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doctorNano

40、第 40 章

　　詹予从睡意中清醒。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她伸手从枕头下摸出手机，熟练地解锁屏幕，连上网络。

　　半秒钟后，微信图标的右上角出现了一个带数字的小红点。

　　詹予勾起嘴角，心不由地雀跃了一下。

　　今天的惊喜数字是二十三。

　　她连忙点开微信，很快她便看到了数字的具体分布。

　　广告两条，消息二十一条。而有效消息是十八条。

　　詹予直接忽略掉王逸娟发来的三条微信，点开齐若瑾的头像，在那十八条消息下面，回复了一个笑脸：“我起床啦。”

　　由于要加班，齐若瑾早晨起得很早。詹予仔细看了看那些消息，是关于早上在公交上的一些琐事，以及昨晚看的一本书。

　　詹予给这些消息一一留了言。

　　齐若瑾多半在忙，詹予知道她暂时还不会回复。于是她关掉手机，戴上眼镜，从床上懒散地爬了起来。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无比的卧室，詹予这才想起来自己在家。环顾四周，房间一尘不染。桌上的玩具字典，架子上的书，全部摆放得整整齐齐，位置几乎毫无变化。半年的光阴仿佛在此停滞了。

　　这样的场景，詹予习以为常。

　　她很少意识到这份寻常本身并不寻常。范丽芳喜欢收拾屋子，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重新布置一次家具摆设。除此之外，她把家里布置得井井有条，要用的分类放好，不用的包好收起来。屋子干净空荡得几乎没有生活气息。

　　可詹予的房间是个例外。范丽芳很少摆弄詹予堆在桌上的杂物，更不会动她房间里的家具。她知道詹予不喜欢。

　　她也知道，詹予并没有别人想象中的那么乖巧没脾气。

　　范丽芳从厨房里走出来，把做好的早餐端到餐桌上。

　　周六的早晨，气温还没有升起来。小区里安安静静，詹国军在院子里悠闲地浇花，楼梯上传来拖沓的脚步声，詹予踩着拖鞋，晃晃悠悠地下了楼。

　　“小予，吃早饭了。”范丽芳说。她随后又朝窗外喊了一声。詹国军放下浇花壶，慢悠悠地走进了屋内。

　　詹国军拿起筷子，笑眯眯地问：“小予，一会儿去森林公园走走？”

　　詹予摇摇头：“不了，我今天想做点自己的事。”

　　“也好，”詹国军说，“虽然现在在放暑假，但如果导师给你安排了任务，你还是抽空去做一做吧。”

　　“好。”詹予咽下一口粥，含糊答应。

　　范丽芳见詹予一直在吃油条，连忙给她夹了几根青菜。詹予没什么表示，像往常一样，顺势放下油条，开始吃起青菜。

　　范丽芳看向她的头发，下意识想去摸，却发现她刘海服服帖帖，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横七竖八地翘起了。

　　这不由得让她分了神。

　　莫名想起，詹予已经离家上大学五年了。

　　可许多事情仿佛就在昨天。曾几何时，她早晨要给詹予做饭，给她梳头穿衣，督促她吃饭，再把迷迷糊糊的她塞进小车，目送她去学校。

　　每天早晨都是最为忙碌的时刻。等詹国军送孩子去上学后，她随便吃点东西，立马又要风风火火地赶去上班。

　　日复一日，弹指间，那些紧张忙碌的岁月一去不返了。

　　从前只觉得带孩子辛苦，好日子遥遥无期，每天艰难得看不到头。而如今孩子长大，离开家，开始有了自己的生活。轻松自在的生活确实到来了。可欣慰之余，偶尔她还有点小小的失落。

　　范丽芳有时候觉得，与其说是用不着她操心，不如说是她操不上心了。

　　——生活上勉强还能多关心一下，别的她是一点忙也帮不上了。

　　她记得詹予小时候学习有些困难，课后总是需要她辅导作业。

　　别的孩子上课就能学会的东西，詹予总能纠结半天。每天吃过晚饭，范丽芳把她带到小桌前认生字，教了无数遍，这孩子愣是学不会。稍微复杂点的字，写在书上好不容易记住了，换到本子上，她又不认识了。

　　简直超出了范丽芳的承受范围。那时候她经常被詹予气得心悸，强忍着不去揍她。

　　好在初中以后，詹予的学习成绩上来了。

　　听说她在学校里还挺风云。每次范丽芳去参加家长会，老师都会让她发言，讲讲教育孩子的心得。

　　为此她和詹国军总是抢着去开家长会。而詹国军最后都会败下阵来，因为教育孩子这件事，确实一直都是范丽芳的强项。

　　詹国军承认，范丽芳在这方面确实比他强。高中毕业这么多年了，很多中学知识点他都忘光了，常常一问三不知。而范丽芳却依旧能轻轻松松辅导孩子做数学题。

　　父女俩经常一脸懵逼地围观范丽芳解奥数题。

　　詹国军有次笑着对詹予说：“你妈哪里是想辅导你做数学题，她是自己想做题！”

　　詹予眼里闪着光：“妈妈最聪明了。”

　　范丽芳白了詹国军一眼，笑着摸了摸詹予的脑袋。

　　辅导孩子的时光虽然疲惫，却也常常有美好。那段时间，詹予的每步成长都让她欣喜，范丽芳恨不得倾己所能，让她在学业上越走越顺，做得最好。

　　只可惜，詹予长大了，读了她完全不了解的专业。隔行如隔山，詹予现在在研究什么，她再也搞不懂了。

　　说起来，詹国军其实也不懂，但对此他并不在意。

　　可范丽芳在意。她曾经试图去理解詹予的课题，看看科普书，找孩子聊聊天。好几次交谈，詹予在手机屏幕上滔滔不绝，范丽芳听得直点头，结果第二天立马就忘记了。

　　前段时间詹予的论文发表了，得知消息后她立马去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文字，晦涩难懂的用词。别说英文了，就算翻译成中文，她也很难读透其中的含义。

　　更别说给孩子提供建议和辅导了。

　　范丽芳兴致缺缺地关掉了论文。詹国军坐在一旁，拿着手机，对着天书一样的字母乐呵呵地笑：“你看这个量子的东西，还是很符合国家发展战略的，我们小予研究的课题非常有意义！”

　　“你看懂了？”范丽芳问他。

　　“嗯……”詹国军胡乱翻了翻文章，“大概还是看得懂的嘛！”

　　范丽芳切了一声。

　　每次视频，詹国军都很喜欢和孩子聊学习上的事情，而范丽芳只会在一旁敷衍地附和两句，有时候她甚至都懒得提。

　　吃过早饭，詹予上楼忙她自己的事去了。范丽芳收拾了一下客厅，随后从抽屉里拿出看了一半的书，打算这两天把它看完。

　　没多久后，她听见院子外有人喊：“詹予！有你的快递。”

　　范丽芳放下手中的书，起身出去，推开院子的小侧门。

　　“你是詹予对吗？”顶着烈日，快递员问得匆忙。

　　范丽芳点头：“对。”

　　“有你的快递。”

　　范丽芳接过快递往屋内走，随手撕开快递的包装盒。

　　詹予飞快跑下楼：“妈，是不是我的快递到了？”

　　她跑得着急，最后几级台阶是直接跳下来的。等她跑到范丽芳身边，快递盒子已经被完全拆开了。

　　“你买的这是……”范丽芳疑惑地看着里头那个花花绿绿的长盒子。

　　“呃，铅笔。”

　　“买这么多铅笔？”范丽芳晃了晃盒子，里面发出几声沉闷的碰撞声。

　　“画画用的彩色铅笔，各种颜色都有。”詹予不自觉地挠挠头，“我打算休息的时候玩一玩。”

　　“你还喜欢玩这个。”范丽芳说。

　　詹予吐了吐舌头，拿着新买的铅笔跑上了楼。

　　范丽芳在身后叫住她：“快中午了，你坐楼上不热吗？要不要把电脑搬下来学习？”

　　“不用啦。”詹予的声音远远地回应。

　　詹予回到书房，关上了门。书桌上摊着几张草稿纸，詹予把铅笔倒在桌子上，摆弄了半天，最后从里面挑出几支，开始准备画画。

　　画画的教学视频她这几天看过不少，是时候开始练习了。

　　詹予这几天一直在思考自己应该做什么。脱离了科研的圈子，在家里短暂喘息，难得的轻松让她身体都轻盈了不少。回想一周前在学校几欲崩溃的模样，那些压力与烦恼遥远得像是一场梦，又像是个笑话。

　　无所事事的生活开始后，她想探索自己，无关学习科研，给自己找点新方向和新乐趣。很快她就想到了安盈。而从安盈身上，很快她又联想到了画画。

　　这个切入点略显盲目，詹予却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詹予拿起笔，按照教程涂涂画画。两个小时过去了，她画得十分拘谨。

　　也十分难看。

　　画画的过程也并不轻松，詹予总想画得好看一些，抱着这股期待，每次下笔她都纠结万分。最后，画画的感受堪比学习，一点儿也不愉快。

　　一个下午过去了，望着自己的丑画，詹予有种强烈的挫败感。真是干啥啥不行。她很郁闷，丢下笔，望着电脑屏幕开始发呆。

　　奇怪了。她应该对画画很有兴趣才对啊？

　　陪安盈画画的场景仿佛就在眼前，草稿纸、圆珠笔、一大一小两个人，那种感觉清晰无比。可如今当她坐在书房，拿着画笔，工具比以前好使了，快乐悠闲的心情却骤然消失了。

　　难不成她做什么都只有三分钟热度？

　　意料之中的事，却依旧让人沮丧。詹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