴望又暗暗失落。悄悄藏好了自己的心思，却从没想过能顺顺利利地拥有今天。

　　这样的场景，真实在眼前，让她不由地恍惚了。

　　于是詹予闭上眼睛，轻轻吻住了她。无处安放的手纠结了好一会儿，悬在半空，最后试探着落在了齐若瑾的腰上。

　　齐若瑾靠在枕头上，皱了皱眉。

　　随后她推开詹予，抓起她放在自己腰上的手。

　　“诶？”詹予从被动中回过神。直白大胆的眼神瞬间消失，只剩下原先那双漂亮的眼睛，闪烁的目光乖巧又无辜。

　　“我们……就一直这样啊？”齐若瑾扶了扶额头。

　　詹予瞧见她在挑眉，像以往一样狡黠调皮。可弯弯的眉毛下方，温柔的笑眼里却多了腼腆，还有几分难以言说的犹豫。

　　“呃……”詹予抿抿唇，马上又说，“其实也不是。”

　　“嗯？”

　　詹予顿了顿，觉得有些难以开口。她在各种故事里脑补过类似的场景，等它来到自己身上，却有一种陌生的窘迫感。

　　“什么不是？”齐若瑾又问。

　　“嗯……我在想，可不可以……”詹予眼睛闪了闪，艰难地动了动。她再次凝视着齐若瑾的眼睛，在她唇上落下一个潮湿的吻。

　　然后又停下了。牙齿局促地咬着自己的下唇。

　　齐若瑾捂住额头，有些认真地说：“我知道了，你是不是不会？”

　　“啊？我……”

　　好问题。詹予局促极了。

　　仔细想想，她也不能算不会。毕竟书也读了，电影也看了。可非要说会吧……理论和实际还是存在一定的差距的。

　　纠结之间，她的手被轻轻捏住。

　　它被缓缓牵引着，匍匐前行，伴随着夜灯与低语，轻轻落在了心田。

　　“那……我教你吧。”

　　……

　　连续几天，詹予的心情都很好。

　　拖着行李箱去食堂吃饭，她给自己打了三个菜。吃饭时她还傻笑了，满脑子都是分别前和齐若瑾打闹的场景。

　　秦静瑶在她身边坐下，忍不住嘲笑：“回个家这么开心啊？”

　　“呃……是啊。”詹予愣了愣，“这么明显吗？”

　　“我还不知道你，”秦静瑶得意地说，“本科的时候每次期末考一结束，你就飞奔去机场。我记得有次你还拖着行李箱去考试呢……”

　　詹予尴尬地笑。说起来，这几天的高兴还真与回家无关。

　　而被秦静瑶这么一提，想到回家，她头一回从心底翻涌起一股陌生。

　　没有渴望，没有急切。她一时想不清这股陌生从何而来。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打断了她的思考。

　　“嗨，詹予，静瑶。”

　　“嗨，”秦静瑶干笑一声，声音顿时变得有些局促，“……要一起坐吗？”

　　“好。”

　　詹予认真吃完嘴里的一口饭，呆呆地抬起头。只见谈续端着餐盘坐到她的身边，朝她礼貌地笑了笑。淡定又从容。

　　“嗨，谈续。”詹予这才缓缓地打了个招呼。

　　谈续点了点头。话音刚落，一股萧条冷淡的气场袭来，空气顿时变得有些安静。哪怕三个人之中有一个还是话痨。

　　詹予想起来，谈续话很少，表情也不多。秦静瑶和她不熟，甚至还有点怕她。

　　而詹予即便和她很熟，两人平时也很少说话。于是三人就这样不尴不尬地吃了会儿饭，谁也没想起来要说点什么。

　　秦静瑶显然不习惯安静的吃饭环境，局促得在餐桌下抖起了腿。詹予被她的尴尬波及到，嘴里的饭菜顿时就不香了。

　　詹予被晃得眼晕，没忍住在桌子下踩了她一脚。

　　秦静瑶这才停了下来。

　　饭桌上的安静氛围慢慢发酵着，直到谈续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汤，主动挑起了话题：“詹予，你今天要回家？”

　　“是呀。”詹予看了看自己脚边的行李箱。

　　“什么时候回来？”

　　“估计八月底吧。”

　　“那估计能休闲好长一段时间了。”

　　“是的。”

　　余光所及之处，秦静瑶明显松了一口气。

　　只可惜好景不长。

　　暑假的话题聊完后，不知是谁把话题带到了科研上。

　　“你课题做得怎么样了？”

　　“就那样，你呢？”

　　“还行，静瑶呢？”

　　“我是学渣，当然不怎么样了哈哈。”

　　提到科研，大家的食欲瞬间下降。天瞬间就被聊死了。三人心照不宣地低头吃饭，无话可说。

　　没多久后，秦静瑶的饭菜也吃完了，她尴尬地挠了挠头，最后起身到窗口买饮料去了。

　　开心果一走，剩下的两人顿时更安静了。

　　谈续淡定地继续吃饭，仿佛没事发生。詹予也是一声不吭，丝毫不拘束。正如齐若瑾所说，只要不怕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她把这句话贯彻到底，并怡然自得。

　　两人意外相处得十分融洽。

　　与之相反的是，买好饮料回来的秦静瑶，都快被这神奇的一幕给尴尬死了。

　　吃完饭后，谈续拿纸巾擦了擦嘴，突然说：“我觉得詹予最近真的变了好多。”

　　詹予讶异地抬起头看她。

　　敏锐嗅到话题的秦静瑶眼前一亮，连忙插话：“是吗？她哪里变了？”

　　谈续笑了笑，连忙补充：“比以前更好看了。”

　　秦静瑶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詹予马上说：“没有吧，我和以前长一样啊？”

　　穿得也一样。除了脚上的鞋和袜子，是齐若瑾给她挑的。

　　“气质特别好，也自信了很多。”谈续自顾自地笑了，“你以前特别害羞，就好像有心事一样。”

　　“我也觉得，”秦静瑶表示赞同，“她现在可爱了很多。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说完她贼笑着拍了拍詹予的肩膀。

　　“我哪有。”詹予甩开秦静瑶的手。

　　“真的。”谈续认真地说。

　　“是吗……谢谢。”詹予低头摸了摸后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吃过午饭，去机场的路上，詹予坐在出租车里发呆。窗外的楼房在余光中倒退，渐渐模糊远去。无聊之中，她突然想到谈续刚才的话，于是翻开相册，认真琢磨起自己以往的脸。

　　说实话，从前她很少回看自己的照片。原因很简单，她觉得拍得不好看。

　　确实不好看，快速浏览相册的詹予皱了皱眉。

　　以前照片里的她，面容紧绷，总是垂着眼睛，眼神还有些涣散忧郁。

　　很快她又释怀。齐若瑾给她拍了不少照片。抓拍、自拍和偷拍，这些照片里，詹予笑得很开心。最近的一张里，她眼睛亮晶晶的，仿佛闪着光。

　　“你太可爱了。”齐若瑾当时看着照片，疯狂揉她的头发。

　　詹予偷偷笑了，在座椅靠背上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

　　只是，她为什么变化这么大呢？

　　她再次往前翻了翻相册，企图从中再找出些端倪来。这一回，她认真凝视着，看着以往的自己熟悉无比的五官，渐渐地，一股遥远的感觉骤然袭来。

　　仿佛眼前的人并不是她。

　　很快她便明白了。她早已不是曾经的自己了——那个自以为满足，每天却活得战战兢兢的小孩。

　　她不再因为气氛安静而尴尬，不再逃避自己的不足，不再逃避感情。她变得有底气了。

　　詹予看向那张最新的自拍。上面有她，还有齐若瑾。

　　她记得当时她们原本摆好了姿势，各自看着镜头。但拍照的一瞬间，齐若瑾突然侧过脸，亲在了她的脸颊上。詹予表情倏然生动了，镜头抓拍到了她那张腼腆的笑脸。弯弯的眼眸里闪烁着的光，映着齐若瑾的影子，也映着自己。

　　她的眼里头一回出现了自己。

　　汽车向前奔驰着，离校园越来越远。前方的路越来越陌生了，可詹予并不担忧。她知道自己最后会到机场。

　　只是，如今她撕开了自己，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这条路上，她又要走向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